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巫都篇(06)
聽了這三個字,我激動的把酒吐出來,她的臉色泛起紅暈。我們朝隔壁桌上看過去:桌子上坐着一家人,除了那個孩子外,還有一男一女一老婆婆和一老大爺。兩位老人白發蒼蒼,衣着樸素,女子黑白相間的長發披在椅子上,漂亮的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小孩子天真無邪,淡黃的頭發順暢地披下來如縷縷的陽光碎片。男子喝着悶酒,紅頭發,身穿一身布衣,像個工匠。
我說,小孩子天真,不要理他。
工匠打扮的男人呵斥小孩子,不要胡說,人家打你,我可不管。
聆汐放下酒杯說,那男子不是工匠,是個退伍的侍衛。
對,退伍的偵察兵。
不錯,他剛從南疆黑暗之巢的戰場上回來。
店小二驚訝地看着我們對話,不時摸摸油光可鑒的腦袋,他憨笑着說,紅發男子是個工匠,你們不是在開玩笑吧?
聆汐邪氣地笑笑說,他有那麽一種威武的神情,風吹日曬的皮膚,臉上有不少劃痕,很像久經沙場。還有最重要的,他仍舊穿着那雙現在巫軍中很流行的的蝠靴,所以我斷定他是個退役的侍衛。
我解釋道,他歪戴着軍帽,這一點可以從他一側眼眉上邊皮膚較淺看出來。偵察兵經常出入戰略要地,還要匍匐前進,攀沿障礙等,帽子經常歪帶在頭上,所以我說他是個偵察兵。
聆汐接着說,我說他剛從南疆黑暗之巢的戰場上回來是因為他的臉皮膚黝黑但是他的手腕處卻白皙,這說明白色是他正常的皮膚。都知道巫帝國正在向南擴張領土,戰事不斷,而南疆氣候炎熱,可以把一個很白的人曬黑。還有,男疆有種奇異的植物,劃到人的皮膚上留下齒狀的痕跡,你可以仔細看看他的臉的劃痕形狀。
店小二給我們倒完茶後,走到隔壁那張桌子上招呼紅頭發的退伍偵察兵。小孩子不時地往我們這看,天真而詭異。我正要喝下一杯酒,聆汐伸手把我的杯子打掉,碎片擴散了整個屋子。她說,小心,剛才你的酒杯裏有毒。所有人都吃驚地朝這邊望過來,片刻後又恢複了往常,繼續吃喝。
我松口氣說,謝謝你救了我,日後定會報答。下毒的人就在這家客棧。
我走到店小二旁說了幾句話,然後我和店小二一起走到門前,把門緊鎖上。店小二宣駁,請大家不要動。我在大廳裏轉了圈,走過鄰近那張五口之家的桌子,和桌子上的那位老婆婆擦肩而過。回到聆汐旁邊,她說,我願意和你打賭,看看誰先找到下毒人?
我說,賭什麽?
如果我贏了,你得承認我和大站的死毫無關系,從此不再來打攪我。
那如果我贏了,你把知音簫送給我。
一言為定!
她伸出手來,閡握手拉勾,表示遵守諾言,我覺得我們拉鈎的樣子像個孩子。我皺皺眉頭說,在帝國紅樓的嫖客間都流傳着這麽一句話,和漂亮的女子握握手,和懂幻術的女子談談江湖,和普通的女子過日子延續香火。她說,那些人說話的時候像群流氓。
隔壁桌子上的老婆婆說,你們不要說情話了,想捉人就盡快捉。
所有的人把目光一齊對準老婆婆,就是閡擦肩而過的老婆婆。我說,老婆婆,您知道我們要抓誰嗎?
在你酒杯裏下毒的人,我養育多年的蜈蚣,沾上了地上的毒酒,死了。
我詭異地笑了笑說,是你自己把它毒死的吧?
老婆婆旁邊的女子看不慣,她譏諷地揚了揚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蒼穹聆汐說,流觞,不是這位老婆婆下的毒,但是下毒人就在這一桌的人中。
我好奇地說,為什麽?
聆汐問道,你們可是一家人?
退役的男人說,是。男人禿頂的周圍生有一圈紅發,就像樹叢中凸出一塊岩石。桌上其他人也都附和着說,我們不是一家人在一張桌上幹嘛?
汐對我說,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家人,他們中間至少有一個不是,其他人可能被那個人逼迫着說是。
那個小男孩好奇地問,姐姐你為什麽說我們不是一家人?
聆汐說,孩子,因為姐姐來這酒家的時候就喜歡你的樣子,所以姐姐不時的看着你,可是你周圍的人卻沒有人給你夾肉夾菜。不關心你的人怎麽會是你的家人?你回過頭去看看,其他孩子是不是有很多長輩給他們夾肉?
我們一齊向四周看去,幾乎所有的人都把肉夾到自己的孩子嘴裏說,吃肉,孩子,不要怕。那小孩子眼神憂傷而驚惶,像極了小時候的我。聆汐說,孩子,你到底是誰家的孩子?為什麽要下毒?
一直不開口的老頭說話了,小姐,你不要冤枉我的孫子。來孫子,爺爺給你夾肉吃。小孩子張開了嘴,吃的香香的。
聆汐眼睛微微一閉,片刻後說,流觞,你怎麽說是老婆婆下的毒?
我說,在事發前,我也看的出來他們不是一家人。至于為什麽是老婆婆,因為老婆婆太馬虎,把毒藥包露出了口袋。
我笑了笑,用掣風步移動到老婆婆身邊,從她口袋裏拿出毒藥。老婆婆驚異萬分,差一點傾倒在旁邊的年輕女子身上,女子扶了她一把說,母親,鎮靜點。老婆婆一直嘀咕着說些什麽,嘴都顫抖起來,可是什麽兜不清楚。
老頭夾給孫子一口菜後說,公子,你憑什麽說那是包毒藥呢?
我說,現在可以試試。我把它撒到酒杯裏,你們一家人誰想嘗嘗?如果沒有想嘗的,就說明大有問題。
我詭谲地一笑,仔細地看着他們的反應。可是沒有一個人敢主動喝下去,小孩子要喝,可是女子阻止他,她說,兒子不要動,可能會有毒。
小孩子說,媽媽,奶奶怎麽會藏毒藥呢?不會的。
女子打了孩子說,小孩子這麽多廢話幹什麽?
孩子痛了,一直哭泣。老頭抱了抱孩子,安慰着,不要哭,不要哭。
我話中有話地說了句,對孩子這麽狠,不是親生的吧?
女子生氣地說,誰說不是親生的?打是親罵是愛。
我說,可是連你的婆婆你都信不過?
女子說,萬事都要防着點好。我一直堅信,有的時候你眼下親切和你交談的朋友親人,明天就是将刀刺入你胸膛的蒙面殺手。說完後,給孩子夾了口菜,說,兒子,是媽媽不好,不應該打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我湊到老婆婆耳邊說,婆婆,你看,你的家人也不相信你,你還是坦白吧,為什麽朝我的酒杯裏下毒,又是怎麽下的毒?
我走上櫃臺,把酒倒在鬥蛐蛐的盒子裏,蛐蛐剛粘上酒就死去了。大家吃驚地看着老婆婆,眉毛渙散,仿佛見了鬼。
聆汐佩服地看着我,右眼眨了一下,睫毛間跳躍着銀色靈光,表情複雜。
我看向老婆婆,這回老婆婆終于把話說清楚了,老婆婆說,這包藥本來就不是我的,不知道是誰給我放的?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
我說,那你怎麽不早說?
老婆婆哼了一聲,依然重複着剛才的話,這包藥來就不是我的,不知道是誰給我放的?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
聆汐靠近對老婆婆說,婆婆,你說話總得有證據吧?誰陷害了你?
老婆婆說,知道是誰陷害了我,我還坐在這裏?
我神秘地笑了笑,我說,老婆婆已經有了證人,不久以後那個證人就會為她做證,你說是吧?老大爺?
老頭老不正經地說,證人是誰?然後用瘦骨嶙峋的手給孫子夾着肉。
我說,你和老婆婆臨着坐,怎麽會不知道呢?
男人伸手重重地拍一下桌子,呵斥道,你把話說清楚,不要誣陷好人。
我譏諷地說,我沒有說你,你這麽沉不住氣的人,就是做兇手也做不了。我把一只筷子彈過去,打在他拍打桌子的那只手上,他立即縮回去,老實地一動不動。
聆汐說,觞,兇手是誰?
我說,還是你先說吧,你好象更相信是那孩子下的毒,為什麽是那孩子?
她說,其實我懷疑在座的每一個人,起初懷疑那個孩子,是因為他看上去不像這家人的孩子。我說過喜歡這孩子,所以看的時候多一點,看到他大大的眼睛經常朝我們這個地方望來,詭谲的像個裝孩子的大人。
那個小孩說,姐姐,我朝你們的地方看,是想知道你們是不是情侶?看上去好般配呢!
小孩子的這句話,如清風夾雜着茉莉花瓣吹來,清香撲鼻。場面尴尬了一段時間。聆汐笑着摸了摸孩子的頭發,她說,小弟弟,你想錯了,我們只是朋友,不是情侶。然後她接着對我說,可是當你從老婆婆口袋裏拿出毒藥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大概想錯了。
那你服輸了?
如果你真的把兇手找出,我就服輸,可是到底誰是真正的兇手還要再議。
我得意地笑了笑,我對老頭說,大爺,您受驚了,兇手不是您,而是……
我突然把手指向在老婆婆身邊的年輕女子說,你,你就是兇手。
女子神色鎮定,她說,公子,不要血口噴人,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麽是我啊?
我說,你知道是誰往老婆婆口袋裏裝了毒藥嗎?
女子坦然地說,絕對不是我,我敢對着巫神發誓。
我詭谲地一笑,喝口茶說,我知道不是你,你說是你我也不信。
那是誰?聆汐問。
我說,就是我,剛才我随店小二把門閉上回來的時候,和老太太擦間而過,故意把毒藥塞進了她口袋。她沒有發覺,所以我知道她沒有一點靈力,沒有靈力的人不大可能成為兇手。
那女子說,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我一直在懷疑你,想驗證一下你的反應,讓你露出把柄。
為什麽懷疑我?
毒是從房頂下的,我朝房頂看去,不可能容下一個人而我們察覺不到,最大的可能就是借助于其他東西。我再次朝房頂望去的時候,發現有幾根蜘蛛網,看不到的地方應該有更多的蜘蛛網。兇手利用蜘蛛做案,這在巫帝國的做案史上并不罕見。我快速地觀察了周圍的人,發現你的發卡就是蜘蛛形的,所以就懷疑了你。為了進一步證實我的推斷,我故意把毒藥放到老婆婆的口袋裏,想看看我誣陷婆婆後你的反應。婆婆當時慌了,你卻拂住婆婆的胳膊,我特意看着你的手,在怪異地曲伸,一種使用法術的常用指形,婆婆立即就說不出話,其他人會以為是婆婆吓壞了,而沒想到是你在搞鬼。
小孩子聽了我的推理半懂不懂,而店小二在一旁直瞪眼說,太不可思議了。
女子聽了我的推理敘述後,驚異萬分,臉色蒼白,她承認說,算你聰明,你想怎麽樣?
我說,為什麽給我下毒,到底是誰指使你的?
她邪氣地笑了笑,喝下了一杯茶水,不慌不忙地說,要是不呢?
逮捕你!
我拿出一只普通手铐,在眼前晃了晃,像炫耀威嚴一樣。聆汐也拿出一只手铐,特別精制的一種,流淌着銀色的光芒。她對我說,比較一下你拿出的手铐,你可以知道我這手铐有多麽靈敏,一碰就卡上了。
我微微合上眼睛說,只要我能找到該戴手铐的人,什麽樣的手铐都管用。
女子站起來,傲慢地說,只要我不想戴,什麽樣的手铐都不管用。然後她平靜地朝窗戶外面掃視,她說,看看窗外那片雲,紅的就象大火烈鳥身上的一根羽毛,真美。
我說,那你到監獄裏去欣賞吧。
她大笑起來,直笑到滿臉通紅猶如窗外那片雲。她說,好啊,那就要看看你們的本事了。伴随着口哨聲,房頂上爬下五六只半人大小的蜘蛛,厚厚的灰白色蛛網立即結織起來,挂在酒家牆壁和房頂柱梁之間,猶如上吊用的白繩。客人們驚慌地喊道,毒女,快逃命啊!
幾乎所有的客人都湧出去。店小二蹲在椅子上,兩眼發直如死魚眼,有個客人在逃跑的過程中,被椅子拌倒,我聽到了他滑稽的聲和褲裆撕裂的聲音。
毒女是帝國裏有名的用毒高手,而且可以用曲子操縱毒物,我和聆汐都很小心。我吹吹口哨,從門外進來一隊披堅執銳的侍衛,毒女見勢不妙,散布出瘴氣後,破窗逃逸。
我下令,不要追了。幫忙整理異域酒家!
我不想看到我的好朋友開的店一片狼藉。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對蒼穹聆汐說,自從見到你後,我身邊怪事就不斷地發生。我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