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他完虐
帽峰山，山腳下。
“好走不送。”羽笑眯眯地朝踏上石階的景一揮手。
景一神色有些不安，朝向綿延而上的石階，放眼看去，溶溶夜色，隐約透出一些人的身影。沈晖早已望見前方是何人，卻不作半刻停留，只扔下一句話：
“敢對少主出手，衛門日後定要與你清算這筆賬！”
“啊？”羽望着風一般離去的一行人，驚訝，“小一你怎麽會對小孩子出手？”
景一正望着最後那個黑衣老者的背影若有所思，聞言收回目光，“你試試被萬箭包圍看看？”
“那就更奇怪了，”羽兩指托腮作沉思狀，“你應該知道，衛門不會真的出手。”
景一看着那個聰明的腦袋瓜子，道：“有人暗中放冷箭。”
“啊啊，越來越複雜！”羽苦惱地用雙手猛抓腦袋，“算了，你去死吧，啊，不是，你去上山吧。”
“嗯。”景一點頭，像一只輕盈的貓兒，無聲無息消融在階梯夜色裏。
羽目送他離開，臉上一直挂着笑，孤零零的身影立在山腳下一動不動，任由風吹雪落，漸漸白頭。良久，他輕輕一聲嘆息，伸手拍落肩上雪，從背後取出大刀，腦海裏一遍一遍回想、模拟藍白的劍法。
白雪幹淨小巧，靜靜落下，只見空中冷光一泛，血染飄雪，落地時在積雪上殷紅點點。
他緩緩坐下石階，任由胸前一道長而又深的傷口流血不止，從懷中取出一條手帕擦幹淨刃上血後，收刀入鞘，這才放心地仰面朝天，癱軟在積雪石階上，背脊寒涼入骨。他一手捂住傷口，血染黑衣猶不覺，疲憊地，漸漸合上雙眼。
雪紛紛不停，将地上之人慢慢覆蓋不見。
那兩個人都沒有問他，為何來此。好像他的存在，毫不重要。
師父離谷前，命令他切忌讓景一和藍白合作。他反其道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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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回谷後，笑着說，唯有除去藍白。他出谷，反其道行之。
少頃，一個男子腳步悠悠，踏雪而來，黑袍扶風，笑顏晏晏，眼睛之上覆了一條白色紗帶。他踱到地上之人身旁，俯身拍去臉上積雪，喂下一粒藥丸後，輸內力護住心脈。
他扔下羽，踏雪登山，一邊走一邊道：“好聰明的徒兒，饒你一命。”嘴角勾笑，淺淡，如一抹看不真切的霧夜新月。
帽峰山，雲間殿前空地，一頂雪白色軟轎停在正中，四個擡轎人分立四角。殿前，秦無思一人獨擋，衆弟子已被勒令待在殿後，不許輕舉妄動。
無聲對峙，似乎在等人。
一道寶藍色身影闖上來，見狀，腳步頓了一頓，與秦無思驚訝的目光碰在一起時，一臉別扭地迅速移開目光。藍白轉到他身旁，“什麽情況？”眼睛卻并不看他。
秦無思仍舊披麻戴孝，負手而立，道：“逐出師門的你，如今還回來做什麽？”
“對不起，”藍白胸腔情緒激蕩，緊盯對面白色軟轎，深吸一口氣，“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刺傷師父在先，師父就不會死。明知下不了手，還是任性去挑戰。
“我的錯，”秦無思竟然嘆了一口氣，“怪我當初攔着不讓你走，我不配當大師兄，也不配當掌門。”
“不是這樣的！”藍白猛地轉頭直直看進他的眼睛，低聲卻有力道，“我一直尊敬你，就像尊敬師父！所以，如果是你殺了師父，我真的太失望！”
秦無思臉色一向沉穩冷靜，自師父薨逝以來，第一次忍不住啞然失笑。
雪白色軟轎這邊。
“若兒，可是他？”轎中女子輕輕問道。
左側擡前轎，名喚蒼若兒的年輕女子聞言搖頭，“不是。”說着，悄悄望了右側之人一眼。
半炷香時間過去。
“交出那人。”右側的年輕男子嗓音一如既往溫潤，一點不着急，也不帶一絲敵意，即便是敵對身份，仍令人如沐春風。
“我帽峰山不知道‘那人’是誰。”秦無思冷聲道，“星者一族若有聰明人，不會想不到此事實屬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正是有人陷害，才證明了與你們脫不了幹系。”他眼眸沉靜，暖如溫玉，“休怪無情。”手一翻，劍出。
他腳尖輕掂，下一刻飄忽而起，速度并不快，就算是普通人，也能捕捉到他行動的軌跡。白袍長身，飄雪夜空，那一道飄逸身姿給人不急不俆、不溫不火的柔淡之感，竟然讓人有種錯覺，仿佛會漸漸慢下來，靜止于時空。
藍白暗自心驚，身形移出，疾如電閃。
靜然雪舞，圍巾輕落，藍白色冷光一閃，劍氣劈向正朝秦無思而去的白袍男子。他此時尚在空中，無處借力，必然躲不開藍白的突然一擊。
藍白的劍自練成以來，除了師父，無人能躲。
白袍男子沒有躲。藍白清清楚楚地看見，劍，劈中了他的心口……但是，毫無手感。藍白剛欲再揮出一擊，卻見那人緩緩轉過頭來，雪白衣領高豎，唯見那雙溫潤的眼睛望過來，仿佛帶笑。
--那是對孩子的欣賞與寬容。
“哼。”藍白心中一聲冷笑，身子一轉，與正在趕過來的秦無思會合，兩肩相并，一同望向敵人。
“看來要一起作戰了，僅僅一個人就已經如此棘手。”秦無思冷靜判斷，快聲道，“你攻，我替你防。還記得以前聯手與師父切磋麽？”
“嗯，未曾忘記。”藍白應道，上揚的眼角隐隐露出懷念的笑意，極其優雅地挽出一個藍白色劍花。
兩人朝白袍男子沖去，劍與劍劇烈交擊，在夜色裏擦出一串火花。
雲間殿後待命的衆弟子，安心觀戰，在他們的認知裏，大師兄和藍白聯手，就算是師父，也不得不認真對戰。所以，絕對放心，那個白袍男子看起來年紀不過二十幾，絕對不是對手。
雪白軟轎這邊，眼見同伴遭兩個強敵圍攻，竟也毫不慌亂，一點上去幫忙的意思也沒有，因為絕對信任同伴的實力。若不是這份可怕到令族內長老也忌諱的實力與才智，恐怕他和那個人……就沒有理由不被星者一族抹除，而實現一起活在這個世界的願望。
交手百來回合，秦無思和藍白看似穩占上風，攻守完美，卻每擊刺出，總是落在空處。兩人漸漸疲憊，劍勢稍弱。反觀白袍男子，卻是閑逸輕淡，只在規避閃躲，從未出手。
“完了。”白袍男子溫溫潤潤輕吐兩字。
藍白清清楚楚地看見白袍男子動作緩慢，慢到連軌跡也可清晰捕捉，竟然朝他的劍直直撞上去，同時一只手緩緩伸向他的脖頸。藍白明明已經躲開了，可是為什麽還是被那只暖暖的手牢牢握住？藍白瞳孔驟縮。白袍男子斜刺一劍，看似無力，看似不中，卻正正刺穿了秦無思的胸膛。
“轟”一聲巨響，雲間殿門轟然倒塌，衆弟子傾巢而出，齊聲怒道：“放開掌門！”
貓一樣的腳步輕踏第九百九十九級石階，踩落雪而無聲，身速移而無息。沒人看見他是如何來，如何闖進交戰圈中，如何把藍白從那只手裏拉出，如何帶着秦無思全身而退。
猶如鬼魅。
白袍男子低頭拉起一截寬袖，看了看左手腕那道被自己的劍所傷的傷口，緩緩收緊拳頭。
景一急退中，一手将秦無思扔出去，一手将藍白扔在地，毫不留情，惹得衆弟子齊刷刷地想用目光刺死他。
衆弟子接下掌門後，正欲上前拼命，被秦無思伸手一攔，沉聲道：“聽話，莫要白白送死。”說完，捂胸吐出一口血。衆弟子急忙就地醫治，所幸沒有傷及要害。
藍白灰頭土臉從地上站起來，面無表情：“他的動作很慢，卻很詭異。小心。”他越過将他護在身後的景一，與他并肩站在一起，手按在劍柄上。
景一看了他一眼，“不是慢，是因為快到極致，留下殘影，所以看起來很慢。”
藍白眼神一凝。如果說他的劍冷厲無雙，見之猶如死神，起碼還能讓對方死得明明白白。可是，眼前的白袍男子，無論閃躲、出擊，都給人不溫不火的緩慢感覺，慢到以為勝得了他。可怕，最後連死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怎麽回事。
沉思瞬間，劍鋒已至。藍白驚醒過來時，動作已經慢了一拍。
景一眼疾手快，一把推開藍白，“劍！”
藍白順勢躲開白袍男子的劍後，退卻幾步，猶豫了閃電般的一瞬，把手中劍扔出去，飛向景一的右手邊。景一正精神高度集中，企圖看穿白袍男子的動作，沒有多作思考，條件反射般，伸出了左手去接。
劍落在了身後，景一明顯怔了一怔。
藍白沒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麽錯誤，就見景一被白袍男子一勾拳，摞倒在地，他迅速看了一眼掉在遠處的劍，空無一物的手握了握拳又松開，沒有底氣，卻沒有猶豫，如獵豹俯沖上前。
比速度，他也行！
然而，劍抵喉嚨，只欠一寸。藍白若不後退，必當場身亡。可是，他赴死般傾身向前，實實在在地抓住了白袍男子的右手。
秦無思別過頭，閉上眼睛，掩住悲意。
只聽衆弟子驚呼。
本應倒地呻.吟的景一不知何時起身，神不知鬼不覺，竟然拍掉白袍男子刺向藍白喉嚨的劍，下一刻握拳，重重砸向他的心口，藍白困住白袍男子右手後，反身向後頸劈掌而下。
無論是哪一擊，得手即勝利在望。
白袍男子緩緩轉頭，溫玉好看的眼睛再次向藍白望來，眼裏帶笑。藍白怔了一怔，心裏沒來由落空，忽然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他永遠也贏不了眼前這個人！
藍白手上力道忽被加重，白袍男子借力後傾，一腳踢起地上劍，一腳踢落身前拳，反手，劍一翻，從右手腋下貼着身子向後刺出，“噗嗤”一聲，沒入藍白的骨肉。
衆人将白袍男子異常連貫、猶如身經百戰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心裏都替藍白着急，為什麽不躲開。事實上，一切慢動作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藍白根本無法躲。
白雪地上灑下點點殷紅，周身氣勢激蕩，空中雪白色長圍巾猛地一直一旋，掙脫了主人，斜向上空高處飄走。藍白急急地伸出手去抓，還沒夠着，胸口又是被後手肘重重一擊，倒飛出去，落在秦無思附近。
“藍白！”景一呼道，躲開一拳後，已見藍白背部“砰”一聲重重撞地，擦着地面滾出一段距離，落在秦無思附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