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這天早上,街上沒有太多人。成月踏上了去往縣城的公交車,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然後給鐘尋發了個短信:作戰成功√

臨近過年時家裏總是特別忙,購置年貨、炸丸子帶魚蓮藕等等這些事都需要她來幫母親。原本今天她是要幫母親剁餃子餡的,但她找了個借口,說自己要到縣城裏看本書,這本書是學校規定的作業,不完成不行,母親就被她忽悠着點了頭。農村人,不敢在其他方面有過多花費,但對于孩子的教育卻極為重視。

鐘尋這些天也一直在實習,抽不開身,大年三十這天才終于放了假。他們約好今天一起出來聚聚,就在成月所在的這個小縣城。小縣城名叫青時市,明明是個縣城,卻不知道為什麽要叫“市”。

今天的天氣很好,日光溫和而柔弱,成月看着窗外路邊的積雪和有些綠意的麥田,突然覺得“聚聚”這個詞就像一群哥們去聚會一樣,而他們兩個……應該算是約會吧。

她想着想着,就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她今天穿得像一個毛茸茸的熊一樣,上半身是一件米色的仿羊絨的夾克棉衣,裏面穿了件白色的毛衣,下半身是條加絨牛仔褲,腳上是雙加絨的米色棉鞋。出門前她在鏡子前看了又看,又偷偷化了個淡妝,好歹氣色是好了一些。

這樣,會不會有些随意呢。成月想想那個穿着月白棉襖的少年,就覺得自己應該再好看一些才能配得上。

公交車緩緩駛過柏油馬路,日光越來越強烈,窗外的風景也從低矮的平房變成了城市的街道。公交車還沒到站,成月就看到路邊站着一個高高瘦瘦的月白色身影,他在冷風中立着,雙手插在衣兜裏,戴着耳機在聽歌。他今天脖子上圍着條灰色的圍巾,戴着個金絲眼鏡,活脫脫一副文藝小青年的模樣。

可真好看。成月趁着鐘尋沒注意到她,笑眯眯地盯着鐘尋看,反應過來後覺得自己有點猥瑣。

車子到了站,鐘尋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在人群裏尋找成月的身影,看到坐在窗邊的成月時朝她笑了笑,摘下了耳機。

成月下了車,兩個人在積着雪的街道上走着,走着走着成月腳下一滑,差點摔倒,鐘尋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的胳膊,但她還是由于重力跌坐在雪地上。屁股摔得有些疼,成月笑着仰着臉對鐘尋說:“我是不是太胖了啊,你拉都拉不動我。”

身旁有人經過,一臉暧昧地看着她們,成月掃了一眼,是一個戴着紅色帽子穿着紅色棉襖的男孩,長得很幹淨,此時此刻臉上正帶着笑意。他身旁是一個理着寸發的……女孩?女孩的長相她沒看清楚,但是是很驚豔的長相。男孩發覺成月注意到了他們,臉微微紅了紅,拽着身旁的女孩快步走過了他們身邊。

“是我力氣小。”鐘尋拉着成月站起身,細心地幫她拍打身上的雪。

“以後我可得好好鍛煉了,不然自己的女朋友跌倒了我都沒能力保護她。”

鐘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說這句話時語氣很平淡,但聽到“女朋友”這三個字,成月心裏動了動,不知道怎麽的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鐘尋替她拍打好身上的雪,拽着她的胳膊繼續往前走,邊走邊笑着說:“要摔倒我們一起摔。”

成月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鐘尋,心裏開心得要死,臉上卻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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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幾步,鐘尋突然摘下了脖子上的圍巾,圍在了成月身上,成月看着眼前少年近在咫尺的臉,幾乎屏住了呼吸。鐘尋沒察覺到,正認真地幫她把脖子上的圍巾往上拽了拽,這下,成月就真的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熊了,只留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鐘尋的手在不經意間碰了她的臉一下,冰涼的,成月從衣兜裏拿出一雙手套,給他戴上一只,正準備把另一只也給他戴上的時候,鐘尋卻忽然搖了搖頭,把餘下的這只手套給她戴了上去。

兩個人沿着街走着,街上有些商鋪已經關門了,餘下的一些也顯得有些冷清,前面一家大商城的人卻爆滿,街道上灑落着一些小孩子們玩過的摔炮的碎片。

他們到一家早餐店吃了飯,店裏暖烘烘的,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成月提起之前路過他們的那兩個人,挺認真地對鐘尋說:“你知道嗎?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也想過剪寸頭來着,覺得那樣會很酷。可惜後來因為顏值不夠,再加上怕被父母罵,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鐘尋先打量了她一會兒,吸了口杯子裏的豆漿後說:“我覺得你長得很好看,五官挺端正的。”他又補了一句:“但剪寸頭确實需要很大的勇氣。”

成月本能地想自嘲,但看了看鐘尋認真的神情,最終沒能說出口。

他們在街上晃蕩着,轉來轉去,最終決定到圖書館裏歇腳。本來成月以為大年三十人會很少,沒想到今天的圖書館還和往常的人一樣多,已經沒有坐的位置了,成月拿了本書像別人一樣在身下墊了張紙,坐在書架旁,盡量不妨礙到別人。鐘尋效仿她,拿了本書坐在她身邊。成月悄悄看了一眼,是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

讀書是件私人的事,一本書是一個世界。成月偶爾從她的世界裏抽離出來,偷偷看一眼正專心讀書的少年,覺得很安心。

中途成月隐約注意到落在身上的一束目光,她擡起頭看,看到一個女生在打量鐘尋,就循着女孩的目光也看了鐘尋一眼,圖書館明黃的燈光下,他的臉龐越發柔和。他卻沒注意到,仍然在專心致志地看書。小女生注意到成月的目光後,紅着臉偏過了頭。

這家夥,又讓小女生春心萌動了呢,成月嘆息。

從圖書館裏出來時已經下午兩點,他們準備去吃火鍋,鐘尋突然提起了她的文:“你有沒有打算寫下一本”

成月圍着鐘尋的圍巾,覺得全身都暖烘烘的,她有些猶豫:“我最近在改你看的這本,雖然已經完結了,但我總覺得還不夠好,一直在修,結果感覺自己越修越多漏洞。”

“可能是因為你現在的水平和寫它的時候差別不大吧,”鐘尋想了想,建議她:“或許你可以試着先寫下一本,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再修。”

“那就成黑歷史了。”成月嘆息:“審美水平的提高和自身能力的低下真是令人難過。”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晚上,鐘尋送她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成月看着車窗外正笑着朝她揮手的少年,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想寫一篇暗戀成真的文章。

窗外暮色漸起,路邊的景色有些看不清了。她的大腦卻在飛速運轉,已經構思好了一個故事。

回到家以後,成月徑直回到自己的卧室趴在柔軟的床上,今天走了太多路,身體都要累散架了。

然而她還是沒能逃過去剁餃子餡的厄運,她哆嗦着在廚房裏剁冬瓜、豬肉……等等等等,剁完一樣還有一樣。

母親在暖霸熱烘烘的光下包着餃子,絮絮叨叨地和她講自己少女時期的事: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能自己去鎮上擺攤賣東西了。那時候啊,我和幾個姐妹……”

“我六歲的時候就能在廚房裏給你兩個弟弟攤餅吃……你看看你現在。”

“後來啊,我就遇到了你爸。你姥姥原本想把我嫁給鎮上的一個男的,但是覺得你爸離咱家近,平時能用用他,誰知道結了婚後你爸懶得要死,你可不要學我……”

成月忍不住插兩句:“媽,時代不同了。”

母親沒理她,繼續絮絮叨叨地說。

這是每年大年三十都會重複一遍的情景。

等她終于做完苦力回到自己的小房間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屋外時不時地傳來幾聲放炮的聲音,應該是堂弟在帶着弟弟放炮。

屋裏也冷,她哆哆嗦嗦地脫了衣服窩在被窩裏,開始看手機。鐘尋給她發了幾張照片,第一張照片是他們一家在吃飯,之後的幾張大概是他吃完飯後在街上逛,拍的商州的夜色。街上的法桐纏上了霓虹燈,挂上了紅燈籠,整條街看上去都亮亮堂堂的,對比之下她覺得自己格外凄涼。

她沒回這條消息,主要是不知道該怎麽回。她直接打開便簽,繼續構思自己的新文,構思着構思着就琢磨起了新文的文名文案,然後逛到了貼吧。

正當她沉迷于貼吧時,突然接到了鐘尋的電話,她按了接聽鍵,電話那頭先是傳來了煙花炸裂的聲音,然後是鐘尋帶着笑意的聲音:“新年快樂。”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時間,原來已經零點了,于是她的眉眼也彎了彎,說:“新年快樂。”

她從前并不重視除夕夜,覺得除夕夜只是以“守歲”的名義熬夜,但如今,她突然感謝這樣的一個節點。

因為,新的一年,她将和他共同走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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