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當下處境

秦月出乏了，自己的身子骨還需要将養将養，今天坐了一整天，難免腰酸背痛，便像小孩子般滾到了蘭姑懷裏：“蘭姑，我困了，你陪我睡吧。”

蘭姑吓得連連擺手：“這怎麽好，老太婆夜裏又磨牙又打呼嚕，連累小姐夜裏睡覺還要聽自己身邊電閃雷鳴。”

倒是知禮善解人意，大約老祖宗是想與蘭姑說些體己話，便幫着勸道：“您就遂了老祖宗的心願吧，眼見過幾日就是老爺的壽辰了，我們姐妹四個按照您的囑咐，正日夜趕工繡那屏風壽面呢，您就當行行好，替我們值一夜，也好陪老祖宗說說話。”

蘭姑沒轍，只好應了，心裏便打定主意等哄得秦月出睡下了，自己再悄悄到外間的小榻上睡。

秦月出雖然喊困，但到了榻上卻一時也不肯睡着，蘭姑便知她是在想着前些時候妍姑娘來這裏說的那番話，寬慰道：“小姐可是在為妍姑娘的處境擔憂？”

自家小姐是王府嫡出的小姐，自然是不能理解那些庶子庶女的苦楚，可誰家不是這樣呢？小姐雖是慈悲心腸，但這種事總歸是操心不完的。

秦月出心裏的确在想事情，卻不是在想秦妍的事，她琢磨了半天，支開了知禮等人，只留了蘭姑在身邊，便是看中了蘭姑畢竟是看着自己這副身子的主人長大的，若是她說錯了什麽，蘭姑也不至于懷疑，便問道：“蘭姑，為何我會一睡六十年？你自小與我一起長大，應當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吧？”

蘭姑正想着妍姑娘的事，驀地被秦月出一問，思路被拽了回來：“小姐，不瞞你說，你出事那年，我和老爺也不過才十歲，哪裏懂得什麽啊。就知道從此以後王府的日子一天過得比一天好，先帝賜了王府一頂世襲罔替的鐵帽子，老太爺回府後就将小姐的院子設了禁地，只囑咐了家中的嫡長子好好照顧你，不管小姐醒不醒得來，永遠不可怠慢了小姐。”

她出事以後，信陽王這個爵位才開始有了世襲的恩制的，秦月出目光茫然，急急問道：“那就再也問不到個知內情的人了？我豈不是平白無故任光陰流逝，一醒來就成了個高齡老太太，連父母的疼愛都不曾享過？”

蘭姑嘆息，剛想搖頭，就忽然想到了什麽，眼前一亮：“小姐，過幾日是老爺的壽辰，我今天曾聽他提了一嘴，老爺大壽，今上與淑妃娘娘肯定會回府賀壽，老爺打算在壽筵之上呈禀小姐醒來的事，再引見小姐于今上。到時候見到淑妃娘娘，指不定可以托她下回回府省親時，将先帝四十八年的年鑒帶來給小姐翻翻？”

蘭姑出了個好主意！就算知情的人沒了，可是年鑒卻是死物，拖再長的時間，也不怕曾經發生過的事被遺忘了，年鑒雖只記載當年大事記，但當年信陽王府嫡小姐出事，先帝此後又賜了世襲的爵位，這總算是一件大事了吧？

秦月出先是驚喜，又默了半晌，聽說了秦朗越打算在自己的壽辰之上才公開她醒來之事，不免心中動容，再次感嘆誰說世間人心險惡，果然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便拉着蘭姑的袖子感嘆出聲：“先前妍丫頭來我這，說了一通，我心裏對兄長生出了猜疑，覺得不僅這些小輩兒在猜我算計我，就連兄長也在算計我。如今到底是我小人之心了，兄長為了我，當真是殚精竭慮……”

蘭姑一時沒聽明白，秦月出打了個呵欠，終于有了睡意，蘭姑也不好多問，便默了下來。

這也怪不得秦月出，秦朗越年逾古稀，仍抓住大權不放，還将王府那可堪國庫的産業全部都計在她的名下，對他的那些個子孫說，所有産業全賴她來作主。旁人看了，覺得秦朗越是偏袒她這個可憐的胞妹，但秦月出覺得，秦朗越至今不肯放權，肯定是有他的用意，只是究竟是什麽用意，她也不能憑空瞎想。

秦朗越是當朝權貴，深谙過猶不及的道理，秦月出可不相信他如此偏袒她是為了她好。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就這樣倒黴催地被推到風口浪尖了，致使那些子子孫孫都不願意盼着她醒來，只怕是恨不得等秦朗越百年之後，她也能跟着一命嗚呼是最好，如今她醒了，莫名其妙地就威脅到了那些小子的利益，那些小子還不想方設法對付她，弄得她過不得舒坦日子，成日想着不知那些小輩兒會出什麽後招……她當真是何其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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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方才蘭姑說了，秦朗越打算在壽辰之上向皇帝禀報她醒來的事。秦月出昨天醒來，秦朗越今天一早還上了朝，淑妃秦瑤都知道她姑母的事，皇帝卻還不知道，顯然是秦朗越刻意壓着此事。這她也理解，否極泰來、盛極轉衰，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信陽王府論財力，都直逼國庫了，論聲望，世襲王爵，王公貴胄無不以禮相待，論親疏，皇帝是信陽王的親女婿，十三殿下是信陽王的親外孫……這要是再多個睡了六十年的老祖宗醒了，還不得鬧翻天去？！

她初時也擔心別人會把她當妖怪，但看秦朗越的态度，似乎她非但不是妖怪，還是秦氏的大恩人，秦氏的地位如日中天，也都是打她出事那年開始的，且她出事那年在位的是先帝，但她一品內命的品階卻是當今皇帝上位後才追封的，可見她應當也是有聲望的。

自古當權者最不容許的就是像她這樣異于常人的存在，尤其是出生于如此權勢滔天的秦家，如果傳出去什麽謠言動搖皇權就不好了，比如古時候漢高祖發跡前還只是個市井小民，後來傳聞乃赤帝之子……

在皇宮裏頭，皇帝想讓一件事情高調就能讓一件事情高調，想讓其低調就能低調，萬一皇帝再有個什麽籌謀可好歹。但若在信陽王壽辰上，衆多王公貴族必然皆來道賀，到時候禀明她的事，只能往高調了走，皇帝想壓也壓不下去，想必她在大家心中應該是個做了好事的人，否則皇帝憑什麽封她個一品內命，同樣有礙于人言，皇帝必然要做個賢明的皇帝，那她就安全了。

秦朗越種種行事異常，大約是在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保秦氏子孫榮華富貴，又能打消皇帝忌憚與疑心，也許她确實被算計了一星半點，但秦朗越也确是在盡心維護她的安全。

秦月出一時間有些頭疼，全賴師傅他老人家總是與她說些帝王将相的權術陰謀，讓她不免草木皆兵，總把他人往壞了想，處處都往陰謀想，以至于秦月出很是憂慮，醒來的第一件事就得仔細計算着自己的安全。

若是憨傻一點，日子許會輕松些，無奈自己的确是個聰明人……

在嘆息自己太過聰慧而因此煩憂的秦月出，終于在這頗不要臉皮的煩憂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