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修)
公主賜寶瓶,除夕度新舊。
阿沅再見到程讓時是在宮宴上,不過也只是稍瞥了兩眼,便分道而行。赴宴者衆多,又是在宮中,一舉一動皆小心翼翼,唯恐在此關頭觸怒陛下。
從前林家赴宴一向由林尚與林潮前往,徐氏帶着兩個女兒居于家中。阿沅這還是第一次入宮,宮中殿宇輝煌華貴,宮牆高聳,氣勢沉沉。
領路的宮娥緘默不言,行走間如精致靈活的木偶。阿沅跟在阿娘身邊,垂頭慢行時,忍不住瞟了眼左前方的姑娘,剛剛互相見過禮,是嶺南州太守的女兒,姓魏。
阿沅能注意到她完全是因為她的膚色,不像京城貴女的白皙,而是透着蜜的小麥色,那是她從前最渴望的膚色,健康而陽光。
看起來這位姑娘應是長居嶺南州,跟她一樣歲末才會回京。
到了宴會宮殿,她的座次正好排在了魏姑娘的旁邊。阿沅沒多思慮,側頭對她莞爾一笑。她的笑是溫婉而淺的,只是抿唇微微勾起嘴角。因為聽綠绮說這種笑最好看。
魏如鈴卻不是,她回了個大大的笑,甚至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睛眯得像彎月。
“你長得真好看。”頗為直白的誇獎,阿沅聽得老臉一紅,正想禮尚往來也誇回去時,又聽魏如鈴道,“難怪我之前看見有幾個少年郎眼也不眨地看你。”
這話就有些過了,阿沅臉上紅意退去,繼續公式化的笑容。她們不過初見,太過親密的私談并不适宜。
“姑娘謬贊。”她回道,至于後一句就當沒聽見吧。
魏如鈴卻仿似未看懂她臉色,仍舊說道:“你可要小心啦,除了少年郎,我還看見四公主盯着你呢。”
阿沅腹诽,你看見的還真多。
不過不知道這姑娘是缺心眼還是真良善,她還是承了這份情。若是四公主存心找茬,她也好早些應對。雖在她看來,自己何其無辜。陛下賜婚,臣子未應,結果卻讓她這個正牌未婚妻莫名對上了公主之尊。
她佯裝驚訝地看魏如鈴,然後往周圍看了看,似乎是要找到盯着人看的四公主在哪裏。
魏如鈴扯她袖擺,“別看啦,四公主在最前面呢,這兒看不見的。”她動作間,手腕上的鈴铛叮鈴作響,十分悅耳,恰應了如鈴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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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宮宴一切正常,公主始終在最前面,直到結束時阿沅都未見到傳說中的四公主。但在出宮門前,有宮娥攔住了她,“林姑娘,四公主說與您一見如故,特将此琉璃寶瓶賞賜與您。”
一見如故?皇家人都這麽擅長說鬼話麽?
阿沅不着痕跡地挑了下眉,接過了來自上位者的賞賜與挑釁,“多謝四公主。”
程讓,你死定了,真的。
除夕夜裏皇城裏舉行了盛大的燈會,萬盞燈将京城點亮如白晝,傳聞這樣的話,猛獸“年”和“夕”才不敢來犯。
除夕是要守歲的,臨近午夜,阿沅還精神得很。徐氏體諒她,讓她自己回房睡,可她睡不着。這是她活下來之後的第一個新年,象征着新生,意義很重大。
在這重要的時刻裏,她想要獨處,從舊歷走向新年。
可惜有人不想讓她如願。
關好的窗戶被人輕而易舉地打開了條縫,冷風夾着雪粒灌進來。阿沅冷眼看着少年輕車熟路地跳窗而入,轉身關好窗。窗下卧着懶洋洋的白毛,看見不速之客,也只是喵了一聲,換了個姿勢。
她冷聲輕諷道:“鬼鬼祟祟的我還以為是采花賊呢。”
程讓愣了下,前些日子才哭着向他剖白心跡的姑娘今日就臉色大變,縱然他也算入了官場幾月,經歷了些許世事,卻還是不能理解姑娘家的脾氣為何說變就變。
他小心翼翼在她對面坐下,“阿沅,新年安康。”
阿沅詫異,下意識去看更漏,恰恰到了子時正,新年到了呀。程讓陪着她從舊歷走向了新年。
她不由得緩了神色,新年第一日可不能擺臉色,“除夕呢,你冒然前來将家裏人置于何處?”
“不妨事。阿父與母親還有三弟在一處,不會注意到我的。”他話音裏甚至有隐隐歡愉,為自己在這個團圓節日裏能偷跑來看阿沅而感到欣悅。
阿沅的心卻抽了下,程讓說的就好像那三個人才是一家人,他是被排除在外的。她的心徹底軟了下來,為他倒了杯熱茶,推到他手邊,手指輕觸到他的手背,冰涼涼的。
“你在外邊待了多久啊?”
“沒多久。”程讓喝了茶道,“我等你那兩個侍女走了就進來了。”其實他也不覺得天冷,原本天光開闊,并未刮風,後來才慢慢飄了雪粒,北風也起了。
他看了眼窗棂,想像着這一方溫暖小屋外的風雪,問道:“阿沅你是不是去過落梅山了?”
阿沅微詫,“我跟着我阿兄去的,你如何得知?”
室內燭光将他的眉眼映射得溫柔,“前些日子得陛下诏,入禁宮時正遇大公主游賞歸來,恍惚間聽她與人說在落梅山遇見了林太守家的姑娘。”
他語氣沉重了兩分,“大公主得陛下寵愛,傳言她喜怒無常,你切莫招惹于她。”
阿沅臉上的溫和随着他的話而漸失,皇家人果然心思複雜。她突然想起九月重陽前後,她央阿兄釀菊花酒時,問他釀酒的手藝從何處學來,阿兄說是師從于宮中禦廚。然後畫面一轉,她到了落梅山上,鼻尖嗅到熟悉的青梅酒味。
原來她以為的萍水相逢不過是公主的刻意安排,公主早知她是林家姑娘。
程讓的手蓋在了她放在桌面的手背上,“阿沅你別擔心,傳言不可盡信,也許大公主其人溫和守禮,傳言誤矣。”
阿沅對他笑笑,她并非懼怕傳言,只是堪堪得知阿兄與公主的隐秘往事,有些驚訝罷了。
大公主的事在她腦海裏轉了會兒,她很容易就想起了另外一位公主。她突然指着不遠處架子上的琉璃寶瓶問他:“你覺得那瓶子好看麽?”
程讓掃了一眼,他對這些擺件向來沒什麽鑒別美醜的感覺,不過阿沅的東西,他看着都覺不錯。他點點頭道:“挺好看的。”
阿沅笑得溫柔:“是四公主賞賜與我的呢。”她在賞賜一詞上頓了下。
程讓背上一寒,直覺自己剛剛說錯了話。心念急轉間,他迅速從衣襟裏掏出個錦囊,“這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
阿沅接過,将錦囊系帶解開,将裏面東西倒在桌上。十二個木雕生肖咕嚕嚕滾出來,每個才她拇指大,十分精巧。
她開心道:“你從哪兒買的呀?”她向來喜歡這些小東西,拿起一只圓滾滾的小豬仔細看,這工藝着實巧妙。
程讓目光溫和,淡然道:“我自己做的。”嘴角處卻已上揚。
阿沅不敢置信,難道當今豪門公子在閑暇之餘都喜歡發展點副業麽?她阿兄一手釀酒技藝絲毫不遜色于專業酒師,程讓這一手木雕手藝看起來也不亞于巧手匠人。
她一個個看過去,看到生肖虎時微訝,“這只老虎為何比其他的大上一圈?”
程讓咳了聲,頗不好意思道:“手藝生疏,沒測好大小。”
阿沅似笑非笑,放過了他的小心思。
他待了差不多兩刻鐘,心知再不能待下去了。等阿沅将那十二個小玩意兒一一歸置在架子上,他忽然道:“阿沅,年後我可能不能待在京城了。”
阿沅驟然轉身,目光灼灼,“你要去哪裏?”
程讓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陛下欲派我阿父去往嶺南,收複八郡。”
八郡在穆國建國初還是穆國的領土,但開國時國力微弱,太|祖皇帝就将一些邊境之地贈與周遭之國以求互不侵犯,八郡是其一,被劃作南邊姜國之地。
阿沅目瞪口呆,穆國這是要對姜國開戰?
自古領土争端就非一時小事,陛下這時候突然做了收複的決定,也不知是不是打算與姜國交惡。
作者有話要說: 哇的一聲哭出來!
我那死難死難的作業終于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