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巫都篇(09)

我不知道。

假話。

如果你不相信我,就把我殺了吧。

她沉默片刻,然後收回了劍,轉身要走。

去哪?

救我義父。

這裏危險,你趕快離開吧。

你為什麽擔心我?

因為在異域酒家的時候,你曾經救過我。你和你義父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在神廟許願臺,我也曾經連累過你,現在扯平了,以後我們不相往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停住腳步,扣起無名指,藍色的靈光流淌而來,我身上的花藤禁锢被解除,她沒有說話,帶上面紗後就徑直離去,波光粼粼的長發落滿月光。我朝着她的背影說,躲開穿黑色幻術袍的人。

剛走幾步,她不小心踏到一棵黑藤,地面上出現一個紫色的骷髅形光圈,光圈的獠牙大敞開,聆汐陷了進去,黑色的面紗飄搖在半空,緩緩落在地面上。我用掣風步速移到洞口,跟着跳進去,随後獠牙咔嚓關閉。

我們陷入一間地下囚室,囚室裏紫光彌漫,到處是皚皚白骨。聆汐背靠着牆壁,目光警覺,及地的長袍無風自起。她對我說,你怎麽也進來了?

我說,我放心不下,來救你。

你對這裏熟悉嗎?

曾經聽父王講過關于黑暗煉獄的一些情況,現在我還不能斷定這裏是哪。

黑色的霧氣從腳下噴湧出,視野漸漸模糊。恍惚中,我告訴她,拉緊我的手,不要放開。

她紅着臉說,才不要呢。

囚室山崩地裂地搖晃着,碎石從頭頂垂垂落下,支撐起金色的靈力結界,無意中握住她的手,她掙紮幾下,然後不再掙紮。一股沁人的暖流在我們指縫間萌生,然後順着胳膊流遍全身,碎石落在結界外殼上化為銀白色的霧氣。從牆壁上裂開一道血紅的齒門,從齒門裏飛來一群黑蝙蝠。猛烈撞擊着結界,被結界的能量灼燒後垂垂死去,化為破碎的黑骨。

我恍然大悟地說,黑蝙蝠?這裏是埋骨地,這裏的屍體都要用來飼喂帝國裏訓練的魔獸,我們趕快離開。

我拉着她的手,掣風步跑出齒門。修長的甬道在眼前分岔,奔跑在視野的前方。她問我,走哪條路?

我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就最直的那條吧。

奔跑中,她問我,你不怕埋骨地裏有暗器傷身嗎?

我說,我的掣風步可以躲過暗器和監視。掣風步是白巫術中的精華,現在會掣風步的人大概只有我和外婆,外婆說掣風步在泊山以外已經失傳。

她說,你學的幻術都是些用來,真猥瑣。

我笑笑說,因為我喜歡和平。

甬道兩旁是關押的怪獸和戾屍,面目猙獰。我對聆汐說,閉上眼睛,不要松手。我們穿梭在埋骨地甬道,腳步聲跳躍在各個角落。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岔口,我停下來。

我說,聽,哪裏的鼾聲?

鼾聲飄渺在牆壁上,像茫茫霧氣一樣恍惚迷離。聆汐在我耳邊說,有人,有人在這裏。

朝前走,拐過彎,一扇黑色的獄門伫立在眼前,獄門的欄杆有碗口粗,紫色的禁锢之光閃爍在欄杆之間,鼾聲就是從裏面傳出的。透過獄門看去,一位銀白色長發及地的老人背對着我們盤膝而坐,身上不斷飄零破碎的花瓣,落在地上化為紫氣。

聆汐說,是自然族的花眠術。

我走近了,朝裏面望去。我說,老前輩在監獄裏面牆壁上畫了很多圖騰符號,不是巫術咒語。聆汐看着那些符號,驚喜地說,那是自然幻術的咒語。裏面關押的這個人是自然族人。是不是義父?義父!義父!是你嗎?

那個人沒有反應,鼾聲如故。獄外的牆壁上有八十一鬼眼吸引了我們的視線,其中有四十九眼燃燒着幽藍色的鬼火,陰森恐怖。這是什麽?聆汐指着那些鬼火問我。我搖搖頭,想要伸手去摸的時候,腳步聲傳了過來,我拉着汐用掣風步隐藏起來,兩個獄卒持着火把走進來查探。

高個侍衛說,這自然族囚犯睡的很死。矮個侍衛附和道,很大的聲音也不會把他吵醒。

我和聆汐對目而視,點點頭,然後分別以閃電之速将兩個侍衛制服。我手掐住高個侍衛的咽喉,他的眼睛瞪的血紅。聆汐用劍橫在矮個侍衛的脖頸上,聆汐冷淡地說,老實回答我幾個問題,否則死。

矮個侍衛很順從。

裏面關的人是不是自然族的?

是。

叫什麽?

囚犯沒有名字,只有編號。

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糾墨大人命令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查探一下情況,看有沒有異常,要我們特別留意獄外牆壁上的八十一眼鬼火,囑咐我們把鬼火燃燒的眼數正确彙報。

為什麽彙報那個?

這個大人沒有告訴我們,大概是和囚犯出獄的日子有關。

有鑰匙嗎?

沒……沒有……

那這是什麽?

聆汐從他口袋裏搜出一把肋骨形狀的黑鑰匙,矮個侍衛顫抖着說,不要打開牢門,打開後你會後悔。

聆汐無名指屈伸,藍色的靈光環繞在侍衛額頭,侍衛眼睛微微閉上,昏睡過去。聆汐把他靠在那些鬼火下,然後拿着鑰匙去開牢門,臨走前她的劍無意中劃到了一眼鬼火,竟然被劃滅了。

我問道,你确信是空谷大師嗎?

她皺起眉頭說,看頭發和背影有點像,還是相信為好,即使不是也是我的同族人,說不定是自然族的哪位老前輩,總之一定要把他救出。

聆汐走進獄門,火把的影子綿延數丈,被我制服的高個侍衛臉色扭曲,白沫從他嘴角簌簌流出,他說,不要打開。

聲音微小,聆汐沒有聽到。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是他的臉色如此難看,我轉過頭朝鐵欄裏面看去。

在蒼穹聆汐把鎖解開的瞬間,白發老人突然發出一生震蕩的鼾聲。他翻個身,如僵屍一般直立地站起來,我看到那張臉異常的恐怖,破爛扭曲,血跡斑斑,似乎是被動過酷刑,已經看不出到底是怎樣的一張面孔,他極速撲來,粗糙的手伸出來,緊緊抓住蒼穹聆汐的胳膊。

蒼穹聆汐掙脫開,您是空谷大師嗎?

我把聆汐拉過來,白發老人像發了瘋一樣,也許他本來就是個瘋子。他猛烈地把獄門推開,朝我們撲來。我松開高個侍衛,他顫抖着朝出口跑去,我拉着聆汐的手跟在侍衛身後,危險撲面襲來。我們沖出埋骨地,外面守衛的士兵似乎嗅到了什麽,個個面色蒼白,白發前輩已經奔出來,令人毛骨悚然,監獄的警笛頓時響遍整個山谷。

不知道從哪裏冒出很多很多的侍衛把白發老人緊緊地圍住,組成了一道厚厚的人牆。我轉過頭,好奇的看一眼白發及地的老人,他的血淋淋的樣子就像行屍走肉,身邊環繞巨大的岩石,輕而一舉地擊垮人牆。

蒼穹聆汐說,他使用的是寒嶺帝國最上乘的縱物術。不是義父,義父只能操縱黃土,不能操縱岩石。

我詫異地說,他還使用了我們巫術中的吸血蝠爪。也就是說,白發老人兼習自然功鶴術。

剎那間,很多疑團撲卷而來。侍衛屍體橫七豎八,躺滿一地,白發老人朝我們走來,面容撕裂般模糊,及地的長發飛揚起來猶如吞噬一切的龍卷風,楓葉紛紛落在黝黑的土地上,掩埋了侍衛們的屍體。我和聆汐瘋狂地往前跑,不久後來到了一個像山崖的地方,這個山谷底下還有一個更深的地界,卻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現在面臨的問題是,我們已經沒有退路。我心裏突然浮現出一個信念,那就是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她。

山崖有塊石碑,上面雕刻着“生死崖”三個流光溢彩的大字。

在很多年前,生死崖本來沒有名字。它的深度到了無法測量的程度,傳說中可以深入到冥界,亡靈所在的地方。在那裏,永遠永遠都看不到陽光,只有令人窒息的可怕昏暗。不過在那個深谷裏有一種神異的魔力,魔力可以殺人也可以助人,因人而異。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按照法令,囚犯死後的屍體都要被抛到生死崖下,巫山生死崖就成了一個鬼地,在那裏,不知有多少冤死的亡靈在日日夜夜地悲泣,哭泣聲跳躍在山澗,永不止息,所以就有了生死崖的說法。

不斷地有侍衛被白發老人撕裂成碎片,剩下的侍衛扔掉兵器,紛紛墜落生死崖。也許他們明白,跳崖或許還有一條生路。靈力結界從我指尖萌生,然後流遍全身,我擋在聆汐身前說,請往後站,後面安全。

白發老人血肉模糊,伫立在我們面前,眼睛裏發出的紅光讓所有的楓樹枯萎凋落。我的幻術被他強大的結界屏蔽,他操縱岩石我把埋沒,我咬緊牙,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用生命來保護她。

我盤膝而坐,金黃色的靈力結界常開不敗,把岩石排斥在結界之外,藍黑色的長發向上盤起。最後還是不敵白發老人,血液汩汩流下,整個山頭在白發老人的靈力下坍塌,我墜崖的剎那,聆汐握住了我的手,陪我一起墜下深淵。戀夜鳥的叫聲扶搖直上,月光清輝流瀉,照亮石壁上的大字“生死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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