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長路漫漫

近來京城流傳一則消息,衛門向司徒家族提親,小公子衛英韶待三年後年滿十八,即迎娶司徒大小姐——司徒宮姍。

面對提親,現任家主司徒将霖,猶豫不決。無人能知,衛門那個弱不禁風的小公子能垂死掙紮到何時。為了解憂,衛門門主衛長風做客司徒家,秘密許諾,若能尋回衛門大公子,則由他迎娶司徒宮姍。

一時之間,滿天下張貼告示,寫的不是衛門與司徒家族聯姻之事,卻是七個字:衛門小公子病危。仿佛這七字法力無邊,衛門大公子一看見就會回來似的。

奇怪的是,司徒将霖對此深信不疑。

京城內寸土寸金,司徒府邸比尋常官宦人家的宅子還要大三倍。

“那個叫景一的,還在姍兒身邊出現?”司徒将霖問身旁的人。

“沒有了。”那人恭敬道,“自從他失蹤以來,大小姐發出的尋人告示皆被我們截下,無再相見。”

“也不知姍兒那頑烈性子願不願嫁?”司徒将霖揉了揉太陽穴,轉而下了決心,神色一厲,“景一,若再見到他……”他把手往脖子上一抹。那人會意而去。

……

京城千裏之外的杏花城司徒府,夜闌人靜,燈火微明,羽留下景一,從司徒宮姍的房間出來,掩了門,院子裏扶樹喘息,從傷口處傳來一陣悶痛。他聽見長廊盡頭傳來腳步聲,身形一閃,往樹影裏躲進去。

“咚、咚、咚。”年輕侍女敲門,雙手端着一小盤茶葉,“小姐,你要的北苑茶。”

“拿進來。”司徒宮姍的聲音從裏面傳出。

門“吱呀”推開,一會兒侍女出來“吱呀”掩上,她走得遠了,才低低道了一聲:“奇怪。小姐平日不喝北苑茶。”困惑之中,她沒看清長廊盡頭燈火闌珊處,拐出一個老媽子。

“哎喲!”兩人身子撞在一起。老媽子手上紙錢香蠟灑落一地,一邊揉揉額頭,一邊去撿,埋怨道:“你能不能帶眼睛好好走路?”

“吳嬸,對不起,對不起。”侍女趕緊幫忙,搭讪道,“這麽晚了,您還燒紙錢作甚呢?”

“噓!”吳嬸望了一眼司徒宮姍的房間,壓低聲音,“今天是司徒大老爺和夫人忌日,每年都香火冷清,真可憐。以前老爺夫人待我好,我總得略盡心意。”說罷,經過司徒宮姍的閨房,往小祠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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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影下,羽的臉昏昏暗暗,看不清表情。他一手捂着心口,朝着老媽子的方向跟了兩步,一不留神,腳尖踢到一粒小石子,“叮”,他猛地頓住,猛地回頭,化作一縷風,飄向牆頭,一躍。當頭月光灑落他微眯的雙眼,困惑,掙紮,含着痛楚,從這裏落荒而逃。

他是誰?

他究竟是誰?

憑什麽不能光明正大去小祠堂,不能點上三支香叩三個頭說一聲孩兒不孝,不能跟曾經照顧過自己的老媽子聊聊以前太多太多他已經漸漸忘卻的開心無憂童年……

夜寂深沉,一身黑衣仿佛此時地平線上彌漫的無窮無盡暗夜,他一人獨自踏上青石板街,一兩只燈籠微暗,長街漫長,他看了一眼盡頭,扶牆拖着腳步走,這樣一個人、寂寂靜靜的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走完呢。他對着空空落落的長街、黑夜、孤寂,笑了一笑。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需要不停向前走。就好像內心有一些情緒來回躁動,驅使他不得不用身體的躁動來一一回應。他終于走到長路盡頭,眼神黯淡,沒有看見預想之中的十字路口,無需駐足,無需觀望,無需猶豫向左向右向前向後。

連選擇也沒有。

他利落地轉身背對那堵冷漠的高牆、那扇無情的門,用更冷漠的離開,更無情的背影,沿來時的路回去。

路口飄起兩片雪白色的長圍巾,藍白路過這條街的時候,仿佛有所感,朝這邊望了一眼,眼神一凝,“你在那裏做什麽?”

輕盈明亮的月光落在牆下那身黑衣,變得清冷慘淡。羽額頭抵着牆,弓着背,一手扶牆,一手捂着生疼的心口。那裏流了血,帶着一絲姜香味道撲入鼻中。

他聽到熟悉的嗓音,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眼裏笑了,嘴角也笑了,忽然覺得就算路再長、盡頭再遠、一個人再孤寂、四面八方再黯淡無光,也可以有勇氣笑着堅持走下去,直到盡頭,無路也好,十字路口也罷。于是,他扶牆的手指作勢刮了刮牆體,輕快好玩的聲音:“藍白,有只寒蟬躲進縫隙過冬,現在想出來,翅膀卻被卡住了,哈哈,好不狼狽!”

藍白輕輕皺了皺眉。

“要不你過來看看。”羽側臉,手一招,朝他“呵呵”笑起來。

藍白立着沒動,靜靜看着他。一襲寶藍衣鮮豔亮麗,暗夜裏也不褪色,不染色,輕盈明亮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依然是輕盈明亮,甚或是增添了七分鮮活三分美麗。

羽看着這樣的他,看着看着就笑,笑着笑着就不行了,“哈哈哈……”他捂着肚子彎腰大笑,眼角淚水濕了一片,“笑死我了!”他一邊笑着,一邊光明正大地伸手揩眼淚。

“你笑什麽?”藍白問,目光緊緊追着月光下閃亮了一瞬的淚珠,探究羽的表情,卻沒有從他那裏看到一絲悲傷。心裏一根緊繃的弦緩了緩,他莫名松了一口氣,“又發酒瘋,你快回去。”

“你才快回去,大半夜出來晃悠,幹嘛呢?”羽止住笑,不滿地嘟囔,小聲到不可聽聞,“我猜你就不是出來找我的。”

藍白提起的腳步頓了頓,轉頭目光深深,“最近見過你師父嗎?”

“沒有啊。”羽脫口而出,恢複平日裏抱臂作壁上觀的懶散姿态。

“可是有人看見你……”話未說完,藍白緩緩回頭,一只藍尾翠鳳蝶撲扇流光薄翼,無聲無息,輕輕落上他右肩,正緩緩收翅。他回身朝盡頭看去,一襲白衣,姑娘如花,傻笑着看進他的眼。

羽看見藍白肩頭的藍尾翠鳳蝶,摸了摸下巴,疑道:“你什麽時候把小藍帶出來的?”藍白卻看着冬姑娘,眼神柔和,“怎麽出來了?”

也不見對我眼神那麽柔和……羽腹诽,撇了撇嘴,走到藍白旁邊,疑惑地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一個人在客棧,我害怕。”冬姑娘立在那兒輕聲道,目光觸到忽然走出來的羽時,臉上掩飾不住恐懼,眼神躲閃,“噔噔”退了兩步。

藍白仿佛明白了什麽,從羽身邊走過去,摸了摸她的發,溫聲問道:“怎麽了?”

冬姑娘躲開他的觸碰,微咬蒼白的唇,搖頭。

羽孤身矗立,如同雕像,遠遠看着前面兩人的情狀,目光從藍尾翠鳳蝶移到藍白到冬姑娘。也許太過聰明,已經無需問,他明白了,為什麽被他趕出谷外千裏的冬姑娘會找到藍白,為什麽藍尾翠鳳蝶會出現在這裏。

“你把我養的蝶送給她?”羽冷笑一聲。

“這是我親手所養,不是你送我的那只。”藍白一邊安撫冬姑娘,一邊漫不經心道,“你的小藍們,半年前都死了。”只是,羽從來不問,他也從來不說而已。他們兩人,自從那一天吵架不歡而散,再也無話。

羽的表情明顯怔了怔,“都……死了?”

“蝶的壽命本就不長,或許也因那裏的氣候并不适合它們。”藍白半年前任務歸來,它們一夜之間全部倒地成屍,他也不知道為何。

羽心裏一陣傷感。

當初他從一片葉子底下找到一粒極小的卵,異常興奮又沖動的年紀,歡歡喜喜移植了寄生植物芸香料,悉心培養,待到成蟲,又歪歪扭扭地搭建了一個小棚,一天一天着急地想看作繭自縛的幼蟲破繭而出,直到從裏面艱難地掙脫出一只藍尾的蝶,撲扇薄如蟬翼的流光翅膀,飛上飛下,最後落在他的指尖上。他捏着蝶兒雙翅,趕緊跑去找藍白,想讓他知道,他有多高興。他氣喘籲籲,笑容滿面,在後山找到藍白。那時天藍雲白陽光正好,藍白叼了根狗尾巴草,枕着左手躺在斜坡稀疏一片的芸香料之中,右手張開小絲網,一下有一下無地撲蝶。那時午後的陽光有些慵懶,落在兩人的臉上,照映得笑顏爛漫。那時,是他們随義父初到清河谷的日子……

“算了。”羽臉上仍舊笑着,“不過,”聲音極冷,“你是不是嫌命長?”他緩緩走過去。

藍白牢牢握住冬姑娘因害怕而顫抖發冷的手,把她拉到身後,寶藍色眸子越發深邃,聲音沒有情緒,道:“羽,你最好不要過來。”

“我說,你最好把身後那個危險的女人放開。”羽一步一步逼近。

“羽!”藍白聞言眸光一沉。他身後的冬姑娘眉眼精致,秋水為眸,盛住驚懼,模樣楚楚可憐,瑟縮着瘦弱的肩膀,緊緊抓住藍白的胳膊。忽然,她眼中劃過一抹冷笑,冰冷的眼神正好和羽四目相對剎那。

“哼。”羽嗤笑一聲。月光裏他的肌膚是健康陽光的蜜色,淡眉秀眼,眸光炯炯,英氣逼人,竟給人以錯覺,仿佛比浩蕩星空裏從東北橫跨到西南的白茫茫銀河還要璀璨奪目!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最近斷更了幾天。由于開學忙着趕論文,課上要做ppt,加上小說數據不好,刷數據太心塞,導致碼字狀态不佳。我一直在調整心态,安慰自己,同時一點點找回寫文的初心,為了感情抒發而寫,為了喜歡寫而寫,為了筆下打動我的他、她們而寫。

所以,不管數據如何,這篇文我都會用心完結,用心寫好藍白、羽、暮、谷主的故事。接着展開更宏大的舞臺,上演凡容、景一、明月上寫、光霁、斑斓、九淵他們的愛恨。

(哎,有小天使在看麽?我是不是又自言自語了……)

總之,沉心,盡力,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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