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間內少了一半的棺材本差點抱着重錦的大腿淚流滿面的哀求,好在重錦沒有接着折騰下去,這些雖然看着用的功夫多,但是比起把所有的院子翻修一遍,再造上一圈全新的家具省了不少錢。
等時間邁入了六月份,拿到工錢的匠人才徹底的離開了祁王府,緊接着,重錦就收到了十多張帖子,大略的翻了一下,有刺史夫人的,有韓家等當地世家的,當然這些帖子都是遞給祁王妃的,這群當家娘子親手下帖子不可能是邀請一個十歲的小郡主,邀請她的也有幾張,其中最為精致的一張是方家的大娘子,邀請重錦去游湖。
重錦想了想,把給祁王妃的帖子全都推了,寫了張帖子讓人送去方府,算是回帖,應了她的邀請。
重錦還沒出過王府,她的身體一直嬌弱的很,一場風寒都可能要了她的命,祁王妃怎麽舍得她出府去?況且錦官城的上流階層的人都知道這位曦和郡主身體弱,當時年紀又小,怎麽會下帖子邀請重錦,邀請祁王妃的帖子全被祁王妃推了,更不用期待她親自帶着重錦去見各位貴婦。
實際上,這些年以來,祁王妃低調的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大家都已經習慣性的把這位王妃給遺忘了,直到今年,祁王府又是找工匠又是翻修引水挖池子,這麽大的動靜偌大的錦官城不可能沒人注意到,都在思忖祁王妃到底要做什麽-----------
祁王曾經無意間說漏口,是他女兒想要挖個池子來年賞花,并且極其驕傲的道整個王府的翻修都是她女兒一手打理的。
錦官城的貴婦們對祁王這個答案都保持懷疑态度。
一個十歲的小女孩,一直纏綿病榻,能把這件事打理的井井有條?
所有人都默認這件事是祁王妃在後面給她做臉,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祁王妃是想帶着曦和郡主一起融入這個圈子了?
在大昭,貴女都流行晚嫁,一般年滿十八歲,才會出嫁,定親一般及笄之後,而相看人家約莫是十一二,相看上兩三年篩選合适的人選直至确定到底是定下哪家,在祁王妃給小郡主做臉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想到了這是不是要開始相看人家了?
十歲早了點,但也不算是太離譜。
為了探聽虛實,所有的貴婦開始不約而同的給祁王妃下了帖子,邀請祁王妃一起來游湖,更有和重錦年紀相當的被母親示意給她下帖子。
只是誰也不想到,祁王妃把帖子都拒了,而曦和郡主卻接下了方大娘子的帖子,和錦官城的一衆貴女們一起去游湖,沒想到歸沒想到,曦和郡主初次亮相,怎麽都要鄭重些,方娘子把女兒喊過了過去,準備囑咐她兩句。
方娘子出身并不算很好,長的也算多明豔,方大娘的五官随了她,卻更清秀,長相遠遠不如她的庶妹來的明豔動人,卻又一股榮辱不驚的氣度,自幼聰慧,年僅十二歲書法已經初露峥嵘,讓人贊不絕口,方娘子一向以這個女兒為傲。
方娘子讓方大娘坐下,沉吟片刻,問道,“明日曦和郡主和你等一衆游湖,你當如何?”
方大娘抿唇道,“曦和郡主是郡主娘娘,我等自然要恭而敬之。”言下之意就是恭敬有餘,親熱不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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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王府現在境況如何,大家心裏也有數,其餘就藩的王爺每幾年還能被聖人召喚回去一番,而這位祁王卻是一次都沒回過京,聖人和太後的不喜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若是祁王有個有能力的,也就罷了,但是在蜀州十年,祁王府的境況一年差過一年,大家都看在眼裏,祁王實在不像個能力挽狂瀾的。
現在聖人還在位,祁王府的境況還不算太差,等聖人駕崩,換上太子或者其餘的皇子登基,祁王府的境況只會更差一等。
這樣的王府,幾乎沒有任何交好的必要。
還有重要的一點,據說刺史大人已經攀上了十三皇子殿下,十三皇子的生母還有母族和祁王府的恩怨多少都聽說了點,一個是備受聖人寵愛的皇子,一個是已經被打發到封地的皇子,要交好誰一清二楚。
當然也沒必要為了交好十三皇子就把祁王府一衆得罪了,誰也沒有必要為了十三皇子做到這種地步,尤其是方家,他們和十三皇子不熟,只需要暧昧的表示出一點傾向就好。
方娘子卻是搖搖頭,嘆了口氣,對方大娘道,“阿娘要你去和曦和郡主交好。”
“立場是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家不用考慮這麽多,只管去和曦和郡主去交好。”
方大娘詫異的看了下方娘子,不過她對阿娘一向恭敬,見方娘子一臉的堅決,也就順從的點了點頭。
等方大娘走了之後,方娘子才對着旁邊的媽媽道,“阿珠還是太小,方家現在……”
哪裏比得上從前,以前的方家還有底氣和一個落魄王爺叫板,這些年下來,真的快什麽都不剩下了。
***
游湖是錦官城的貴婦小姐們每年夏季必備的活動,蜀州水多,縱穿整個蜀州,而幾條主要的河流都流經錦官城,城中花木衆多,到了夏季也不會太過炎熱,河道當中碧葉千傾,楊柳繞堤,各色的游船開始輪番登場,不但是公子哥兒,就是貴婦貴女們也喜歡上畫舫游玩,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種傳統。
方大娘自然不可能只請重錦一人,刺史家的小娘子,還有一些家族的家的小娘子小郎君通通這都邀請了,所以當重錦來的時候,畫舫上已經是熙熙攘攘的一片了,大昭的男女大防并不嚴重,男客女客只要隔開些,并沒有什麽關系。
女子當中隐隐以方大娘為首,男客當中卻是一個僅僅十三四歲的少年為尊。
重錦到時候,少年正在提筆作畫,揮毫潑墨,聲音清亮而溫潤,“……師妹的書法,前個師父還在誇獎,等我畫完,定要讓師妹提個字才好……”
方大娘正欲說些什麽,見到重錦浩浩蕩蕩一群人,忙起身對着重錦行禮,“見過曦和郡主。”
一行人也知道今日的重頭戲是曦和郡主,接連忙着起身,不論如何,郡主的身份實打實的,身份不夠的見到她通通要行禮。
少年在落筆的空當,聽着方大娘的聲音下意識的擡眼看去,重錦也理所當然的看到了最中間的少年。
如果說止戈是是宛如春花秋月的妖嬈,那這個少年卻是修竹蒼松一般的清俊,身材挺拔,眼睛清亮,似乎帶着笑意,身後是接天碧葉,萬裏晴空,單單站着就像是一副意境深遠的山水畫。
見到重錦之後,眼底閃過一絲的驚豔,從容的把手上的筆放下,把挽起來的長袖褪了下來,對着重錦行禮,“見過曦和郡主。”
重錦帶着一衆人上了船,引路的丫鬟就退下了,停靠了許久的船開始往湖中心移動,重錦自然是高居首位。
坐下後,方大娘想起當初方娘子讓她和曦和郡主交好的囑咐,見大家都拘謹的沒有舉動,主動的站出來落落大方的給重錦介紹,“郡主沒參加過游湖,不若我給郡主介紹下?”
☆、第 27 章
? 重錦環顧了一圈,收回視線,“有勞了。”
稚氣十足的聲音讓方大娘放松了下來,看來曦和郡主不是個難說話的人,這樣接下來就方便多了。
方大娘含笑的看向那個少年,“這位是郭家郎君,旁邊的是他阿妹,郭九娘,這是韓家阿姐,韓七娘,那位是姚家妹妹三娘……”
方大娘不急不緩的介紹的了一圈,每個沒點到的人都朝着重錦點了下頭,唯有郭九娘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面色倨傲的看了重錦一眼。
方大娘聲音頓了下才毫無異色的介紹最後一個人,“……這是舍妹,方三娘。”
方三娘五官豔麗,穿的也是極為漂亮,頭上簪了兩個漂亮的蝴蝶簪,精致漂亮,聽到方大娘的聲音抿唇笑起來,豔麗的頓時沖散了不少,兩個酒窩若隐若現,可愛嬌俏,聲音也帶着女童的活潑,“郡主娘娘,我是三娘。”
等介紹完,重錦才毫無異色的道,“我看着剛剛熱鬧的很,你們在玩什麽?不必避諱我了,你們接着去玩就好,若是打擾了你們的雅興就不美了。”
方大娘笑意盈盈的道,“剛剛是師兄在作畫,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場面,郡主來得巧,不如一起觀一下?”
重錦想起來之前夏至給她說的,刺史家唯一的郎君和方大娘同時拜在了一對夫妻門下,那對夫妻當中夫君擅丹青,妻子擅書法,當年更是才子佳人金童玉女的最佳典範,甚至被戲班子改成了戲曲流行一時,方大娘被妻子收為關門弟子,郭大郎被夫君看中,兩人也算是同門。
郭大郎的畫現在已經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趨勢,他又吝啬于筆墨,從不輕易答應人作畫,他的畫作在蜀中一帶已經是千金難求了,等日後畫技更加純熟,定會名揚整個大昭,今日郭大郎居然要現場作畫,可想而知在場的人是如何的激動,本來是勉強過來的,現在只覺得這次真的不虛此行。
重錦來了興趣,“可否一觀?”
郭九娘突然硬邦邦的道,“我阿兄的畫從來只給懂得欣賞的人看。”
郭大郎臉色微沉,“九娘!”
郭九娘臉色一僵,看了下郭大郎的臉色,抿了下唇不甘不願的補充了去,“郡主娘娘家學淵源,定會懂得欣賞的。”
重錦臉色淡了下來,方大娘也有些不開心,以前郭九娘就喜歡和她作對,沒想到今日的時候更是變着法子的給人添堵。
重錦垂下視線,蒼白的臉非常符合傳聞中的體弱,就是剛剛說話的聲音也是細聲細氣的,讓人覺得有些中氣不足,郭大郎對這位初次見面的郡主沒有什麽感覺,只是覺得九娘已經被他阿娘寵壞了,什麽話都說得出來,回去之後一定要給阿娘好好的說一下九娘的教養問題,不過現在看着重錦的病弱的樣子,頓時有些愧疚,不論身份如何,這都還是個孩子,還是個纏綿病榻的孩子,郭大郎笑着往前一步,“祁王爺的書畫也是一絕,多少人重金只想求得一觀,郡主看慣了祁王爺的書畫,怕是我的拙作入不得您的眼。”
九娘的事情就這麽被一打岔,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在提這件事,重新聚集到桌案旁邊,方大娘讓出自己的位置,重錦就站在郭大郎的身邊,桌子上是一副畫了一半的山水畫,正是河道當中的接天蓮葉,布局巧妙,線條簡單利落卻又不失圓潤,算是上上佳了。
重錦剛來,大家還有些拘束,時間久了确實放松了下來,說笑聲逐漸又響了起來,日頭開始上來了,甲班上不能呆了,轉移到船艙裏,裏面各種東西應有盡有,這是專門的畫舫,船艙特別的大,把兩面的門打開,簾子放下來,夾帶着荷花香風吹過來,香氣襲人又清爽至極,郭九娘拍了拍手,笑着對郭大郎撒嬌一樣的道,“阿兄,咱們來些歌舞助興吧?”
郭大郎對郭九娘的合理要求從來不會拒絕,含笑的看向重錦,“郡主意下如何?”
郭九娘搶先道,“如果郡主身體不便,可以一直坐着,我們自行活動就好。”
在歌舞極為盛行的大昭,音律歌舞是不論男女都要學習的必備禮儀,而郭九娘認為以重錦的身體狀況而言,學習歌舞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錦官城音律歌舞有名的大家就那麽幾位,祁王府從來沒有請過那幾位娘子上門,想必是不會的,在不會音律的郡主面前手舞足蹈,未免有些不敬,郡主心裏也肯定不是滋味,郭九娘洋洋得意的想,我就是讓你不痛快!
郭九娘作為郭娘子的掌上明珠,又是最小的孩子,在府中自然是備受寵愛,出門應酬,社交場合,除了公認的才女方大娘第二號人物就是她了,郭九娘自然不想自己被比下去,方大娘長的比她差遠了!憑什麽大家都以她為中心,郭九娘每次都憤憤不平,不過也勉強承認,方大娘的書法确實不錯,她極少稱贊人的阿兄就對她的書法表示了欣賞,郭九娘對唯一的阿兄還是很拜服的,也就勉強把自己挪到了第二位,而重錦一出場就把她的位置擠到了第三位。
一個除了身份什麽都沒有的郡主!
郭九娘憤憤不平,除了身份你什麽比得上我!
歌舞也是必備的,哪家都養着一群美婢,不論是公開還是私下的場合,都會有一群人來助興,絲竹歌舞,是大昭必不可少的一項娛樂工具,以前的時候也不是沒叫過,方大娘聽完郭九娘挑釁的話才想起來這位小郡主可能不會歌舞。
只有窮人的家的孩子才不會學習歌舞。
郭大郎也想起來這件事,歉疚的看了重錦一眼,只是這個時候再說不叫了,似乎更加的尴尬。
方大娘及時開口,“九娘,現在天這麽熱,跳舞跳的多了出了汗就不好了,現在又沒有換洗的衣服,我大兄前些日子得了個歌喉了得的婢女,今日正好也在船上,不如就把她叫過來助興一番?”
姚三娘也柔柔的符合了一句,“大娘說得對,現在天這麽熱,出了汗多不好。”
郭九娘臉往下一拉,陰沉的看了下兩人,冷哼了一聲,拿着桌上的酒杯上下把玩,漫不經心的道,“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說完這句話就瞪向郭大郎,“阿兄,連舞都不讓我跳!你讓我過來做什麽,我寧願在家裏陪着阿姐!”
郭大郎又瞪了她一眼,警告她最好适可而止,正想打圓場,就聽重錦開口,“既然郭九娘這麽想跳舞,大家何必攔着,剛剛不是說有個歌喉了得的婢女麽?正好一起叫過來,歌舞相伴正好。”
重錦的輕聲緩緩的道,眼睛看着郭九娘,臉上似乎多了些倦意,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神光,郭九娘被她看的一僵,等她垂下視線之後才反應過來,頓時氣的七竅生煙,想都不想的一拍桌子,唰的站了起來,“你什麽意思!”
一起跳舞和給別人跳舞助興不是一個概念,一起跳舞那叫賓主同樂,給別人跳舞助興的那是被蓄的侍婢!
郭九娘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嘲諷,氣的頭昏腦漲,等拍完桌子才想起來眼前的不是她能随便拍桌子的人,郭九娘臉色發白,抿了抿唇,高揚着下巴不說話,怎麽都不想開口道歉。
郭大郎沒想到九娘居然沖到到這種地步,差點扶額,見九娘倔強的不肯認錯,有心給她個教訓,也沒立刻說話,不過倒是有些意外重錦居然會這麽堪稱刻薄的打九娘的臉,明明前面兩次都是附和着他們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的過去了,面團一樣的脾氣,和那位不擅交際的人祁王妃差不多,沒成想,他居然看走了眼。
方三娘站起身對着重錦行禮,甜甜的開口,“郡主娘娘,我也很喜歡跳舞,我可以和九娘一起跳給你看,阿姐,你上次不是說九娘的舞蹈頗得沈娘子的真傳麽,現在好不容易九娘願意獻舞一曲,你來作詩助興好不好?”
說完之後又天真爛漫的看着重錦,“郡主娘娘,我的阿姐的詩書可好了,都稱呼我阿姐為蜀州第一才女呢。”
方大娘見方三娘把她拉扯進來,深呼吸一口氣,正欲開口,就聽郭九娘鄙視的看向方三娘,輕蔑的道,“你也配和我一起跳舞?”
郭九娘确實看方大娘不順眼,但是不代表她看方三娘就順眼了,她甚至在細數方大娘的缺點時候,排行前幾的就有一條,一點手腕都沒有,居然整天讓一個庶女在她眼前蹦跶,一點魄力都沒有!在她家裏在,那幾個庶姐誰敢在她面前擺譜?
方三娘笑臉一僵,大眼睛一眨,眼淚就掉了下來,帶着哭腔的看向郭大郎,“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