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順治在心裏松了口氣，“處理”，就是同意了他的意見。

“孫之獬巧辭予辯，身為漢人剃發易服無知無恥。試圖引發滿漢矛盾，引起漢人對滿人的反對與抵抗，破壞剛剛安穩下來的滿漢共處，罪不容誅，本當斬首示衆。但是他作為漢家降臣，直接殺了他不利于當前局勢，不若把他留給漢人自己裁決。”

多爾衮非常的震驚。

他第一次發現，他斯斯文文的的皇帝侄兒，居然也會殺人，居然會“借刀殺人”。

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權勢欲=望，對任何人也都和和氣氣的沒有絲毫個人偏見或者皇帝架子，平時對小宮女、小太監不會大聲說話，看到螞蟻會挪腳。所以這是孫之獬的行為觸到了他的底線？

真是孩子氣的底線。

被他說動了心思卻不想輕易同意，甚至想教導他一番的多爾衮收斂了表情，帶點兒語重心長地說道：“皇帝的決定很好。皇帝年齡尚小，對于孫之獬的行為看不下去，可以理解。但是身為上位者，不應該有如此明顯的情緒反應，更不應該排斥孫之獬這樣的人。”

“朝堂上的每個人對于皇帝來說都應有其用處，君子，小人，不君子不小人的人，三者缺一不可。”

小順治容色一整，起身鄭重地道謝，“叔父的教導，侄兒謹記。”

多爾衮對于他的表現很滿意，大方地受了他的感謝，提起茶壺給叔侄兩個續了一杯茶，接着問道：“孫之獬奏折中提到的‘衣冠束發之制，獨存漢舊，此乃陛下之從漢舊，而非漢舊之從陛下，難言平定，難言臣服也’這句話，皇帝如何理解？”

小順治微微笑，不慌不忙非常平靜的回答，“侄兒認為，這只是孫之獬因為個人私怨的挑撥之語。滿人的文化沒有漢家文化的歷史悠久，高深全面，是事實。我們要做的是學習滿漢蒙回藏各民族文化精華，甚至西方文化精髓，開拓屬于自己的文化。”

多爾衮忍不住微笑起來，小孩子的想法就是這麽的簡單和光明。開拓屬于自己的文化豈是容易？漢家經過多少年才有這般的深厚底蘊？

不過他也沒有反對。一味地打壓漢人并不是長久之計，而禁止裹腳和廢除八股、理學，卻是可以讓漢家文人傷筋動骨。尤其是把理學奉為正宗國學，把朱子捧為和孔子一樣偉大的漢家文人。

更何況，作為男人的多爾衮雖然不明白漢家女子的小腳哪裏好看，但同為男人，他對漢家男人的想法非常了解。

此事叔侄倆算是議定。消食散步結束回到武英殿，內務府總管索尼已經在等候。

君臣見禮完畢坐下來，小順治對着索尼慢條斯理地開口，“朕聽說大食人有一種黑黑苦苦的珍貴物事，他們稱呼為植物飲料，在回教貴族僧侶之間甚至民間廣為流傳。”

“此物有提神、醒腦、健胃、強身、止血等功效，類似我們的茶葉，口感極好。朕想派人去大食學習其飲用技藝，每年和他們購買植物種子。當然，大食那邊還有其他好的技藝，方便的話一并學來就是。”

多爾衮和索尼齊齊驚吓的不行。中原大地地大物博，什麽東西沒有？翻山越嶺、跨洋越海的去找一個植物飲料？

然而索尼還沒反應過來，多爾衮先動了腦筋。滿人的奶=子茶雖然好，但是其他民族也有，還都需要漢家的茶葉。既然這款植物和漢家的茶一樣好，何不引進來作為滿人的獨特飲品？

“大清國已經定鼎中原，和周邊國家重新建立國交很有必要。就這樣辦吧，由禮部和內務府的人一起走一趟大食，學習其技藝是一方面，關鍵是想辦法移栽過來。大食地方熱，江南以南很熱的地方應該可以種植。”

索尼被皇上和攝政王的這個陣仗弄得一頭霧水，皇上為了一個喝的植物要派人去大食，攝政王不光同意，還要移栽，還要朝南方的南方占地盤？

但是他為人向來精細得很，皇上喜歡美食他早已察覺，皇上和攝政王的關系不是朝臣們以為的水火不容他也早已察覺。所以他眨巴一下小眼睛什麽也沒問，利索地起身領旨。

小順治等他退下後，對着多爾衮笑地一臉開心。代表着富貴之氣、聰明才智、穩定剛直、守信重義、、、的內雙丹鳳眼笑的時候眼尾上翹得明顯，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卻黑白分明，猶如天之日月，清貴郎朗；內收的神光照人眼，令人有不敢逼視之感。

多爾衮愣了一下後忍不住又是嘴角一抽。

愛新覺羅家細長上挑的丹鳳眼長在皇帝的臉上，長得非常的标準有格調，搭配着遺傳了太後娘娘的五官，才十歲的年紀就是小美男子一枚。但皇帝笑起來的時候，這雙眼睛不光有了溫潤儒雅的小書生氣，此刻還能笑得好像一只偷到油的小老鼠。真是讓他沒眼看。

算是見識到了皇帝對美食美味的喜愛程度的多爾衮此刻真心覺得皇帝以前的克制很好，小順治看懂了他的表情還是克制不住地樂呵。

咖啡啊，自從進了燕京，他好幾次做夢夢到它，然後沉浸在它醇厚的口感中不願意醒來。

第二天==朝廷下诏令公告天下，并且把原由也都寫地很清楚，皇上根據漢家降臣孫之獬的奏折，顧念漢人千百年來遵循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輕傷”，特有此诏令。

已經投降滿清政府的漢人尤其是漢官們，對孫之獬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們實在不敢想象，如果皇上和滿清政府接受了孫之獬的提議強行下令漢人剃發易服，他們會遭受怎樣的災難。

剃了滿人的頭發，還是漢人嗎？百年後怎麽去見列祖列宗？不剃頭發，和滿人打起來，這一家老小咋辦？

兩相對比之下，漢家女子放腳，和滿人女子一樣出門騎馬，出二門待客等等，倒是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多爾衮心裏記挂着小順治的提議，記挂着海外國家的火器技藝，和親信心腹們商議完後又忙着召開八王議事會議商讨研究。

小順治配合着他們開大會，一般情況下只負責傾聽和吃喝。

吃到了山東美食的他開心地和多爾衮道謝，晚膳的時候領着議事大臣們一起用山東菜；膳房不光把他要的馬卡紅做出來，還給做了改善--根據他小孩子的喜好和滿人的色彩喜好，弄成了鮮豔奪目的五顏六色，各種精致的小圖案，他直接領着議事大臣們喝下午茶。

議事大臣們品嘗着齊魯美食，用着美味的下午茶，瞅着皇上的動作表情，感覺自己也變得慧性優雅，一個個都是開心得很。

自己吃的開心，看到別人吃的開心更開心的小順治一邊把馬卡紅、改善過的蒙古奶豆腐分享給所有和他有關的人，一邊讓膳房繼續折騰佛羅倫薩的泡芙、德意志的“蜂蜇”蛋糕。

湯若望幾個傳教士得知消息後歡喜地參與進來，手把手地教導內務府怎麽做烤箱，教導禦廚們怎麽做奶油，怎麽烤制面包--因為小順治送給他們的馬卡紅激發了他們對家鄉食物的懷念之情。

多爾衮捏着一塊紅色的小馬駒模樣的夾心馬卡紅，琢磨着湯若望和他講解的馬卡紅歷史，感覺自己找到了一個快速振興滿人文化的方法，“相傳馬卡紅是早期的一些素食修女制作出來代替葷食的一種小餅幹。”

“後來佛羅倫薩美第奇家族的女子嫁給法國國王亨利二世，跟随王後來到法國的廚師用馬卡紅安慰王後的思鄉之情，然後馬卡紅被法蘭西人喜愛，變成了法蘭西點心。”

法蘭西也是佛羅倫薩人口中的蠻人，但是法蘭西國王娶了他們教會所在地的美第奇女子跟着變成了優雅人。

鄭親王濟爾哈朗，以及因為攻打李自成立功恢複爵位的肅親王豪格等人聽明白了多爾衮的話中之意，也是贊同得很。他們的皇上無需和法蘭西國王那樣娶其他國家的女子，但這不妨礙他們把其他國家的文化技藝直接拿來再發展。

正紅旗旗主，努爾哈赤大汗的次子代善捏着一塊兔子形狀的馬卡紅，接口說道：“馬卡紅是單片、單色、不夾心，我們的小餅幹是雙片各色夾心，不若--叫阿瑪餅？”

其他的旗主們反應過來後哈哈大笑，這名兒好。努爾哈赤大汗有一道菜叫瑪法燒肉，皇上有個點心叫阿瑪餅。

小順治……，莫名變成“阿瑪”的小順治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好。他真心覺得，理學家們弄出來的這些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小道道，應該給改了。

以往氣氛嚴肅，争執不斷的八旗議事會議因為小順治的折騰變成了吃喝談笑，小順治順便把後世各種口味的奶=子茶，還有抹茶餅等物事讓膳茶房給做出來，更是得到了這些八旗旗主們的熱情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