第31章 -九裏香篇
糟糕！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心裏開始慌亂，顧不上雙腳離地面有多高，連忙松手着地。
很快，醉夢樓的人拿着棍猛追過來。
我自知逃不了此劫，遵着月色跑到了湖畔邊，與其被他們抓住遭打，倒不如縱身一躍。
“啪！”昏昏沉沉中，我突感一股冷意從頭而降。
原來，我沒有死，更沒有逃出醉夢樓。
“死丫頭，你可終于醒了！”徐媽媽兇狠的盯着我，眼眸裏燃起熊熊怒火。
我知道，背叛醉夢樓的人下場很慘，求情，只會令姑娘笑話罷了。
徐媽媽冷嗤一聲，狠狠地捏住我下巴，逼問我懷的是誰的種。
我驚恐無比，下意識地低頭看肚子。
站在一旁的姑娘用席絹捂鼻輕笑，鄙夷道：“徐媽媽，此事要用得着問她嘛？九裏香身懷異香誰敢靠近？除了錦葵，還能有誰？”
此話一出，衆人驚訝和了然的目光齊齊朝她看來。
聽見他的名字，我心如刀割，滿腔的淚水憋在心裏流淌。
徐媽媽揚手甩了我一耳光，清脆響亮。火辣辣的痛迅速在臉上蔓延，我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腦袋暈乎乎地作響。
“九裏香，虧你還是在香樓打滾長大的，看了這麽多無情負心漢，到頭來還是栽在男人手上！錦葵那小子，不過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和一手琴藝罷了。”徐媽媽冷嘲熱諷的話如狂浪襲來。
“不要說了……”我痛苦的搖頭，她的話如劊子手一刀刀劃破我的心，痛得我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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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時，一個侍婢匆匆忙忙跑進柴房，氣喘籲籲的湊近徐媽媽耳邊嘀咕了幾句。
徐媽媽不知聽到了什麽，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吩咐兩名大漢好生将我看好，扭着老腰帶衆人離開了柴房。
見她們都走了，我才緩緩松了口氣。清風從門縫吹入，打了個寒顫，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穿着單薄，全身濕透。
我不知道侍婢口中的公子是誰，但看她們方才的眼神，似乎和我有關？難道，是錦葵回來尋我了？不，他已經去了江南，若是有情，又豈會等到現在才來尋我。
半時辰後，徐媽媽帶着兩個侍婢來到了柴房。她面帶笑意，毫無方才的兇惡的模樣，命侍婢将我松綁，帶去梳理一番，說我已是自由身了。
自由身？是誰，誰替我贖了身？
侍婢替我收拾包袱，還幫我點妝抹胭脂，換上了一身新衣裳，銅鏡倒映的是佳人俏模樣。
須臾，我滿心忐忑來到了前堂，四處張望想要見到替我贖身的公子。然而，姑娘卻道他已經走了，心，頃刻涼了下來。
牡丹告訴我，那名公子不是錦葵，他自稱欣賞我的舞，得知我逃跑被抓後，特地過來幫我贖身。
真的是這樣嗎？
我離開了醉夢樓，臨行前交代牡丹，若是哪日見到那位公子，定要替我好好謝他。
站在橋頭，望着河邊兩岸的青柳低垂，微風揚揚百花争豔。
春燕歸來，九裏飄香何處去？
我無處可去，出了城，見一位年邁的婆婆推着一輛破舊的木車，車上放着一小袋東西。我看她躬着腰，一邊咳嗽一邊走走停停。我心生不忍，上前幫她推車。
原來，婆婆也是個苦命人，老伴去的早，膝下無兒女，什麽都要靠自己。我摸着肚子尋思，反正也無處可去，不如跟着這位老婆婆。
夏至蟬鳴，我從屋裏挺着肚子緩緩朝院裏的花海走去。當初種的錦葵花，不知不覺已經開滿遍地。原來，這種安逸又平凡的生活，是這般美好。
五年期，婆婆離開了我，女兒錦依伴我身邊。
十年期，錦依待嫁進城，滿園錦葵伴我身邊。
錦依回來時，手裏拎轉着一個東西，她來到我面前奇怪地說：“娘，剛剛我遇到一個奇怪的老頭，他非要把髒兮兮的東西給我，說是還給你。”
“什麽東西哪？”我笑問，目光落在髒兮兮的東西上，頃刻熱淚翻滾……我顫着雙手将香囊捧在手中，沒有錯，這就是我當年送給錦葵的香囊啊！
“依兒，這是誰給你的？他在哪？快帶娘去找他！”我像發了瘋似的抓住她的手，歇斯底裏萬般凄兮！
錦依一時手足無措，許是初見我這般模樣，愣怔地看着我。片刻，才回神急忙帶着我去。
長滿春草的河邊，幾個小孩圍着一個蓬頭散發的人在嬉鬧，錦依指着前面被小孩欺負的人說：“娘，就是那個人！”
我掙脫錦依的手，萬分急切地跑過去，推開幾個小孩，定晴一看，臉色驀地刷白……
“錦郎……”我淚如雨下，唇齒顫動。
眼前的人，面黃肌瘦，臉色沾着些許污泥。歲月将他的容光磨滅，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他就是錦郎。
錦葵擡頭看我，空洞的眼眸倏忽變得詫愕。低頭，一言不發起身就走。
我躍上橋榄，作勢要跳河，朝他喊道：“錦郎，你要是走了我從這兒跳下去！”
聞聲，他緊張的回頭，輕啓薄唇，終究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輕嘆：“香兒，我已無臉與你相認！”
……
經我百般懇求，他才願随我回屋。經過門前的錦葵園，他腳步微頓，我想拉住他的手，卻發現他的左手無力低垂。原來，是斷了。
許多事，經過了十幾年的磨砺，才頻頻浮現水面。
原來，醉夢樓的規矩他心知肚明。當年他跟随馮彥娘離開醉夢樓的時候，曾委托過牡丹，若我發生什麽事，便飛鴿告知他。
我被徐媽媽抓住的當晚，他委托牡丹雇了位男子，喬裝成翩翩公子替我贖身。
後來我離開了醉夢樓，他曾偷偷來城周邊尋過我，只可惜沒尋着。
紙始終包不住火，馮彥娘知道了一切，給他經商的銀子，全都替我贖了身！憤怒之下，叫人暴打了他一頓，硬是将他的左手打斷，棄于街頭。
他想，我若過得好，便默默離去。
然而，當他看見滿園錦葵花後，腳步就再也舍不得離去，就這樣偷偷觊觎了十年餘年！
他将香囊還給我，本打算遠離此地，找個隐蔽的地方安了此生。
原來，他一直守護在我身邊，過得比我落魄，比我凄慘。
淚，亂了胭脂妝。我心疼地抱着他，埋在他胸口哽咽：“錦郎，這些年真是苦了你……”
錦依站在一旁早已呆若木雞，淚流滿面，哭着道：“爹，娘。”
錦葵黯然神傷的雙眸，聽見她喚的一聲爹後，頃刻露出欣喜之色。
我破涕為笑，将他們一同抱住，流着淚笑道：“依兒，錦郎，咱們一家再也不分開了。”
是春雨，洗盡了滿園繁花的塵埃。
錦葵花周圍開出了許多白色芬芳的花朵，它們将錦葵花護在懷中，路過的人們都知道，那是飄香不絕的九裏香。
錦葵，這一次，換九裏香護你餘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