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逆流門危急
次日天邊泛起光亮,羽在一片“嘶嘶”蛇語中醒來,起身左右一看,首次打量周圍,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藍白?”她輕聲喚道。
只見萬蛇蠕動在草地方圓五米外,不見藍白身影。她一身黑衣,溶在尚有些昏暗的黎明裏,稍顯清瘦,立在一片直徑不過十米的及踝草地裏,孤零零。
“藍白?”她多年養成的聲音磁性而低沉,和着蛇鳴,空谷裏傳來男子嗓音般缥缈的回音。
臉上不過一瞬間的張惶,她便恢複了平日的淡定,拾起地上藍白的外衫,低眼琢磨起草地上留下的輕淺足跡。彎月似的草葉耷拉下一條路,往東邊日升處延伸而去。
太陽像一張橘黃的面餅,從地平線上一躍而出。羽終于看清了,草地外有人将草葉撒在石子路上,隔出一條萬蛇不敢逾越的小路,這條路向山下傾斜,應是可直達山底。
藍白順着這條路離開了。羽想到這兒,跨出一步,便看見盡頭一個身影,隔了幾十米的距離,他看向她,朝她招手。羽沒有埋怨他為何一聲不吭丢下她一個人先走了,笑着朝他一揮手,大喊:“藍白!”
呼喚在清晨空谷裏異常清冽,含着開懷笑意,回聲不絕,“白、白、白……”
藍白此刻心境清明,眉眼溫雅,僅着一件單薄的白色中衣,立在身後曦陽的光暈裏,等在路的盡頭一端,神态安然,眸子裏只倒映着一身黑衣的羽,迎着微醺日光,朝他一步一步走來。
她把手遞給他,他接過衣衫披上。
他轉身,她并肩。
枯葉在腳下踏響寂落清晨,山路狹窄、曲折,棱角銳利的石子磕腳,腐朽枯倒的樹幹攔路,蚊蟲飛來叮咬,他走在前面,為她開辟一條好走的路。
藍白和羽下了山,雙雙返回茶寮,已近午時,遠遠地,從茶寮那兒傳來一陣喧雜說話聲。
“哈哈哈,真巧啊,我們也是為讨伐逆流門而來。”茶寮五張桌子幾乎滿座,其中一個漢子朝另一桌的人拱手抱拳道,“那麽,此程前往定義山莊會盟,一路上請諸位多多關照了!”
“說什麽客氣話,為了伸張正義,我等自當萬死不辭,互相關照!”一個小門派的老者向周圍幾桌的人再次抱拳,笑道,“互相關照!”
讨伐逆流門?羽笑了一聲,打算繞過去,取了馬便要離去。藍白拉她找位置坐下,“你一日未進食,等吃了午飯再走為宜。”
“呀,你倆終于肯回來了!”掌櫃一眼瞧見他們,歡喜嚷道,“從萬蛇谷全身而退,啧啧,真不簡單,兩位是深藏不露啊!”說着,便招呼他倆。其他江湖人士聞言卻望了過來,尤其是同桌的另外兩人,皆投來探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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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也去定義山莊會盟?”一人試探問道,他見藍白的眼睛微藍,不禁納悶,中原人一般是黑色眸子,問:“你打西域而來?”
羽一聽,側臉瞧着藍白,樂呵呵笑了起來。藍白看了看她的臉色,拾茶壺,給她倒了一碗清水。
那人見他不搭理,原本神色讪讪,聽他道:“不是。定義山莊會盟,是指什麽?”趕緊松了一口氣,哈哈笑起來,解釋道:“兄臺你可孤陋寡聞了。先從逆流門說起,逆流門,你應該聽說過吧?”
“何止聽過。”藍白暗藏言下之意。
“哈哈,那你應該有所耳聞,隐匿世外的神秘殺手組織逆流門,在七年前饕餮之亂中,擄走幾百個與父母離散的少年,秘密培養成殺手,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進行仇殺怨殺,目前累計血狀無數。定義山莊莊主徐義求之子曾在那年失蹤,如今有證據指明此事與逆流門有關。莊主尋子心切,遂召集江湖有為之士,共同讨伐逆流門,伸張正義。”
掌櫃遲遲不上菜。
“原來如此。”藍白左手托着腮,眼簾半合,似要睡過去的模樣。羽笑眯眯地拿筷子敲碗沿,“叮叮當當”作響,好不歡快。
那人看了羽一眼,覺着這男子容貌雖有柔妍之态,眉目間卻掩不住英氣逼人,目光炯炯,焰焰灼灼,想起此前掌櫃的贊詞,便提議道:“兩位要是無緊要事,不如一同前往?”
“我們緊要事纏身呢。”羽朝他打趣道。
“不必急着拒絕,聽我講下去,你們便知曉好處。”那人循循善誘,壓低聲音,“其一,聽聞逆流門幾年來積累錢財不少,金山銀堆,數不勝數,其二,逆流門可是風流快活之地,盡攬天下絕色,其三,若能将定義山莊失蹤之子尋回,莊主徐以求不僅将尊之為副莊主,而且教以鎮莊拳法。”說完,洋洋得意起來,“怎麽樣,心動了吧?”
藍白和羽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古怪。
“很難吧?”羽裝出心動又猶豫的神色,“誰知道,逆流門究竟在哪個窮鄉僻壤藏着?”
“唉唉,”那人連連嘆氣,恨鐵不成鋼,“你們還真是……聽說已經查出來了,就在西南方的清曜城!定義山莊估計不出一個月,連具體位置都摸得個一清二楚,到時我們只需直搗黃龍,即可穩穩拿下!”
藍白手中碗水輕微一震,漾起細碎的漣漪。
藍白和羽心不在焉吃完一頓飯,拒絕了那人的邀請,騎馬離去。
兩人方向相反,藍白卻堅持要把羽送到下一個城池,羽由得他。山路邊的竹林小徑,羽在前頭策馬疾馳,藍白想到她有傷在身,喚道:“你慢點兒。”
“啰嗦!”
宏華城。兩人在城門口下馬,藍白好看的眉已經皺了一路,拉住急匆匆不知往哪兒投胎的羽,“和我去一個地方。”
藥店。
藍白拉着羽進去,一盞茶不到的時間,羽跨出門,扔下身後的藍白,敷衍道:“沒什麽大不了的,不用望聞問切那麽仔細了。”
“你記得敷藥,按時吃藥。”藍白在她身後叮囑。
“知道了。”羽應承下來,态度吊兒郎當。藍白很是無奈,加快腳步再次拉住她,“再和我去一個地方。”
“藍白,”羽轉過頭,十分認真地看着他,“你适可而止了,我不是任你擺布來擺布去的,就算是為我好也不行。”
藍白忽然化作靜默,抓着她衣袖的手松了松,然後放下,将手籠進兩只寬袖裏,點了點頭。認真點頭的模樣,可愛極了,羽臉上的認真神色再也挂不住,極快地轉過臉,偷偷笑了起來。
結果,一盞茶後,藍白扯着羽的袖子進了一家安靜偏僻适合靜養的客棧。
“不管你去哪兒,安心養好傷再走。”藍白不厭其煩再次叮囑,“記得敷藥,按時吃藥。”
羽坐在床邊,高高翹起二郎腿,笑眯眯地朝他揮了揮手,“好!”
藍白在門邊回首,笑了笑。
兩人皆不提此前在茶寮聽到的事,仿佛心照不宣,仿佛一說,便會如兩年前一樣,争論,冷戰,不休。
藍白走出客棧,街上人潮熙攘,多是兩三結伴,或甜蜜情侶笑語、或知己好友笑談、或家人孩兒笑鬧,日常之音喧嚷在耳邊,極具平淡的煙火氣息。二樓臨街窗邊,一身黑衣斜倚,羽看着藍白一襲寶藍衫靈敏地匆匆穿梭在人群中,形單影只,卻給人異常堅定的踏實感,頸邊迎風飄起的雪白色長圍巾,猶如旗幟,飛揚而起。
羽忽然捂住心口,罕見地皺下眉頭。
之前,藍白見她臉色如常,用很認真的神情很認真的語氣,問她:“受了傷,不疼麽?”
她用很認真的神情很認真的語氣,反問他:“疼就要疼給你看麽?”
怎麽能不疼呢?
羽扶着窗棂緩緩背牆而坐,一手捂着心口,目光直直地看着前面。其實,那裏什麽也沒有,也正是因為什麽也沒有,才能短暫地放空,得片刻歇息。
然而,她出了一會兒神,打開門,離開客棧,繼續往南。
時間無多了。一個月之內,她必須拿到虛無劍。
路過衙門口的時候,羽往人潮中一躲。衙門清冷的左牆前,立着一襲寶藍衫,正在那兒看告示。羽心下奇怪,她慢吞吞才從客棧走到這兒,他在那兒站了多久?她偷偷地朝那面牆瞄了幾眼,告示少說也有十張,也不知他看的是哪一張,看得那麽認真。
藍白忽然側頭,她趕緊往某人身後躲,只見兩個身着深藍制服的男子朝他走來,腰間佩劍,劍柄上鑲嵌了一枚小巧的青銅櫻花。那是衛門的門徽,和羽懷中躺着的那枚有點像。
他們交談了一會兒。
隔着人群來回熙攘,視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羽看見藍白嘴角罕見地露出一抹譏笑,随手撕下一面紙,咬破指尖,低下頭,用血在紙背空白處寫下寥寥幾字的一封血書,折好,遞給皺起眉頭的深藍衣男子。
藍白離開後,那兩個深藍制服男子也走了。羽上前,往那堆告示一一看去,要麽是通緝,要麽是懸賞,還有一張比較特別的,出自衛門,上寫:
“衛門小公子病危。”
羽搖頭不解,衛門和藍白有什麽關系?
一襲黑衣,一騎絕塵,一路向南,目的地:一線山,藏莊。
作者有話要說: 越寫越感覺筆力不足,情感不富,還需要沉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