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側門口才想起原本是要直接去B1層停車場。

借着大廳的燈光,程杳站在臺階上朝小廣場方向望了兩眼,扭頭跟身後的男人道別:“陳覓言,再見。”

“師姐,”陳覓言突然兩步走近,低聲說,“我送你回去。”語落,似乎覺得有些唐突,往後退了半步,“我去下面取車,等我一下?”

“不用了,有人來接我,我等一會,你先走。”程杳微微一笑,淡白的光落在她臉上,柔軟清潤。

她拒絕得很有理由,陳覓言一時不知說什麽,喉嚨滾了兩下才發出聲音,“太晚了不安全,我陪你等。”

話說完,程杳的手機忽然響了。是俞美櫻打來的。

程杳一接聽,那頭的俞美櫻就連珠炮般地說清情況:“程杳你先別出公司,酒吧出了點亂子我去處理一下,你在辦公室等着,我現在叫Sam來接你。”

“怎麽了?”

“小事,一個混蛋鬧場子,我去揍他。”

程杳皺眉,“仲一臨?”

“除了他還有哪個混蛋這麽不要臉?”電話那頭俞美櫻語氣厭煩,顯然是被仲一臨氣到了。

對于俞美櫻和仲一臨的恩怨情仇,程杳一向只旁觀,不插手,不過知道鬧事的是仲一臨,她倒放心了,至少她知道那人不會真的對俞美櫻怎麽樣。

“你去吧,不用麻煩Sam,我自己回去。”

俞美櫻卻不放心:“叫你等着就等着,瞎廢什麽話。”

“我說真的,”微微偏頭,看到等在一旁的陳覓言,程杳默了一下,然後告訴俞美櫻,“恰巧碰到陳覓言,他說送我。”說完,不顧電話那頭俞美櫻激動的吼叫,很快把電話按了。

見她講完電話,陳覓言走過來,低頭望她:“我送你?

程杳笑了笑:“麻煩了。”

☆、瘋子

陳覓言去取車時,程杳走過僻靜的小廣場,站在花壇邊等他。

沒過一會,一輛黑色路虎以極快的速度駛來,尖銳的摩擦聲剛入耳,車子就在程杳面前停下。

程杳走過去,看到車子裏出來的人,先是怔愣,随即不動聲色地将手摸進身側的包裏,指尖碰到一樣東西,冰冷堅硬的觸感讓她瞬間平靜下來。

——

陳覓言很快從地下停車場開車出來,繞到大廈側門的小廣場,遠遠看到花壇邊圍着幾個人。他眉心一跳,猛踩油門。

花壇邊昏黃的路燈下,鐘瀚捂着被刺傷的手腕,咬牙切齒:“程杳你就是個瘋子,跟你媽一個樣!”

“我是啊,”程杳晃了晃手裏血糊糊的刀,笑得很猖狂,“瘋子殺人不用償命的,你要試試嗎?”

“神經病!要不是我爸求我,你當我樂意找你?樂意接你回家?!”鐘瀚啐了一聲,暴怒地對他的助手和司機吼叫,“愣着幹什麽?還不送我去醫院!”

兩個男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一左一右扶他走。

程杳發着抖,把手中的刀砸出去,身上瞬間脫了力,聲音隐在夜風裏——

“都滾吧。”

“師姐!”陳覓言一下車就看到程杳跌跪到地上,而剛才看到的幾個人已經上車走了。他急跑過去,想要扶起程杳,意外間摸到她的右手,濕滑黏膩。

他低頭一看,臉色驟變。

“你受傷了。”陳覓言臉冷了,“那些人是誰?他們傷了你?”邊問邊從西褲口袋裏摸出手帕,按住她冒血的掌心。

程杳沒有回答他,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嗓子有些啞:“我的刀……陳覓言,幫我撿一下我的刀。”

“刀?”

“在那裏。”程杳指着前方。

陳覓言的視線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遠處的地上有一把帶血的水果刀。

他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程杳,然後過去将刀拾過來,卻沒有遞給她。

“給我。”程杳仰頭望着他。

“髒了。”陳覓言皺了皺眉,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精致小巧的綠柄水果刀,刀刃上還沾着猩紅的血。他心裏揪緊,望向程杳受傷的右手,藏青色的手帕被她弄掉了,血又冒出來。

“師姐,我們去醫院。”他抹掉刀上的血跡,将刀放到西裝口袋裏,俯身要去抱程杳起來。

“給我。”程杳推開他的手臂,咬牙站起身,陳覓言伸手要扶她,程杳神情冷漠地避開,像看陌生人一樣凝視着他的臉,“把刀還我。”

——

僵持了一會,那把刀最終還是回了程杳手裏。

陳覓言一邊開車,一邊注意着程杳。程杳坐在副駕駛座上,右手裹着陳覓言的手帕,左手握着水果刀,她握得很用力,手臂微微顫抖。

車裏的沉默已經持續了近十分鐘。程杳始終沒有看陳覓言一眼,似乎在他搶了她的刀之後,她緊張的神經就一直沒有放松下來,對他的信任也完全沒有了。

又或者,她對他原本就沒有什麽信任可言。

陳覓言想起重逢以來程杳的态度,挑不出不對,卻又總覺得差了點什麽。

差了點什麽呢?

陳覓言不想再糾結下去,專心地把車開到前面的24小時藥店。

車突然停下,程杳微驚了一下,本能地轉頭去看陳覓言。

陳覓言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低聲說:“可以不去醫院,但傷口必須要處理。”說完話他就下車了。

車裏又安靜下來,程杳的視線透過車窗,盯着陳覓言的背影望了一會。看到他推門進去了,程杳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水果刀,幾秒之後,她從包裏摸出刀鞘,裝好之後塞回包裏。

陳覓言很快就拎着一袋東西回來了。他注意到程杳手上的刀不見了,但并沒有多問。

“手帕拿掉吧。”他低頭打開袋子。

程杳拿掉沾滿血的手帕,攤開手任他處理。

陳覓言熟練地替她清理傷口、消毒,抹消炎粉,最後用鹽水紗布幫她包好傷口。他做這些事時動作細致溫柔,程杳甚至沒覺得有多疼,只看着陳覓言白皙修長的手拿着棉紗随意折騰了幾下,素白的紗布已經在她的掌心綁了個小巧漂亮的結。

“好了。”他收好東西說:“這兩天傷口不要碰水,”想了想,又說,“換藥的事我可以……”

“俞美櫻會幫我。”程杳接過話,擡頭對他說了聲“謝謝”。

陳覓言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車重新啓動。二十分鐘後到了明庭苑,停在程杳住的23棟樓下。

兩個人一路上都沒有再交流,車裏的氣氛莫名有些古怪,一直延續到此時。這會已經快到淩晨,小區樓下空落落的,只有幾盞路燈孤零零地立着,淡白的光線冷清得瘆人。

“今天謝謝你。”

程杳伸手開了車門,剛踏出一只腳,陳覓言忽然握住她的手肘。

程杳回頭,陳覓言正看着她,兩人目光撞在一塊。

“師姐,”陳覓的眉心擰着,沉默了一下才說出話,“明天早上有人送你嗎?”

程杳輕輕一怔,就聽陳覓言說道:“如果沒有,我來接你。”

程杳驚訝地看了他一會,一時無言。

她的沉默卻讓陳覓言誤會了。他松開捏在她肘部的手,低頭解釋:“……剛好順路。”

程杳搖搖頭。

“我只是傷了手,不是殘了。”所以一個人行動并沒有什麽問題,不至于慘到無法自理的地步。

“不是因為……”陳覓言蹙眉,欲言又止,落在程杳身上的目光帶了些若有若無的擔憂。

程杳忽然就明白了。

不是因為手傷,而是因為今晚他目睹的事。

現在再想晚上發生的事,程杳的心情平靜許多。

陳覓言默了幾秒,說:“對不起,我無意刺探什麽,只是……有點擔心。”

程杳心腔裏微微一燙。

過了一會兒,她輕吸一口氣,把伸到車外的一條腿挪回來,關上車門。

“陳覓言,”她淡聲喚他,聲音裏難得帶了一絲不大能聽出來的溫柔,“他們傷不了我,不需要擔心,我不怕他們。”

“你的手傷了。”陳覓言指出與她言辭相悖的事實。

程杳哂然。“那是我自己傷的,意外。”她扯着嘴角說,“動作太快沒收住,但對方更慘。”

“對方是誰?他們要做什麽?還會不會再找你?” 陳覓言看不下去她這樣不在意的态度,沉聲問出關鍵性問題。

但程杳卻只回答最後一個:“應該不會來了。”

她回避得如此明顯,陳覓言怎會感覺不到?他正要再問,後頭有人突然開車過來,停車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車上走下來一個短發女人,一身黑色運動裝,關車門的動作利落潇灑。

程杳隔着車窗看到那人,吓了一跳。

俞美櫻怎麽跑來了?

不及細想,她趕緊開門下車。

俞美櫻原本沒注意到這輛車裏坐着程杳,所以看到程杳突然冒出來,她還愣了一下。但只有兩秒而已。轉瞬她就醒過神,大步踏過來,氣勢駭人。

“你怎麽……”程杳一句話沒問完,就被火氣上頭的俞美櫻秒殺了。

“程杳,你他媽到底在搞什麽?”俞美櫻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在寂靜的半夜格外具有爆炸力,程杳擔心地看了一眼樓上,還好沒有看到誰倒洗腳水下來。

跟在程杳身後的陳覓言也被這聲音驚了一下。

“俞小姐……”陳覓言想解釋一下情況,可是張了口才發現他根本不清楚情況是什麽。

俞美櫻難得沒有瞟他這個滿分帥哥,淩厲的目光只瞪着程杳,火氣節節飙升:“我叫你注意點,不是叫你他媽拿刀跟人火拼!”俞美櫻氣得肝疼,吼得跟炸雷似的,“你是不是嫌你這輩子被毀得還不夠徹底,想死呢還是後半輩子想在牢裏過?!”

程杳沉默地聽她吼。

陳覓言眼底有明顯的震驚,完全插不上話。

俞美櫻眼睛發紅,深吸了口氣,死盯着程杳:“程杳,你跟姐說句老實話,你腦子是不是有坑?”

程杳:“……”

“我手傷了。”她擡起綁着紗布的右手,攤給俞美櫻看。

這一看,俞美櫻神情大變,一把抓着她的手腕:“這誰幹的,誰他媽幹的?鐘瀚那個孽種敢對你動手?活膩了吧,老娘現在就去弄死他!”

眼見着她撸袖子要走,程杳忙拉住她。

“沒錯,他不敢對我動手,這是我自己不小心傷的,不嚴重,流了兩滴血而已。”

俞美櫻:“……”

程杳這團軟棉花,她總是捏不住。剛才鐘雲山那老混蛋在電話裏罵她把程杳帶壞了,其實還真是冤枉了她。事實上,她管着程杳五六年了,到現在也沒管好,她哪有那麽大的影響力啊。

俞美櫻直想揍程杳一頓,把她腦子裏的坑揍平了最好。可是程杳這副瘦兮兮的樣子,恐怕連她一拳都受不住。

“真服了你。”俞美櫻咬咬牙,咽下滿腹郁氣。

程杳笑了一下,松開手:“挺晚了,在我這兒過夜嗎?”

俞美櫻白了她一眼,瞥着陳覓言,後者面色嚴肅,正目光深沉地看着程杳。

俞美櫻扯唇嗤了一聲,說:“我腦子沒坑,你難得帶男人回來,我傻了才壞你好事。”說着轉身就走,臨上車前回過頭對程杳放話,“賬我明天跟你算,另外我已經約了封醫生,你不見也得見。”

程杳的确想說“不見”,可是俞美櫻不給她機會,關上車門就走了。

看着俞美櫻的車從視野裏消失,程杳的心情控制不住地煩躁起來。

陳覓言走近了問:“你怎麽了,為什麽要見醫生?”

程杳心煩氣燥,扭頭看他:“關你什麽事?”

☆、惡劣

話一出口,程杳就後悔了。她低下頭,沒去看陳覓言。過了一會兒,才聽到陳覓言的聲音。

“對不起。”

他的語氣有點僵硬,說完就轉身去車裏,就在程杳以為他要上車走了的時候,他又回來了,把手裏拿的袋子遞給程杳。那裏面是他買的藥水和紗布。

程杳一瞬間覺得自己惡劣得令人發指。

明明這些年裏,她已經做慣了這樣的人,冷感、寡淡、暴躁,情緒無常到難以自制,沒有幾個人能忍受這樣糟糕的她。雖然已經自厭到極處,但以前除了俞美櫻,她似乎從沒在面對別人時有這麽明顯的感覺。

程杳伸手接過袋子,猶豫該說些什麽時,陳覓言就那麽走了,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冷清的路燈下,程杳嘆了口氣。

——

陳覓言驅車沿着昭陽路往回走,回到住處已經過了淩晨一點鐘,屋子裏漆黑一片。他開了燈,在玄關處換鞋,一個圓乎乎的團狀物奔過來,輕輕蹭他的腳踝。

竟然是一向嗜睡如命的Robby。

陳覓言很驚訝,蹲下來摸摸它:“怎麽還不睡?”

Robby “喵”了兩聲,轉身就跑去睡覺了。

客廳裏恢複了安靜,陳覓言換好鞋,到沙發上坐了幾分鐘,然後打開電腦發了一封郵件才去洗澡。

臨睡前,他重新設了鬧鐘。

——

程杳一夜沒睡好,第二天起床時迷迷糊糊,沒什麽精神。她有點不想去上班,但是今天有個讨論會,定好了由她主持,不能随便缺席。

簡單地洗漱完,程杳随便化了個淡妝遮住有點明顯的黑眼圈就出門了,連口水都沒喝。沒想到,剛下電梯走出門就看到陳覓言。

他穿着深色襯衣和西褲,靠在車門上,兩條大長腿格外招人。

程杳的高跟鞋紮紮實實地在臺階上磕了一下。

她身子剛一歪,陳覓言已經快步過來,長臂一伸,穩穩扶住她。

“小心。”

男人低柔的嗓音落在耳邊,程杳身子意外地僵了一下。等陳覓言松手退開時,她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麽來了?”

“接你。”他很自然地答道,“昨天說了的。”

“……”

他是說了,可是她婉拒了啊。

程杳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都已經等在這裏了,她不可能現在叫他走。

“你等多久了?怎麽不……”程杳想說“怎麽不打電話給她”,話一出口才想起她跟陳覓言根本沒有交換過電話,他沒辦法聯系她,只能等在這裏。

……所以他可能已經等了很久。

體認到這一點,程杳更不可能開口拒絕陳覓言的好意。她是有病,病到快沒心沒肺,但她不犯病的時候還算稍微正常,所以多少留了點正常人該有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是心底難以控制地柔軟了一下。

陳覓言不知道程杳想的,随口答了句“沒多久”,說話間瞥了一眼她的右手,那裏紗布重新綁過了,看來已經換過藥。

“手還好嗎?”

“沒事,好多了。”

程杳應了一聲,他沒多問,走過去替她開好車門。

上車後,陳覓言問她:“早飯吃了沒?”

“還沒有。”程杳偏頭,“你呢?”

“我也沒吃。”陳覓言側過臉對她笑了一下,很快又轉回去看着前方道路,“那一起吃點東西?”

程杳聽到他的提議猶豫了一秒,她想起昨天塞在辦公室抽屜裏的那兩塊面包,本來那是她今天的早飯,誰知陳覓言就在這一秒中做好了決定。

“C大西門那家湯包館,我記得師姐你以前很愛去的,不如我們去那兒吃吧。”

湯包館?哪家?

程杳懵了懵,仔細一想,發現她連那家湯包館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兒湯包是鹹是甜都記不得了。

啧,這糟糕的記性!

她揉了揉眉心,又一想:算了,反正就她現在這種狀況,吃什麽不是吃?随便吧。

就這樣,二十分鐘後,他們兩個人就坐在C大西門的周記湯包館裏了。

程杳上一次來這裏還是六年前畢業離校的那天早上,算起來也比較久遠了,加之她記憶力嚴重衰退,現在已經不太記得當年的事,只是走進館子後看着有些熟悉,腦子裏偶爾冒些片段。

正值清晨早餐時間,來店裏吃早飯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C大的學生,有同宿舍四五個女生一窩湧過來的,也有一對一對男女生牽手來的。

“一籠湯包,帶走!”

“四個燒麥,打包,麻煩快點,趕着上課哦!”

“哎呀,別喝粥了,趙師太要點名的!咱們帶幾個湯包好了!”

……

都是年輕朝氣的聲音。

程杳站在陳覓言身後等他點單,看着周圍一張張焦急的面孔,忽然便有些失神,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大學時候。雖然屬于那段時光的很多記憶已經被她弄丢了,但她仍然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時的她過得很開心。

程杳無聲地笑了笑,收回思緒。

他們挑的是臨窗的桌子,在最裏面,也相對安靜一些。陳覓言點的是一籠灌湯包,一籠肉汁燒麥,外加兩碗素菜粥。沒多久,湯包就送過來了,熱乎乎的冒着香氣,看着就很好吃。

陳覓言遞了雙筷子給程杳:“試試看,還是以前的味道。”

程杳聽他的話夾起一個湯包咬了一口,咽下去後剛要說話,陳覓言遞了碟醋過來:“你以前喜歡蘸醋的,不蘸醋不下口。”

“……”

程杳很想說現在蘸不蘸醋沒什麽區別。但她沒說,象征性地蘸了點醋,把剩下半口吃完了。

“怎麽樣?”陳覓言看着她,很期待的樣子,俊朗的眉眼透出某種很吸引人的神氣。

程杳稍頓,默了一下,點點頭說:“還是一樣好吃。”

陳覓言聽完笑了起來,清黑的眼眸微微彎了,十分好看。

于是程杳多看了兩眼。

這一看,才發覺重逢以來她都不曾仔細看過現在的陳覓言。眼前的男人眉眼隽秀,鼻梁高挺,微薄的唇呈淡紅色,唇形極好,整個臉部輪廓也完美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想起來,當年C大BBS評校草,貌似陳覓言也上了榜,名次還挺靠前。

現在這麽一看,當年C大女生的眼光還真不賴。

程杳難得又記起了一些從前的事,不由有些失神,直到聽到陳覓言說話,才回過神,不自在地笑了笑,低頭繼續吃東西。

陳覓言喝了兩口粥,擡頭問道:“師姐回來後去C大看過嗎?”

程杳搖頭:“還沒有。”

“有時間一起去看看吧,有很多地方變了。”

“……好啊。”

——

兩人吃完早飯,趕到十夢大廈,離九點還有十幾分鐘。

程杳下車後對陳覓言道謝,末了想起什麽,拿出手機說:“你電話多少?”

陳覓言明顯一愣,隔了一會才接過她的手機,輸入自己的號碼。

程杳存好電話,撥了一遍說:“我打給你了。”說完,就有手機鈴聲響起。

陳覓言取出手機,屏幕上顯示來電人:程杳。

“我存好了。”陳覓言胡亂點了兩下,告訴程杳。

“嗯,走吧。”程杳指指電梯,邊走邊說,“明天俞美櫻會安排人接我,就不用麻煩你了,今天謝謝。”

“不用這麽客氣,”陳覓言按了電梯的上行鈕,“順路而已。”

他們乘的是西區電梯,行到一層,陳覓言就得去大廳換乘到東區的。

程杳原本想在分開前尋個機會為昨天的态度道個歉,可不知怎麽的她猶豫了一小下,而電梯恰巧就在那一小下停了。

程杳還沒反應過來,陳覓言已經說了聲再見,轉身走出電梯。

早高峰的電梯殘酷得像打戰,下一秒,便有一堆人湧進來,程杳立刻被擠到最裏面。

“陳覓言……”程杳站穩身子,剛喊出口,電梯門就合上了。

還是慢了一步。

——

在擁擠的電梯裏待了一會,程杳感覺連呼吸都很艱難,好不容易捱到了十二層,她趕緊逃出來,深吸一口氣,走進博美創意部的大門。

一進辦公室,手機就響了。

是陳覓言。

程杳接起來,陳覓言的聲音通過手機傳過來,略微低沉,顯得很有磁性。

“師姐,是我。”

“嗯,我知道。”程杳應着。

陳覓言說:“剛剛好像聽到你叫我。”

程杳稍稍一頓,然後嗯了一聲,說:“我以為你沒聽到。”

“我聽到了。”陳覓言停了停,問:“怎麽了?是不是有東西落車上了?”

“不是。”

“那……”

“陳覓言,”程杳抿了抿唇,再張口時沒有絲毫猶豫:“昨天對不起,我态度很差,請你不要介意,我有時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我以後會注意。陳覓言,我剛剛就是要說這個。”

話說完了,程杳輕輕籲了一口氣,隐約覺得好像心裏一個小疙瘩不在了,挺舒暢的。

電話那頭,陳覓言似乎很意外,沉默了好一會,最後才說:“師姐,沒關系。”語氣有些愉悅。

挂了電話,陳覓言先查電郵。打開郵箱,發現他給邵岳發的郵件已經有回信了。

☆、檢查

看完郵件,陳覓言皺了眉,拿起手機給打給邵岳。

好一會兒,那邊才有人接起來。

“是我,陳覓言。”

電話那頭響起一聲“啊”,随後邵岳喇叭一樣的大嗓門蹦進來:“陳覓言,你小子啊!看到了嗎,你那電郵我回了,你晚了一步啊,大哥我改行啦!”

“再接我這一單,不成?”陳覓言問。

那頭邵岳“咦”了一聲,驚詫道:“你小子怎麽回事?那是你什麽人哪,這麽重視?”說着,又啧了啧,說,“我當年要做私家偵探,你還說查人隐私這事兒不地道,你記得不?這才幾年哪,就淪落到找我做這不地道的事兒了?”

“我沒讓你查那些不該查的。”陳覓言按了按眉心,“你有沒有仔細看郵件?她是我朋友,最近有人找她麻煩,我是讓你查這個。”

“你當我百度啊?還帶自動隐藏敏感信息的?”邵岳哇啦啦抱怨,“你知道我幹嘛改行嗎?做這行太他媽累了!你一封電郵,我們可得使出十八般武藝啊,什麽都得挖出來,挖出來之後才能篩選啊,比狗仔和警察還累!你說的那個叫鐘什麽的男人,連名字都給不全,到底哪個han啊,你說就這點兒信息我怎麽查,還不得從你那位朋友下手,到時查起來還能顧得上什麽隐私?你小子站着說話不腰疼哪!”

陳覓言被他說得沉默了。

他知道邵岳說得不錯,他也知道他找人這樣查她不好。但她那時握着刀隐隐發抖的樣子,他沒辦法忘掉。

她說她不怕,但她卻帶刀在身上。

他要知道是誰把她逼成那樣子。

陳覓言良久不說話,電話那頭的邵岳有些莫名其妙,喊了幾聲,就聽陳覓言說:“查吧,你該怎麽查就怎麽查,到時只要告訴我是誰欺負她就行。”

邵岳挺驚訝,聽陳覓言的口氣,那位朋友不一般哪。他倒是想八卦一番,但是陳覓言的性子他是清楚的,想想還是算了,嘴賤撈不着好。

磨叽了幾句,邵岳還是接下了這個單子,當然,也順便狠狠宰了陳覓言一把。邵岳倒不覺得自己狠,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再說了,他知道陳覓言是什麽人,不宰不是對不起自己嗎?

——

程杳忙了一上午,開完大會開小會,等全部結束後已經快十二點了。她查完日程本,俞美櫻的電話就來了。

她們一起吃午飯。

俞美櫻愛吃辣,于是選了一家川菜。

坐下後,俞美櫻瞥了一眼程杳的右手:“裹成這粽子樣,能拿筷子?”

程杳瞅了瞅自己的手,有些無語。她包得雖然沒陳覓言好看,但也沒那麽誇張吧,早上吃飯還挺靈活的。她沒回答,又聽到俞美櫻嘆氣。

“傻蛋就是你這樣的。”俞美櫻搖頭嘆道,“按理說,咱倆血緣還挺近的,怎麽腦子差別這麽大?”

程杳自動忽略俞美櫻的話,低頭喝水。

俞美櫻讨了個沒趣,咬了咬牙,往前一探,湊近了說:“昨天的賬我不跟你算了,來,說說昨晚?”

“說什麽?”程杳擡頭,無辜地看着她。

俞美櫻頓時連拍暈她的心都有了。

“你昨天受了傷,我又走了,沒人照顧你,你那個好師弟就沒什麽表現?”俞美櫻拍了一下桌子,忿忿道,“稍微有點眼力見兒的男人都該送你上去好好陪着吧?哎,他怎麽會放過這種好機會啊?該不會是個繡花枕頭吧,臉好看腦子不好使?”

程杳淡淡白她一眼:“你以為所有人都有你那麽豪放?陳覓言不是那種随便的男人,在他心裏,我是師姐,你別亂指望了,上次的教訓你又忘了?”

“上次啊……”俞美櫻摸了摸鼻尖,“上次是哪次?”

程杳不想理她。

俞美櫻裝完糊塗,轉了個話題:“對了,我跟封醫生約好了時間,這周六下午,到時我去接你。”

程杳手一頓:“不能不去?”

“不能。”俞美櫻挑眉,“看醫生這事沒得商量,你只有服從的份兒。”

“反正結果都一樣,我不懂為什麽還要浪費時間。”

“什麽叫反正結果都一樣?”俞美櫻很不滿,“不試怎麽知道結果一樣?不試怎麽知道這次結果會不會不一樣?程杳,你丫能不能別一副慫樣?我嫌丢人!”

程杳:“哦。”

俞美櫻:“……”

無力反抗俞美櫻,程杳只有聽話的份兒。

周六中午吃完午飯,俞美櫻就帶她去見封醫生。封醫生名叫封衡,是俞美櫻旅行時認識的,據說是從美國回來的神經內科醫生,最近剛好到C市參加讨論會,俞美櫻就趁機約他幫程杳看看。

地點定在市一院。

俞美櫻下車時給封衡打了電話,很快就有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門診大廳。

俞美櫻一眼就看見他,封衡恰巧也在同一時間看到她們,他遠遠朝俞美櫻揮了揮手,大步走過來。

“封衡!”俞美櫻喊了一聲,然後指着程杳說,“我表妹程杳。”

“你好,程小姐。”封衡走近,英俊的面龐帶着微笑,禮貌地對程杳伸手。

程杳回握他:“封醫生,你好。”

程杳對醫院這種地方有着習慣性的排斥,因此情緒明顯不高,臉上雖然有笑,卻是虛的,她眼睛裏淡淡的,沒什麽情緒,封衡看得分明。

寒喧了幾句,封衡就帶她們上去,然後為程杳做檢查。俞美櫻早就在電話裏跟他說過程杳的情況,所以要問的信息不多,檢查完就等報告。下午四點多,各項報告全都送到封衡手上,他看過後就叫俞美櫻進辦公室。

程杳一個人坐在外面等着,有些無聊,也有些煩躁。對于檢查結果以及封衡的分析,她一點興趣也沒有,之所以會來這裏,不過是為了安慰安慰俞美櫻。過了這麽多年,沒有放棄她的,始終只有俞美櫻而已。至于她自己,其實早就死心了,是什麽結果都無所謂。

坐了一會還不見俞美櫻出來,程杳有些受不住空氣裏随處飄着的消毒水味兒,給俞美櫻發了條短信就出去了。

門診大廳東面有一片小園子,常青藤架下有幾張長椅,冷冷清清沒幾個人坐,程杳走過去坐下,摸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四點半已經過了。

她望着綠油油的藤蔓發呆,突然聽到一道清脆的女聲:“程小姐?”

程杳聞聲回頭,樂菱看清她的樣子,驚喜地走過來:“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認錯了!我是樂菱啊,還記得嗎?”

“你……”樂菱的造型與上一次大不相同,程杳怔了一下才想起來,“是你。”

“嗯嗯,是我啊,”樂菱笑得眼睛彎了彎,轉瞬又收起笑容,有些不自在,“那個……上次對不起啊,我弄錯了,我想跟你道歉來着,但我表哥說他會幫我道歉,對了,我表哥找你了嗎?”

表哥?

程杳反應過來,她表哥就是陳覓言。

“哦,他道過歉了。”程杳說。

“那就好。”樂菱又笑起來,張口喊道,“程姐姐,我還要謝謝你把沈潮炒了!”

程姐姐?

程杳不由失笑,這姑娘嘴夠快的,這麽一下就從“程小姐”到“程姐姐”了。

“我炒他是為公司考慮,其實跟你那件事沒什麽關系,不用謝我。”程杳誠實說道。

樂菱卻不在意:“沒關系、沒關系,反正看到他被炒了,我就痛快!”她說着看了看四周,這才想起來是在醫院,便問程杳,“對了,程姐姐,你怎麽在這裏?哪裏不舒服嗎?”

“……哦,來做檢查。”

“這樣哦,我是來看我同學的。”樂菱說完低頭看了看時間,“哎呀”一聲,擡頭對程杳說,“我表哥要來接我了,程姐姐,我先走了啊。”

“好。”

“再見啦。”樂菱沖她揮揮手,小跑着走了。

程杳等了好一會,俞美櫻才過來找她。

見面時,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程杳站起身,看到俞美櫻的臉色有些難看,心裏便什麽都明白了。

一點也不意外。

“走吧,去吃飯了,好餓。”程杳扯唇笑了一下,上前握了握俞美櫻的手腕。

和從前那麽多次一樣,她覺得好對不起俞美櫻。

——

樂菱爬上副駕駛座,心情愉悅地對陳覓言說:“哥,去吃‘天辣’好不好,真的好久沒吃辣了,好懷念!”

“吃太辣的東西傷胃。”陳覓言淡淡回了一句,發動車子。

“偶爾吃一次嘛。”樂菱不依不饒。

“不行。”陳覓言沒有妥協,“吃點清淡的。”

樂菱哀哀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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