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卷:蕭韶九成,鳳凰來儀
凰吃了口鲈魚,漫不經心道:“巫鹹哥哥,那幾個去小雁山炸礦洞的人是你安排的吧。”
巫鹹朝她眨了眨眼睛。
炎凰皺眉想了下道:“不對,他們不是你安排的,這樣做太明顯,但你肯定動了什麽手腳。”
巫鹹撩了筷子菜在嘴裏,笑道:“丫頭,算你聰明。”
“小雁山裏被幾家商行壟斷了,守衛肯定森嚴,不說銅牆鐵壁也不是随随便便什麽人能闖的進去的,那幾個人就是普通小民,是你給他們開了道吧。”
炎凰分析了下,巫鹹只笑笑不說話。
“千百年來咱們伏凰城從未出過金礦一事,但那幾天關于金礦的事卻甚嚣塵上,也是你的傑作吧,你在工人裏還是那些外來族人裏安插了人手?”
炎凰幫他倒了杯酒,等着他解答,巫鹹朝她露齒一笑,嘴巴嚴得很!
炎凰怒了:“我要去告訴姝染姐姐,你欺負我!”說着起身。
巫鹹嗆咳了兩聲才道:“你說的不錯,這些個人都是我安排的。”
炎凰重又坐下,正了神色道:“可是那些屍骨去了哪裏,雖說是上數十代先祖的屍骨,但凰族人有神族血脈,筋骨異常堅韌,不可能五百多年便風化。”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巫鹹,巫鹹卻莫名其妙來了句:“夏侯淵最近在哪裏?”
“他不久前去了岐國做生意,近來聽聞伏凰城中出事,眼下應該正趕回來。”
巫鹹低低一笑,呷了口酒,慢條斯理道:“你可知岐國最近在做什麽?”
被這麽一問炎凰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只好求助地眼神看着蕭韶,蕭韶用唇語道:“在打仗。”
“打仗就需要武器,武器強則兵力強。”
炎凰聰慧,只是幾經思考卻想到一件極其不可能之事,眸中晶亮色彩越濃,一時有些激動差點掀桌,好在忍了下來,咬牙低聲道:“有人将我凰族人屍骨賣往岐國,制造兵器?”
“凰族人身負神脈,筋骨堅韌,倘若鑄入生鐵,造出的兵器不說削鐵如泥也比普通冰刃鋒利,堅固十倍。”
“夏侯淵這些年便是經此謀取暴利?難怪他夏侯府又是建府邸,又是造新苑!”炎凰冷冷一笑。
巫鹹點了點頭。小雁山和都城陵園僅一山之隔,不過兩者相背,一般人根本不會把小雁山和陵園扯到一起。
這件事夏侯是做夢也想不到。
炎凰周身凰女氣息暴漲,殺氣四溢,蕭韶按住她免得她一時沖動。
巫鹹淡淡一笑:“你不要輕舉妄動,現在不需要你出手,此事有辱先祖,長老會遲早會查到夏侯是身上,這筆賬我們可以慢慢和他算。”
蕭韶無聲說了兩個字:譚均。
“開金礦平物議轉移衆人視線的點子就是譚均出的。”
“你們是說夏侯府裏新來的那個外鄉佃戶?的确是個人才。”炎凰冷哼了聲。
巫鹹看了她一眼道:“譚均是我的人。”
炎凰震驚。
“三年前我讓他有意接近夏侯儀,現在終于派上用場了。”
“巫鹹哥哥,這件事你從三年前就開始布局了麽?”
巫鹹低垂眼眸:“可以這麽說。”
不知想到了什麽,炎凰低低道:“洛月仙君也參與此事了吧。”
“恩,岐國一事就是他告訴我的。”
“什麽時候?”
“十年前,在東海。”
“夏侯淵做這種生意做了十年,那我先祖屍身豈非十年前開始就逐一被人用到那肮髒的交易裏去了?”
巫鹹道:“夏侯淵早期将凰族在押囚犯秘密處死,屍身送往岐國,犯人死了一般不會引起多大波瀾,但很多罪輕者都枉死了,所以我不得已撤了凰族的牢獄改換刑柱,一切刑罰皆在明處執行,讓他夏侯淵動不得手,誰知他的心思動到陵園。”
“哼,看來我們跟夏侯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炎凰狠狠用筷子将一整只寶鴨插起來,然後撕下一大塊鴨肉,一邊冷笑一邊嚼着。
巫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見她将一鍋鴨湯風卷殘雲,趕緊護着旁邊的兩盒點心——那可是要給姝染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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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金礦一事造勢良久,都城陵園屍骨被盜一案一經發現立刻鬧得滿城風雨,凰族十九州不過兩日內便皆知了消息,凰族向來敬祖,此事震驚全族,烏力罕長老怒發通函,只要找到犯案人,就将其捆于刑柱施以酷刑平息先祖英靈之怒!
夜半,月色隐隐,兩匹馬飛奔在泥濘小路上,直至城外邀梅亭。
兩人下得馬來走入亭中,其中一人面色黑沉冷冷道:“孽子,還不出來!”
亭外樹林裏一人哆哆嗦嗦走進亭中,撲通跪下道:“父親,救我。”
夏侯是一巴掌打了過去,直打的夏侯淵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孽障,你看看你給我捅了什麽簍子!”
“父親,這十年來一直未出任何差錯,兒子也始料未及啊。”夏侯淵捂着臉哭道。
旁邊跟着夏侯是一同來的人道:“長老息怒,先不要怪責公子爺,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度過此事。”
“哼,這件事烏力罕長老親查,肯定會查到我夏侯府上,到時候我夏侯府英明全被這孽子所累!”
“長老,可願再聽譚某一言?”譚均道。
“你說。”
譚均低聲道:“長老,既然此事與夏侯府脫不了幹系,那麽只有承認了!”
夏侯是長眉一挑,沉聲道:“承認?”
☆、執念
? 譚均不疾不徐道:“此事确确實實由公子爺經手,夏侯府若是藏着掖着反而不利,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認。”
夏侯是陰沉的眼睛示意他繼續說。
“事關凰族先祖屍骨,為大不敬,百姓要個說法,那麽就必須有人出來承擔罪名。”譚均說着幽幽地瞥了眼夏侯淵。
跪在父親腳邊的夏侯淵聽着不對勁,若他當真承認了,那下場......
思及此不由冷汗涔涔,但父親尚未說話,這個叫譚均的人又似乎很得父親信任的樣子,于是将憋到嘴邊的聲音咽了下去。
“你是說讓淵兒去長老會坦誠?”夏侯是慢慢慢慢地問道,仿佛在斟酌着什麽:“若坦誠了,又當如何?”
“墓園一事夏侯府理虧,長老首先要避開的是他的後果,但茲事體大,我們避不開,那麽先把事情後果降到最低也是正理,如今保護夏侯府世代英明不受損是首要,只要有人認了全罪,個人始終不代表整座長老府,”譚均微微一笑低下頭去:“畢竟凰族沒有連坐的刑律。”
夏侯是的神色隐在月光暗影裏,叫人無法看清。
夏侯淵終于耐不住道:“可是如果我去了長老會,只怕連父親都救不了我,巫鹹一定不會放過我。”
譚均安撫地看了眼夏侯淵道:“公子爺放心,譚某所說認罪之人并非公子爺本人。”
夏侯淵愣了。
“長老,”譚均揖禮一番道:“長老會在前,凰族百姓在後,這個認罪人選長老需得謹慎,若太普通了,只怕不得信服。”
“這樣的人必須是我夏侯是的親眷,”夏侯是目光在夏侯淵身上掠了一圈兒思考一番道:“我夫人娘家倒有幾個子侄......”
他沒說完,譚均便道:“必須是長老嫡親親眷。”
夏侯淵看到這個長相極普通的男子臉上出現一點莫測的笑意:“譚某覺得二公子最合适不過。”
“混賬!弟弟月前死在刑柱之上,你叫他怎麽認?”夏侯淵怒不可遏。
夏侯是不發一詞。
“就是因為二公子已故,生前究竟所為何事長老一概不知,所謂不知者不罪,”譚均停了停,問夏侯淵道:“冒昧問公子爺一聲,論素日風評,大公子與二公子誰的更好些。”
夏侯儀與夏侯淵相差十歲,是夏侯是的老來子,郝氏寵溺了些,平日驕縱纨绔在伏凰城中肆意妄為,論風評只看他死了人人拍手稱快便知。
但夏侯淵與夏侯儀不同。夏侯淵是家中長子不愛出風頭,所行所謀之事皆在暗中,人前恪守本分,極稱他父親夏侯是的聲望,長期以往,百姓時常不将夏侯儀與他父兄二人聯系起來,即便聯系起來,大家更多的是嘆息夏侯一族家門不幸,攤上夏侯儀這麽個敗家兒子。
這件事如果是夏侯儀幹的,大家似乎會有一種:像那個人幹出的事的錯覺。
“僅此還不夠,屆時還需長老與公子爺合作才行。”譚均說着低聲說了幾句話。
夏侯是聽完沒有表示什麽,但開始一臉灰敗的夏侯淵眼睛似乎燃起了希望之火。
夏侯淵按商議連夜趕赴外州。
送走兒子,夏侯是轉過身來,尖銳的雙眼緊緊盯着眼前這個男子。
“你說三年前儀兒救了你父親?”他問道。
譚均一愣,片刻道:“是,三年前家父失手殺了人,那人在晉陽有豪族幫襯,譚某區區小吏救不得家父,幸而二公子路經晉陽施以援手。”
“你父親怎麽會殺人的?”
“實不相瞞,譚某是岐國人。”譚均坦然道。
原來三十多年前譚均的父親譚钊曾在岐國中過鄉試解元,自負才名,風光得意,誰知後來會試時考官暗中使絆,令本該榜首的譚钊落榜,自此譚钊心灰意冷不理仕途,靠賣字畫為生一路漂泊至凰族晉陽。
一晃多年過去,誰知一日竟偶然碰見了當年同鄉同僚,那人正是當年以銀錢賄賂考官,竊取譚钊功名之人,譚钊平時為人耿介,不喜他之人不少,于是被有心人激了幾句又因喝了酒,譚钊便失手殺了那人。
“那儀兒怎麽會管你父親的閑事?”夏侯是心知兒子心性,這件事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譚均道:“家父的事着實是譚家占了二公子的福,那日那人先沖撞了二公子的車架,仗着有晉陽本地人撐腰,得理不饒人,後二公子得知家父之事這才施加援手。”
夏侯是嗯了一聲,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只冷冰冰地另道:“你受的是儀兒的恩惠,你也自稱是來報恩的,那麽現在你卻是親手毀了儀兒的身後名,如此報恩之法我可是聞所未聞。”
“良禽擇木而栖,家父有才無人識又吃了無靠山的虧,譚某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如能投靠長老您,譚某餘生可保,至于二公子的身後名......待他日長老宏願達成,還愁無法正名麽?”
晚風簌簌,已至暑末微沾涼意,蕭蕭入骨,如暗刃。
良久,邀梅亭中傳來那低沉的聲音:“此事便交給你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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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鹹過了兩個清閑日子,立刻公務如山至,清點丢失屍骨數目,修整陵園,安撫百姓,調查案子......每一個都夠他忙上一陣子了。
百姓怨氣沸騰,加上天空每日都陰沉沉的,先祖怒氣此類說法不絕于耳。
巫鹹心中惱火,這天氣問題他可知道是誰幹的,只有那個家夥能用神力調遣天界雲伯雨師,洛月,你可真會火上澆油!
一想到那個給他添亂的人此刻正閑庭落花,巫鹹便牙癢癢。
手中有幾封密函,一封說是城中又有幾人死了,在一個碎石灘上被發現,死法與當初死在西崇塔的賈進一樣,因為是幾個流浪漢,所以沒鬧出多大事,但他預感這是失蹤案的延續;另一封則說這幾日夏侯淵一直在岐國徘徊,正是嫌疑深重的時刻夏侯淵還不避嫌作甚?
近來腦中事物繁多,巫鹹煩躁至極,索性丢開手中公文往流雲殿而去。
這幾日洛月極少出來走動,他殿中總有大量仙氣溢出,他的神力非常人所能承受,不少在傾雲宮灑掃的役從侍女們紛紛被折煞地頭暈腦脹,巫鹹只好罷了宮殿附近的人手。
一路上巫鹹氣咻咻地想:洛月,你搶我地盤,睡我寝殿,還沒半點客人改有的态度,又沒禮貌,數百年知己交情也忘光光......
可是,這樣的人,這樣的人,他還打不得罵不得!
誰讓他是姝染兄長,他大舅子?
唉,他這個城主,這個大祭司當得真是窩囊......
來到流雲殿,過了仙障,巫鹹卻發現炎凰在流雲殿屋頂上探頭探腦,鬼鬼祟祟,額,蕭韶躲在旁邊的樹影裏幫她望風。
這丫頭,又在搞什麽鬼?
不管她搞什麽鬼,就憑這兩個小鬼也想偷偷摸摸打探洛月什麽顯然不可能,巫鹹拂過一片長勢極好的藤蘿,幽幽道:“你們兩個,幹什麽呢?”
炎凰吓得一個趔趄從房頂上滾了下來,蕭韶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巫鹹哥哥你吓我做什麽?”炎凰壓着嗓子小聲道。
巫鹹瞟了她一眼:“憑你這點修為還想打探洛月?神界月神的名頭是放着好看的麽?”
“仙君現在不在傾雲宮而且我是從碎石灘過來的。”
巫鹹詫異:“你不是在查墓園的事麽,怎麽查到失蹤案去了?”
碎石灘上流浪漢的屍體就是炎凰發現的,炎凰親眼看到洛月在屍體周圍不知道做什麽,行為很詭異。
“墓園的事兒有你,失蹤案被一樁又一樁事兒掩過去,我心裏不放心。”
她匆匆說完,又悄聲道:“我在碎石灘邊看到洛月仙君了,覺得奇怪一路跟過來,當然,他一眨眼就不見了,所以我就在傾雲宮等他,你放心,他還沒回來。”
他還沒回來?巫鹹還沒懂這句話的意思,就見炎凰提着裙子往洛月的房間沖去,巫鹹吓蒙了,沒來得及拉住她。
她要趁洛月不在去看他睡覺休息的地方麽?這丫頭哪借來的熊膽!
炎凰不知天高地厚正要推門,身後一個清和的聲音道:“殿下要進我房中,是否該征得我同意?”
三人都吓了一跳,齊刷刷回頭,只見走廊盡頭的暗影裏,洛月靜靜站在那裏,寬袍大袖,仙風道骨,黑發束在身後更添溫潤,只是他面色極白,又隐在光影裏,唇邊一抹似正似邪的笑意讓整個人顯得陰測測的。
炎凰吓得有些腿軟悄悄往蕭韶身後躲了躲。
洛月走了過來,步子極緩,笑意卻漸深,好像在看看那三個人作何反應,巫鹹不懂自己大大方方過來找洛月算賬的,結果現在被炎凰推在前面當擋箭牌,還莫名其妙地跟着心虛起來是為哪般?
當然,他還真是沒來由被洛月的笑容吓得發虛啊。
視線亂晃,晃到洛月身上,巫鹹驀地發現洛月清減地厲害,像是被人抽了神魂,整個人若非有仙氣支撐只怕下一刻就要散了。
巫鹹皺了皺眉剛要問,他身後的流雲殿陡然間聖光大作,那噴薄而出的仙氣将三人齊齊震到數丈之外,雪一般的光芒一寸一寸綻開,耀眼地令人無法直視。
洛月站在那光芒前,向來冷情的眸子燃動着某種熱烈的希冀,像是萌動的淚光,只聽他喃喃道:“饅頭......”
豈料那光芒持續了不過眨眼瞬間,很快便黯淡下去。
洛月一步一步地向流雲殿走過去,本該意态神閑的月神此刻卻腳步淩亂,殿門口僅有的五級臺階他竟連連踉跄了兩次。
門霍的被打開,洛月走了進去。
巫鹹看到他的背影在打開門的瞬間垮了下去。
好奇,太好奇了,究竟發生了什麽?
炎凰第一個沖了過去,蕭韶趕緊跟上,巫鹹走了進去。
殿內是巫鹹以前的寝殿,擺設沒有任何變化,這幾日好像洛月根本沒在這裏住過一樣,但他的桌上卻擺着一盆極小的花。
一朵小白花,就像很普通的路邊的小野花,但洛月卻極其珍視地将它捧在手心裏。
炎凰與蕭韶或許不懂,巫鹹卻看得明白,那小白花上下圍繞着濃稠的仙氣靈力,花蕊中間有星點的小嬰兒狀的透明水滴。
三十年過去了,他居然還沒有放棄!
三十年前千佛洞前洛月與阿佶乎彌谒大戰一場,小花精被波及死時灰飛煙滅。
那時的情況下,饅頭是絕無生天的,但因之前洛月将封印神力的月神令交給了小花精,又拼着入魔的危險方搶回了饅頭的一點靈魂碎片。
即便如此,饅頭是決計無法複生了。
看見他日漸羸弱的背影,巫鹹怒火中燒,一把揪起洛月的衣襟,瞪着他頹然的眼吼道:“東海三十年你是白養了麽?你還不死心!我說過,這個孩子已經死了,這點靈魂碎片根本不算什麽,就算是以前的月神洛月,花幾百年上千年也救不回他!何況現在半魔半神的你?”
洛月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麽,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握着花盆的手還在源源不斷将他殘餘不多的神力輸送過去。
巫鹹心中不忍,但此刻必須硬下心腸,他一把搶過那小花盆吐出絕情幽冷的句子:“饅頭死了,永遠不可能死而複生,小薰也是!你放棄吧。”
似乎一直無動于衷的洛月目光緊緊盯着巫鹹手裏的小花盆,聽到最後幾個字,他猛地擡起頭來,墨玉般的瞳仁裏射出極度冰冷殘忍的目光,仿佛巫鹹是他的仇人,他必殺無疑!
洛月身上的煞氣那麽重,蕭韶眉心一動不着痕跡地護着炎凰退後了幾步。
巫鹹坦然無畏地看着洛月,看着他的好友。
因為斷了神力來源,花盆裏的小白花竟有瞬間枯萎之勢。
“把饅頭還給我。”
這句話洛月說得又慢又輕,但他的眼逐漸泛紅嗜血,三十年東海閉關攢起來的底子只怕要一朝盡毀了。
巫鹹心中咯噔一下怕自己逼他太緊适得其反,正猶疑時一道墨綠身影翩然而入。
姝染走到洛月身邊,手輕輕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柔聲道:“哥哥,把饅頭交給我好麽?”
洛月見了她,嗜血的眼珠頓時清明了些。
姝染看了巫鹹一眼示意他将饅頭交給她。
巫鹹看了看洛月又看了看姝染,将小白花交給了她。
洛月一雙眼仍舊緊緊盯着小花,手已将巫鹹放開,巫鹹緩了口氣才發現自己全身被冷汗浸透。
這時,姝染手中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那小花一碰到姝染的雙手,原本頹萎的花瓣葉片緩緩舒展開,花蕊中心的透明小嬰兒從原先的萎縮之态變得圓潤剔透了些。
炎凰笑道:“對呀,姝染姐姐是紫鳶花神,只要是花在她手裏都能開的好好的。”
“饅頭是花精與我同源,花神令下,萬物皆要複蘇成長不得違背,”姝染看着洛月露出令人安心的微笑:“哥哥,我雖然不能讓饅頭複生卻能讓他的本體安生長着,哥哥放心麽?”
洛月的目光落在小白花上,良久,他朝姝染點點頭,往流雲殿外走去。
巫鹹嘆息一聲:也不知他何時能重新振作。?
☆、認罪
? 半個月後,關于凰族墓地被盜屍骨的案子有了小小的進展,據說在一個南方來的經常往來岐國的商人家中搜出了物證,那些先人屍骨被裝在箱子裏準備裝成貨運運送出去。
蕭韶很快将人抓捕關押了起來,但是炎凰并不滿意,那商人在南方的确有些勢力但要是真想在都城,巫鹹,長老會的眼皮子地下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還缺些氣候。
那商人被秘密關押,巫鹹親自審問,炎凰則在暗室觀察,巫鹹沒動刑,只讓那人服用了姝染制成的芝蘭丹,芝蘭丹沒有毒性只是藥力十分古怪,吃了它的人會忍不住口吐真言。
姝染的藥見效很快,那犯人很快就将一切都招了,包括動用了哪些人,屍骨運送何方,用于何處,收益多少,以及取貨,存貨,運輸等問題,細枝末節一一回答地天衣無縫。
炎凰頗為不耐對站在身旁的蕭韶道:“他回答得越對,我就越覺得有問題,我就不信沒有幕後指使的人。”
蕭韶示意她聽巫鹹講話。
只見巫鹹聽了那人的陳詞後,銳利的眼微眯,沉吟片刻便道:“此事,沒有他人在背後助你麽?”
那人立馬如實道:“有人助我。”
“什麽人?”
“夏侯長老的二少爺,夏侯儀。”
聽到有幕後指使人時,炎凰本來一高興,誰知竟是這答案,夏侯儀已經死了,這場審訊毫無意義。
将人犯收押後,巫鹹問道:“凰兒,看到現在,你有什麽想法麽?”
炎凰氣悶道:“這人白抓了。那個譚均到底有沒有幫你做事啊?”
“夏侯儀 。”巫鹹念着這個名字,笑了笑才道:“你不要質疑譚均,他這步棋肯定有他的意義。”
“譚均到底是誰,你那麽信任他?”炎凰好奇了。
巫鹹笑而不語。
......
巫鹹炎凰為抓犯人忙得不可開交,夏侯府也是被滿城風雨狠狠搜刮了一番,流言蜚語中夏侯府中任何一個人甚至不敢随便出現在伏凰城中,怕被百姓們追殺,當然那新建府邸也被迫停工,似乎夏侯府的風光不再了。
就這樣過了七日,就在巫鹹準備向百姓們宣布抓到了人犯時,夏侯府傳出消息,說夏侯是病重将不久于人世。
巫鹹遣人慰問,誰知下午夏侯是夏侯長老便來了。
下午,天微陰,夏侯是上身赤膊,背負一困荊條,拖着虛弱的步子來到了傾雲宮大殿前。
今天的夏侯是沒有了往日清癯硬朗的模樣,一臉病氣,裸着的上半身更是瘦的露出了肋骨,整個人步子虛浮,眼神渾濁,想是真真大病了一場。
他身後跟着四人,那四人擡了口棺材,棺材上覆有新土,看來是埋進去不久又被挖了出來,夏侯夫人在棺木旁邊哭得肝腸寸斷。
城中百姓原本聽聞多日避世家中的夏侯長老出現了,都在傾雲宮聲讨他,誰知見到這詭異的一幕,大家也沒有鬧,只是圍在周遭想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巫鹹從事務中抽身,他面色沉沉微露倦色,想來近來頗為疲憊,姝染在身後幫他披上大氅,柔柔道:“今天這事應該有些棘手,你......”
巫鹹拍拍她的手輕輕道:“你放心,今天這臺戲主角不是我,輪不到我什麽事。”
姝染會意笑笑,目送他離開。
巫鹹站在殿前的臺階上,目光掃視了殿下的衆人,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夏侯是,唇角彎了下,複又嚴肅道:“夏侯長老,何故跪在傾雲宮前?”
夏侯是拜了一拜大聲道:“夏侯是有罪,特來請罪。”他聲音嘶啞,虛弱,身子和膝蓋在風中微微顫抖着令人心生不忍。
巫鹹訝然:“夏侯長老何出此言?”
夏侯是将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痛心疾首道:“犬子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有辱凰族先祖,有辱夏侯門風,對不起列祖列宗......咳咳咳咳咳咳......夏侯是無顏面對凰族百姓,無顏面對長老會,今特來請罪,請巫鹹大人革去夏侯是長老一職!賜我死罪!”
說完又将身上的荊條抽出來,雙手呈遞道:“先請巫鹹大人賜鞭刑。”
鞭刑是凰族針對高官顯貴的罪責,雖來不及死罪,卻是一種極烈的刑罰,對那些平日養尊處優的顯貴們而言,受鞭刑不如一死了之。
聽完夏侯是一番慷慨 ,巫鹹鄭重道:“夏侯長老,此話從何說起,近日雖城中風言風語不斷,但我還是相信夏侯長老的為人,再說,令公子夏侯淵為人耿介,恪盡職守,是凰族青年的典範,這大逆不道之事實在......”
不等巫鹹說完,夏侯是道:“巫鹹大人,是犬子夏侯儀!那豎子竟背着我......咳咳咳咳咳咳......”
夏侯是伏在地上咳得十分狠,臉色青紫,一句話說不出來,他夫人原本扶着棺材痛哭流涕,見自家老爺如此,又哭着扶着他道:“老爺,儀兒做了混賬事,是儀兒的錯,您要保重身子啊。”
說着又對巫鹹道:“大人,小兒生前做了天大的糊塗事,前不久小雁山陵園一事驚動了全族,老爺他不敢怠慢,立刻着人去查,誰知,誰知......”
夏侯是接着道:“那豎子早在數年前開始講凰族人的屍骨偷偷販賣,從中取利,後來竟越來越肆無忌憚,将念頭動到了陵園,前不久我竟查到此事與豎子有關,震怒萬分,十分痛心......”
巫鹹道:“此事當真!”
夏侯是老淚縱橫,身後圍觀的一衆百姓們已義憤填膺,嘶喊怒吼要鞭屍,鞭的自然是夏侯儀的屍體,估計知道了那口棺材是夏侯儀的棺材,百姓們紛紛沖上前要開館,巫鹹使了眼色讓衛兵們攔着。
夏侯是夫人臉色慘白,嘤咛一聲昏死了過去。
夏侯是更是面無人色,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盯着兒子棺材旁憤怒暴戾叫嚷着開棺的人群,許久,才低低道:“我來。”
夏侯是一步步走到棺材邊,手用力,一點一點推開了棺材蓋,棺中陳腐焦爛的氣息撲鼻而來,棺木“哐”地一聲掉了下來,兒子的失身呈現在自己面前,因為是被燒死,肉身已腐爛目前爬滿了不知名的小蟲,剩下一副焦黑的骨架。
夏侯是雙目渾濁地厲害,雙手一顫,兒子如此慘狀,他還要将他弄得更慘麽?
周遭安靜極了,似乎在等他接下來會做什麽?他感覺得到巫鹹的目光似有似無地掃在自己身上,這一步走到現在代價太大了,他不能功敗垂成!
于是閉上眼吩咐手下道:“ 把豎子的屍身弄出來。”
夏侯儀的屍體擺在了一張白布上 ,又被送到了刑柱下,所有百姓都可以施刑。
巫鹹走到夏侯是旁邊,嘆息道:“夏侯長老,事情查清了麽?事關二公子的聲譽,倘若另有冤情,二公子死不瞑目啊。”
冤情二字令夏侯是抖了抖,許久他平靜了呼吸,沉痛道:“ 大人,我已查的清楚,此事确為儀兒所為......”
“可是,”巫鹹淡淡道:“此事我已有所探查,屍骨被盜一案從十年前便有伊始,十年前二公子不過十六歲稚齡,這等潑天巨案,他只怕做不出來,夏侯長老當真查清楚了?”
夏侯是冷汗涔涔,想了一會兒方道:“豎子當年雖小,但因為我與夫人的驕縱,加上自恃有夏侯府庇護,便有恃無恐,以至于受了奸人挑撥......”
末了,又道:“巫鹹大人,所謂子不教父之過,夏侯是管教不當,教兒子犯下如此大錯,心知一切難以挽回,只求一死,以平息衆怒,贖罪全族!”
巫鹹見他如此鄭重,道:“夏侯長老如此說,那我也實不相瞞,不久前炎凰殿下抓到一名疑犯,那疑犯招供,此事确實與夏侯儀有關。”
夏侯是異常愧疚痛心。
雙目赤紅道:“那人是誰?儀兒雖然驕縱卻也不會如此大逆不道,定是此人從中作梗!”
說罷,又道:“不,還是儀兒的錯,怪不得別人,是我這個父親的錯,沒有教導好他......”
巫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夏侯長老,此事還需計議,待我禀報長老會再對長老的懲處做進一步的商議,但令公子的罪名卻已坐實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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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鹹派人将夏侯是送回了夏侯府,并将夏侯府暫時封府,不許任何人出入。
本着體恤的意思,巫鹹命人将夏侯儀的屍身當天晚上就被送了回去,那本就支離破碎的屍體如今僅剩下些粉末兒,零散屍塊。
據說當晚,夏侯是與夫人一并昏厥,此後更是大病了一場。
這回怕是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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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陽光正好,姝染正用自己的花神力量澆灌那只小花盆,見巫鹹揉着眉心走進來,溫和道:“這幾日你累壞了,快歇歇。”
巫鹹将她攬進懷中抱着道:“是啊,的确累壞了。”
姝染環着他的腰身,問道:“夏侯府如何了?”
巫鹹一笑道:“風頭算過了吧,百姓們要的只是一個說法,一個洩恨的渠道,夏侯儀擔了罪名,百姓們洩了恨,戾氣總會淡下來,加上最近夏侯是帶着夫人孩子去陵園跪拜,謝罪,一跪就是一天,他現在的模樣就是個可憐父親,百姓們不會再為難他。”
姝染嘆息道:“他也的确可憐,我聽說夏侯長老和他夫人十分疼愛夏侯儀,只是沒想到他們親自把兒子弄得如此下場。”
只她心善,巫鹹将手撫摸着她的側臉,柔聲道:“他是自食其果,你也不必介懷。”
姝染搖搖頭:“我擔心,夏侯是以後會做出更可怕的事來。”
“他已經在做了,我們凰族這一劫怕是難逃了。”
姝染一驚:“凰族大劫之日要到了麽?”
“嗯,我們所有人的宿命都要有一個了斷了。”
“那凰兒怎麽辦,大劫之日,她不就......”
“那就看凰兒怎麽選擇了,她是我們凰族的聖女,背負的是全族興盛的希望,我們相信她就好。”
☆、風波
? 漆黑漫長的通道裏只有夏侯是緩慢而低沉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再一步,他摸着暗道中的牆壁,指尖無意識地摸索着牆壁上的坑窪,他茫然地盯着前方的黑暗,想着自己真的做對了嗎?
走到今天他犧牲太多,而得到的卻什麽都沒有。
“夏侯是。”那黯啞低沉的聲音從盡頭傳來。
“夏侯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