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卷:蕭韶九成,鳳凰來儀

的光澤,她輕聲道:“那天,我負傷躲在角落裏害怕地看着滿手的血,他穿過紫薰花叢朝我走來,還幫我包紮了傷口,對我笑,從來沒有人這樣關心過我,那樣……那樣……溫柔的他。”

陷入回憶之中,蔓向來冷硬的眸子柔的像水,聲音似是浸了棉花般柔軟,只是後來當她再次看到他時,他的人和聲音一樣被毀地面目全非,他的心越來越冷,而她也從此只敢站在他身後,看着他孤寂的背影。

“你要去哪裏?”白澤問道。

“去我該去的地方。”

将絹巾小心地折好收進懷中,蔓離開,高傲的背影挺得筆直卻也莫名輕松。

*****

皓雪崖,這裏是零被囚禁的地方。

他不能讓零再被白炎利用,他要找到零。兩天兩夜的策馬飛奔,白澤風塵仆仆地趕到皓雪崖,漫山遍野的雪,刺目的白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下馬朝雪中一步步堅定不移地走去。

他來不及一刻停留,甚至沒有再深思蔓的出現是否意味着另一場陰謀,只是他無望的生命裏好不容易多出了一點希望,他想要抓住這點希望,至少可以支撐他活下去。

深雪沒膝,他艱難地行走在雪中,漫天風雪突然鋪天蓋地地狂暴起來,白澤似乎什麽都沒有感知,鋪面而來的冰粒和雪花幾乎要掩埋他的呼吸,那種迫人的寒冷幾乎要凍結他的肺腑,但他卻依舊在茫茫雪中企圖尋找什麽,直到一絲極淡的簫聲傳來。

那微弱的,斷斷續續的簫聲卻像一道暖流注入他僵掉的四肢之內,風和雪的呼嘯聲中,他奮力地捕捉那一絲薄弱的聲音,朝着那方向義無反顧而去。

終于,他找到他了。

雪地幽寒,他紫衣潋滟,微笑地看着他。

風雪似乎停了。

“零……”白澤輕輕開口,沙啞的聲音聽起來疲憊不堪,但他荒蕪的心似乎有了一絲生氣。

他似失了魂魄,整個人恍恍惚惚朝前走去,直到看清零眼底的一絲暖意。

忽然,他聽見他說:“我叫桐,梧桐的桐。”他說着,唇邊綻開清和的笑意,臉上的禁制靈術消失,露出他原本的面目。

如七夕之夜的初見。

白澤停下腳步,整個人踉跄了一下跪在了深雪裏:“我知道,我知道……”

感知他生命的逐漸消逝,如游絲浮于水面,流沙逝于掌心,抓不住一絲一毫。

“為什麽要去皇城,為什麽要去刺殺白炎。”

“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才是我的仇人,不是麽?”

零淡淡一笑,聲音是放下一切的了然與輕松,這麽多年他一直将父母的死歸罪于白澤,他弄不清自己心裏那種強烈的感情究竟是什麽,如今懂了卻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

他的生命本就不多,他想保護他,想要為他做點什麽。

他這一生錯的太離譜,錯的太厲害,但,錯歸錯,終究還是遇見了。

風停了,雪還在下。

“我想為你吹奏一曲。”他粗噶的聲音響起。

白澤怔怔站在原地,回憶似乎停在了那遙遠的七夕。

桐從袖中取出一管碧玉簫,那簫聲曾斷過但被修葺地很好。

他将碧玉簫置于唇邊,斷斷續續的簫聲嗚咽傳出,就像那一夜他吹給他聽的那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見該多好。

他的唇邊滲出一絲絲鮮血将簫身浸透,但簫音仍在繼續,吹奏出他們的回憶,吹奏出那一夜停留下的最美好的時光。

白澤發現自己幾乎停下了呼吸,無法遏制的酸楚與疼痛在心中翻江倒海,他想叫他停下,停下……

天地間寂寞無聲,唯有簫聲訴說着沉默在時光裏的故事,終于,他停下,對他展開最清和純粹的笑容,晶瑩剔透的赤暖光芒在他周身散開,一點一點風逝而去。

“我不會成為你的拖累。”最後,他笑着說。白炎抓了他,将他囚禁在這裏就是為了最後能用他牽制他,今天可以見他最後一面,他已經很開心了。

“不……不要剩下我一個人……”白澤飛奔而去,掠過疾風白雪,卻見那淡紅色的光芒散在了空氣中,他手中除了冰涼的空氣什麽都沒有留下。

一管玉簫輕輕滾落在雪地裏,泛着清冷而寂寞的翠色。

紫衣在白雪中輕輕拂動着。

白澤輕輕喚道:“桐……”

“桐……桐……”

無人應聲,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聲音,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

終于只有他自己了。

終于只剩下他了。

跪在地上,掌心裏的碧玉簫依稀還有暖意。

任由雪覆蓋在身上,他靜默着像一座冰雕。

雪,寂寂落下,仿佛永無盡時。

*****

皇城,宮中,栖鳳臺。

推開精致的房門,滿室藥香撲鼻而來,有一個黃莺鳥般清脆的聲音道:“炎哥哥,是你嗎?你來看我了麽?”

他腳步微微一停,還是走了進去,蔚藍的帳幔延延伸伸,如藍色的泉水鋪滿了整個房間,少女秀發未束松松披在肩上,瘦弱的身體倚靠在床柱上,一張清秀的小臉上有一雙烏黑發亮的小鹿般的眼睛。

“你是誰?”見到來人是個陌生人時,少女驚慌地抓緊手裏的錦被愈發地縮起了瘦弱的肩膀。

他站定,看着少女的模樣。

許久未聽見動靜的少女從錦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雙大眼,柔柔弱弱略帶了絲驚惶的眼神悄悄探出來,少女長得并非國色,但那柔軟的眼神卻是一種能令人心生怦然心動的憐惜。

果然,我見猶憐。

溫蓉兒,顏文逑的私生女,從小寄養在親戚家,以溫為姓,五歲時被顏文逑接回顏府,十三歲時患了奇疾,顏文逑四訪名醫卻無果,也是在十三歲,溫蓉兒突然失了蹤,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原來是被白炎藏在了宮裏。

“你叫蓉兒是麽?”白澤輕聲問道。

少女怯怯點了點頭,白澤探手輕輕撫過她額前的碎發,柔聲道:“你知道你的炎哥哥是誰麽?”

少女歪着頭奇怪地看着他,片刻咯咯笑道:“炎哥哥就是我的炎哥哥呀。”

“你喜歡他?”他問。

少女蒼白細致的小臉上泛起微微的紅,但依舊甜笑着大力點頭。

“蓉兒最喜歡炎哥哥了,等蓉兒身子養好了,炎哥哥就會娶蓉兒。”

他為少女的天真感到好奇,白炎沒告訴她他的身份麽?因為珍惜,所以怕将她連累,所以才不告訴的。

白炎,你果然還是有弱點的。

他的手輕輕靠在少女纖細的後頸上,那麽瘦弱的脖子,他輕輕一掐她必死無疑,這個女孩若死了,白炎的臉上會出現什麽樣的神情呢?

他,真的很好奇。

少女眼裏的明輝緩緩散去,他的手松開,随手打翻了屋中一只燃着的燈籠,火點着了滿屋的帳幔,火光沖天,将一切燒成灰燼。

“白炎,因果輪回,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将一成不變全部還給你。”

望着身後被火舌舔舐的栖鳳臺,他轉身離開。

☆、雨幕

? 初春,萬物複蘇,但大夏的山河依舊死寂沉沉,皇宮栖鳳臺驀然失火,火燒連天,龍顏大怒,傳言是白澤向大夏揚威的信號,一向主張以守為攻的白炎主動出兵五萬在尚赫與白澤進行最後的決一死戰。

大戰前夕,恰逢月圓。

尚赫之右白澤的軍中卻袅袅傳來一道冷淬卻痛入骨髓的簫聲,那簫聲在月圓的夜空一夜未曾中止。

翌日晨曦,簫聲止,號角聲起,攻城令下,戰始。

白澤的軍隊在這一次戰役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拼命,憤怒,甚至義無反顧,那種孤注一擲的憤恨是支撐全軍的唯一支柱。

此戰史稱尚赫之戰。

尚赫戰役最後的結果似乎毫無意義,因為這對大夏歷史的進程沒有絲毫動搖,但不論戰争的結果如何,這掩埋在地下的屍骨與血腥卻是大夏史書之上不可忽視的一道傷痕。

戰場之上,前仆後繼的戰士們踏過地上的屍體,無數次地沖向前只為砍殺自己的同胞骨肉,那個人或許就是他的父親,或許就是他的兄弟,或許就是久別重逢卻不得不兵刃相向的朋友,血肉模糊中每天都有戰士因受不了心靈上的傷痛而自殺身亡,然而,這些噩耗對于那些家中守望親人回歸的百姓而言無疑是五雷轟頂。

山河無盡,一半的領土上戰士們浴血奮戰,另一半的領土上空卻是白雪漫天,仿佛是天地在為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們戴孝。

月餘,戰場上的優劣之勢很快顯現而出,白炎的軍隊對盛京本地地勢爛熟于心,地利得了益,加上盛京天子坐鎮,威嚴在百姓之中并未多少淡出,是以,戰争的優勝漸漸倒向白炎一方。

白澤軍隊幾番拼殺下來已是負傷過重,加上被白炎阻斷了糧草,戰鬥力根本無法恢複到以前的狀态。

終于,在最近的一場戰役中,白澤親赴沙場與對手過招險遭暗算,兵力損失數萬。

那一日黃昏,殘陽如血,翻倒的戰旗,滿地的血腥,狼煙烽火,遍地屍骸,倒在屍堆中的白澤最後被趕來救援的副将郎寬所救。

從屍堆裏被挖出來時,郎寬将一只虎符承在他面前道:“王爺,末将現在立刻就将三萬精兵自邊疆調回,如今将軍勢危,孟将軍的十二萬兵力是時候啓動了。”

但,眼前這個滿身血污的男子聞言竟只道了一句:“邊疆戰況如何?”

“番邦國以耶律正皇子一事正蠢蠢欲動,末将正奮力抗敵,目前暫時無憂。”

郎寬沒想到的是,說完這番話後,白澤卻拒絕了十二萬兵力的調遣虎符,甚至也拒絕了郎寬的三萬精兵的支持,直到很多年以後,郎寬再回想此事,對白澤一言評之:天地唯此人而已。

大夏晉武十年初春,安平王白澤率三千精騎突破重圍攻入盛京,剩餘兩萬兵力在皇城之外厮殺。

那天,天空是暴雨即來一般,漆黑一片,仿佛一片一片崩塌陷落,盛京之中人人人心惶惶,廣大無邊的地面上,盡是雨和夜色,世間全部荒蕪混沌。

屍骨累累,血色彌漫。

手握銀槍,身上的戰袍在風中獵獵響着,隐忍着迫人的殺氣,天下着暴雨,雨水濺落地面的瞬間,白澤似乎看到自己的雙腳正站在滿地的血海之中。

踏進昭宸殿,空空蕩蕩的大殿上,一個羽林衛都沒有,甚至連侍從也不見。

白炎安靜坐在昭宸殿的王座上,看着那滿身是血,從血海屍骸中朝他走來的人——他的皇兄。

“朕和你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白炎的聲音自寥落的大殿上響起,又回蕩在大殿之上。

“這裏真是空闊。”他冷冷道。

沒料到他會這麽說,白炎微微一愣,轉首四望,金碧輝煌,至高無上,威嚴無匹的殿中如今的确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闊。

“不錯,這裏從來都是空闊的,因為只有朕一個人有資格站在這裏。”

白炎負手而立,即便被兵臨城下依舊沒有一絲慌亂,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澤。

白澤手中一凜,将冰冷的槍尖抵在他喉間,白炎輕笑,眼底卻無一絲懼意,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殺了我,你就是天下之主了,”他從容站定,甚至再向前一步,讓冰冷的劍刃刺入自己的血肉之中:“但是,皇兄,你可知道,坐擁天下的那一刻就是你失去一切的一刻,這個王座上很寂寞。”

白炎快意地笑着,高處不勝寒的位置他早已嘗透了,那種坐擁一切又空無一切的感覺,怎麽可以只有他一人吞咽而下。

“我早就失去一切了不是麽。”白澤冷冷地聽着,唇角彎起一個譏诮的弧度。

他親手毀了他的一切,所以,今天他也要來毀掉他的一切。

“我本就無意皇位,但你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将我逼到絕路?”他的聲音隐含着莫大的痛楚與疑惑。

“雖然顏文逑當年一手策劃了靖南王的案子,但利用他除掉舅父,除去蕭家人的卻是你,為什麽?”

白炎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朗聲大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昭宸殿中,冷酷而狂傲,他雖在笑,眼睛卻無一絲暖意,利地像一把藏于萬丈玄冰之下的絕世神兵。

“為什麽?”他停下了笑,定定凝視着他的敵人——他的兄長,俊美的臉如同死神:“因為我和你不一樣,我的母妃早亡亦無外戚可依,蕭治之為了保住你的地位保住蕭家的地位,想要除我而後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蕭治之不死,我就要死,我不過是自保而已。”

白炎看了他的神情,冷冷一笑:“所以從那時起,我發誓我要拿到我應得的,需要得到的東西,包括皇位。”

“我說過,我無意于皇位。”白澤澀然,兒時,他就告訴過他,他的夢想是快意江湖,所以,當年,他擅自篡改父皇的旨意,他什麽都沒有說,甚至擁護他,擁戴他。

白炎忽的挑唇露出一個殘忍的笑意:“你願意,蕭家不願意,你的母妃也不會願意,況且我的皇位是怎麽奪來的他們一清二楚,天下根基未穩,想要除掉我憑他們的力量輕而易舉。所以,蕭家必除。”

白澤一震,一時無言,半晌,他道:“那你為什麽不殺了我?我的存在才是對你最大的威脅不是麽?

“因為你是唯一能幫我守住江山的人,”白炎的神色有些莫測:“大夏根基不穩,外有番邦國屢犯,內有叛國奸佞,若要守住這江山,這世間除非你我二人聯手。”

“顏文逑的勢力太穩固,朝中過半是他的人,番邦國也是他背後的支柱,你是我牽制顏文逑最大的力量,有你的存在,顏文逑不敢輕舉妄動況且我需要時間培養我自己的勢力。殺蕭治之是為了保住我自己,不殺你卻是為了保住大夏的江山。”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包括顏文逑都是你的棋子……”白澤看向他,眼底閃爍過一絲狠戾的星芒。

“不錯,但這盤棋我只走了兩步而已,秦石易和秦慕雪……哦,或者說秦慕桐?”白炎一字一頓地說着,意料之中地他看到眼前男人眼中瘋狂到幾點的情緒。

突然,他聽白澤似笑非笑道:“前幾日栖鳳臺的火,你說這樣的火,是不是會把一切都燒成灰?”

白炎沉靜的眸子微微一震,但那一剎那的恨意只是一閃即逝,他淡淡道:“你殺了蓉兒。”

“不錯,我殺了她,讓她死在火裏,讓火将她燒成了灰燼。”

白澤漠然地望着他,望着那個一舉一動都能威震天下,令風雲變幻的男子,他一直期待這張臉可以被最熾烈的仇恨之火蔓延燃燒。

失去摯愛,失去至親的痛楚,他發誓也要他嘗一嘗的,那種生不如死,削骨蝕肉的劇痛,他一定要他也感受一下,究竟是痛到怎樣的地步。

“是不是很痛?我曾經想千倍萬倍地還給你,可惜,只一點就可以毀了你了。”他說着帶着譏嘲和諷刺。

但,聞言白炎卻只是勾唇一笑:“哦,是麽?溫蓉兒不過是我用來牽制顏文逑的一張牌而已,想要用她毀了我,她還不夠資格……皇兄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我。”

看着白炎那樣的神情,白澤只是默然,他賭了一把卻是賭輸了,白炎無心他從來不怕失去,沒有害怕失去的,那麽這場賭局裏他就是王者。

他苦笑,這果然是他和白炎最大的區別,他害怕失去,而他不怕。

白澤的眼神褪去了一切神采,剩下的只有一片荒蕪,荒到了極致。

白炎看着他心中卻沒有一絲快意,當年蕭治之将他逼到了絕境,尊嚴全失,那種屈辱和憤怒至今萦繞于心,他一直以為對白澤——他的兄長,他是充滿恨意的,然而,此刻看到他木然的神情,他心中卻隐隐有一絲後悔。

空寂的大殿上,霍地一個清亮的少女聲輕輕響起:“炎哥哥!”

白炎愣愣住,只見那纖弱的少女不知從何時開始就躲在昭宸殿中,此刻怯怯地從柱子後面走出來。

白炎發現自己的心竟然有些莫名的輕松與喜悅,那種失而複得的心情很陌生也很奇妙。

“你都聽到了,你現在應該知道在你一心信任的人心裏,你究竟是什麽地位。”白澤對溫蓉兒道,他冷冷一笑,手裏的銀槍霍然朝白炎逼去,淩厲而懾人!

一抹纖細的身影朝白炎飛奔而去,一晃眼,那柔弱的少女已張開雙臂擋在白炎身前。

“不要傷害炎哥哥!”少女的聲線因害怕而顫抖着,但她依舊無畏地擋在白炎身前,雙目死死盯着白澤,臉色煞白。

“這樣的人值得你這樣守護麽?”白澤冷冷道。

溫蓉兒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但神情堅定不移,那一瞬,幾乎是毫不遲疑的她說:“值得!”兩個字回蕩在大殿之中,擲地有聲。

白炎一愣,似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說。

“他殺了你的父親,這樣你也認為他值得?”白澤問道,臉上帶着奇怪的笑意。

少女的身子狠狠一顫如遭雷擊,臉色愈發蒼白,雙目通紅。

白澤沉默着等待着,等待着這個少女可以給他一個答案。

溫蓉兒纖細的手指深深緊握,淚水劃過臉頰,雙眸睜地大大的似乎是不敢置信似乎是心痛難已,她踉跄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幾欲昏倒。

“讓我殺了他,這樣你就報仇了不是麽?”白澤微笑着開口誘哄着道。

然而溫蓉兒卻霍地擡頭,勉力地站着仍舊擋在白炎身前,淚如雨下但少女依然讓自己勇敢地站在原地。

“為什麽?”白澤問道。

“我不能再失去了,我只有他了,我只有他,只有他了,我不能再……求你,求你……”溫蓉兒泣不成聲,這樣的兩難抉擇之下于她是最殘忍的刑罰。

白炎無聲地将溫蓉兒抱在懷中,任她在他懷中哭濕他的衣襟,他的懷抱或許是第一次有了溫情的眼淚。

“哈哈哈哈哈哈……”看着眼前的少女,看着眼前的一切,白澤聞言驀地笑了起來,那笑帶着無限的自嘲與無奈。

哐啷一聲,銀槍委地,白炎看見那滿身血污似乎不堪重負的男子緩緩跪在了地上,笑的不能自已。

身後趕來的羽林衛将他包圍地水洩不通。

“我輸了。”怆然的笑聲停下,白澤看着白炎道。

白炎無言望着他,最後仍舊忍不住道:“為什麽?”

他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放棄,十五萬軍隊,他手裏有十五萬軍隊的籌碼,如果這十五萬軍隊都投入戰鬥,他是必輸無疑。

“因為你是我的弟弟,這個世上唯一的至親,唯一的也是最後的親人,我也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了。”

他可以不計一切代價,他卻再也付不起任何代價了。

被羽林衛押走的瞬間,白炎忽道:“皇兄,可還記得多年前你我在皇宮的臺階上說過什麽?”

停下腳步,白澤只聽身後的聲音道:“天下江山都是我們的,你若無法殺了我,那就只能永遠臣服在我腳下。”

臣服意味着接受任何的恩賜與殺戮。

有些久遠的回憶浮現腦海,多年前,兩個少年坐在皇宮的臺階上,夕陽如血染紅大夏萬裏河山,暖陽之中,那尚且稚嫩的少年對他說:“王座都是寂寞的,皇兄你若讓我獨自面對這一切,那我會不計一切代價将你留下。”

快馬一生縱逍遙,當他許下這個心願時就注定了此生無法逍遙。

“所以我不會殺你。”白炎道。

白澤默然只是望着眼前無邊無際的雨幕。

這場雨不知會下多久。

……

晉武十一年,安平王起兵失敗,逆賊全數被擒,安平王白澤被關入大牢永生不見天日。

同年,晉武帝立溫氏女溫蓉為後,賢後母儀天下之日,以福澤蒼生之意向晉武帝進言:大赦天下。

安平王之亂中所有罪犯被赦免死罪,改流放河遼。

副将郎寬平定邊疆有功,晉武帝不追究其他責任,反封他為大夏的骠騎大将軍,永遠鎮守邊疆。

*****

“孟将軍……”男子遲疑了一下道:“蕭某至今不知閣下究竟叫什麽?”

“在下洛月。”洛月淡淡笑道。

旁邊的小男孩蹦蹦着道:“我叫饅頭,我叫饅頭!”

蕭澤輕輕拍了拍饅頭的腦袋道:“那次懸崖上,多謝你救了我。”

小饅頭第一次被人感謝,瞬間害羞了,捂着小臉兒躲到了一邊。

微微拱手,蕭澤對洛月道:“閣下數次救蕭某于水火,大恩之情蕭某沒齒難忘。”

“蕭公子客氣了,蕭公子此行可要去何方?”

“天地之大,四海為家,這是蕭某年少時的心願,如今算是達成心願了。”

只是……這個心願實現的代價卻是太大了些。

數日前,天牢中一封聖旨送達,白澤被貶為庶民逐出盛京,永世不得回皇城也再不是皇室白家子弟,如今他便自改姓為蕭。

春回大地,萬物複蘇,蕭澤牽着馬走在寂靜的林間小道上,馬兒脖子上的鈴铛叮鈴響着,路旁開着不知名的小花,在風中輕輕搖曳着,紫色的,藍色的,白色的,星星點點如溫暖流麗的雲霞鋪開伸向不知名的遠方。

望着蕭澤遠去的背影,洛月感嘆,是此人之胸懷力挽狂瀾,才叫他這一步束夢天機得以破解。

衣袖被小力地拉了拉,洛月垂首只見小饅頭大眼紅通通地瞅着他哽咽道:“公子,蕭澤哥哥太悲傷了。”

他家公子淡淡一笑,手裏一道仙氣拂過,小饅頭的眼神追着仙氣的方向,卻發現花叢間,一朵小小的赤蝶輕盈盈地飛了出來,在蕭澤身邊盤旋了一陣,竟似有靈性一般在他身邊翩翩舞着遲遲不肯離去。

蕭澤駐足微笑,眸光溫柔地看着那只蝴蝶,蝴蝶輕輕地飛舞了一陣安靜地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饅頭眼睛都要瞪直了,當下就要驚呼:“公子……公子,你看,你看那個不是……”

“噓……”洛月将指尖豎于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望着那人遠去的身影,輕輕微笑道:“佛曰,不可說。”

本卷完——?

☆、尾聲

? 大夏的歷史進程翻開了新的篇章,然而那烽火遍地的一年還是在人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但春雨潤如酥,一切血腥與悲傷都将被沖刷幹淨,在那溫軟的雨幕之中緩緩歸于寧靜。

洛月站在浮雲缭繞的山巅看着腳下巋然不動的寂靜山河,山風拂過他的袍袖,帶過一絲溫柔的氣息。

“公子,這底下就是莽山吧,那十二萬兵馬在哪裏呀,我在上頭飛了一天了都沒找着。”

一個稚嫩的聲音從山頂大石後傳來,只見一個梳着桃子頭的小娃娃冒了出來,雪嫩的小臉頰上紅彤彤的,滿頭滿臉的灰塵,顯然一路奔波勞苦。

“他們都回天庭了。”公子轉過臉來,對于這個問題似乎顯得很不理解。

小饅頭差點栽倒,半晌才語無倫次道:“回回回……回天庭?他們難道是天兵?您從哪裏诓來的十二萬天兵呀!”小饅頭比了比手指。

“我向戰神飛将借的天兵而已。”洛月很意外,小饅頭居然對他有質疑!

饅頭吃驚且不贊同道:“飛将大帥竟然同意借天兵給您?太兒戲了!”

洛月搖了搖扇子笑道:“怎會兒戲,這可是用我宮中一壺上好的清流醉換來的,禮尚往來而已。”

饅頭詫然,嘴巴張的大大的,又問:“公子你不是說我們不能再插手白澤哥哥的事情了麽,你這麽做萬一篡改了歷史,導致幻境崩塌了怎麽辦?”

饅頭十萬個為什麽模式開啓,公子有些頭疼,默了默覺得不能扼殺小朋友好奇的天性,遂耐心解釋道:“我這麽做其實……是因為于心不忍。”

公子一向溫和的眉目沒有了笑意,望着雲山霧繞的景致,洛月道:“史籍上的安平王最後是被永生鎖在天牢中不見天日,這樣的命運于一個普通人而言過于沉重,我這麽做只是給了他一個選擇的餘地。”

“但,”洛月輕笑一聲似是感慨似是嘆息:“一千年前的史實早已定下非我力可改,而白澤的所作所為也一直出乎我的意料。”

“公子,你是說……”小饅頭紅通通着眼睛哽咽了一聲。

洛月朝他點了點頭道:“尚赫之戰前夕我便讓郎寬帶話給他,但他并沒有選擇我給他的那條退路。”

當日,大夏境內是白炎和白澤的內戰,但二人卻都默契地将自己的外援軍隊置于邊疆,因為番邦國的威脅仍舊未除。

尚赫一戰中,白澤的勝算幾乎為零,他讓郎寬的三萬精兵仍舊堅守邊疆,關于那十二萬兵馬的虎符,白澤卻只說了一句話。

“我與白炎的戰争不論誰輸誰贏,犧牲的都是我大夏的子民,如今我輸了便是我白澤氣數已盡,我無話可說,但這天下的犧牲已經太多了,總要留下些血脈傳承。”

聽完,小饅頭蹲在地上眼淚啪啪地往地上掉,洛月輕輕拍拍他的小腦袋道:“人世浮沉,風雲莫測,能擔下這樣命運的人也不會怨天尤人,你又何必為他悲傷。”

小饅頭抹抹淚巴巴地問道:“白澤哥哥下一世會不會好一些?”

洛月溫和一笑:“天亦有情。”

*****

湛藍光華的水晶棺旁開滿了荼蘼殷殷的曼珠沙華,白衣青年輕輕将懷中的少女放入棺中,少女緩緩睜開眼睛看着青年,眸光裏似有些疑惑與茫然。

“洛月……”少女有些倉皇地捉住青年的手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青年對她微笑道:“在這裏安靜得睡一會兒,等我回來接你好麽?”

少女乖巧地點點頭,青年指尖仙氣浮動,水晶棺邊簇簇生長起純白似雪的無數朵天雨曼陀羅花,将水晶棺牢牢守護在其中。

“你說來到這個世界的我是為你而來,那你知道原因麽?”少女輕輕扯了扯青年的衣袖。

青年探手在她鬓邊點開一道紫瑩瑩的仙氣,聞言笑了笑道:“因為你喜歡我。”

仙氣氤氲而起,少女困乏地眨了眨眼,聲音輕地好似呓語:“那你喜歡我麽?”話音未落,她已進入了遙遠的夢鄉。

青年靜靜凝視了一會兒少女的睡顏,突然,他傾身,在少女的額間刻下一個輕柔的吻。

“會喜歡的。”他說。

******

小薰姐姐被公子好好地保護在一個神秘的地方了,要讓小薰姐姐醒來,似乎還需要一樣東西。

小饅頭背着大大的書箱一溜兒小跑地跟在他家公子身後,好奇地問道:“公子,我們這次又是去哪裏?”

“不去哪裏,回去休息。”

“我們不是要救小薰姐姐嗎?”饅頭急了。

“所以,我們要等。”

“公子,你能說明白麽,我聽不懂呀。”

公子笑道:“守株待兔吧,回去先幫我泡一杯熱茶。”

“……”

☆、番外

? 人物:

大明星饅頭,中文名:饅頭,英文名:Buns;日文名:まんじゅう

狗仔米

時間:小樓一夜聽春雨殺青之夜

地點:某包子鋪外面(嚴禁插播廣告)

旁白:饅頭,明星,洛月公子身邊的第一小跟班,人氣杠杠的!

Interview

狗仔米(星星眼):小饅頭,俺們今天終于見到您啦,可以請您跟俺們聊聊麽?

饅頭(做大牌為難狀):哎呀,我很忙的啦,還要趕下一卷的開機記者會,不過,十分鐘吧,十分鐘還是可以滴。

狗仔米:首先想問些私人的問題,比如饅頭君今年多大了,哦,不對,是今年高壽?( ⊙o⊙)

饅頭:唔,我今年……按照你們人間年齡來算是五歲半,但我是花精,公子說我長不大的,我現在仙齡也就兩三百歲吧……(恍然大悟吃驚狀)哼,╭(╯^╰)╮,你們真讨厭,年齡體重神馬的是銀家的秘密,銀家憑什麽告訴你?

狗仔米(汗…):那麽,你平時最愛吃什麽?

饅頭:最喜歡吃包子了,(開始數手指)肉包,梅菜扣肉包,香菇青菜包,豆沙包,生煎包,叉燒包,小籠包……噠噠,我都喜歡~(≧▽≦)/~

當然如果有哪個粉絲樂意給我送點小甜糕,小零食,我也照收不誤啦,哎呀,是現場直播麽,(興奮)我的地址是:月上承澤宮公子床頭窗臺邊左數第三只小花盆,噠噠噠

狗仔米(O__O”…):好奇地問一下,為啥你只吃包子不吃饅頭?

饅頭君(鄙視地瞥過來一眼):我吃我自己?你當我傻啊...

狗仔米:(─.─||)

狗仔米:咳咳……饅頭君喜歡你家公子麽?這是一位鐵杆粉問滴。

饅頭:冥思苦想了一會兒,腦袋向左有搖晃趨勢,忽聽洛月公子千裏傳音:“饅頭,今天你還想吃包子麽?小薰親手做了一籠灌湯包……”

饅頭迅速點頭,小雞啄米似的:我哪裏是喜歡公子,簡直就是崇拜膜拜以及九十度高難度旋轉朝天俯地天地跪拜式!

狗仔米:⊙﹏⊙b汗

狗仔米:小饅頭你有沒有非常讨厭的人?

饅頭: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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