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寫意公子
劫歡樓大院門口,凡容扶門失神,明月上寫身姿颀長玉立,面容似經神手細心雕琢,薄唇長抿,細鼻高挺,狹長鳳眸神采奕奕,自是斜向上挑弄出七分不屑三分不羁浪蕩,每一線條每一寸皆是恰到完美之處,胭脂色穿在他身上,直比西天最壯觀的夕陽落霞更要绮麗絢爛。
她這些年來輾轉天涯,遍覽青樓花魁無數,卻從未見過有一個女子的美,能與他相媲半分,宛若神靈。早先聽聞街角的劫歡院專門收集天下極品男色,女裝豔容,供達官貴人玩樂,看來不假。想到這裏,凡容心裏有些發堵,大概猜到眼前人是誰。
院子裏的影壁牆旁,那些衣着體面的公子哥們不知何時一掃而空,似都被請了進去,只餘下一個濃妝豔抹的年長女人斜倚着,悠悠搖着一柄扇,望向這邊。
凡容呆呆地望進那雙鳳眸,深邃湛亮的目光中并沒有姐姐們所說的酥骨媚人、柔美纖弱。他回眸不過一瞬,她卻覺得仿佛過盡了一生。待他轉身離去,胭脂衣袂斜風帶起,猶如一簇烈火,背影決絕。
她回過神,臉上才閃過一絲不悅。她看清楚了,那道目光看着她,仿佛又在看着別的什麽東西,飄飄缈缈,卻不容置疑地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有一種不知被蔑視、還是被漠視了的複雜感。
明月上寫左腳剛踏出門檻,街角劫歡院門前的混亂人群中正走出一個紫檀衣的公子——古荇拾,而劫歡院老板正對着一群手持棍棒的手下怒聲說着什麽。他淡淡掃了一眼,收回腳,反手掩上門,鳳眸望向影壁牆邊的女人,道:“我答應。”聲線磁性,含着成熟男子獨特的沙啞,嗓音低徊似聽見竹簫韻味千撩百轉。
“如此甚好,劫歡樓歡迎寫意公子入住。”薛笑笑扇子一橫,底下掩笑,“喏,你旁邊那位就是新來的,日後能否成為新花魁,就交給你了。”她的目光別有深意。
明月上寫看了凡容一眼,缥缈目光上上下下,只見一襲紫绡翠紋裙,偏蒼白的艾綠淺淡如同潔淨素白,隐隐有一股蔥郁生氣随着靈動清雅的一颦一笑呼之欲出,讓人心頭為之明亮。面若笑春桃,淡眉如秋水,長發及腰勾勒窈窕身形,雙平髻上兩朵精致小巧的水紅色珠花,恰似素色之中一點姹紫嫣紅。
分明是極為清雅俏麗的容顏氣質,聰明靈動,于濁世青樓中極為罕見,他卻只看一眼,便搖了頭,走進去。
“她和我不是一類型,我教不了。”明月上寫對薛笑笑道,幹脆利落,“換人。”
凡容柳葉眉一挑,與他擦肩而過時,低低“哼”了一聲,幾步輕盈小跑,過去把門打開。若是這個時間點院門關着,會惹人猜疑。
“不換。”薛笑笑看見凡容的舉動,眼露滿意,篤定道,“寫意公子只是怕了她。”
“怕?”明月上寫輕輕笑出聲,似乎極為可笑,他就這樣笑着回身,傾國傾城立在那兒,定眼望着凡容。凡容走近來,一雙秋水杏眼靈動淘氣,心下正盤算着如何捉弄他一番,不料被眼前人美色所惑,看鳳眸眼簾上那抹狹長嫣紅鮮豔欲滴,竟腦海中一片空白。明月上寫望進她的眼,鳳眸起先閃過一絲微不可覺的怔忡,才欺身過去,逼到牆角,一手扣住雙腕,一手扣進後腦,俯身便向耳垂含去,柔軟溫潤雙唇微濕,輾轉輕吻,溫柔細膩。
院子空蕩清寂,斜陽剛挂上飛檐翹角,光線慵懶,鋪落在牆角兩個身軀緊貼的人,春意暖融。
凡容腦中轟一聲炸開,心中泛冷,不待她伸手去推,虛靠在身上的人自行離去,帶走一片熱度。她的眼神漸漸清醒,漸漸明朗,倚着牆,冷冷看着遠去的胭脂色背影,語氣幾分譏諷:“劫歡院的寫意公子媚功舉世無雙,當真是引得無數英雄竟折腰,怕且連九天冰池之中最潔淨的清蓮也比不上你一根指尖幹淨。”
她一而再再而三失去心神,無力,屈辱。話有些冷,有些難聽,可能會割痛某人心中最柔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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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一如既往冰冷決絕,他仿佛沒聽見,徑直走向薛笑笑,鳳眸邪妄、眼角勾笑:“你可看清楚,是誰怕了?”他越過她,徑直入內。仿佛剛才漫不經心的一出,只是為了證明他沒有怕。較真得可怕,無論一語、一行,容不得一點輸。
明月一族的王,猶如星者一族的神,原本神聖高潔,宛若神靈,不容侵犯。這也是為什麽,篤信一神的星者一族會天涯海角迫害明月一族的其中一個原因。
将這位唯一僅存的王變成世間最肮髒之物,既是對明月王族神性的最大侮辱,也恰好是對星者一族神明的最大崇敬。所以,明月上寫在星者一族的眼皮底下茍活下來了。
他進去了,凡容悶悶不樂,饒過影壁牆時,薛笑笑以為她會開口拒絕,卻聽她問道:“媽媽,他答應你什麽了?”
“在這裏玩七天,順便指點你一下。無心城的劫歡樓,我希望你有資格去,我有預感,那個奇怪的地方和我們的仇人撇不開關系。”薛笑笑最後一句壓低了聲音,随即又恢複笑臉,悠悠搖扇,“不過寫意公子那人說話不算話,變臉比翻書快,他能呆上一晚就蒼天保佑了。”
“是麽?”凡容聽得眉眼一彎,“咯咯”笑起來,“我有辦法。”眼中笑意閃過一絲慧黠。
正說着話,門口來了六七個壯漢,手持粗木棍,為首之人粗聲喊道:“薛媽媽,有沒有看見劫歡院的寫意公子?”
“有啊!”薛笑笑媚笑一聲,指了指凡容,“我樓裏的這位小姑娘剛剛從外面回來,看見他往城西急忙忙跑了。”
幾人面色一喜,揮舞着棍棒,也不道一聲謝,只喊了一聲,“兄弟們,走!”腳步噔噔噔氣勢洶洶離去,仿佛明月上寫就在不遠處等着他們去追。
凡容掩嘴一笑,心情愉悅,小跑着在院子雜物堆放處東找西找,找了三根麻繩,一條抹布,腳步歡快地踱步進旗樓。
薛笑笑見她歡快仿似孩子,倚着書畫屏風,幽幽道:“小心不要被他騙得團團轉,吃幹抹淨了。”
“騙我?”凡容纖手輕輕一揮,麻繩在她手上耍得像模像樣地厲害,“看我如何收拾他。”她清笑着離去。
“他身子有古怪……”薛笑笑在她身後提醒,還沒說完,忽然眼神一凝,望見門口走進來的紫檀公子,改口道,“拾公子,您又來了?”
凡容本想問明月上寫身子有什麽古怪,見薛笑笑忙着招呼別人,走了兩步才記起景一來,便回身,“拾公子?今早有一位公子在找你,名叫……呃……”兩根青蔥玉指捏着白皙下颌,想了一會兒,“叫……忘記了。”她笑了笑,沒有一絲尴尬,“要不你留下地址,若他再來,便讓他循着地址去找?”
“不用。”古荇拾聲音溫潤,他立在屏風旁,猶如一道歷經滄桑沉澱的厚重紫檀木,問薛笑笑:“劫歡院的寫意公子可有來過?”
薛笑笑從他開口就開始猶豫,待他說完,已有決定,“有人看見他往城東急忙忙跑了。”
“多謝。”古荇拾從腰間錦囊中取出一枚玉扳指,雙手遞過去,無端透出一股尊重。“公子慢走,下次再來。”薛笑笑雙手接過。她只知他叫拾公子,出手大方,待樓裏姑娘待她尊重。為了回報他的尊重,她告訴他明月上寫的下落。如今,他看丢了,她不會再幫他。
送走古荇拾,薛笑笑左看右看,凡容已不見了身影,擡眼一看,一襲偏蒼白的艾綠色穿梭在二樓木廊的綠鬓紅顏莺莺燕燕之中,好似一株明麗素雅的野生風鈴草。
凡容停在走廊盡頭拐彎之後的一間偏僻屋子,門口有兩個會武的小厮警惕守着。她推開門,見窗邊胭脂色薄羅長袍的颀長男子正探出木窗外,往樓下觀望,那姿勢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她走過去,也往窗外一探,頓時笑樂了,伸出食指指點樓下明處暗處守衛得滴水不漏的小厮們,“一個、兩個、三個……”她還沒數完,身邊一空,留下一縷淡若無物的竹子清香,自然,有些青澀。
凡容心下覺得奇怪,明月上寫不應該散發這種內斂韻致的高雅竹香。她回頭,打算細細探究一番,愣住了,纖手緩緩擡起一指,“你……”
窗臺正對夕陽,光線愈加慵懶地鋪滿屋子一地,一桌,一床,床邊傾國之貌傾城之姿的豔烈男子沐浴在一層淡金色的陽光裏,靜靜地,十分美好,然後,他開始旁若無人地脫衣服。先是那件胭脂色的薄羅外衫,露出底下一件女式白色單衣,腰帶一松,隐隐約約看見裏面裸.露一片細膩肌膚,玉色瑩潤,好不誘人。
她都看着了,他還在脫。
說到無恥,凡容真是敗給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更晚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