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氣格外暴躁。早上坐地虎來到饅頭鋪開門進去,仔細檢查了一番,東西沒被人動過。坐地虎掀開發面用的缸,面已經發好了,她挽起袖子把面抱到案板上開始揉。揉了一會兒汗冒出來,她揪下頭帕抹汗。突然聽到一陣“噼裏撲通”的響聲,側耳細聽聲音又沒了。坐地虎以為沒睡好覺耳朵出了差錯,她把饅頭揉好擺在籠屜上開始點火燒水。火越着越旺,“噼裏撲嚕”的聲音突然大起來。這一回坐地虎聽清楚了聲音來自鍋裏。她急忙掀開籠屜,鍋裏有兩只半尺長的老鼠在清水裏轉着漩渦戲水。坐地虎哼了兩聲想罵又沒有力氣罵,力氣已經罵光了,她身子發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了一會兒,眼淚冒出來,越流越多。不知道哭了多久,聽到有人用手拍面案子,她擦幹眼淚擡起頭來。太白站在她面前,他把手裏的幾文大錢拍在面案上說:“買饅頭。”

坐地虎惡狠狠地盯着他不說話。

竈下的火舔着鍋底,鍋裏的水攪起了浪花,太白墊着腳尖往鍋裏面看,看到兩只老鼠正在争先恐後往外爬。

太白尖聲叫了起來:“窦家的饅頭餡是老鼠肉做的!”

坐地虎抓起面板上盛面的葫蘆瓢朝太白砸過去。太白身子往下一蹲,葫蘆瓢砸在一個剛進門的女人的頭上。面粉在她的臉上炸開,弄得她滿臉滿身都是面。女人懵了,乍着雙只手面袋子一樣豎在那裏。坐地虎恨得兩只眼裏布滿了血絲,瘋了一樣追上太白,揪着他的耳朵拽到鍋邊。

“這種刨人祖墳的損事,除了你沒有人幹得出來!”

太白耳朵要被揪掉了,他使勁一搡,坐地虎一屁股坐在鍋臺上,鍋被碰歪了,兩只老鼠随着潑出來的水爬出來。一身白面的女人看此情景尖叫着逃出店鋪。她連跑帶喊:“坐地虎吃老鼠,饅頭店的蒸鍋煮過活老鼠!”

街上的人聽到喊聲,堵在饅頭店門口看熱鬧。看到地上亂跑的活老鼠,說什麽的都有。

坐地虎完全失去了理智,碾子一樣滿地滾着抓太白。太白像條泥鳅,剛抓住就滑脫了手。坐地虎嘴角冒着白沫子,對着太白的耳根子就是一拳,太白疼得抱着腦袋一個勁地晃悠。孫元德得到消息從窯上趕回來,饅頭店已是遍地狼藉,坐地虎叉着腰站在那撒潑,太白兩腿岔開坐在地上哭。孫元德心裏罵,這潑婦是荒草燒一茬長一茬,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不連根掐了她,野蔓子能遮天蔽日。街坊鄰居看到陰着臉的孫元德知道武戲要開場了,圍觀的人說:“該去勸勸。”聽者答道:“這是倆歪人,越勸越上臉,打吧!一個打死,一個償命,好歹清靜了這條街。”

孫元德一把撞開坐地虎,拉起來太白說:“你真是戴着眼罩的驢,撒花兒尥蹶子也不挑個人,他半截高,你也下得去手。”

坐地虎兩手叉腰大聲罵:“你們爺倆兒終日圍着我的門口尋上吊繩嗎?”

“你把孩子她娘交出來。”

“一雙眼珠子摔到地上,當了王八都不知道咋背上的蓋子。幸虧我還有一雙清白眼能給你指一條明路,跟她姘頭要人去,跟我要你進錯廟門了!”

孫元德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牙根咬得“咯咯”響,恨不得讓她化成一股膿血才解心頭之恨。

“不交人咱就去見官,官府能把你骨髓裏面的事敲出來,到了那時候你會明白鍋是鐵鑄的。”

坐地虎不吃這一套,罵道:“烈婦不怕結巴病,察院開着門,朝裏懸着鼓,是條好狗就奔那咬去!”

孫元德被噎得一時說不上話來。

坐地虎冷笑:“木頭疙瘩塞住嗓子眼了?”

孫元德指着她的鼻子說:“有種你等着!”

坐地虎說:“我在這蒸着饅頭等着,看你能把我腦袋砍了?”

孫元德擠出人群走了,臨走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看到太白,不知道兔崽子鑽到哪去了。

坐地虎狠狠發洩了一番,周身上下每一個關節都開了。她燒開了水細細致致地把鍋刷了幾遍,又把塌了的面團重新揉起來,開始上籠蒸饅頭。

她去柴垛裏抱柴,覺得有東西往懷裏蹿,低頭一看,一條蛇從柴禾裏探出來腦袋沖她吐着蛇信子。坐地虎“嗷”的一聲,扔了柴火,連哭帶嚎捯着兩只紅薯腳瘋了一樣在街上跑,推着糧食車準備外出的窦三旺迎頭撞上她,他扔了車一把揪住老婆。坐地虎如餓虎擒羊蒼鷹逐兔,連哭帶叫連撕帶咬。窦三旺火了罵道:“家裏裝不下了?跑到這裏撒潑,祖宗的臉讓你丢盡了!”

坐地虎罵道:“嫁給你這個縮頭烏龜,連人都做不成了!你的龜殼祖宗關我屁事?”

路人站住腳看着他們夫妻倆,窦三旺臉上挂不住了,罵道:“再不滾回去!我休了你!”

坐地虎寸步不讓:“你寫休書我就走,留戀一下就算不上好老婆!”

“別把話捅得緊了,小心收不進去!”

“收你奶奶個頭!窦家沒我撐着,你能在這粗着喉嚨罵街?早就敲着哌嗒板讨吃去了!”

窦三旺揮起拳頭要打她,坐地虎伸過臉讓他打,拳頭舞到坐地虎的臉前,突然變了方向,窦三旺左右開弓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兩個男人勸着拉着他走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勸坐地虎說:“你做得沒錯,咱做女人的不占個高枝這嘴也說得響?也敢降漢子麽?”

坐地虎餘怒未消,她不罵了,兩手插着腰喘着粗氣不說話。

中年女人說:“夫是夫,婦是婦,不能陰陽倒挂,母雞打鳴的事更不是咱做的。自家男人有天大的不是,你在家跟他打天下,沒人笑你,你跑到街上吵嚷,莫非他臉上長野草了?你羞他做甚麽?跑到街上來不是做女人的本分,快進去,有話屋裏說。”

那女人三句甜兩句苦,把坐地虎勸得回鋪子接着揉饅頭去了。

孫元德的火頂在腦門上,潑婦毀我的日子,我也不讓她好過,他在街上轉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一個穩妥的主意。孫元德燒窯出窯的時候住在窯上,十天回一次家,過去只要進家門總有吃的喝的溫在鍋裏等他,現在推門進家清鍋冷竈,屋裏缺了女人房頂塌了半邊,太白人不人鬼不鬼,連聲爹都懶得張嘴叫,過去打他,他躲閃讨饒,現在他梗着脖子,恨不得趕緊死了好追娘去。孫元德越想越凄涼,肚子餓得亂叫,想找個飯館進去喝壺悶酒,看見路邊立着一個代人寫書信狀紙的攤位,實在想出一肚皮的肮髒氣,給了那秀才幾文大錢寫了訴狀,到平陽縣衙門把坐地虎告了。

聽到擊鼓鳴冤,大尹立即升堂受印辦事。大尹穿朝服升公位落坐,屬下的官吏、牢頭、鄉約、保正人等紛紛叩見完畢,兩旁站立。大尹吩咐放告牌擡出,他拿過來孫元德的狀詞細細地看了一番。

“狀子是誰給你寫的?”

孫元德說:“街口代寫書信狀紙的秀才。”

大尹撥了一支簽叫衙役拿那秀才來問,秀才不明白出了什麽事,誠惶誠恐進門就跪下了。

大尹問:“狀子是你寫的?”

“是小人寫的。”

大尹“啪”的一聲把驚堂木拍在案子上喝道:“可惡!狀有狀的格式,你信筆胡寫,戲弄本府麽?”

他拔了四支簽命責打二十大板,秀才唬得連連叩頭:“老爺饒命!小人是個武秀才,時運太衰,靠寫狀度日。小人想,狀子寫成一樣不見出衆,所以另成一體。知道老爺愛古板,以後照舊寫就是。”

大尹說:“看在武秀才的名分上,饒你一次,下去吧!”

秀才狼狽地下去了,孫元德心驚肉跳地看着大尹,惟恐再找出什麽茬自己受一頓罰。大尹氣很順,筆一揮準了狀詞,馬上差人押被告和鄰裏幹證到衙門審問。

早上太白的一通折騰讓坐地虎的生意受到了影響,兩個時辰過去,饅頭才賣出去幾個。坐地虎坐在店裏生氣,一夥衙役闖進饅頭店,領頭的衙役說:“孫元德把你告了,大尹令你前去說話。”

“犯病的沒吃,犯法的沒做,我沒功夫到衙門去跟你們閑扯。”坐地虎嘴很硬。

差人伸手拉她,坐地虎連蹦帶跳,碰散了鬏髻披散開頭發,叫皇天罵土地,撒潑不止。差人惱了二話不說,鐵鏈子一抖,“嘩啷啷”套在她的脖子上,生拉硬拽地把坐地虎拖出了門,看熱鬧的人馬上跟了上去,人越跟越多,到衙門口的時候聚了幾十號人。坐地虎出了自己的地盤,心怯嘴也軟了,惱人的話在舌尖上轉圈卻不敢飛出來。

進了衙門,兩班衙役低沉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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