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陳覓言在煮糖醋魚,濃郁的香味飄在空氣裏。
程杳沒有走進去,她喜歡隔着一段距離看他。他做飯的樣子她看過好幾次,但每一次依然覺得不那麽真實。
對陳覓言這個人,程杳一直不大了解。或許他們從前相熟過,但她的記憶殘缺不全,零零散散,很難有一個系統全面的印象。仔細回想,自從在C市重逢以來,她從沒主動問過他的情況,不知別後六年他的經歷如何,也不知他在啓程做什麽工作,更不清楚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
可是,他很了解她。他知道她去了英國,知道她當年的結婚計劃,知道她吃湯包喜歡蘸醋,知道她喜歡吃咖喱牛肉。
他藏着她的照片。那些她自己都沒有見過的照片。
那個漂亮的記事本裏全是她,六年前的她。
程杳站了一會,慢慢走過去。
陳覓言似乎有所感知,他轉過身。
“糖醋魚快好了,等出鍋你可以先嘗嘗。”他告訴程杳。
程杳覺得他眼睛裏總有溫柔的光,讓她不敢看,卻又不想躲。
她點點頭,說:“陳覓言,我在這陪你吧。”
陳覓言皺起眉:“有油煙。”
“沒關系。”
陳覓言想了想,點了頭:“好。”
糖醋魚出鍋後,陳覓言弄下一塊給程杳嘗味道。
“怎麽樣,會不會太甜?”
程杳舔了舔嘴唇:“沒有,很好吃。”
“你以前不喜歡太甜的。”陳覓言笑着說。
“哦。”程杳眉梢輕擡,“大概現在口味變了。”
“你喜歡就好。”
陳覓言的動作很快,幾個大菜放在不同的鍋裏同時做,很快就全都好了。他又炒了盤豆角,剩下一個青菜和沙拉湯沒做。
“我來做啊。”程杳走過去。
“好,那我幫你。”陳覓言說。
“不用,你出去歇一會兒。”程杳不喜歡別人看她做菜,她把陳覓言趕出去了。
炒青菜和煮湯都很簡單,程杳幾年前做過幾次,所以她還是很有信心的。
十五分鐘後,兩樣都好了。陳覓言進來幫她端到餐桌上。他們坐下吃晚飯。
“青菜看起來不錯。”陳覓言評價道。
“吃起來應該也不錯。”程杳夾了一根吃下去,對他說,“你試試看,是不是太淡?”
陳覓言依言夾了一根,一進嘴表情就僵了。但他沒說什麽,還是吃下去了。
“淡了嗎?”程杳一直注意他的表情,看到他剛剛皺了眉。
“我放過鹽了。”她說,“不知道是不是少了點。”
陳覓言吃了根豆角,擡頭笑着說:“師姐,你捉弄我啊。”
“我哪裏捉弄你了。”程杳一臉無辜,又夾了一根青菜,“這個……有那麽難吃嗎?”她嘟囔着,慢慢吃進嘴,“我控制過鹽的用量啊。”
吃完,她又把筷子伸進去。
陳覓言終于看出她不是在戲弄他。
他靜靜看了她一眼,舀了一勺湯喝。
“怎麽是甜的?”他皺起眉。
“啊?”程杳愣了,“甜……甜的?”不會吧?難道她錯把糖放進去了?
“你喝。”陳覓言舀了一勺湯給她。
程杳懵懵地喝下去。
“是不是很甜?”他盯着她的眼睛問。
“唔……”程杳吞吐了一下。
“大概……真的把糖當成鹽了。”她挑挑眉,“你知道的,我第一次做,不太熟悉,不好喝就別喝了。”
她站起來,想把湯端進廚房倒掉。
“師姐,你怎麽了?。”
陳覓言低沉的聲音隔着滿桌佳肴傳過來。
程杳的手突然僵住了。
“什麽?”
“湯很好喝,不是甜的。”陳覓言站起來,神色凝重地望着她。
程杳直視着他,轉瞬重新坐下。
“師姐?”陳覓言的聲音繃得很緊。
“沒什麽。”程杳輕吸了口氣,盯着綠油油的青菜說:“我吃不出味道。”
“什麽意思?”陳覓言觑着她。
程杳仰起臉,視線與他相接:“這些菜是鹹的甜的對我都一樣。我沒有味覺。”
陳覓言愣住。
“什麽時候開始的?”半晌,他低着聲問。
“大概……有五年了吧。”
陳覓言的眼睛更加深黯:“是什麽原因?”
“不知道,那時候生了病,好了之後就這樣了。”
“醫生怎麽說?”他的手捏緊。
“沒怎麽說,也說不出什麽。”
“所以……之前我們吃了那麽多次飯,你都……吃不出味道?”
“嗯。”
陳覓言不再問了。他一直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麽。氣氛變得古怪起來。良久,他抿了抿唇,輕輕喊:“師姐……”卻沒說下去。
程杳一直看着他的表情。過了一會,她居然笑了一下。
“沒關系,陳覓言,我已經很習慣了,你不知道,這樣也有很多好處,我現在不挑食了,什麽都能吃,營養很均衡,而且生病吃藥也不怕,所以你不必……”
不必露出那樣的表情。那樣……心疼的表情。
——
一頓飯草草吃完,程杳要洗碗,陳覓言不讓,她懶得跟他争,坐到沙發上胡亂換電視頻道。
陳覓言洗好碗走出來,在她身邊坐下。
程杳望着電視,他望着程杳。
過了一會,程杳扭頭說:“你一直看着我做什麽?”
陳覓言沒做聲。
程杳把遙控器遞給他:“你來選。”
陳覓言搖搖頭。他沒有一點看電視的心思。
“師姐,我認識一個醫生,明天我們去見見他。”他說。
“不用。”程杳說。
“就去……見一下。”陳覓言放低了聲音。
“沒那個必要。”程杳有些煩躁地丢掉遙控器。
“師姐……”陳覓言仍想說服她。但程杳完全沒有耐心再聽。
她語氣冷下來:“陳覓言,你管得太多了。”
陳覓言的表情僵住。
程杳站起身:“我要回去了,你早點休息。”她說完擡步就走。
剛走到玄關,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
“師姐,別生氣。”陳覓言低着頭,臉埋在她烏密的頭發裏。他的手臂輕輕地摟着她。
“對不起。”男人的聲音又啞又沉,“你不想去就不去,你不喜歡我管,我就不管,我都聽你的。”
陳覓言的懷抱寬厚溫暖。程杳怔怔地呆立了一會,轉過身抱住他。
她踮起腳,纖細的手臂摟着他的脖子,擡頭去親吻他的下巴。
陳覓言的臉燙了,身上也熱起來,他抱緊她的腰,低頭去找她的唇。
四片唇瓣膠着到一起,濕的,熱的,柔軟的,帶着火和電。
陳覓言覺得又像在做夢了。
夢裏,他無數次這麽吻過程杳。他卑劣地想過把她抱在懷裏,慢慢地親着,從額頭到嘴唇,從耳朵到脖頸。
在他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時候,他就夢到過。并且,此後數年,她一次次在他夢裏出現。他抓不住,抱不住,醒來什麽都沒有。
他以為那個夏天以後,她永遠都是別人的姑娘了。
沒想到,現在這一刻,她居然在他懷裏。
他們吻得很激烈、瘋狂,呼吸交纏,唇舌追逐。
許久之後,他們的唇才分開,程杳靠在他懷裏輕輕地喘氣。
陳覓言摟着她,一直都不松手。
程杳戳了戳他的胸膛,但他紋絲不動。
程杳仰起頭,對着他的下颚咬了一下。
陳覓言疼得一顫,但他仍是不動。
程杳嘆了口氣,貼着他的脖子說:“陳覓言,我今天不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