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尿了褲子。他回頭一看,眼前的情景叫人毛骨悚然。血從腦袋“唰”地褪到腳跟,王老蔫嘴臉烏青,牙齒咬着舌尖,站在那裏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店小二扔了繩索,撒腿往回跑,秦氏“撲通”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店小二和王老蔫撞在一起,兩人擠在牆角“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彭氏聽到店小二的叫喊聲披着衣服出來,她大聲問:“半夜三更喊啥?詐屍了?”

店小二說:“死人!”

“啊?”彭氏也吓了一跳。

“吊死的,就,就躺在咱家的門口。”王老蔫舌頭和牙粘在一起攪拌不開了。

“認識不認識?”彭氏問。

店小二說:“從來沒見過。”

王老蔫說:“趕緊報官。”

彭氏瞪了王老蔫一眼說:“真是越活越笨,這種事躲都躲不過來,你還往身上攬?”

“不是我攬,她躺在咱家門口,你躲得了嗎?”

彭氏說:“趕緊把她從咱家門口弄走。”

“弄哪兒去?”王老蔫問。

“越遠越好,要是真的攤上這沒頭的官司,跳進河裏都洗不清。”

店小二靈機一動說:“幹脆扔到河裏讓她順着水往下游飄,飄到哪兒都跟咱們店沒關系。”

彭氏說:“小二說得對,趁天黑,趕緊的。”

王老蔫和店小二擡起屍體,匆匆忙忙地往河邊走。死人的身子很重,王老蔫上了歲數,氣喘如牛,腳步越走越沉,快挪不動了。

店小二說:“再走幾步,咱就到河邊了。”

王老蔫說:“不行,咱們得往河裏走,河邊的水太淺,水流沖不走。”

“那衣服不都濕了嗎?”

王老蔫四下看了看,說:“那有條船,咱們把她扔到船上,劃到河中間再扔下去。”

店小二和王老蔫解開纜繩把屍體扔上了船,屍體半個身子探在艙口處。王老蔫讓店小二把屍體往外拉一下,別掉到艙裏去,到時候不好往外拽。店小二實在不願意再碰那女屍,說:“牙長一截路,掉不下去。”

兩人挽起褲腿把船往水深的地方推。突然“咚”的一聲巨響,有東西砸在他們倆的身邊,濺起來三尺高的水花。王老蔫“撲通”一聲,趴在了水裏,嗆了一口水,有人大聲喊了一嗓子:“哪來的毛賊?”

王老蔫吓壞了,顧不上店小二,連滾帶爬地往岸邊跑。店小二把船使勁往旁邊一推,泥鳅一樣先蹿到岸上去了。船被湧動的水浪推得大幅度擺動起來,屍體晃了兩下腦袋先進了船艙裏,緊接着整個身子都栽了進去。

店小二年輕力壯,幾步就蹤影皆無了。王老蔫呼哧氣喘,只恨爹娘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

扔石頭的人是朱家的仆人劉岐,他按照朱永茂的吩咐,到河邊來弄船。遠遠地看到有人推着船往河中心走,他掄起一塊碗口大的石頭砸了過去。偷船的人聲都沒敢吭就跑了。劉岐下河把船往回拽,朱永茂帶着十幾個佃戶和家丁,拿着扁擔繩索和鐮刀趕到河邊來了。

看到劉岐在齊腰深的水裏往岸上拽船,朱永茂說:“怎麽不把船拴好?”

劉岐說:“剛才有人偷船,幸虧我來得早,要不船就被人弄走了。”

“哪個王八蛋?敢偷我的船?”

“天太黑,沒看不清楚,幸虧我早到了一步。”

朱永茂罵罵咧咧地帶頭上了船,家丁們也紛紛上了船,劃起槳,船離了岸。

朱永茂坐在船頭上看着河對岸,他說:“晚上我做了一宿的夢,跟韓則林那個老賊整整打了一個晚上,罵得我滿口生煙,殺得我渾身是汗。”

劉岐說:“韓則林是不會讓咱們痛痛快快地把糧食收回來的。等着吧,準會有一場惡仗打。”

朱永茂說:“到了地裏,抓緊幹,二十畝地,割起來還不是一口氣的事情?地割完了,人走光了,他上哪找咱們去?”

他提高了嗓門大聲對船上的人說:“大家好好賣力氣,早幹早完,這趟活幹好了,我賞錢給你們。”

朱永茂吝啬,賞錢這兩個鑲着金邊的字平日舍不得說,怕一出口就會卷走財氣。聽到東家這樣說,佃戶們好像看到賞錢站在河對岸沖着他們招手,于是更加賣力地劃起槳來。船像生了翅膀一樣,貼着水皮很快飛到了對岸。停船的地方離韓家的那一塊田有一箭的路程,朱永茂叫劉岐帶領衆人上岸去收割,他站在船上把劉岐叫過來,吩咐他把船艙歸整好,省得稻子上船的時候手忙腳亂。

劉岐拎着馬燈下了船艙,剛一邁腿就被腳下的東西絆得摔出去老遠。馬燈脫了手在艙底“咣啷啷”響着,滾了一圈停了下來。跟在後面的朱永茂大聲問:“怎麽了?”

“艙裏面有東西絆了我一跤。”

“什麽東西?”

劉岐撿起來馬燈,舉過頭頂,船艙裏亮了起來,地上有一個人臉朝下窩在那裏,從衣着打扮上看是個女人。

“這裏躺着個人。”劉岐叫了一聲。

朱永茂吓了一跳,問:“是不是剛才上船的時候摔下去的?快看看是誰?”

劉岐把馬燈遞給朱永茂,讓他給照着點兒亮,他托住那個人想把她扶起來,手摸在身上又硬又冷。劉岐猶豫了一下,一使勁把她翻了過來。女人臉朝天,眼珠子灰白像死魚一樣地鼓着。

朱永茂和劉岐同時哆嗦了一下,涼氣從腳底升到了頭頂。

劉岐說:“老爺,是個死人!”

朱永茂壯着膽子把馬燈舉到女人的臉前:秦氏一臉怨氣,眼睛裏蒙着一層薄薄的淚水。

“是咱莊上的人嗎?”朱永茂問。

劉岐說:“不是,從來沒見過。”

朱永茂回憶了一下說:“昨天咱們從河對岸回來,我還下艙看了看,除了堆放的工具,什麽都沒有啊。”

劉岐說:“一個婦道人家深更半夜地跑到船上來上吊?這是不可能的,這艙裏也沒有地方可挂啊。會不會是有人把她勒死了,扔到船上來的?”

“給我栽贓?他瞎了眼吧?”

“會不會是德慶縣的人幹的?剛才那兩個偷船的人跟這事有沒有關系?”

朱永茂心一動,看着黑影裏的鎮子沒有說話。

“老爺,這事怎麽辦?”劉岐問。

“容我想一想。”

“依我看扔到河裏去算了。”

朱永茂冷笑了一聲說:“那這個冤魂來得就太沒有用處了。”

柒 械鬥

雲層壓在頭頂上,天氣悶熱得讓人喘不上氣來。

滿生一夜未睡,喝進肚裏的酒,鳥一樣地在腦袋裏盤旋,暈得他擡不起頭來。天亮了?怎麽這麽亮?是彩荷跟那個糟老頭子颠鸾倒鳳扇亮的嗎?

滿生的喉嚨裏像塞了一塊鹽,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他憑着有限的想象一點一點地拼湊着上房裏每一個煎熬人的細節。越想越痛不欲生,難以控制的情欲在這個肮髒的夜晚裏拔苗助長了。

滿生聽見額頭上血管“噗噗”地跳着,聽見胸骨被心髒頂撞着發出了“咯咯吱吱”要斷裂的聲音。他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水缸旁邊,舀了一瓢涼水,從頭上澆了下來。水潑在頭頂上是涼的,流到胸口就開了鍋,發出來“滋滋啦啦”的響聲。滿生一頭紮進水缸裏,他像魚一樣睜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水底,水嗆進氣管裏,他咳嗽了一聲,本能地把腦袋從水缸裏面拔了出來。這個死法不行。

滿生解下來腰帶勒住脖子,兩手使勁地拽着,臉憋成了豬肝色,意識依舊非常清楚。手軟了,脖子上只留下了一條紅印子。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歪着腦袋哭了。哭聲在夜裏特別突兀,院子裏的狗跟着叫了起來。滿生吓了一跳,把腰帶團成一團塞進了嘴裏,堵住了哭聲。

狗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呼百應,把自己的事變成了大家的事。遠處的狗也跟着叫起來,犬吠聲從河東延續到了河西。

滾燙的血從腦袋上一點一點地退下去,韓則林從來沒這麽激動過,六十歲的身子當二十歲使喚。他一會兒大喘不止,一會兒像要咽氣一樣發出“呃呃”的聲音。彩荷怕得要死,她閉上了眼睛,沒想到竟然一下子睡過去了。韓則林累得直想哭,這丫頭竟然沒心沒肺地睡着了。他強撐着身子爬起來,年齡不饒人啊,這話可真不是說着玩的。韓則林四肢酸軟,兩個腰子像石頭一樣沉甸甸地往下墜着。他“哼哼”着翻了個身。彩荷在他身邊半張着嘴睡得很香,她的臉頰粉中透紅,血氣充足。韓則林坐起來穿上中衣,咳嗽了一聲。彩荷眼皮簌簌地抖了兩下,沒有醒過來。

院子裏有了動靜,“咣當”一聲門響,馮氏出來大聲地吩咐着下人。彩荷像被誰狠狠地掐了一把,“呼”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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