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其嘯也歌

? 馬車裏,袁德懋簡直要舒服地打哈哈了。

別看這馬車小,裏面卻松松容得三四人,裏面甚至還有一方卧榻。袁德懋就坐在榻上,身上裹着錦被,毫無形象地吃着不知道從車裏哪個地方摸出來的點心。

看到對面陸炳驚異的目光,袁德懋頓時不滿了:“怎麽,吃你幾塊點心就不樂意了,你大都督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氣了,嗯?”

陸炳看着他把最後一口點心吃了,才面無表情地說:“這酥皮餅是過中秋節的時候,東南總督胡宗憲送來的節禮。”

車壁用厚厚的花椒塗了,辛香的氣味倒令人神清氣爽。可是袁德懋卻胃裏一陣翻騰,把頭伸出車去幹嘔了好半天,倒把車後面騎馬的侍衛看的難受的緊,也想幹嘔了。

看到對面的人掐着喉嚨瞪着自己,陸炳努力繃住嘴角的弧度,道:“這月餅與尋常不同,裏頭用茶葉和青鹽細細裹了,放多長時間都不會壞的。”

袁德懋氣得差點跳起來,用手指着陸炳說不出話來,半晌自己倒想通了:“罷了罷了,誰也占不了你大都督的便宜,”又用手拈了一塊芙蓉餅,對陸炳道:“我自華陰縣回來,那裏的百姓別說吃上口幹的了,就是一口粥,也求而不得啊。”

陸炳的臉色微微沉下去,半晌才說:“國庫裏真是一分銀子也沒了,我今天剛從宮裏回來,陛下已經同意把內帑用來修繕西苑的三十萬兩銀子撥下去赈災了。部閣的大臣們寧願把薪俸拖到後年,也要先緊着災民。還有老楊大人,已經親赴山西,問晉商們借銀子去了。”

袁德懋卻死死地盯着他,道:“你明明知道如今國事糜爛成這個樣子究竟是誰的錯,只不過你不敢,也不想得罪他和他背後的勢力罷了,”說着聲音不由自主的大起來:“你早都和他們蛇鼠一窩了,是也不是,陸文孚?”

看着陸炳面無表情地臉,袁德懋頹然地坐下,道:“我只是個小人物,哪裏管的了這許多?剛才說的話,只是替天下受嚴黨打擊報複的人問一聲罷了。道家常說清靜無為,我自忖性子中游俠兒的脾性多過老莊,以後大不了乘桴浮于海;你呢,你與他們勾結,自忖能全身而退嗎?”

看到對面的陸炳還是一聲不吭,袁德懋不耐煩地擺擺手:“罷了,我管你們這些大人物呢,此次回京我還有一件事要求你。就是我尋到了李東璧,他在青城山上采藥呢,立志要編一部醫典,查本草遺漏,補岐黃之不足。”

看到陸炳張口欲問的樣子,袁德懋又道:“你就別想了,人家一聽你的名字,打死都不下山。我知道你想請他來給陛下瞧瞧,他告訴我陛下身體好着呢,再吃十年陶天師的丹藥都不成問題。”

陸炳的眉頭卻狠狠蹙起來,十年,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嗎?

袁德懋沒忍住又拿了一塊月餅出來,在陸炳淡淡的鄙視的目光裏,嗷嗚一口咬去了半個:“你看我作甚?這是人家李東璧說的,又不是我說的。我告訴他陝西地動災民無數,人家再沒說二話,帶着弟子就跟我下山了。哦,另外,我答應了他,要給他籌十萬兩銀子的藥材,反正我窮的叮當響,只好向你這個陸大財主化緣來了。”

陸炳拿他實在沒辦法,道:“我沒有那麽多銀子,只有帽子胡同的一座三進的別院。你拿去吧,看能賣出多少銀子。”

袁德懋如何不知那帽子胡同是達官貴人的別業所在地,一棟三進出的別院市價應該是在十五萬兩銀子左右,更別提裏面的珍貴的家具擺設什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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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便喜上眉梢,道:“那這裏貧道就先謝過陸大善人了。”甚至還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稽首禮,又想到什麽,道:“還有,如今全城戒嚴,東廠那幫番子們如何無視禁令,你竟然也不管一管,難道你真的相信他們是給西苑送水的瞎話嗎?”

陸炳微微一笑,用鑷子掐斷了小香爐裏的銀絲炭,道:“他們運水是真,傳信也是真。只是那車裏坐的是廠公陳洪,不好直接撕破面皮罷了。”

袁德懋大驚:“他敢私自出宮,為誰送信?”

陸炳道:“明年二月丙辰外察,陛下指定老師主審。老師素來與嚴惟中不對付,此次正好借機黜落嚴黨的一些人,”說着搖搖頭,又道:“嚴惟中府頗深,嚴世藩卻坐不住,他私自和陳洪聯系,要陳洪幫他帶信給外官,只要出的城,自有人來取信。”

袁德懋哈哈大笑起來:“你是兩姑之間難為婦。李時言覺得你和嚴嵩他們是一夥的,嚴世藩卻認為李時言是你的恩師,現在倒是都避你如洪水猛獸。”

陸炳嘆口氣,道:“老師向來耿介,不肯曲意于嚴黨。明年外察,必然要大動幹戈,少不得我在陛下面前周旋一番了。”

袁德懋微微哼了一聲:“只不過當年武試,他正好是你的座師罷了,”忽然想到一件事,差點沒笑破肚皮:“你那個老師李時言真是個奇葩,當年邵天師何等顯貴,連首輔夏貴溪都要讓他三分;結果他去吏部讨封诰,被李時言罵的狗血噴頭,倒成全了李公的美名。”

陸炳心中煩躁起來,當年虧得自己在邵天師面前賠上三分面皮,而邵天師也是個好性的人,并沒有向陛下告狀,他還記得邵天師意味深長的話:“李默視天下不平事如仇雠,喜欲之生,憎欲之死,恐其壽不永。”

馬車停了下來,外面一名侍衛低低的聲音傳進來:“大人,到府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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