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的南部小城
他今天會和我說這番話，必然是做好了所有的準備，我的堅持只會成為他們之間的調味劑，是啊，他早就把我看成別人家的女兒了，我這個別人家的女兒拿什麽去幹涉他的生活呢。
我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想與林哲打通電話，又害怕太晚，打擾他睡覺，本身昨晚就沒睡好。外面下起了雨來，我聽着雨聲，第一次，在自己熟悉了好些年的房間，失了眠。
第二天，我買了張車票去了小七的城，離得不遠，兩個小時就能到。
到她家的時候，她母親坐在客廳研究着新買來的鋼琴。見到我的時候，很是開心，拉着我的手坐在了一起，叫人給我倒了一杯茶，接着就是噓寒問暖。當問到小七的時候，她眼神顯得暗沉。
“小七回來過一次，呆了兩天就又回上海去了，這孩子就是這樣，我們總是不知道她在幹嘛”。
“宋瓷啊，你告訴阿姨，你和小七是不是吵架啦”。
我沉默了一會兒，阿姨還是和以前一樣待我好。
“阿姨，實不相瞞，我們之間鬧了一點矛盾，小七沒和我住一起了，我現在找不到她，所以才回來問您”。
“你們兩個總是這樣，每回鬧了矛盾都能好，小七回上海去了，她下回打電話來的時候，我說說她”。
她溫柔的拍着我的肩膀，其實我一直很羨慕小七，不是羨慕她的家境，而是羨慕這樣的家境裏還能有一位這樣好的母親。
“阿姨，這次好像不一樣了”。
“傻孩子，你們認為多麽嚴重的矛盾，時間一久啊，就都能變的不重要”。
我想說的是，不是這樣的，這次好像真的救不了了，我們之間的關系，好像就盡在了這裏。我終究還是沒和阿姨講這些，怕她擔心，她向來把小七看的比命更重要。
離開她家的時候已是黃昏，我必須得趕最後一班車回去，阿姨送我去的車站，路上一直和我聊着小七，我上車之前，她對我說：“宋瓷啊，在上海要幫我好好照顧小七，她從小就脾氣不好，也怪我給寵壞了，她就你這麽一個合得來的朋友，你們兩個要互相照顧”。
。。。。互相照顧，如果有那麽一天，我一定會的。是啊，如果有那麽一天。
回來的時候，到了晚上，家裏似乎很熱鬧，我打開門進去，父親與肖小芸分別坐在那裏，還有一個人，沈越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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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越澤。。。！！！
我擦了擦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當他朝我眨眼睛，就知道，沒有看錯，沈越澤他來了我的家裏！！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怎麽不能在這裏，我來看望你家人不可以嗎”？
“不是。。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你在哪裏我都找的到，不要小瞧了我的能力”。
他端起杯中的酒，與父親碰了杯，他們什麽時候就能相處的這麽融洽了。我望見沙發上放着的一堆禮品，這家夥真會收買人心。
“快洗手吃飯吧，今天跑去哪兒了”？
“去小七家裏了”。
“你還去找羅小七幹嘛”？
“沈越澤！！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白了他一眼，肖小芸似乎察覺了什麽，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他，然後夾起一塊肉，放進我碗裏說：“多吃點，今天的菜可是我做的”。
“用不着你對我好心”！
“宋瓷！你朋友還在這裏，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沒大沒小”！
“對！我就沒大沒小，是誰天天賴在這裏趕都趕不走，我沒大沒小，您是希望我稱它姨娘，還是後媽呢”？
“啪”！！！
響亮的一巴掌落在了我臉上，他居然打我，為了這個女人？
火辣辣的刺痛瞬間從臉上傳進了心裏，這樣一巴掌讓在場的人都不知所措，他似乎有些懊悔，打完後想要伸手來摸我的臉，我歪向了一邊，大顆大顆的淚這個時候落了下來，那種刺鼻的酸澀是我難以克制的，因為他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打我，而且是為了這樣一個女人。
“宋瓷啊，你爸爸他喝高了，你不要怪他”。
“友生。。宋瓷朋友還在這呢，你這是幹什麽呀”？
這個時候，肖小芸做起了好人，兩旁來回關心，好不融洽。
我什麽話也沒說，走出了門，沈越澤也出來了，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你不要跟着我”！
我停下了腳步，指着他，這樣難堪的樣子，我實在不想被別人看到。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跟只刺猬有什麽兩樣”？
“我認識的宋瓷不是這樣的，她是聰明溫柔可愛的，內心純淨的”。
在燈光的映襯下，他的影子修長，我并不清楚在他的內心，我是怎樣的一種人，我只知道，現在這個，才是真實存在的我，會有情緒，有思想，會哭泣。
“是啊，你想象中的我很美好吧，所以你今天來也是沖着你的想象而來嗎？怎麽樣？我讓你失望之極了對嗎？我就是這個樣子怎麽了，你走啊，誰叫你過來的，滾回你的世界裏去”！
這些話我說的歇斯底裏，幾乎是咆哮出來的，其實極少像現在這樣，我總是壓着壓着，自己消化心事，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其實內心早就攪翻了天，只是這些自己也是後知後覺而已，然後父親的一巴掌就成了導火線，他讓我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個勁兒的全部都發洩了出來，而發洩對象卻是沈越澤，這多少顯得不公平。
“對！是我看錯你了，今天我才發現你就是一個弱者，你遇見問題一直在逃避，你從來就不知道去解決，我一直以為你內心是簡單的，我看錯你了，你就是一個內心抑郁多年，找不到發洩口的人，來啊！沖我吼啊！你這樣內心能好受點嗎”？
他的話擊中了我內心最深處去隐藏的東西，是的，我就是個逃避者，因為我的逃避，讓我的人生變得苦不堪言，因為逃避，這些年裏，我所能擁有的都成為僥幸之舉，但是我失去的卻是一整個人生。
我沒有在說話，蹲下身抱着頭痛苦了起來。那種由內而外的酸楚，難以克制，內心深處那陰暗的黑森林因為一句逃避就攪翻了天，都伴随着這樣的哭聲一并滲出，這是一個令我終生難忘的夜晚，它是将我行走在悲痛邊緣又把我拉回溫暖人間的夜晚，我想，我應該漂亮的轉身，從此變得聰明起來。
沈越澤蹲在我的身邊，一邊用手輕拍着我的背，他沒有說任何一句安慰話語，當然這個時候，我并不需要這些。時間過去了很久，直到再也哭不出聲來，眼淚也盡了。
他起身去買來一袋啤酒，然後我們坐在橋上喝了起來，他遞給我一瓶打開了的啤酒。
“真沒想到，你這麽能哭”。
“丢死人了”。
我雙手蒙着臉，尴尬的低下了頭，這個時候，他掰開了我的雙手，我對上他好看的眼睛。
“哭夠了，就把你的痛楚都留在這裏，留在我的心裏，從明天開始，不要再讓我看到你的眼淚，抛棄這些，重新開始，我希望看到最快樂的你”。
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接着他仰起頭喝了一大口啤酒，滲出的液體順着他凸起的喉結滑進衣服裏，那是一種男人的象征，這象征此刻魅力四射。
我一直覺得沈越澤的身邊就應該有個溫柔恬靜的女子，小鳥依人般的，聽從他，愛他。接受他的壞脾氣，包容他的孩子氣，然後兩個人，相濡以沫，恩愛萬分。但那個人一定不會是我，并且我很清楚也一定不會是我這種類型的人。
于是，那天晚上我喝醉了，醉到我怎麽回的家裏都不知道。醒來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頭痛欲裂，卻什麽也想不起。我做了一件人生中最出格的事，喝斷了片，并且我忘記了斷片之後的所有糗事，這算不算是沈越澤說過的新的開始。
關于這件事情，我在後來的日子裏，試圖問過沈越澤數次，但每回他都是捧腹大笑，然後搖搖頭，什麽也不告訴我。那天晚上後來發生了什麽，就成了他心底的秘密，以及他時常拿出來笑話我的笑柄。
除夕的前一天，我帶他去逛這座小城。從我念的小學初中到高中，都去走了個遍。回到母校一切早已經是物是人非，但看到熟悉的事物回憶一起湧入腦中。那個時候，我就坐在那個教室裏，一個玻璃窗是壞的遲遲沒人來修，那個時候，同桌遞給我根棒棒糖我就能欣喜一整天，是啊！那個時候，尚且還覺得幸福這兩個字多多少少還有跡可循。可惜時至今日，這些都随着時間不斷增長，失去了本質。而當初那群天真的少年也早已各自遠揚。
“宋瓷，這個是你吧”！
他哈哈大笑起來，指着櫥窗裏一排畢業照中的一張照片，照片裏左排第二個女生，紮着兩條亂七八糟的辮子，灰頭土臉的，面無表情。連我都快忘記了這樣的自己，他卻可以一眼就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