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嘤其鳴矣
? 不知道後來袁道長對周王說了什麽,只是到最後李老爹的工錢足足是其他人的三倍。其他工匠倒也不羨慕,因為都覺着李老爹已經不能算個活人了。工錢給的厚一點,算是主家的一點仁慈吧。
待到後來李老爹和袁德懋相熟了,袁德懋又悄悄告訴李老爹,周王這一代後,運道就要漸漸衰敗了。銀杏樹已經栽了一百五十年了,突然枯萎就是這個道理。
李老爹不太明白,但是他現在的活無比輕松,工錢還從厚,算算這筆錢回家能買好幾十畝地,
怎麽看都劃算。
袁德懋留在工地上兩三個月監工,漸漸和李老爹投契。待工期結束後,兩人又一道返京。此是後話,略過不表。
且說李老爹說的口沫橫飛,一旁李彩鳳卻聽得雲山霧罩,她心裏既想相信,又存着疑。
記得自己學歷史時,翻遍史書,發現但凡帝王将相,青史留名的非一般人物,出身或者際遇裏總有那麽一點不尋常。李彩鳳曾想過這是後人附會或者有心人背後推動,但是落到李老爹身上,看起來就挺可笑了。
就算李老爹說的都是真的,那道長與他有十多年未見了。十年前的預言果然應驗在自己身上,如果袁道長故意賣弄玄虛,他有這個耐心等上十年嗎,這也太扯淡了吧?
李彩鳳越想越頭疼,幹脆不想了。菜早都洗好了,李彩鳳沒耐心看李老爹腌鹹菜,其實她也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老爹對腌鹹菜有這麽大熱情。
回到自己的屋裏,取出已經完全做好的雛菊絹花,李彩鳳覺得心滿意足。這種絹花有別于頭上戴的那種首飾,而是作為一種盆景,作為觀賞植物來看。雖然是假花,遠遠看來倒是頗有野趣,李彩鳳拿着絹花去了隔壁馬大嬸家裏。
馬大嬸如今算是有孫萬事足了,雖然這個只是個外孫,但是在她的眼裏就是自己和亡夫的血脈,足以告慰陳家祖宗了。自從去東村看完阿梅回來,雖然聽說糧價上漲,可馬大嬸哪理會的這些,就是自己這麽多年下來賣繡品的錢,也比莊家人一家幾口靠種地來的錢多。
看到隔壁李家閨女來了,馬大嬸心中挺高興的;再看到她手中的絹花時,心中更是驚訝。馬大嬸将這絹花從圍好的布袋中抽出來仔細看了看,疑惑道:“這個倒是精巧。原先我也曾去過崇文門外的花市,倒沒看到過這樣的。”
李彩鳳一聽心裏歡騰起來,試問道:“那大嬸看看,如果要拿去賣,能值個多少文?”
馬大嬸觑一眼面前的小丫頭,心中好笑:“三十文就頂天了。說實話,這個東西要是分開做成頭飾,說不定還賣的好些;只是這樣弄成一團,非得有人看上眼了才能買。要不然,這也就是死物一堆,看着好看,賣不出去的。”
馬大嬸又道:“沒想到你還有這巧思,比我那兩個笨手笨腳的閨女強多了,”說着起身,從身上摸了一把鑰匙,又從裏屋搬來一個大箱子,打開來讓李彩鳳看。
只見那箱子裏頭,是上好的湖綢蜀錦,泛着柔柔的淺淡的光。卻不是一匹一匹完整的,而是分割成好幾塊,整整齊齊地壓在箱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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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彩鳳拿出幾塊來,感受到綢緞柔軟的觸感,都不敢用力揉捏,唯恐弄皺了。一旁馬大嬸懷念地說:“這是當年我繡屏風剩下的邊料,那家的主母仁慈,允我帶走。我原想着用它來繡一些手帕,到底是人老了,沒那閑功夫。”
馬大嬸和李彩鳳兩個将厚厚的一沓蜀錦抱上床榻,馬大嬸問道:“丫頭啊,你看看,出了菊花,你還能做出什麽花來?只一條,不許再做成一團,枝條剪短,剛好能插到頭上就行。”
李彩鳳仔細地挑了挑,心裏忽然冒出一個更大的主意來。她想到前世的絹花,花瓣的部位專門暈染過,層層疊疊的,看着與真花沒什麽區別,甚至比真花更加鮮豔奪目。如今雖沒有條件暈染,但馬大嬸的刺繡确實是一門絕活。如果在花瓣需要暈染的地方深深淺淺繡上幾針,說不定會有比前世更好的效果出來。
心裏這樣想着,手上挑出半匹深紫色的蜀錦,按着比例細細裁剪了,折成牡丹的形狀。但是折着折着,發現這朵絹花的模樣固定不起來。李彩鳳明白,蜀錦不同于廉價的紅绡,紅绡質地硬,是天生做絹花的好材料;這蜀錦,質地滑而軟,非得有東西固定住形狀,否則非散架了不可。
李彩鳳試了幾次,每次都是在最後關頭散了架。馬大嬸在旁邊看了半天,把一根黃澄澄的絲線分成了兩根,又取了一根細細的毫針穿了,在花瓣的重合處和花萼處繡了一圈金邊。
待最後一針繡完,李彩鳳試着放開了一直壓着的地方,果然,蜀錦被金線牢牢地攆和在一起,不僅沒有散架,在那圈金線的襯托下,紫色的牡丹顯得更加富麗堂皇。
李彩鳳高興地立刻跳起來,摟着馬大嬸的脖子就不松開了,熱情的贊嘆馬大嬸的刺繡神乎其技。
馬大嬸一巴掌拍開挂在脖子上的胳膊,勒死人了知不知道。不過她心裏也很高興,娘兩個趁熱打鐵把絹花的下半部分,也就是插進頭發裏的發勾做好,這個倒是十分好做,只用黑色的粗麻揉硬了,底部弄出個鈎狀就行。
李彩鳳雖然喜歡做絹花,但還不至于忘了時間。掐着點快到中午了,李彩鳳就惦念着回去給李老爹做飯吃。馬大嬸不好留她,把竈間炖着的老母雞給李彩鳳裝了大半盆,李彩鳳推脫不得,只好拿回去,心裏卻在盤算着下次拿什麽東西還回來。
且說另一頭,袁德懋心中惦念着陝西的災民,他知道那十萬兩銀子的救災藥材只有自己的上級,也是他的多年好友陸炳才能拿出來。自從前幾日的書信提到自己的名聲被皇帝所知,他就更加不敢耽擱,在漷縣租賃了一輛馬車,直把馬屁股打的啪啪響,引得路人側目而視。
一邊趕路,袁德懋心中還在想着昨晚遇到的那個小女孩。明明是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偏瘦弱的丫頭片子,命格确是難得一見的金鳳盤龍,真是讓人難以相信啊。
想到這他不禁莞爾,在嘉靖十年的時候,自己跟随陸炳去新封的九嫔家中宣诏,當時的九嫔自己挨個看了個遍,竟然都沒有那個小女孩的造化大。
真是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