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的南部小城

「那種由內而外的酸楚,難以克制,內心深處那陰暗的黑森林因為一句逃避就攪翻了天,都伴随着這樣的哭聲一并滲出,這是一個令我終生難忘的夜晚,它是将我行走在悲痛邊緣又把我拉回溫暖人間的夜晚,我想,我應該漂亮的轉身,從此變得聰明起來。」

林哲來敲門的時候,我從昏睡中醒來,起床開了門後,沒有說話又回到了床上。

“怎麽不開燈”?

他按下了開關,瞬間漆黑的屋子亮了起來,刺眼的白熾燈照的我睜不開眼來,難以想象此時我是一副怎樣的狼狽面孔,我捂緊了被子。

“怎麽了?眼眶紅紅的”?

他蹲在床邊,拉開我的被子,關切的問。我看着他沒有說話,伸手摸了摸他臉上貼着的兩塊創口貼。

“我想回老家過除夕了”。

我并沒有告訴他今天發生了什麽,有些事情既然自己面對了就沒有必要再提及。他大概是以為我還在為昨天的事情鬧情緒。

“你還在生昨天的氣”?

我搖了搖沉重的腦袋。

“沒有,我就是想家了”。

“那我陪你一起”。

他堅定的看着我,嘴角一抹溫柔的笑意。

“我想自己回去”。

做這樣的決定并非是我真心不願意與他一起,只是想着他那樣的家庭除夕之夜必定是要一家團聚,即使他們內心沒有真心實意的相處,老爺子必然也不會放過他們。

“你真的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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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然後都沒有在說話,他關了燈,在我的身旁躺下,這是我們第一次在黑夜裏背對着對方,各揣心事卻不訴說。這樣的滋味很不好受,并不是小情侶間在鬧情緒,內心卻是苦澀的。這種畫面從前我與小七經常有,但每回都是她先轉過身,開口說話。我與林哲似乎都習慣了自尊心高高挂起,我突然發現,兩個性格相似之人總是容易走進這樣的誤區,誰也不願意做折回來的那一個,于是這場愛情就如同博弈,誰先低頭,誰就輸了。

可是那一晚,我很清楚的記得,我翻身過去,他的臉就和我碰在一起,原來他沒有與我背離,是我的敏感,讓他在我的心裏變了質,我們之間其實根本就不存在博弈。是啊,我們之間怎麽能是博弈呢。

于是,我伸出手擁抱住他,盡管他已沉沉睡去。

回去的那天,上海下起了很大的雪,林哲送我去火車站的路上,我搖下了車窗。腦子裏想着在雪地上翻滾的場景,這回是終于等到它下了,可惜我不能這個時候去做這件事。

“這麽喜歡下雪”?林哲好笑的問我。

“是啊,這是我第二次見到雪呢”?

這一路因為伴着雪,心情大好,時不時還能哼首曲子,林哲總是笑話我像個看到心愛東西的小孩子。到了南站下車才意識到将要有一小段離別的感傷,車站很多人,他一直陪着我進站候車,又擔心我在車上無聊,給我買了吃的和書。

“都說了給你訂機票回去,你硬是要坐火車,這麽多人夠擠得”。

在這樣的氛圍裏,林哲顯得有些懊惱。像他們這樣出生的人,大概這一生都沒有幾次來這裏的機會。可是,我卻不同,這樣的地方我早就因為長期來往而變得非常熟悉。在這樣一個自己熟悉的場所裏,才顯得更具有安全感,這便是我一直以來喜歡坐火車的原因。

“沒事兒啦。我很喜歡坐火車呢”!

車站裏像我們這樣的情侶有很多,他們大多都膩在一起,好像下一秒就再也見不到對方一樣。看着這些,我與林哲總是默契的相視一笑,這樣肆意的恩愛,我們似乎沒有辦法做到。

我上車的時候,他還是像往常一樣給了我一個擁抱。然後站在人群裏朝我揮手說着:““上車吧”。

他就那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我在車廂裏,透過窗戶看着他,鼻子突然就酸澀了起來,我向來不是矯情之人,一直想着,這樣的小分離,怎麽着也不至于落淚,但是現在,眼眶還是紅了起來。我伸手蒙住了眼睛,直到車開了起來,他的身影也漸行漸遠。

伴随着車廂內的嘈雜聲,我意外的睡着了,而且一直睡到隔天早晨6點,也就是說,原本的時間是十三個小時,我居然睡了十二個。這是一件很意外的事兒,向來坐車的時候就不愛睡覺的我,這次居然睡的這樣安穩,迷迷糊糊記得好像接到了沈越澤的電話,說了些什麽,我忘得差不多了,他好像是有事找我。我給他回了條短信,告訴他我回來了。

一下車,所有熟悉的感覺又回來,味道,空氣,周邊的人。這種久違了的感覺很奇妙,我離開不到一年的時間,卻好像走了很久很久。這時林哲的電話打了過來:“到了嗎”?

“嗯,剛下車”。

“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希望你回來的時候,還能趕上這邊下春雪,我帶你去玩雪”。

“好”。

“寶貝,我們來年再見”。

“來年再見”!

他好聽的聲音伴着些沙啞,不用想我也知道,他昨晚一定沒有睡好。匆匆挂了電話之後,我坐上了回家的公車,回到家中的時候,父親不在,家裏的擺設一塵不變,只是舊了許多,堆在陽臺上的酒瓶變得高了一些。

父親常年愛喝酒,但是他從不鬧事,每回喝醉了就自己回房睡覺。還算懂得分寸,這點不得不承認。除了喝酒之外,他再無其他嗜好。其實也算個稱職的父親,這麽些年來,他雖說從不管我,但也不打罵。我們雖說沒能像其他父女那般親密無間,但也相處融洽。是的,他一直在放任我的自由,但是他也絲毫不懂我求餘救贖的內心。

我出門買了菜,想着給他做頓好吃的也算團聚。他回來的時候,我剛端出最後一碟菜在客廳,他開門看見我,沒有我想象中那麽開心,反而眼神閃爍。緊接着我就看見他後面跟來的女人,那個女人我認識,并且非常熟悉,她就是我母親的親妹妹肖小芸。她挽着父親的手,十分親昵,這樣的關系可想而知。我把菜狠狠放在桌上,發出了響亮的一聲,這樣的舉動我兩年前也有過一次,也是在這樣的場合裏。其實,并非我刻薄,母親離開這數十年裏,他想找什麽樣的我都能接受,并且給予深切祝福。但是肖小芸這樣的就是不行。此人虛僞輕浮,我從小就聽多了關于她的種種不良事跡,然而她的那些事兒,我實在不想提及,只要在這條街裏逛一圈,就會發現她與她的人格污穢的就像一堆垃圾,并且她自己卻絲毫不覺得羞恥。他們兩個要是在一起,肖小芸是一定不會為了我父親改變任何東西,改變的只會是父親的天性與本質,再加上她是母親的妹妹,父親的小姨子,鄰居一定會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就憑着這一點,我斷然不會讓他們在一起。

我摔門進了我的房間,躺在床上,敲門聲一遍一遍,由急到緩,我開門的時候看見的是肖小芸的臉,她笑着端着飯菜進來。

“吃點兒吧,自己做的不吃,可惜了”。

“你吃完了嗎?吃完了可以回去了”!

她走了進來,放下飯菜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拿起我床上的書,翻了幾頁。

“你喜歡看張愛玲的書啊,她的書還是少看,看的人心理扭曲”。

可笑的是她這樣的人也能知道張愛玲,我沒理她自顧吃着碗裏的飯。

“你這丫頭啊,一點禮貌都沒有,從來沒聽你叫過我姨,我是你媽媽的親妹妹,說不定哪天還會是。。。。。”。

她說到這裏戛然而止,我瞪了她一眼,到嘴的話又收了回去。

“我的媽媽都不知道在哪裏,我為什麽還要認她的妹妹”。

她笑着拿起一根煙,準備點着。

“不要在我的房間裏抽煙”!

“你要是吃完了的話,請你回去,我家裏不歡迎你”。

“你這樣對我,你爸爸會傷心的”。

然後順勢躺了下來,她這樣的自我,大概是天生的,我與她就是很反差的兩種人,所以我更讨厭她。

“我今天跟你睡一起”。

“你開什麽玩笑”?

我直直盯着她,她突然大笑的坐了起來。

“對,我是開玩笑的,我現在就回去”。

她起身準備離去,關門的時候,又回頭沖我笑笑說:“我發現你真是可愛極了,怎麽辦呢,我好像因為你爸爸的關系,也喜歡你多一點了”。

她走之後,父親來找了我一回,我們就是幹坐着沒有說話,首先打破局面的那個人還是我,無非是說關于他與肖小芸的事情,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有争吵。彼此發表內心的意見,然後意見不合,不歡而散,各自回房。

他在關上門之前,給我留了一句話,這句話讓我思考了一夜,也沒有想明白其中道理。他說:“我與小芸苦戀了這些年,才決定在一起,又豈是你一丫頭能阻止的,你将來是要嫁到別人家當女兒的,我斷斷不會因為你而放棄我自己的女人”。

他說完,還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眼神堅定,許多年來,從未有過。我想不透徹的是到了他們這番年紀真的還會有愛情的存在嗎?又或者說,父親的感情就從未在這個女人身上離開過,那麽我的母親又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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