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吃完再跪
傍晚知恥指揮着小廚房裏的粗使婆子好一番折騰,晚上端上桌的都是知恥拿手的菜品,八寶野鴨、五香熟芥、雞絲銀耳、清炸鹌鹑、杏仁豆腐、罐焖魚唇……很是豐盛,也很是用心,一共做了十道大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過大年呢。可惜秦月出現下身子嬌弱,這兩天胃口不佳,菜品雖豐盛,但不免有些油膩,只有一盤杏仁豆腐多得了她幾眼青睐。
知恥見老祖宗并沒有進食多少,不免情緒有些低落,卻又不敢多說什麽。秦月出不忍看知恥如此沮喪,好端端做了一大桌子菜卻沒人吃,總不好太直接告訴她這一桌的菜都太油膩了,不合她胃口吧。
秦月出冷不丁問了句:“今天那頗有脾性的妍丫頭,真的被兄長罰去跪祖宗了?”
蘭姑好像早就知道秦月出會問起,答道:“可不是嗎,雖說這天還不見冷,但是不吃不喝跪到明天一早,也得去半條命,現在的姑娘,哪個不是嬌生慣養,比不得我們那時候。說來也巧,祖先堂就在咱們這附近,因為位置偏,丫頭婆子很少往這來,眼見到月底了,四房的開銷又吃緊……統共沒兩個丫頭,估摸着也沒人給送個吃食。”
“真是可憐。”秦月出搖了搖頭,蘭姑聽出了秦月出的憐意,以為秦月出這是要替妍姑娘做主,去老爺那讨個情面免了她的罰,誰知秦月出只默了默,接了下半句:“總得吃了飯再跪吧。”
蘭姑頓了頓,這下才算真正摸清了自家小姐的意思,扭頭讓知義跑腿:“去,請妍丫頭來這吃飯。”
“這……”知義有些遲疑,小心翼翼對秦月出和蘭姑道:“這不好吧,老爺前腳跟開口要罰妍姑娘的,老祖宗您後腳跟就把人給接來了,況且那妍姑娘今天還對您不敬了!”
“老祖宗讓你去就去吧。”知禮無奈地搖了搖頭,看看聰明人知廉,該不說話時就少說話,就是叽叽喳喳的知恥,也知道絕不在主子吩咐事情的時候唱反調,知義那話,要是老祖宗身邊的老人蘭姑勸倒站得住腳,由知義說,就越矩了,偏知義一根筋,不懂知禮的好意提醒,知禮無奈,小聲地提了一句:“許是老祖宗有話要問妍姑娘呢?”
知義這才恍然大悟,這府裏所有人都是老油條,明面一套,背地一套,但唯有那四爺的閨女妍姑娘卻與衆不同,妍姑娘十歲才回府,在這府裏是最幹淨的人兒,沒那亂七八糟的利益糾紛,況且以妍姑娘的脾氣,絕對是有什麽說什麽,老祖宗要問話,自然是從妍姑娘着手最好,還是老祖宗高明,想到了這一層!
知義這會緩過神了,掩嘴笑道:“老爺只罰了妍姑娘跪祖宗,咱們老祖宗就在這呢,跑那麽遠做什麽。奴婢這就去請妍姑娘。”
“這丫頭!”蘭姑哭笑不得,這四個丫頭裏,就屬知義和年紀尚小的知恥最不讓人省心。
倒是秦月出沒有察覺出剛才知義那變戲法一樣的心情百轉千回,她不願辜負了知恥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偏偏就她們主仆幾個吃不完也是浪費,秦月出便想差人去請幾個來一起吃,無端端去請外院的丫頭婆子一起用膳,沒準還把人吓出毛病呢。這麽晚了,兄長肯定在嫂子那歇下了,各房的人她也不太熟,都這個時辰了,他們早該吃過了,就算還沒吃,等他們來了菜都該涼了,想來想去就想到了秦妍,蘭姑方才提了一嘴,她就在附近,且還沒吃飯,叫她來吃飯不是剛剛好?
沒多久,知義就把秦妍給請來了,知恥手腳麻溜地給秦妍添了副碗筷,蘭姑年紀大了,秦月出好說歹說才讓她陪着坐着,其餘四個大丫頭都站在桌邊伺候着,通常這滿桌的菜,等主子用完了,她們便能坐下用了。也不是秦月出講究規矩,實在是她勸不動這四個丫頭。
見秦妍來了,秦月出也和善,想着自己是個長輩,便慈眉善目道:“妍丫頭,坐下一起用膳吧。”
秦妍眼睜睜地看着眼前這張稍顯稚氣的面龐一本正經地流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來,是說不出的古怪,她原本和這位老祖宗也沒過節,只因為她是秦家的老祖宗,秦妍今天中午在立德堂上時,才将她一起怨怼上了,如今秦月出不僅不記前嫌,還讓她坐下吃飯,秦妍頗為倨傲的面容上呈現了幾分迷惑,但嘴裏仍是不願屈服:“老祖宗,您是秦家的老祖宗,可未必是我秦妍的老祖宗,今日我不跪你,正如我不願跪祖父祖母那般,因為秦家從未善待過我。您也別看大房二房他們看起來其樂融融的樣子,喝他們一杯茶,都指不定能被毒死!這樣的秦家和秦家老祖宗,秦妍高攀不起!”
這話說得多別扭啊,一面要讓自己和秦家撇清關系,可一面又自稱“秦”妍,喚兄嫂時是一口一個“祖父”一口一個“祖母”,一面覺得秦家水深、處處危機四伏令人厭惡,一面偏偏又耐着性子留在這秦家……不過秦月出也體諒她,想起自己小時候脾氣也犟,沒少氣得不周那老頭吹胡子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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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頗為慷慨:“既然你不願意喚我老祖宗,便不喚就是了。我又不是讓你來這裏喚老祖宗給我聽的,讓你來吃個飯,怎麽也那麽多規矩。怎麽這些小輩們之間的關系竟是這樣不睦?”
說完,秦月出有些痛心疾首:“我瞧着他們今日在我面前,卻也都乖巧得很,都這麽大個人了,還吵架實在沒意思。”
秦妍一時無言,像見鬼了一般看着思維跳脫卻又一本正經的秦月出,一時摸不清她什麽意思了,不是來追究今日她沖撞她之事,為何要召了她來,但看秦月出一臉不知事态炎涼的模樣,還以為她那些小輩們個個乖巧,秦妍是又氣又好笑,都被人算計到牙口了,這所謂老祖宗還不自知,便道:“嫡長子秦子書,雖心地不壞,可他既懦弱又無能,正是因為他無能,祖父至今不肯放權給嫡長子,整得整個王府烏煙瘴氣,争權奪利從未消停,這府裏從上到下,卻沒一個人不是勢利眼!”
秦月出點頭,據她這兩日的了解,兄長确實一直不曾許諾百年之後,誰将世襲這頂鐵帽子,掌王府大權。兄長是個極其重視規矩的人,自古家權都在嫡或長中傳承,老大兩個字都占了,理應将爵位交給他,也許兄長有別的打算和苦心吧。
秦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這王府裏的人是什麽德行,她早就知道了,其實今日她最氣惱的,卻是這些人在老祖宗面前裝腔作勢,她看不過眼:“秦子書是嫡長子也不成事,他既沒能力,又是個瘸子,但大夫人卻厲害,仗着與祖母的關系,主持着中饋,庶出子女長年過得比尋常人家還不如!大哥秦玉明的吃穿用度,與庶弟庶妹玉珏和阮妹相比,就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可憐玉珏和阮妹生母早逝,如今被嫡母養成這般膽小怕事的性子,以後只怕沒有好前程可言。就是大房的周姨娘也是有苦說不出,人前風光,人後卻打落牙齒和血吞,否則又怎會至今無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