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風波(上)

看着窗外的匆匆綠意,成月有些失神。

這是開往時州的火車,而在幾小時前,她還在和鐘尋并肩坐在椅子上喝奶茶。

這些時日以來,父母和鄰居們雖然仍然會用一副“這孩子這輩子算是毀了”的表情看她,但也沒有太過分。

她在家的時日并不多,先是去實習,之後是和鐘尋一起在敦煌玩了幾天,再後來是去考駕照,因此少聽了很多閑言碎語。

不過她好像變得不那麽皺巴巴的了,不會去在意一些沒必要在意的東西。

成月低着頭看着手機上自己搜集的學校保研相關經驗,胡亂想着。

學生工作這塊不夠好,但也只能這樣了。今年還要再發論文,參加學科競賽,成績保持住,還要攢錢,明年去參加夏令營。

又是忙碌的一年,她微微嘆了口氣。

開了學,又是不鹹不淡的生活,去上課、找空教室看專業書、寫論文,她把自己絕大多數的課餘時間用來學習。

身邊的同學陸陸續續開始讨論考研的相關事宜,她有時候也插兩句話,他們變得越來越忙碌,但好像終于過上了真正的大學生活。

溫盞和她漸漸的不怎麽說話了,她和成月一樣大多時候總在埋頭苦學。但有時候在路上遇見了,兩個人聊聊未來和理想,倒也沒有疏遠多少。

老師們開始給他們灌輸就業的相關知識,總是用有些擔憂的表情看着他們。

班上有些同學總是步履匆匆,有次樊星雨坐在床上說起班上的人,說他們有的人想要自考,有的想要跨專業考試,接着她冷笑了一聲:“想的還挺多。”

成月只是低頭看自己的書,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直到評選獎學金的時候,她才發現,只沉迷于自己的世界裏是行不通的。

大一大二的時候,因為她是班級第一,所以國家勵志獎學金理所當然要歸她所有,但是到了大三,她卻以0.01之差成了班級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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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沒什麽,她寬慰自己,總不能什麽都是你的吧,再說,總還有省部級獎學金。

但她錯了。

今年他們班上換了一位新導員,據說原來的那個辭職了。成月坐在座位上,默默看了一眼新導員,新導員是位女士,短發及肩,不怎麽喜歡笑,說出來的話總是給人一種紮人的感覺。

班上的人和導員沒見過幾面,只有團課和班會時才會見面。又是一次班會,大家都低着頭聽導員安排事情,最後成月聽她說:“啊,這次的國家勵志獎學金和省部級獎學金要評選了,國家勵志獎學金就班長吧,他績點第一,至于省部級獎學金嘛……”導員頓了頓,似乎掃了成月一眼。

成月默默豎起了耳朵聽。

“我問過學工辦那邊了,每個班推薦一個,是績點只要上3.0就都可以申請是吧。我看了看,咱班大多數人都上3.0了,那就誰想申請舉一下手吧,然後我們在QQ群裏進行班級投票,選出那個人。”最後導員這樣說。

成月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獎學金?投票?績點上3.0就可以?

她覺得不可思議,愣愣地看着導員,班上的同學也默不作聲地看着講臺上的人,教室裏一片寂靜,就連平時愛說話的同學也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呆呆地看着導員。

導員卻已經催促起來:“你們快啊,趁這次班會咱們就把推薦的人選選出來,然後上交材料。”她掃了一眼教室裏的人,皺着眉頭說:“你們誰想申請?快點。”

沒有人動。

“老師,”站在一旁的班長有些局促不安,最後忍不住說:“獎學金不是應該看班級排名嗎?看班級排名的話……這次應該是成月。”

班長向成月這邊看過來,成月感激地看了班長一眼。

導員卻擺擺手,有些無所謂地說:“反正文件裏是那樣寫的,績點上3.0就可以,又沒說看班級排名。再說……”她看了成月一眼,說:“成月前兩年拿了兩年國家勵志了,這次……也該讓讓其他同學了吧,我們總得講求一下公平性吧。”

教室裏更加安靜了,大家好像都靜止在座位上了。

成月卻很想笑。

“老師,我可以報名嗎?”身後傳來了白玉音的聲音,她的聲音一向甜美,是典型的吳侬軟語,成月聽着,卻覺得諷刺。

“當然可以啊。”導員笑着回應她。

她似乎還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那……那,我報名,不過我班級排名才第五……”說着她低下了頭。

她還沒說完導員就安慰她:“沒事,不試試怎麽知道自己不會得。”

“老師,我也報名。”學委舉起了手,倒是坦坦蕩蕩。

導員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好。”

成月僵着身子坐在座位上,腦中回蕩的是剛剛導員說的那句:

“我們總得講求公平性吧。”

她沒想多久,導員就擡高了聲音在講臺上說:“還有人想報名嗎?沒有的話我們就開始投票喽。”

“老師,我報名。”成月低着頭,舉起了手,聲音悶悶的,她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恥辱與羞愧感。

“恩。”導員輕輕回應了一聲,沒怎麽看成月,接着她說:“那我們就開始投票吧。”

于是班長在班群裏發起了班級投票,從她們三個人中選出一個,身後的同學們窸窸窣窣地拿起了手機,開始投票,甚至還有小聲交談的聲音,成月默不作聲地等着。

感覺像是乞讨,她默默想着。

在等待投票結果出來之前,導員又說了一些什麽話,她沒有聽清。她只是低着頭默默想着,這次應該不是她了。

她只是班裏一個無足輕重的班委,平時除了成績好點,沒什麽存在感,更沒什麽人格魅力,除了帶着班裏同學參加過一次比賽之外對班級也沒什麽貢獻。比不得白玉音和學委。

但還是不甘心。

導員接下來講了一些無關輕重的事,又自言自語了一會兒。

成月擡頭看着導員那副波瀾不驚的臉,想着,她根本不懂,她不懂這個獎學金對她的重要性,這是她的生活費,也是她的尊嚴。

“老師,結果出來了。”班長看導員說完了話,站起身探着身子低聲對她說:“最後結果是李夢雨。”李夢雨也就是他們班的學委。

導員點點頭,又扭過頭對着講臺下的同學們說:“最後結果是學委李夢雨,大家沒什麽意見吧?”

教室裏仍然一片寂靜,有幾個人輕輕搖了搖頭,看着導員。

“好,那我們這次省部級獎學金就推薦李夢雨上去了,”導員最後這樣說,她走到李夢雨身邊,一臉關切地說:“你要記得準備材料啊。”頓了頓,她又催促道:“要不你現在就去準備吧。”

學委就那樣在班主任關切的目光下,羞怯地,卻又有些得意地笑着,出門去準備申請獎學金的材料。

臨出門前她看了坐在第一排的成月一眼,成月回看向她,她的眼裏沒有炫耀,也沒有憐憫。

這讓成月心裏好受了許多。

班會結束後,成月和溫盞結伴走着,走在走廊裏的時候,成月身後的帽子不知道是被誰拉了一下,她轉過身看,原來是樊星雨,她拉着秦朗,問:“回宿舍嗎?”

成月搖搖頭,問她:“怎麽了?”

“鑰匙沒拿。”樊星雨無奈地笑。

“那我把我鑰匙給你吧,”成月說着,就到了一塊人少的地方,從書包裏掏出鑰匙遞給樊星雨。

樊星雨接過鑰匙,拉着身邊的男朋友走了。

成月背好書包,和溫盞一起走着,走廊裏滿是人,成月擠在人群中,倒覺得沒那麽難過了。

等出了教學樓,空氣漸漸流通,成月走下臺階,在小樹林旁站了一會兒,溫盞陪她站着,兩個人都不說話。

“成月。”溫盞遲疑地開口。

“啊?”成月看向溫盞,發現她正一臉擔憂地看着自己,她似乎想說點什麽,但又什麽都沒說。

“怎麽了?”成月朝她笑了笑。

“沒事沒事。”溫盞說着,嘆了口氣。

成月也忍不住想嘆氣,但她緩了會兒,最後朝溫盞笑了笑:“走吧,我們去吃飯,吃完飯寫論文。”

溫盞點點頭,兩個人一起往食堂走去,食堂裏人很多,成月站在隊伍的末尾,胡思亂想。

買好飯和溫盞對坐一起吃,又遇到了幾位同學,成月朝她們微笑,他們回以微笑。

一切都很正常,就像一切本該是這樣一樣,沒有一個人為她覺得難過,好像除了溫盞。

成月吃着盤子裏的蘑菇餅,看着面前的溫盞,覺得感激。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成月一直努力安慰自己。

獎學金嘛,又不是只能看成績,當然要看學生工作的。

但是為什麽,評選不列出來各自獲得的榮譽績點呢?只看班級投票算怎麽回事?

因為導員剛來,不清楚評判标準吧,不過即便是按照評判标準來,你也未必會被評上。

只能說,是你做的不夠好,你沒有人格魅力,你的人際關系處理得不夠好,所以以後要加油啊。

她寫着論文,默默對自己說,她不停地安慰自己,直到天色慢慢暗下去的時候她心裏才不那麽難過。但是當晚上鐘尋打來電話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忍住。

“我覺得挺沒意思的,”她說,她又問:“他們怎麽能這樣呢?”

她就這麽大大方方地把她心裏的陰暗面展示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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