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下坐起來,她直愣愣地看着坐在旁邊的韓則林,一時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事情。忽然低頭看到自己一絲不挂,她吓了一跳,慌忙揪過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

“彩荷!彩荷!”老夫人在院子裏大聲喊她。

彩荷漲紅着臉,推門出來。馮氏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她說:“耳朵裏塞雞毛了?昨天晚上我囑咐你什麽了?豬腦子嗎?記吃不記打!”

彩荷耷拉着腦袋一聲不響地聽她訓斥。

“還真把自己當佛供上了!屋子裏院子裏的活,等着我幹嗎?”

韓則林推門出來,掃了馮氏一眼,這一眼很特別,紮得馮氏的腳脖子發軟,沒說完的話自己溜回了肚子裏。

一個下人急匆匆地跑進院子裏,一連氣地喊了五六聲“老爺”。韓則林皺了下眉頭說:“慌什麽?家裏死人了?”

下人說:“朱家的人在河邊那塊地裏割稻子呢!”

韓則林吃了一驚:“他們什麽時候來的?”

“估計是半夜,稻子已經割倒一大片了。”

韓則林的臉黃了,咬着後槽牙說:“老狗,竟敢在我的地裏刨食?去,把韬兒趕緊叫起來。”

不一會兒,韓韬睡眼惺忪地跟着母親跑過來,問道:“他們來了多少人?”

下人回答道:“男的十幾個,女的有五六個。”

“自古道,來者不懼,懼者不來,他們是有備而來的。”韓韬說。

韓則林冷笑了兩聲:“既然來送死,我就成全他,招呼人馬上過去。男對男,女對女,是賊就都抓回來,一個個敲斷他們的踝子骨,連船都扛到岸上來,叫他們見識見識我的手段!”

院子裏很快聚集了二十多個男人,十幾個女人,韓家的傭人雇工都在裏面。滿生黑着兩個眼圈往人群裏面看,他看到了彩荷,彩荷的臉和眼睛都有點腫,她被馮氏指使着跑前跑後,一眼都沒看他。搶糧的人手拿家夥準備好了,韓則林和韓韬帶領他們直奔河邊。馮氏安排家裏的丫鬟婆子們趕緊忙各自手裏的活。

彩荷跟往常一樣到廚房裏幫廚,彩荷說:“老夫人讓你把稀飯做得稠一些,多放些綠豆。”

滿生低着腦袋耷拉着眼皮不看她。

彩荷挽起袖子,從腌菜缸裏撈出來腌菜,放在案板上用菜刀切起來。她的刀功很好,腌菜絲切得又細又勻。聞着彩荷身上熟悉的氣味,滿生難過得想哭,他像往常一樣,倒了一碗熱豆漿放在案板上。彩荷放下手裏的刀,兩手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來。她垂着眼皮,嘟着豐滿的嘴唇,樣子非常好看。滿生的眼睛順着她胸脯和腹部的曲線,一拃一拃地往下量着,旮旮旯旯哪個角落都沒放過。臉還是那張臉,身子還是那個身子,可人畢竟不是昨日的那個人了。

彩荷嘴裏喝着豆漿,眼珠轉過盯着他看了:“咦,你的臉怎麽瘦成狗舌頭了?”話一出口她“呵呵”地笑起來。

滿生垂着眼睛把下嘴唇含在嘴裏不說話。

“怎麽了?”彩荷問。

“你說怎麽了?”

“不知道。”

彩荷沒心沒肺的樣子叫滿生十分生氣。

他說:“央泥佛,勸土佛,鬼才知道我這麽待你是為啥。”

彩荷把碗裏的豆漿喝完了,她舔了舔嘴唇說:“今天的豆漿,豆腥味兒有些重。”

“剛當了一天主子,口味就變了?”滿生滿臉都是譏諷的笑。

彩荷看了他一眼,拿起一塊布子擦手。

“滋味不錯吧?你是不是想,幸虧老爺當夜就把我娶過門了,要不然百歲當中會少了一夜的恩愛。”

彩荷一張粉臉漲得通紅:“閉上你的狗嘴,小心我不給你臉!”

滿生說:“身子都是老爺的了,我要你的臉有什麽用?”

“滿生,你青不青藍不藍的到底想幹啥?有種跟老爺耍去,別沖我使威風!”

“別把魚摔死了再賣,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到底誰是你的真頭香主。”

“別在這三句甜兩句苦的,就當我這顆南瓜你沒栽行不行。”

滿生說:“撂爪就忘的那是豬。”

“不聽勸死命往前拱的也是豬。”

滿生瞪着眼睛看着彩荷,彩荷毫不示弱,兩人僵在那裏誰也不說話了。滿生想起來竈上的稀飯,他跑出去抱柴。鍋開了,彩荷用勺子攪和鍋裏的粥。滿生進來,他把抱着的柴禾扔到地上,伸手去搶彩荷手裏的勺子。

“放下,放下,你的金身我用不起!”

“滿生你真薄情!”

“我情厚又能怎樣?”

彩荷被噎住了,滿臉委屈看着滿生,她瞳孔又黑又亮,依舊像八歲時候一樣。滿生的心一下子軟了。

他說:“我不是沖你,我是恨我自己。你不嫁給我是對的,我娘生我的時辰不好,誰跟我誰倒黴。算命的說過,人的命要是不好,看運。運不好,看星。我的命,從一歲看到一百歲,一天好運、一顆好星都沒有。我這樣的八字,別說娶妻生子,就是出去要飯,人家見了我都要關門閉戶。”

彩荷說:“你恨我可以,別連自己都恨。”

“你以為恨人是一件輕巧的事?恨人是天下最費力氣最傷神的事情。”

粥鍋“咕嘟咕嘟”地溢出來,滿生拿起勺子攪了兩下鍋,彩荷想起來衣服還沒洗,急匆匆地走了。滿生沒了興致,扔下勺子蹲在竈臺旁邊。火燒到了竈外,他問自己:“我怎麽就這麽賤呢?心裏已經把她糟蹋得稀巴爛了,可她的臉怎麽還老是在我眼前晃悠?”

朱永茂領着手下的人在稻田裏貓着腰拼命割着稻子,稻田裏沒有人說話,只有稻子被攔腰割斷時發出來的呻吟聲。稻子一片一片地倒下了,朱永茂全身都濕透了。

劉岐叫了一聲:“老爺,韓家有人來了!”

朱永茂直起腰往遠處鎮子的方向看,遠遠地有一行人急匆匆地朝這裏跑來。他“嘿嘿”一陣冷笑:“老狗!我已經在虎嘴裏做窩了,你敢咬我嗎?”

看到黃澄澄的稻田禿了一大片,沒收的也被糟蹋得不成樣子。成捆的稻子,正被人扛着往岸邊運,韓則林氣壞了。

他大喊了一聲:“強盜白日進園!不要走了賊!”

韓滔手裏拿了面鑼亂敲。

跟韓則林來的老婆子們脫下來布衫紮了袖子當口袋用,跟朱家人搶收下來的糧食。

朱永茂從容地把鐮刀掖在了腰後,家人們紛紛扔下手裏的活,脫了上衣堆在一處。

朱永茂說:“火到豬頭爛,情到公事辦。不用扯着脖子瞎喊,有種你放馬過來!”

劉岐在旁邊撸胳膊挽袖子地說:“咱們一對一,我要是輸給你韓家,我給你套犁耕地去!”

韓則林家的佃戶田牛甩了衣服,光着膀子搶先沖了過去,他一言不發,腦門中間的青筋繃起來老高。朱家人看他來勢兇猛,急忙向兩邊閃開。田牛揮起拳頭朝劉岐的面門打去,本指望一拳幹倒一個硬的,誰知道這劉岐也不含糊,拳頭搗到臉前,他将頭稍微一偏,田牛的拳頭撲了空。劉岐一把抓住田牛的胳膊。田牛掙了一下沒有掙開,他掄開左拳就打,拳在半空中被人死死拽住了,田牛被朱家的人朝兩邊使勁拉扯着,縱然有天大的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韓家的人被朱家的人擋在圈外,他們跳着腳罵着火星四濺的話。朱家人不還嘴,他們認準了田牛,連拉帶扯,腳不沾地地把他拽到了船上。那船用一根爛草繩系着,一吃勁就斷了。船上有人預先把船用篙攔着,田牛被堵在船上一通亂打。韓家的人看到田牛被抓到船上去,急了,一擁而上,手起腳落,打倒了攔在眼前的人,蜂擁着沖到船邊去救田牛。朱家人脾氣突然柔順起來,他們閃開一條路放韓家的人上了船。攔篙的人掉轉船篙,往岸上用力一點,那船像箭一樣往河心沖去。船上,朱韓兩家厮打成一團。人多船輕,三晃兩晃翻了。連男帶女四十多口,全部落在水裏。女人們尖聲叫罵着撕捋着對方的頭發,男人們掄圓了拳頭在水裏互相打鬥,水花“噼噼啪啪”地飛濺起來,像餃子下了鍋。

田牛進了水就成了水牛,威風得要命。一拳打倒一個,銳不可擋。打得朱家的人見他就跑,劉岐繞到他身後,潛到水裏抱着他的腿往下一拽,田牛摔進水裏,兩人攪在一起沉了下去。水面上冒出來幾個氣泡,田牛從水裏冒出來,他拎着劉岐的後脖領把他揪起來,照着門面就是一拳。劉岐仰面朝天地摔在水裏,“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他翻了個身,撲騰了兩下想往起爬。旁邊有一個人背朝上臉朝下慢慢地從水底浮出了水面,她的頭和劉岐的頭頂在一起,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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