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爸爸！”季安年一推開病房門，就匆匆向半坐在病床上對她微笑的季先生奔去。
“小年，讓你擔心了。”季先生臉上有些歉意，右手還在輸液，左手拉過季安年的手。“聽小斐說，我昏迷了三天，現在見到了你，覺得你瘦了很多。”
“爸爸……”聽到季先生熟悉的聲音，季安年忍不住又想哭出來，仰頭卻對季先生扯出一個笑臉道，“你沒事就好。”
季安年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季先生的手緩緩摸着季安年的頭發，嘆息道：“幸好你沒事。”
“爸爸……”因季先生的這一句話，季安年的淚流了出來，她抓着季先生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我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我一輩子都不要離開你了，我哪裏都不要去了……”
“傻孩子……”季先生嘆息。
“小年，季叔叔剛醒，你肯定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我和哥哥明天來看你們。”文斐站在季先生的另一側床頭，對季安年與季先生點點頭，拉着文顯明出去了。
文斐與文顯明出了醫院，坐車在回文家的路上。文顯明雖然因為季先生醒了心中頗為高興，但又因為張嘯林的事情沖淡了這份喜悅。他不經意間發現一側的文斐微微顫抖，吃驚的向她望去，注意到文斐的一只胳膊拄在膝上托着下巴，明明是在看向窗外，卻，心不在焉的走着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伸出手去，握住文斐的手，關切問道：“怎麽了？”
文斐搖搖頭，轉過頭來看向文顯明時淚痕猶在。文顯明皺眉問道：“怎麽哭了？”
“哥哥……”文斐低下頭，把臉埋在雙掌之中，肩膀一顫一顫。“我該怎麽做，怎麽做……”
“有人欺負你？”文顯明問。他突然又發覺自己問錯了，文斐前些日子并無反常，這些天一直在替季安年在醫院裏照看季先生，誰又會欺負她？季先生？轉念一想，大概是文斐見到季安年父女情深，想起文先生平日的冷淡，不由心中一時委屈罷了。
“哥哥，我沒事的。”文斐眨眼間恢複了平日的鎮靜與善解人意。她與文先生素不親近，為了氣文先生故意稱文顯明為“哥哥”，以顯示嫡庶有別。因為家庭環境的問題，她懂事很早，在學校成績優秀，也從不讓文顯明擔心什麽，以至于文顯明總覺得對她關心不夠。
文顯明見文斐不同他說，也只當文斐想起了文先生，伸手握住她的手道：“一切事情有哥哥在，不怕。”
“哥，你有多久沒去學校了？”文斐突然問道。
上次在學校，還是看徐青的文明戲……哦，他這段時間太忙，連徐青都沒去顧及，上次見她，也還是文明戲排練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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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變了。”文斐看着他。
文顯明微笑：“你說，我變成什麽樣了？”
“文家三少爺的樣子，完完全全的。”文斐道，“我原來還在想，你會在青年學生與文家三少爺的兩個身份之中取舍多久，季叔叔出事之後，你實際上已經選擇了後者。”
“我大學就要結束了，哪裏可能還是學生的樣子？”文顯明微笑道，“不管我變成什麽樣子，還是你哥哥。”
“哥，那麽你對小年呢？”文斐道，“我是旁觀者清，你對小年，并不是簡單的拿她當妹妹來看。”
“你是怪我這些日子對小年太好，忽視了你麽？”文顯明問道。
“哥！”文斐叫了一聲，“你知道的，我從不會那麽想。你明白我想要說什麽的，你其實一直都是待她不同的，只是你自己沒有意識到罷了。”
“小斐，你把我的心也給弄亂了。”文顯明自然明白文斐的意思，“你不要忘記，我是有徐青的。”
“你有多久沒有去找青小姐了？”文斐笑了，“哥，也許你最初的确是被她吸引，與她接觸的越深，心中便會越不耐煩。當初她吸引你的地方現在成為了你最想要擺脫的地方。我們同她，始終是做不成一路人的。”
文顯明沒有說徐青的事情，只道：“小斐，被你這麽一說，我倒不知道該怎麽向你解釋了。”
“你不需要對我解釋什麽。”文斐道，“你喜歡小年，是你自己沒有意識到的事情，你需要的是對你的內心坦白。”
文顯明沒有說話。今天若不是文斐，他是定然不會主動去想這些事情的。
“哥，碼頭的事情……有線索了麽？”文斐見好就收，換了話題問道。
文顯明點頭，說出一個名字：“張嘯林。”
文斐“啊”了一聲：“他怎麽會有這樣的膽量？”
文顯明只冷冷一笑：“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我會讓他記起來。”
車子到了文公館，文先生派人将他們在進門時攔下，讓他們去見他。文先生何等精明，從文顯明向文映輝借李副官這件事便能看出蹊跷。在文先生的書房裏，文顯明承認了季先生受傷，但只簡單說季先生醒過來已無大礙，別的也沒多說什麽。文先生顯然對文顯明的回答不是太滿意，只冷哼了一聲：“你可知道這幾日我在商會那裏擔了多少流言蜚語！”
“是，”文顯明說，“叔叔和父親都為季先生做了很多，我想季先生會記得的。”
“你！”文先生嘆了口氣，“你叔叔……跟你談過了？”
“是。”文顯明答應道。
文斐疑惑的看着他們，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
“那你……是怎麽打算的？”文先生的聲音竟像是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生意這裏，父親還能照應過來。老蔣即将卷土重來，我想去叔叔那裏幫幫忙。”文顯明道。
“罷了……”文先生又是一聲嘆氣，“什麽時候可以去看礫林了，你就告訴我一聲。你什麽事情都要瞞我，果真是翅膀硬了。”
文顯明道：“父親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些事情的。”
“你……好自為之吧。”文先生疲憊的揮了揮手，“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文顯明和文斐回了小樓，文顯明送文斐回房間，轉身欲走，被文斐叫住：“哥，我有事情問你。”
文顯明明白文斐要問他什麽，他向樓下看了看，拉着文斐進了屋內，關上了門，笑道：“你問我一個問題，我也要問你一個問題，你答不答應？”
文斐想了想，點了點頭：“剛剛你和爸爸在打什麽啞謎？”
文顯明轉過了身去：“你知道的，叔叔一向很看重我。”
文斐聽出了文顯明話中的深意：“他想讓你……”
文顯明點點頭。
文映輝是上海的割據軍閥，前一陣時間北伐鬧得轟轟烈烈，各路軍閥的滋味都不好過。眼見北伐就要成功，□□與汪精衛臨陣倒戈，大肆屠殺□□人，并在黨內清理大量□□人物。因為此前北伐軍一直興致勃勃的要滅大軍閥的威風，所以着重打的是直系吳佩孚等人，文映輝平日低調，并沒有傷及太多元氣。上海是個魚龍混雜之地，近些年經濟發展成了全國第一，自是各位野心家們想要得到的地方。文映輝大概是早些年殺戮太多，膝下無子，格外疼愛自己的侄子文顯明，一心想要他做自己的接班人。只是現在不必從前，如今接手上海，也不過是個爛攤子，足夠讓人焦頭爛額。
“現在，輪到我問你了。”文顯明神情有些嚴肅，“小斐，你有事情瞞着我。方才在車上，你又是說我變了又是說小年的，害我差點被你糊弄過去。我不是不尊重你的秘密，可是我發現，你瞞着我的這件事情對你的傷害很大，我希望可以幫到你。”
“沒用的，哥哥。”文斐的聲音極細極輕，“沒用的。”
“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文斐道。
不該愛的人？文顯明一時有些發懵。何謂“不該愛的人”？世俗倫理，門第偏見，他人有妻……小斐愛上了誰？
“我不該去愛他。”文斐說，“哥哥，你幫不了我。我只能告訴我自己，我愛他，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幹他的事。我不該愛他，可我愛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愛着他，可我只是愛着他，默默的，就足夠了。”
“文家的四小姐，怎樣的人愛不得？”文顯明道。心中暗自思忖，文斐眼界不會太低，她會“愛”上誰？
“哥，不要猜了……”文斐道，“明天，就好了。我真的沒事了。”
“那你……早些休息。”文顯明見她不說，也知道她的脾氣，沒有勉強她。
送走了文顯明，文斐關掉屋內的電燈，讓自己待在黑暗裏。她蹲在地上，雙臂緩緩抱住自己。
她以為她要失去他，可是幸好他還在她身邊。
她一直怕被他發現，怕被旁人發現。當她再也忍不住告訴他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他早已經知道了。他小心的為她保守着秘密，尊重着她的愛情，也從來不肯給她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要不要猜猜……文斐愛上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