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茶話會

? 且說劉司藥、周典藥、李彩鳳和武招弟幾個回到了司藥司殿裏，俱都長長出了一口氣，倒也顧不上什麽儀态來，把弓鞋脫了圍坐在榻上，大家說起話來。

先是周典藥開了口：“司藥，您這些日子在太醫院裏，咱們司也沒個撐的住的人，”她看了一眼李彩鳳和武招弟道：“這兩個新來的姑娘，還要您帶一帶。”

劉司藥今年正好四十歲，是到了一個不尴不尬的年紀，稱呼姑姑或是嬷嬷都不太對，只好以司藥來蓋過去。

她面容倒也光整，只是眉間微微蹙起：“我這兩個月都在太醫院裏，有兩個小醫女紮穴位總是不準，上次去給英國公夫人針灸的時候就出了差錯，讓王禦醫讨了好一頓罵。”

李彩鳳聽了心道，果然如陸夫人所說，英國公夫人是個難相處的。

劉司藥也看向了兩個小女孩，抿起嘴道：“她們兩個醫女也是三年前進的太醫院，左右都是醫術精深的老大人們，卻連個皮毛也沒學會。你們兩個自己忖度一下，是不是也要學她們？”

李彩鳳兩個急忙搖頭道：“不敢。”

劉司藥微微緩和了聲音，道：“你們要學的東西多了，而且咱們這個司是不同于其他司的，稍微不留心，就是掉腦袋的。今天的事你們也看到了，難道還不警醒一點？“

李彩鳳和武招弟兩個狠狠點了點頭，顯然是把話聽進去了。

劉司藥問道：“你們兩個，哪一個是識字的？”

李彩鳳忙應了，劉司藥打量了她幾眼，問道：“十八反歌訣學了嗎？”

李彩鳳道：“學了。”這個歌訣非常重要，是古今中醫在開方用藥時一直沿用的禁忌原則，也是學習中醫中藥必須要弄懂的。

她便背到：“ 本草明言十八反， 半蒌貝蔹芨攻烏，藻戟遂蕪俱戰草，諸參辛勺叛藜蘆。”

劉司藥嗯了一聲，又問道：“十九畏學了嗎？”

李彩鳳搖了搖頭，老實道：“沒學。”

周典藥在一旁笑道：“她一來，我就讓她幫我謄抄藥膳方子，還有細料庫的賬冊登記。這些東西，還都是她晚上點着燈自己看的，我也沒有怎麽教她。”

劉司藥微微笑起來，道：“是了，還是李嬷嬷有眼力。”又道：“剛開始就應該自己去翻書，藥材的功效只有書上寫着，背會了才能慢慢摸索進門。”

“也不是讓你學的如同外頭的老太醫一般，那是浸淫了三四十年才有的功力。我只求你們辨得藥材、識得藥性、心裏頭有數就行了。”劉司藥算了算日期：“還有一個月左右我就能騰出時間來了，到時候我再親自教你。只是現在卻不行，靖妃娘娘的藥浴方子改了十幾遍都還沒有定下來，這事情可是一點馬虎不得啊。”

“是。”李彩鳳恭恭敬敬道。

周典藥道：“司藥，靖妃娘娘的方子不是陳院使親自定的嗎？怎麽現在又要重新改了？”

劉司藥嘆口氣道：“本來那藥浴方子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可是景王殿下不知從哪弄來的廣藿香的純露，當做祝壽的禮物進獻給了靖妃。靖妃藥浴完，一用那純露渾身就不舒服，隔天還起了一點紅疹。她不肯承認是景王進獻的純露有問題，就一遍遍地要太醫院重新改藥浴方子。”

周典藥不由自主道：“還說懿妃娘娘不好伺候，我看宮裏頭沒一個好伺候的主兒。”

劉司藥揉了揉眉心，道：“我不在的日子，你還是多留心一點吧。不過我估計，這次的事情之後，咱們尚食局會難得清靜一段時間。”

周典藥點頭稱是，忽然想到一件事，一拍額頭道：“咱們都忘了，先前貴妃娘娘說了，今年七月要去園子裏頭避暑，而且中元節的時候要在那裏要做一場大醮，不知道陛下會不會來，但是陶天師是要過來發丹藥的。”

劉司藥也恍然道：“卻是把這個忘了。”她沉吟道：“那我要盡快弄完手頭的方子了，最好能和你們一起去園子裏頭。我記得後山上還有一塊咱們的藥地呢，裏頭四五十畝好藥材，也不知道被那些留守的公公們侍候的如何了。”

李彩鳳聽得雲山霧罩，不由問道：“園子？是什麽園子？”總之不可能是頤和園或是圓明園，那可是清朝才建造的。

劉司藥和周典藥對視一眼，周典藥笑道：“是西郊的好山園。”

看李彩鳳還是很糊塗的樣子，劉司藥笑道：“西郊的甕山，去過嗎？”

李彩鳳沒有答話，反倒是武招弟嚷起來：“哦，那裏有西湖！”她歡快地說道：“我爹跟我講的，他說那裏風景可美啦，夏天到處都是荷花，他還進去摘過藕呢。”

劉司藥笑道：“不錯。甕山泊一帶多植荷花，周圍水田種植稻谷，湖旁又有寺院、亭臺之勝，風景優美、山水俱佳，酷似江南風景，時人有‘西湖十景’之譽。”

李彩鳳越聽越糊塗，皇家的園林，怎麽會允許平民百姓進去玩耍呢？

周典藥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園子也是三兩年才去一次，還多是夏季避暑。平常的時候，留守的公公們就去山後頭，把園子裏精貴的東西守好就行，其他的地方也是讓百姓們進去看一看，游玩什麽的也不必忌諱。”周典藥回想道：“等得了通知，他們就提前收拾準備，把游人驅散了，人家知道是皇家的人來了，也自知情識趣不再上來了。”

李彩鳳覺得這樣的制度很好，和後世也沒什麽區別了。

“先前武宗皇帝愛在那裏釣魚，平白得了荒嬉的名聲。陛下就不愛去那裏，也不太喜歡妃嫔們去那裏游玩。上一次去還是四年前了吧，”劉司藥道：“還是貴妃娘娘面子大，說動了陛下。今年的中元節說不定還可以去甕山泊放燈呢，總之比大內松快得多。”

“是啊，”周典藥也是一臉向往道：“你們兩個是新進來的，不知道園子裏的好處。進到了園子裏，規矩什麽的都能松一松，不用像現在似的繃着一根弦。宮正司的人也不怎麽尋你的錯處了，有些愛熱鬧的妃嫔娘娘帶着身邊的人劃水、采蓮、蹴鞠、放紙炮，乞巧針，怎麽高興怎麽來。”

劉司藥也微笑道：“有時候，山下面的百姓想要孝敬一番，便表演傀儡、竿術、刀門、馬戲、弄傘、獅子舞等雜藝，從山腳下吹吹打打地過去。咱們在山上就能看到，還有好些位娘娘們都打賞了呢。”

李彩鳳聽得高興，笑道：“那我們是有福了，剛好趕上了這樣的好光景。”

劉司藥笑道：“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你們幾個要把這裏料理妥當了才好放心去。”她看到武招弟，又問道：“武姑娘現在學了多少個字了？”

武招弟低着頭吭哧半晌，臉漸漸紅了。

周典藥便道：“我們也是成日裏忙地腳不沾地，想來也沒有仔細教她幾個字。等到一起去了園子裏松快下來，就有時間教學了。”

劉司藥嗯了一聲，又道：“現在宮正司的華嬷嬷開了啓蒙班，那裏也都是沒念過書的宮女子，你可以先去聽一聽，好歹要認得幾個字。”

武招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等到送走了劉司藥，武招弟也依言去了宮正司，周典藥才問道：“銀針驗雞蛋會變黑，真的是你小時候發現的？”

李彩鳳信誓旦旦道：“周姑姑，是真的啊，”她拖住周典藥的一只胳膊輕輕搖來搖去，道：“我家的母雞一下蛋，我就偷偷摸回來煮了用銀簪子驗黑，被我爹打罵了好幾次呢。我跟他說他也不相信。”

周典藥無奈何道：“也是，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雞蛋會使銀針變黑呢？”她又道：“這件事算是揭過了。以後可不要瞎嚷嚷出去。”

李彩鳳拍着胸脯保證了。

周典藥将溫熱的茉莉花茶給李彩鳳斟了一盞，笑道：“咱們也加緊這半月，把這些瑣碎的賬目弄清楚了，到了園子裏去就能專心侍弄後山的藥地了。到時候，劉司藥會細細教你辨識草藥的。”

她看李彩鳳若有所思的樣子，又道：“你們進宮正巧趕上了時機，各局各司的空缺很多，你要是在這兩年多用用心，以後通過了太醫院的考核，就能提上一提，”周典藥笑道：“咱們司藥司按例來說應有司藥二人，正六品；典藥二人，正七品；掌藥二人，正八品。如今空缺這麽多，正是給了你努力的機會。你如今雖只是吏員學徒，但是他日也會堂堂正正受封，享外廷同品級官員一樣的尊榮。”

李彩鳳面上很嚴肅地答應了，心裏卻道，這是上司給我的升職加薪的承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