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韓大娘臉色稍變,韓家老祖宗的笑臉也凝滞了下,見韓大娘輕輕的搖了搖頭,頓時一陣胸悶,帖子都沒遞進王府,這位曦和郡主今天是來做什麽?
眼睛再向小八娘偏移一下,老祖宗的胸口一陣胸悶,今天是她的七十大壽,她比誰都不希望出事,年紀大了,都喜歡平平安安的和和美美的,沒有什麽大事也不會挑破面子上的那點事兒,所以小八娘被曦和郡主罰的狠了,這雙腿差點廢了,老祖宗只是多慰問了兩句,從私庫裏拿出來幾件稀罕的東西給小八娘送了過去,也沒提去祁王府興師問罪的事情。
韓大娘大概也知道老祖宗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都是能不沾就不沾了,面上一直笑吟吟的,也沒提這件事,兩個人就這麽粉飾太平的把這件事過去了,今日韓大娘也沒想給曦和郡主下帖子,只公式化的遞給了祁王妃一張,沒想到今日這位曦和郡主竟然會主動上門,韓大娘心也是一跳。
這位郡主萬一是善者不來呢?
韓大娘見老祖宗的臉也有點勉強,知道她們這次又想到一塊去了,猶豫了下,對着老祖宗道,“老祖宗?”
老祖宗本來想說你快去迎接郡主,頓了下才想起來,她現在看起來地位尊崇,到底還是一介白身,郡主駕到,她就是今天的壽星也要去迎接,臉上的笑意又淡了些,板着臉的對着身邊的嬷嬷道,“還不快給我拐杖,郡主娘娘來了,我等自然要親自去迎接已示尊敬!”
老祖宗都站起來了,其他人哪裏還有坐着的道理,烏拉拉的站起來一片,韓大娘忙不疊的去扶老祖宗,“老祖宗,您可慢着點,您可是今日的老壽星,哪裏用得着您啊,我去就行了。”
韓二娘這會兒也順着韓大娘的話說了句,“對啊,對啊,老祖宗,您可是今天的大壽星,誰都沒有您尊貴,您就安心的坐着吧。”
韓三娘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撇着韓二娘,“我的好姐姐,這話您在這屋裏說說也就算了,等到了外面說了這句話,被人聽了去,說不得就要被人戳脊梁骨呢。”
韓四娘低着頭對着小七娘輕輕搖了搖頭,韓五娘拿着帕子捂着嘴嬌笑了聲,提高了聲音,“三嫂說的對啊,這話可不能拿到外面去說,說不得就被人聽了去……”
老祖宗被恭維了兩句心裏正舒坦,這會兒聽了韓三娘和韓五娘的話,臉皮子抽了抽,正想說話,就瞧見韓六娘搖曳生姿的站起來,走到韓五娘身邊,“五嫂,你……”
老祖宗手裏的手杖猛的頓了頓青石板,悶悶的聲音讓五娘六娘都下意識的一哆嗦,就聽老祖宗含怒的道,“多大的人了,現在居然這般作态,簡直不知所謂,都收拾收拾,都快給我去迎接郡主!”
韓五娘帕子後面的嘴角輕輕勾了勾,眼底閃過一絲的不屑,你就是個老不死的,平日裏她們聯合起來擠兌我們的時候你可開口幫我們。
韓家老祖宗領着韓家一行人還有一群丫鬟婆子烏壓壓的一群人将近百人一起去迎接郡主大駕,其間不少人見到韓家這麽大的聲勢吓了一大跳,老壽星都親自出來了,以為是出了什麽事兒,小聲的問清楚了才知道是祁王妃的曦和郡主正在門外等着大家的恭迎,忙不疊的跟了去。
大部分人對曦和郡主都很陌生,只模糊的知道一些概念,倒是曦和郡主的生辰宴鬧的有些大,當時不少小娘子一臉歡喜的去湊了熱鬧,回來的時候都是一臉蒼白,問了也是只言片語的,根本解釋不清楚,後來倒是聽說韓家的小八娘和郭家的九娘被罰了的狠了,對這位小郡主的模糊印象裏多了句刁蠻,其餘的也沒有什麽,現在聽說這位神秘的曦和郡主突然來了韓家的老祖宗的壽辰宴,第一反應就是韓家的面子果然大,連郡主都親自來,第二就是好奇了,這位小郡主到底是什麽樣的小娘子啊?不知道性子怎麽樣,若是看得過去,家裏若是有合适的小郎君的話倒是不失良配,不少的當家娘子臉上帶着笑,心裏盤算着要好好的觀察觀察這位郡主,也沒注意到韓家一行人稍微怪異的笑容。
老祖宗走的非常慢,一方面是老了,步子怎麽都快不起來,早比不得年輕的時候了,另一方面想着這位小郡主若是腦子靈活點就應該知道這會兒應該派人過來告訴她不用她親自恭迎了,要知道今日是她的七十大壽,她讓老壽星一步一步的過去恭迎參拜她,這是要讓整個蜀州都知道她的飛揚跋扈之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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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走的越來越慢,可惜等了半天也沒瞧見前來報信的人,老祖宗的臉黑的快要滴墨水了,小八娘臉色發青的拽着韓大娘的手,大眼睛看向韓大娘,無言的求助,韓大娘臉上沒有一點的異色,反手一把抓住小八娘的小手,給小女兒無言的支持,小八娘忐忑了半天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心道,這可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
想到這裏小八娘整個人興奮了起來,要說小八娘不怨恨憎惡重錦是不可能,小八娘自幼受到了家裏的萬千寵愛,手指頭傷了屋裏都是一片的兵荒馬亂的,更不用說吃那麽大虧了,那是在王府,她勢單力薄,她是沒辦法,現在不一樣了,這裏是韓家,是她的地盤,她做點小動作就是被發現了也有她阿娘給她兜着,小八娘越想越興奮,嘴角忍不住的上翹再上翹,怕被人發現異樣,使勁的低着頭不讓人看到她的臉。
方大娘心裏也有些不安,她阿娘讓她和曦和郡主交好,從現在看來曦和郡主對她也挺好好感,生辰宴會的時候方大娘雖然覺得曦和郡主一言不合就動刀動槍的有點太過……厲害,但是後來想想又覺得曦和郡主堂堂郡主之尊,小八娘當面挑釁實在是太不把郡主放在眼裏了,雖然有點過了也情有可原,現在曦和郡主來了韓家,若是兩方再争執出事,她到時候還是兩不想幫?
方大娘有些為難,方大娘還是很了解小八娘這個表妹的,上次看起來她雖然兩不相幫,但是在小八娘看來估計她已經站在了曦和郡主這一邊了,估計把她得罪了徹底,方大娘确實是站在了曦和郡主這一邊,畢竟被寵的無法無天的表妹實在讓她親近不起來,這次要是再起了争執……
方大娘想了一路也沒想出個頭緒來,等看到大家都停下腳步才忙不疊的也停了下來,擡頭看過去就瞧見了外面停着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周圍無聲的站着小厮丫頭,目不斜視的站着,最讓一些小娘子膽寒的就是在那日生辰宴上拿劍指着她們的那十一個人,尤其那個長的漂亮的不行的少年,四處張望沒看到那個少年之後所有人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氣,雖然人長的跟畫裏一樣,但是太吓人了,想起那張臉現在不少人尤其是小八娘現在還在哆嗦。
小八娘幾乎想要伸手去摸自己脖子了,發現自己的手還被韓大娘握着才松了口氣緊接着就是恨的牙癢癢了,你一個買來的奴才也敢拿劍對着我,早晚會剁了你那雙手!
老祖宗瞧見了外面這排場之後,心再次一沉再次想起了四個字,“來者不善!”
現在她人到了這裏馬車還不見動靜,老祖宗臉皮抽了抽,韓大娘瞧見了她的動作,嘴角勾了下也不像以前那樣善解人意的出來說上幾句話,老祖宗對小八娘的事情裝聾作啞,她雖然也默契的不再提這件事,心裏到底有疙瘩,心道,看吧,你不去祁王府幫小八娘讨回公道人家還是要找上門來的,看吧,你自己心裏難受了吧,韓大娘心裏冷笑,面上卻是一片溫婉。
韓二娘一向跟着韓大娘走,現在見韓大娘不說話她更是成了鋸了嘴的葫蘆,韓三娘,四娘五娘更是沒有人去幫老祖宗解圍,更是心裏涼涼的看戲。
老祖宗等了半天沒有人出聲,只能拄着拐杖顫巍巍的上前,對着馬車的方向一拜,“老身方氏恭迎曦和郡主。”
其餘的人跟着老祖宗一拜,“恭迎曦和郡主。”
車子裏的重錦正在和止戈下棋,棋坪上亂七八糟的擺放着一些棋子,黑子白子相互錯雜,重錦聽外面整齊的“恭迎郡主”的聲音随手把手裏的幾顆白子扔到了棋坪上,懶洋洋的說了句,“走吧。”
老祖宗的腰彎了半天也沒瞧見所謂的曦和郡主出來,身體抖了抖,身旁的媽媽忙扶住她,小聲念叨了句,“您可小心着點。”
說着瞥了眼毫無動靜的馬車,心道,這架子倒是真的大,當誰不知道祁王府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了,這輛車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了,居然還到韓家來擺譜!
其餘的人也跟着彎了半天腰,尤其是韓大娘小八娘對曦和郡主簡直恨到了骨子裏,現在居然還要向他低頭,小八娘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吐血了。
又過了半響,馬車那裏才傳來了聲音,彎着腰的人就瞧見一雙繡着暗紋的靴子下來了,一行人的表情頓時凝滞了下,靴子……
韓家老祖宗的臉也扭曲了些,然後那雙靴子的主人下了馬車之後站好,也對着馬車彎腰,一只手伸了出去,“小娘子,您慢着點。”
随着這句晴朗的男聲才隐約的瞧見一雙紅色的長裙落了下來,裙子下面的鍛履只稍微讓人瞧見了鞋面上繡的精巧無比的牡丹花就被層層疊疊的裙子落下蓋了去,不但裙擺上繡着一層層的木槿花就連其他的地方也用着銀線繡着暗紋,稍微動了動就瞧見銀色的光一閃而過。
一個明顯漫不經心的女聲随機響了起來,“都起吧。”
一行人順勢的直起身子眼睛都不着痕跡的劃過眼前的女孩,不少人已經隐隐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最前面的老祖宗都差點被晃花了眼睛。
這長的可真好。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這句話,不說第一次見到重錦的娘子夫人們,就是見過重錦一次的人這會兒也覺得被驚豔到了。
相比較前幾次的随意,這次穿的就非常的張揚,不說那條一看就價值連城的長裙,身上的每一樣的首飾也都是精致非凡,眉目細細的描繪過了,過于白皙的臉更是眉目分明,一眼瞧過去,就只看黑白紅三色,就是身邊那個長相妖豔的少年此時也被忽略了,讓人只瞧得見這個美麗景致像是上等瓷器燒制而成的美人。
而現在這個長相異常突出的美人正漫不經心的指責着今日的老壽星,“我都在馬車上等了這麽長時間你們才過來,動作可真慢。”
老祖宗的感到周圍的人的視線一下子都集聚到了她身上,臉頓時漲的有些紅,剛剛彎腰時間過長酸疼還沒有過去,現在又聽這個小郡主蠻不講理的劈頭蓋臉的教訓她,老祖宗就是再不想挑事也不意味着她會讓人輕易欺負到頭上來,這樣的話,這蜀州上上下下哪裏還有她的立足之地啊。
老祖宗,“是老身年紀大了,沒有及時恭迎郡主,還希望郡主娘娘恕罪。”
重錦漫不經心的擡眼掃了下,似乎沒瞧見什麽感興趣的事,就收回視線,聽到了老祖宗不冷不熱的聲音之後,重錦就拖長了聲音笑了聲,說不出來什麽意思,反正在場的人都覺得有些不自在,韓大娘瞧見老祖宗臉上閃過的一絲難堪,心裏閃過一絲快意,嘴巴張了張就想說話,就聽重錦慢吞吞的問道,“若是我阿翁讓你出來接駕,你也敢讓我阿翁等那麽長時間麽?”
曦和郡主的阿翁自然只有一個,那就是聖人。
韓大娘剛要說出口的話頓時一滞,卡在了喉嚨裏,不過畢竟經歷不少的風風雨雨,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韓大娘就要說上一句,“郡主這是要和聖人比麽?”
就聽曦和郡主語氣輕快的道,“我雖然比不得阿翁,但是也是阿翁親自封的郡主,讓我在外面等了這麽長時間,韓家果然不如以前了。”
不但說話的口氣就連口氣都是高高在上的厲害,有種不經意間的傲慢感。
這下不但韓家所有人的臉都沉了下來。
等到了地方曦和郡主毫不客氣的占據了主位,止戈默不作聲的站到她身邊,老祖宗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下去了,表面上的客套都沒有,擺明了來砸場子的,她再去陪笑臉也沒什麽用,況且老祖宗在閨閣裏就是備受寵愛,等嫁了人也是說一不二,一路順風順水,什麽時候給人伏低做小過?
老祖宗臉色冰冷的坐在次座,重錦倒是姿态随意,手裏把玩着一把精致的沉香木的折扇,扇葉極薄,上面镂空着刻畫着一些山水人物,重錦輕輕瞥了眼在下面正在瞪着她的小八娘,嘴角上翹露出一個傲慢的笑容,“你就是韓大娘?”
語氣輕慢到了極點,韓大娘咬了下牙,才道,“是。”
重錦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收,再次讓那些小娘子知道什麽是陰晴不定,“為什麽不給我帖子,難道是你們不歡迎我?”
韓大娘心道你到是有點自知之明,好好的場合都被你攪和沒了,誰還能高興的起來啊,不過還是擠出笑容道,“郡主娘娘說笑了,您想來,我們自然是歡迎之至,要說帖子,”韓大娘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皺着眉頭小心翼翼的說了句,“以前郡主娘娘不喜出門,下的帖子也從未回過,又聽說你的大病初愈沒多長時間,實在沒好打擾郡主了……”
這話大家都非常的理解,在錦官城的時間長了誰不知道曦和郡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要說下帖子邀請來了,就是上門拜見還見不到人呢,這也怪不得韓大娘,況且這次的壽宴辦的這般大,幾乎把整個蜀州的所有有頭有臉的人家全都請來了,韓大娘肯定忙的腳不沾地,一時間忘了也沒有什麽,畢竟以前您不是也沒有出來過麽?
從門口到到廳子裏幾乎大家都知道這位曦和郡主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了,換句話來說,在她們看來這就屬于沒事找事了,而且專門挑人家壽宴的時候來挑事……
雖然沒人出來幫韓大娘說話但是這會兒對曦和郡主已經打上了敬而遠之的标簽了,本來想着或許能娶曦和郡主當兒媳婦的人這會兒也打消了主意兒,這樣性子的小娘子,要是讓兒子娶回去,哪還有她們這個婆婆的立足麽?郡主架子擺的這麽足,就是娶她有好處也不行啊!
重錦哼笑一聲,“是麽?”
韓大娘臉上閃過一絲難堪,為難的看向老祖宗,就算知道這裏面有做戲的成分,老祖宗也不得不開口,在老祖宗看來,這位曦和郡主就是擺明了找茬來了,被這麽當着面嘲諷一番,若是再不反擊,她們家也沒臉再在錦官城待下去了。
老祖宗咳了聲,沉聲打斷重錦,“郡主娘娘,請容老身說句話。”
重錦挑了挑眉,眼角眉梢的都帶着傲慢肆意,把一個驕橫無禮的郡主扮演的惟妙惟肖。
老祖宗側頭看向止戈,蒼老的臉上全是褶皺,細微的表情已經完全看不清楚了,只能聽她用老人特有的緩慢腔調一字一頓的問道,“這位應該是位小郎君吧?”
剛剛重錦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讓本來很出衆的止戈頓時泯然于衆,現在聽老祖宗提起來,才恍然的看向一直站在重錦身邊的止戈,緊接着就不着痕跡的皺了下眉。
這個就是跟着曦和郡主一起從馬車上下來的人吧?
就是長的再好看也抵不過他是位郎君的事實。
老祖宗,“郡主娘娘,您可能不太清楚男客都在前院。”
言下之意,這一堆女眷,您帶着一位郎君留在這裏合适麽?
重錦輕笑回了句,“那可不行,離了止戈,我連杯水都喝不下去。”
這句話更不像話了,本來平下來的眉心又蹙了起來,而且比之前更高,更有種荒謬感,這是一位未出閣的小娘子說出來的話麽?就是出閣也不行啊!
老祖宗長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道,“郡主娘娘,您身份不一般,按理說您說什麽我們都得聽着,但是老身畢竟比您年長這麽多歲,經歷的事情也比您經歷多得多,有事情也比您明白些,就算說的不中聽些,也請您聽下。”
重錦幾乎是冷笑的看了下一臉無奈的老祖宗,心道我要是現在說一聲“既然知道我說什麽你們都聽着,哪裏還有什麽但是啊。”是不是她就要氣的暈過去了。
不過若是真的狠的下心在今天這種場合昏過去,那她的名聲也就徹底毀了,她自己想想就能給自己說出來好幾條的罪名,什麽不敬長輩,不知禮數,甚至最嚴重的就是和一位郎君形影不離,這簡直是不像個教養良好的小娘子做出的事情,真的傳出去,估計她這輩子都沒有嫁人的希望了。
不過不得不說姜就是老的辣,被她奚落了一路,到現在臉上雖然帶着薄怒,卻絲毫沒有看出憤恨,一臉語重心長的樣子更是看起來像個慈祥的長輩朝着心愛的孫女傳授生活中的經驗。
重錦倒是也清楚今天畢竟是她的七十大壽,若非是必要,她最不想搞砸,畢竟老人對喜慶的日子都是異常的固執和執着,好像今天的順順利利過去就代表某種很好的訊息,若是被搞砸了就代表某些不好的事情會發生一般。
不過再退也是有底線的。
重錦饒有興趣的想,你到底能忍到什麽時候,面上露出一些不以為然,張嘴卻是,“您說。”
老祖宗清了清嗓子,眼神冰冷的看了眼止戈,渾濁的眼睛在這個時候竟然爆發了明亮的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