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巫都篇(04)
首席大站的喪事舉辦前,皇家就對這件案子展開了周密的調查。斥候首先到流王府邸找到我。斥候的名字在《巫經》中的釋義是瞭望堡,教皇直接支配的四大玄機使之偵察使,司偵察。他是四大玄機使中最狡猾資格最老的一位。
風吹的轟轟烈烈,透過窗戶灌進書房翰墨軒,把滿架的書吹的紛紛揚揚。斥候走進我的書房,我說,你好,斥候大人。你的到來使翰墨軒蓬荜生輝。我早有耳聞你的偵察天賦,但我不是很喜歡你的這種天賦。
斥候譏諷地說,我不知道你怎麽有和帝國裏的罪犯相同的看法?這回造訪貴府,想請世子回答我幾個問題。
有什麽事你就說吧。
祭聖節的夜晚你去了哪裏?
斥候的溯影袍被風揚起來,炙熱的靈光如煙影一般萦纡在書房,我有種預感,不祥的事情将要降臨。
我故作鎮靜地說,我去了神廟許願臺,我弟弟流弊可以做證。
我已經問過你弟弟了,你是不是離開過許願臺?
沒有離開過。
許願臺上的女子是誰?
您怎麽知道許願臺上有女人?
許願臺上有胭脂水粉殘留,女人專用的東西。地板上有風幹的血漬,可是現在還沒有查明到底是誰的血漬,正來請教世子你。
那麽你怎麽這麽确定我們出現在同一時間段?
少許的血跡遮擋了你腳印後邊緣,在附近,你的腳印也覆蓋了另外少許的血跡。說明血液滴在了你剛剛踩過的地方,你的腳也不小心踩到過血跡。剛才你說你一直在神廟許願臺從沒離開過。這些足以表明你們确實出現在同一時間段。
那個女人我不認識。
你要為你說過的話負責,你所說的一切将來都會被作為呈堂證供。你的真實回答對你和你的家人都有好處。除非……除非你參與了這件驚天動地的暗殺陰謀!
大膽,你知道誣陷貴族世子的罪名嗎?
斥候的修長犀利的劍眉向兩邊踴躍,他走到我面前,把嘴貼進我的耳根說,我當然不敢誣陷你,可是我相信我會拿出證據來的。
斥候的笑聲撕破窗戶紙,然後離去。我有種預感,錯綜複雜的東西正在襲來,自己終究會被牽連進這件詭秘的死案。我還清晰記得姐姐的忠告,觞,不要去神廟,在那裏經常發生一些詭谲的事情。
又是一天,我走進翰墨軒的時候,發現弊跪在書架前,翻找書卷,我敲敲門說,你不是讨厭書房嗎?你喜歡的是刀光劍影的沙場。
弊翻着書卷說,書有時候也會是寶貝,我現在對書是垂涎欲滴。
我坐下來說,書到用時方恨少。
弊問我,最近怎麽不見斂衾?
他可能為了查找真兇而奔波吧。
可是,他又能做什麽?他在暗殺方面是絕頂的天才,可是在偵察領域也許是個白癡!……斥候來過嗎?
來過,你怎麽知道的?
看這本書裏面,有斥候的指紋,斥候的指紋與衆不同,因為他的食指尖有個梅花印記。
他來詢問我關于大站死亡的事情。
是問你許願臺上的血漬問題吧?
你也知道?
那是一個女人的血液,她落在了你的懷抱裏,所以你的袖口上留下了人家的血液。不知道會不會是那個私密處出血呢?
你看到了,還是猜的?
他把嘴湊到我耳邊,悄悄的說,是推理。
依據?
他傲慢地說,許願臺有女人出現的證據,我想斥候已經告訴過你。我來告訴你其他情節的推斷依據,許願臺有一片區域的腳印明顯比其他地方模糊,那塊區域就像一個人躺下的形狀,而且人形區域內沒有一絲血跡。我大膽推測,女人受傷後摔到了凝星臺,砸到了你的身上,否則那塊人形區域一定會有血跡。
不錯,那你又能怎麽樣?
現在還不會把你怎麽樣。不過以後很難說,不過我會幫你的,因為你無論如何都是我的異卵雙生的哥哥。
我也在竭力尋找出現在凝星臺的女子。
哥哥,我擔心你會愛上那女子!
為什麽?
我的第七感,很多古老傳說裏也經常發生類似的故事,既浪漫又驚心動魄。
我抖抖斜飛入鬓的劍眉,我說,荒謬之談,她差一點破壞了我許的願。
你許的願是什麽?
現在還是個秘密。
弊皺起的眉毛向中間靠攏如漸漸萎縮的花。他說,聽父王說,因為這件詭谲的案子,陛下夜不能寐,身體狀況日下。最近忙于調查,我也無暇去給陛下請安。不過,是應該到皇城走一趟了。順便問問明暢公主和教皇殿下什麽時候從寒嶺帝國歸來。
一抹溫柔的光從我眼角流淌,藍黑色的長發順暢地垂下來,遮住我的雙眸。我望着翰墨軒的窗棂入了神,我說,明暢公主應該快回來了,已經兩年沒見她了,心裏空空如也。
弊掩卷沉思,然後說,我也有此感,似乎比哥哥的還要強烈。
說完後他手疾眼快地翻着書,就像他殺人一樣敏捷。最後,他狂地笑起來,比見了傾國傾城的女子還要興奮,他好像在書裏發現了什麽。
地平線的方向似乎永遠都是蒼白落寞,搖搖欲墜的夕陽灑下最後一抹霞光如姐姐醉酒後的臉龐一般秀麗。我踱步在大街,首席大站的葬禮才舉行完一天,街上就恢複了往日的熙熙攘攘,似乎那位大人從來沒有死過。
族人議論紛紛,明暢公主在教皇殿下的保護下,要不了多久就要從寒嶺帝國歸來。我來到京城一家最豪華的玉器店,店鋪的名字起的很風流,名定情閣。情窦初開的男女經常光顧定情閣,由于名字起的招眼,這家店鋪生意興隆,店老板整天油光粉面,樂得其所。
父王常說,再鐵的感情都需要用身外之物來打點,明暢公主将要回來,我準備去為她選一件禮物。
小時侯和明暢公主刻骨銘心地相處過,那段日子從我記憶中掙紮而出。那時侯,明暢公主在玄機使斂衾的保護下去泊山打獵,不小心被一種毒蛇咬傷腿。我正在山上采集藥材,無意中救了她。沒想到傾國傾城的她竟然是我們巫帝國尊貴的公主。斂衾告訴我,我救了明暢公主其實也是救了他,如果不是我,明暢公主可能要死去,明暢公主如果死了,斂衾就會因護主不利而處斬。以後我和斂衾成了很好的朋友,那時他是個英俊挺拔的少年,我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整整高了我兩個頭。可是現在,我長大了,有着和他一樣高的魁梧身軀。救她之後,明暢公主閡相處了半個月。我們經常一起去打獵,她說有我在就安全,因為我對泊山了如指掌,不怕毒怪。她還牽着我的手去賞花,她說泊山的花比皇城禦花園的花要美。禦花園的花被施加了魔法顯得有些妖媚,而泊山的花真實,灌滿了大自然的氣息。現在她已經成長為了巫帝國最美麗的公主,那段日子經常恍惚在我的夢裏,華美而甜蜜,似乎長着翅膀,漸漸飛到遠方,我觸摸不到的地方。
我現在穿的這身銀白色裘袍是明暢公主為我量身定制的,做工細致講究,鑽石瑪瑙之類的墜飾遍布全身,流光溢彩。店主打量着我的衣着,确認我的貴族身份後很客氣地說,公子,請随便看。
我說,你這店的生意蠻興旺的,比隔壁那家要好很多。
店主笑起來後瞳仁如彎月,他說,小店确實比較興旺。公子,看您是生客,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您是第一次來小店,現在客人也不多,那您是怎麽知道我這小店的生意不錯的?
我邊看櫃臺裏的飾物邊說,難道你沒有注意過?你這邊的臺階比隔壁那家的臺階多磨掉了幾寸,走的人多了,臺階自然會磨損的多。店主恍然大悟,佩服的伸出大拇指,他的大拇指很像一把匕首,我後退了一步,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我說,你的店名會吸引很多喜歡浪漫的人。
對面的寒嶺帝國駐巫大驿館裏飄來天籁般的曲子,我朝驿館高聳的閣樓上望去,一位有着傾城容貌的白衣女子端坐在閣樓之上,手持一只如戰槍長的簫。她優雅地挑起簫,藍色光芒緩緩滑過簫脊,流淌到她白皙的手指尖,沿着胳膊遍布全身,一襲漂亮幹淨的白色裘袍飛揚起來,猶如展開翅膀伫立在海邊唱婉的嘯雪鳥。
她吹出的曲子憂傷而華麗,如縷縷逃逸的月光輝煌地灑滿大街,我陶醉其中,讓我聯想到了很多美好而浪漫的東西。幻境中,一望無際的潮汐從地平線的方向湧來,淹沒了無數的珊瑚礁和島嶼,湧到海岸線上,洗刷着海灘,白色的水花逡巡在蒼穹底下,然後像飄帶一般地落下去。一對對漂亮的情侶鳥振翅高飛,鳴聲拍擊着礁石,演繹着世間真情離合。
大街漸漸的簇擁滿人,百姓安靜地注視着她,仿佛被她美妙的樂曲感動渲染,每個子民的臉龐都顯的感情很豐富,好象都經歷過刻骨銘心的悲歡離合。我想,一位能吹奏出如此美妙凄婉曲子的女子一定是一位感情豐富的女子,一定是一位背後有着很多曲折故事的女子,像我的姐姐流言一樣,姐姐的曲子就有這種效果,最無情的老叟老婦都會在姐姐甜言古筝的感動下淚流滿面。當時我想,也許這個世界上只有姐姐可以演奏出天籁般的旋律,可是現在眼前這位異族女子竟然也具有這種資質和天賦,我心中不禁萌生一種敬慕之情。
我問店主,她是誰?
店主說,她是寒嶺帝國顯赫的貴族,寒嶺帝國大使的義女。她有着公主一般的氣質和容貌,經常光顧定情閣。每天這個時候,她總是坐在閣樓上,吹着憂傷而華麗的古曲,每天這個時候,大街上總是圍滿了聽衆。她手上的那只長簫名知音簫,用千年寒玉雕琢而成,我開玉器店半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修長如此精致的簫。
我朝她的方向望去,入了神。
店主笑着說,公子,是不是動心了?
我回過神,我說,哪裏?
店主一邊擦拭櫃臺,一邊意味深長地說,沒有就好,巫帝國的法典是禁止和異族人發生感情的,很多人因為違背法典而家破人亡,感情這個東西,往往讓人難以自拔。
以後的很多天,我都會來這裏聽她的曲子,這一天,她從定情閣裏走出,波光粼粼的長發順暢地披在肩旁,在風的吹動下,松散開來。身上的餘香飄來,那是一種可以讓所有男子傾倒的香氣。突然這種香氣非常熟悉,似乎在哪裏聞過,難道是她?
聽弊說,和陌生的女子打招呼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從地上撿起東西,問是不是她掉的。路上沒有什麽可以撿的,在門口只有一塊黝黑色的大磚頭,我抱起來迎面問她說,請問小姐,這塊破磚頭是您掉的嗎?
街上的人都圍過來,轟然大笑,特別是單純的女子,笑得彎了腰,紅了臉。很多天前見到的那個老乞丐端着碗,閡擦肩而過,他意味深長的說,悲劇的開端,總有一些搞笑的成分。
那些話語夾雜在風中,飄到大街的盡頭,回音無限。老乞丐的步伐飄渺而輕快,轉眼間,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像一幅被風吹走的古卷。那個女子閡一樣,注視着老乞丐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
女子冷淡的問我,你是誰?
我說,三天前,祭聖節的夜晚,一位穿夜行衣的女子造訪帝國大神廟,還落在了我的身上,是不是你?
不是。
假話。
你憑什麽說我就是那個女子?
我攔住她說,你應該清楚一個常識,女孩子可以經常換不同樣式的服裝,可是卻不習慣換掉自己經常用的那種胭脂水粉,你身上那種特殊的香氣證明了你的身份。
我突然感覺渾身灼熱,手中黑色磚頭上冒出紫光,順着我的手心,流遍全身。我燃燒全身的靈力,把這股煞氣鎮壓下去。當我擡起頭的時候,那位自然族女子已經消失在大街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