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風華抵不過一指白雪篇
雪娘錯愕，定定地望着他，鮮紅的血流到了她唇上，腥甜的味兒預兆着他們即将分離。
“公子，看來你都已經知道了。”莞爾，她勾唇道。
“為什麽？你為何要殺了他？！”公子孺大聲呵斥，用陌生的眼神望着她。
“為何？”她挑眉反問，指着那堆白骨厲聲大喝：“吳朽就是個色厲內荏的人！他非但忘恩負義，還色膽包天！這種男人留他何用？！”
突如其來的兇惡面目，令公子孺一時難以承受，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公子……”雪娘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他。
然而，公子孺此刻被憤怒包庇，哪兒還能聽得進她的話。
他推開雪娘，對她怒吼：“是，他是有點色心，說話有些輕浮，可罪不至死啊！雪娘，我以為你是善良的女子，卻不想……你把他吃了？你根本不是人！”
“怎麽？你很失望了？”她冷笑，擡手想要撫摸他的臉，“呆子，我可沒說過我是人哪！”
公子孺一把抓住她的手，壓住怒氣顫聲問：“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也殺了？”
“怎會，公子，你抓疼人家了。”雪娘掙了掙手，嗔怪地說。
公子孺甩開她的手，道不盡是憤怒還是難過，苦笑道：“枉我視你為最聖潔的女子，如此信任你，甚至還以血作畫！”
以血作畫？
雪娘低眉，瞥見地上一塊布，只見布上血跡斑斑描繪出一名女子的容貌……她的心，倏間如被萬千蝼蟻啃食般疼痛。
“公子，我從未想過要殺你。”她悲傷望着他，欲要将他烙印在心房。
其實，她并不奢望能與他喜結良緣，也自知此事瞞不了多久。只是，想留個美好的回憶，讓他永遠地記住雪谷，雪谷裏有個叫雪娘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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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想……
是了，她不是人，是衆多軍妓的冤魂聚集而成的雪女罷了！因常年依附在長仙花中，故而才幻化成形。
公子，那年雪谷山下發生的戰亂，我們受盡的苦痛和侮辱，你又怎能體切呢？是啊，以往來雪谷尋長仙花的人都是我殺死的，但那些都是好色之徒啊！她心裏無盡的悲切。
雪娘将通往長仙花的路告訴了他，卻絲毫沒有為吳朽的死感到愧疚和歉意。
公子孺看着她毫無悔意的模樣，心底的怒火再一次點燃！他在期待什麽？期待她會說出什麽迫不得已的苦衷嗎？
“哈哈……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啊！”他仰頭嘲笑自己愚，從她身邊走過不帶一絲感情。
“公子！”雪娘轉身喊住他，帶着懇求的語氣問：“能為孩子取個名嗎？”
孩子！那仿佛象征着對他的侮辱！他握拳沉氣，甚至猜到了她為何急要孩子的原因，她是想用孩子留住他嗎？
公子孺強忍住那顆暴戾的心，他沒有回頭看瑟瑟發抖的女子，只是握拳任指甲狠狠地嵌入皮肉，咬牙切齒留下一句：“今日一別，與卿長絕！”
語罷，他甩袖頭也不回地踏雪離去。
聽着絕情的話從他口中說出，雪娘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最後，她凄美笑了，滾燙的淚水将臉頰上的血暈染，在她臉上蔓延出一幅詭異猙獰的畫。
施法，她将肚裏的孩子逼出，雪女的孩子和人不一樣，它只需五日便可幻化成形。而如今才過了三日，雖可成型卻如影，既是肉眼看不見。
雪娘望着眼前的男嬰，模樣和他有三分相像。強忍住淚水，狠心對他命令：“快去，護你爹取得長仙花！”
孩子眨了眨眼，頗有靈性的望着她，似乎知道長仙花枯萎，娘親就要消失了。
看出了孩子的不舍，雪娘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乖，趕快去護送你爹直至下山，娘在這兒等你回來的。”
“咿——”孩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孩子走後，雪娘拿着那副血畫，頓時淚水決堤，凄厲的哭聲令人聞之心悲！
公子孺到了雪頂，摘了長仙花收入囊中。當他想要原路折返時，想起了雪娘的欺騙，吳朽的慘死……轉身，反道下山。
然而，他卻不知道：花在魂在，花落魂散！
在他摘了長仙花的那一瞬間，雪娘已魂飛魄散！屋子不複存在，一切變得荒枯，滿天大雪紛飛，仿佛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個夢。
三年末。
公子孺娶妻了，奇怪的是，妻子一直懷不上孩子，任無數大夫都素手無策，他自己也身感疲憊。
—日，巧遇路過化齋的高僧，一切困擾才漸漸浮出水面……
高僧問他是否有過一個孩子？他沉思，許久才緩緩點頭，似乎很不願回想那一段過往。
“如此便可解。”高僧意味深長地揚了口氣，手拈佛珠，道：“施主，你曾經受過他人的恩惠，不僅未能報恩，反将其毀。如今無子，也是你的報應哪！”
公子孺聞言驚愕，說起恩惠，他不得不憶起那段在雪谷的往事……
當年的事，難道他錯了？
高僧起身欲要離去，側臉道：“施主，你一切困惑皆在雪谷。那名女子本是冤念聚集而成的雪靈，常年依附在長仙花中，花一旦枯萎，她必魂飛魄散！而你妻子無子的原因，便是因為你身後一直跟着個小鬼，他便是你和雪靈的孩子。”
轟！高僧的話給了他致命的震驚！
孩子！
雪娘！公子孺無力的跌坐在地，不敢相信雪娘為了他竟不惜魂飛魄散！
公子孺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愧疚和悔恨，沖出院子策馬絕塵而去。
曾經銀白的雪谷，曾經溫暖的屋子，早已冰雪融化，枯木化作春泥。
公子孺雙眼通紅望着荒涼的雪谷，悲淚不止。半響，他顫抖的雙腳跪在地上，捶打自己的胸膛，痛苦道：“雪娘，我回來了！對不起，我公子孺此生負了你啊！！”
悲聲瀝瀝君訴悔，惓惓深情卿知否？
可惜，岑寂的山谷，回應他的只有幾只受驚吓的烏鴉……
擡頭，看着烏鴉慌張飛走，他驀然想起了高僧的話，孩子一直在他背後！
“孩子，爹對不起你，你是恨爹才一直跟在爹身邊的吧？當年是爹錯怪了你娘……”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嗓音有些沙啞，慚愧道：“孩子，爹給你取個名兒，就叫公子長賢吧！”
長賢長賢，意為長仙。唉！
公子孺久跪不起，似乎在期盼什麽，任寒冷将雙手凍得紅腫。
倏忽，原本寂靜的山谷刮起了大風，呼呼的風聲如同鬼哭狼嚎。奇妙的是，天空漸漸飄落了片片雪花……
公子孺面露喜色，雙手顫抖接住雪花，卻見一塊破舊的布飄落在他手中。他頓時悲喜交加，望着破布上隐約的畫像，這是當年他送給雪娘的血畫啊！
回想當年将她傷得體無完膚，最後還令她魂飛魄散，無盡的內疚再一次擊潰了他的心！
白雲蒼狗，世事浮沉，仿佛看見了有一白衣女子朝他笑吟揮手，身旁還牽着一個稚童。
女子肌如雪，青絲如墨，一襲白衣勝似玉。
又是一季暖春時。
十裏河村，公子家喜得一子。望着兒子，他滄桑的臉龐露出清淡的笑，取名“公子長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