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鴉羽姐姐

下午,景一回到客棧後不見羽的身影,掌櫃的說他沒有回來過。

他總覺得,羽今天的精神狀态有點異常。

“羽喝醉了,要不你去找找?”景一敲開藍白的房門。

藍白開了門,往屋子走,不緊不慢道:“他醉得快,醒得也快,無需擔心。現在應該到處發瘋。”那個人精明到一種境界,世界上還沒有幾個人能欺負得了他。

景一在門邊,借着桌上燭光,忽然眼神一凝。裏邊床上躺了一個女子,白衣墨發散開,睡顏精致,正沉沉入睡。藍白斜躺在窗邊一張紅藤搖椅,閉眼假寐,午後陽光斜斜打在那身寶藍衣上,仿佛寶石熠熠生輝。一只藍尾翠鳳蝶從窗棱飛起,收翅停在他手指尖上。

“她為什麽會來?”景一奇道,“怎麽來的?”

“我身上帶着芸香錦囊,這只藍尾翠鳳蝶可以尋香找來。”藍白倦倦道。

“不要……不要……”床上之人忽然皺眉呢喃,表情糾結而痛苦,仿佛深陷噩夢,“不要趕我走……不要……不要打……”藍白立即起身快步踱過去,看她皺起眉不安的樣子,也不禁皺起了眉,手輕拍她的臉,“沒事了,安心睡。”冬姑娘眼角流下一滴淚,夢中哭泣。藍白愣了好一會兒,将她搖醒。

冬姑娘緩緩睜開眼睛,眸中閃着淚光,稚嫩童音含糊喚了一聲:“爹……”

藍白眸色一沉,趕緊打斷她,“是我,藍白!”他用力握緊她的雙手,聽她低低喊了一聲疼,才猛地松開,溫聲安撫道:“沒事了。”

冬姑娘淚容猶如梨花一枝春帶雨,楚楚可憐,“好可怕。”兩行清涕從秀翹鼻尖流出,她順手抓起雪白色的圍巾一擦,抽了抽鼻子。

藍白沒有生氣,拿回圍巾,從懷中取出手帕,替她擦掉眼淚。她仰着小臉讓他擦,好像一個小孩子。

景一在一旁看了良久,不好意思了,輕輕咳了一聲,道:“我出去找一找羽。”

等冬姑娘情緒穩定下來後,藍白帶她出去吃了飯,多次問是誰趕她出來,她只一個勁搖頭不語。

天邊夕陽紅,整個小城流水、灰瓦翹檐、青石板街,沐浴在氤氲着霧氣的暮色下。離劫歡樓七條街以外的城東大街邊上,一個鴉羽黑衣的人爛醉在小巷子口,伏趴着一動不動,輕盈的灰塵在陽光照射下在他衣上打轉,胸口之下,緩緩流出一攤血。

巷子斜對面是一座豪華大院,之前一行長長的華麗隊列停在那裏,許多将士陪着八人大轎中那位司徒家的大小姐進去了。過了晌午,兩個小厮兩個丫鬟從朱門出來,手裏捧着一些酒食果品、紙錢香蠟等掃墓祭品,邊走邊小聲議論:“大老爺和大夫人的忌日弄得這麽寒酸,大小姐也太不孝順了,怎麽說也是親伯父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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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商人薄情。”另一個丫鬟接嘴道。

“得了,往年連墓也沒人掃。今日若不是大小姐來了,都不知冷清到什麽模樣。”一個小厮道。

“哎,少說兩句吧。”另一個小厮嘆了一口氣。

四人經過巷子口的時候,掃了一眼地上的人,其中一個丫鬟從籃子裏取出三個梨子放在他手邊,“怪可憐的。”

四人遠去,地上的人動了動,單手扶牆弓着腰站起來,咳了一下,吐出一口暗紅色的血。羽從懷中取出一小瓶藥粉,撒在胸口一片血跡上,完全掩去血腥味。鴉羽黑衣顏色暗沉,不仔細看就會忽略掉血跡。

羽頭也不回,走了幾條街,找到一間藥鋪,穩穩踱步進去。

傍晚生意冷清,藥鋪沒人,老板正打着呵欠準備關門打烊,一擡頭,看見一個黑衣客人笑眯眯地走進來,便道:“客官,看病還是抓藥?”

“抓藥!我像有病麽?”羽瞪大眼睛看他,随後笑了一聲,手指頭在櫃臺上敲了敲,清了清嗓子,“我朋友受了刀傷,十幾日了還未好,現在傷口發膿出血。店裏最好的傷藥,老板,我買了。”

“你朋友真好福氣。”老板笑道。

“那是。”羽笑道,眼底落寞。

老板轉身撩起內屋門簾,“公子你等等,我進去給你拿來。”

“好嘞。”羽把手肘往櫃臺上一放,撐着身子。店裏霎時清靜下來,只有偶爾從店門路過的行人傳來腳步聲和低語。這時,一個灰白袍子、花白頭發的老人精神矍铄,牽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走進來,“小姑娘,老板呢?”他問,聲音親切和藹。

羽一怔,表情見鬼一樣,擺手,“去去去!您老人家年紀也不小了,胡說八道什麽。”轉而高聲喊道:“老板,快點兒!”

老人正是那天在帽峰山上給衛英韶把脈的方神醫,他的小孫女花西裳大眼睛滴溜溜地在羽身上轉,甜甜糯糯地喊了一聲:“姐姐。”小鼻子一動,笑道:“姐姐用的是莉姜香,我說得對不對?”

老板撩起門簾出來,手上一瓶藥、幾包藥材。羽只撿了那瓶藥,扔下一錠銀子,帶着見鬼一樣的表情落荒而逃。老板在他身後目瞪口呆,“公子,拿上這些回去熬藥,傷會好得快一點!”

逃到門口的羽陡然腳步一頓,一動不動。

老板從櫃臺後轉出來,笑着道:“這就對了嘛,拿着。”遞過去,卻見羽眼也不眨地望着對街,低低呢喃兩個字,“師父。”老板順着目光看過去,只見對街一個黑衣男子斜倚圓柱,屈單膝抱臂,笑眯眯的表情輕松随意,讓人不自覺心神放松,眼睛之上卻綁覆着一條白色紗帶,同色發帶與簡單束起的墨發随風揚起。

寂子塵沒有看羽。

“老板,”方神醫在身後叫道,“請問有沒有藥方上的這味藥?”

老板趕緊回頭,一看之下,皺了皺眉,一臉為難,“沒有。也不好找呀,找遍整座城也未必有。”

“你看,我都說了不會有。”方神醫卻是越過老板和羽,對對街的寂子塵道。

寂子塵輕笑一聲,離去。既然如此,那去找人好了,明月一族僅存的王者……他唇角緩緩勾笑,仿若落雪。

羽回頭,“你們和他是什麽關系?”

方神醫搖頭不語,花西裳卻皺起了小臉,“那個壞蛋把我們抓了,救命!”

羽摸摸下巴,“我還想你們救我呢。”随即小心翼翼問道:“他得了什麽病?”

“說不得。”方神醫道。

“會死人的。”花西裳補充道。

羽明白,轉身離開。

回到客棧已是入夜,坐在一樓靠窗桌子的景一看見他走進來,叫道:“羽。”羽腳步一拐,向他走來,笑着坐下後,取下兩根筷子在桌上邊敲邊大聲喊:“掌櫃,開飯啦!肚子餓扁啦!快死人啦!”

“呸呸呸!”客棧掌櫃本在後院吃飯,被一個“死”字氣出來了,“廚子回家了,要吃飯,趕明兒吧!”

“明兒都得餓死了。”羽朝他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景一把手上的糖葫蘆遞給他,“先吃着。”

“怎麽少了一顆?”羽一臉嫌棄,兩根手指拈起來,“偷吃。”

“太甜了。”景一道,“不喜歡。”

羽一聽是甜的,高高興興咬了一顆,差點兒沒把眼淚酸出來,“媽的,酸死老子了。”肚子咕嚕咕嚕叫喚起來,“還越來越餓了,壞人!”

“帶我去一個地方,那裏會有好吃的。”景一循循善誘。

“哪裏?”

景一壓低聲音,“城東,司徒家。”

羽聽了,笑容凝固在臉上,“呵呵”兩聲掩飾過去,咬下一顆糖葫蘆,“你和司徒宮姍什麽關系?”

景一一臉古怪地看着他,試探道:“我和她?”

“不然呢?”羽反問。

“奇怪。”景一思忖道,“明明查到我弟弟,卻不知道她。”

“有什麽好奇怪的?”羽一臉理所當然,“這些消息都是歸藍白所在的暗影部所管,他若想要掩蓋消息,自然輕而易舉。”

“藍白為何要掩護她?”景一更疑惑了。

“我說你別把藍白想得那麽壞好不好,”羽不滿地拿眼瞅他,“你在第一百零一屋那一天是白瘋一場了,人家藍白不但沒把你那寶貝弟弟怎麽樣,還去墓地挖了具屍體截了根手指仿制得像模像樣,那個傻瓜有什麽做不出,連把仇人女兒……”他猛地閉嘴,“呵呵,我什麽也沒說,沒說。果然喝多了。啊,話說,你和小凡容姑娘出去幹嘛了,扔下我一個人?”

“他為何要那樣做?”景一緊問不放。

“走吧,餓昏了。”羽起身去推他的輪椅,車輪“嘎吱嘎吱”行在夜涼如水的青石板街上,往城東司徒家走去。

一路沉默了許久。

“景一。”羽不知是不是傷口惡化,聲音有點疲倦,“藍白不是劍,你也不會是眼。”

“怎麽說?”

“如果說義父為魔,藍白從始至終,只是一只困魔的牢籠。而你……會有自由的一天,大家都會。”我保證。拿性命。

景一默想了一會兒,聲線清澈:“我雖然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的事,不過,好像不壞。”他微笑,“如果有需要幫忙,我可以盡十二分的力。”補充,“不能保證。”

“哈哈哈!”羽忽然大笑起來,清寂的長街夜色裏,色彩尤其明亮,他忍不住捂胸咳了一下,“啪”一聲狠狠拍了一記景一肩頭,豪氣沖天,“好兄弟!”

景一撫了撫肩頭,不滿,“誰是你兄弟?”

兩人停在司徒家後牆的陰影下,羽将景一扶起,輕輕一躍,潛伏入內。宅院裏很冷清,完全不像宴請了劫歡樓歌舞表演的氣氛。躲開一小隊巡邏将士的耳目,兩人剛飄到正廳後面的大院落,便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驕縱:

“人呢?收了錢卻不辦事,劫歡樓莫非是瞧不起司徒家?”

另一個女子賠罪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本來獻舞的凡容姑娘現在不知所蹤,劫歡樓正在派紅牌的樹寒姑娘前來,請小姐稍等片刻。”

“罷了,全退了!”司徒宮姍不耐煩,“沒心情了。”

景一心下奇怪,分別時還好好的,凡容為何不見人影?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又被作者君雪藏了一章。。。預告:下一章女主和男佩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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