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未完待續
? 陸遠一直有給謝雨發短信,但是她沒有回過他。
兩個月後,他沒有回來。
謝雨接到過向芸的電話,說新老師一直沒有确定下來,紅溪小學如今只有陸遠一個人支撐着。
她什麽都沒說,只将陸遠的所有東西打包,全部寄到了紅溪小學。
她所有對未來生活的期許,忽然就化成了泡影。
這種感覺很糟糕。
她尊重陸遠的選擇,只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來說,或許沒那麽重要。
衣服寄去後,陸遠給她打了一次電話。
他說:“你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老師來了我就回去。”
謝雨道:“等多久?再一個六七年?”
陸遠無言。
謝雨又道:“陸遠,我不是不願等你,只是不想讓自己空歡喜。”
陸遠:“對不起。”
謝雨笑了:“沒關系的。你的選擇并沒有什麽不對,說實話我也很敬佩。”
然後她就挂了電話。
陸遠沒有再打電話發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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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的生活又恢複了單身狀态,其實也還不賴。離家獨自生活多年,她早已是一個能迅速适應任何生活方式的女人。
有空的時候,還是會和關芯他們一起出去醉生夢死。
在大都市裏,像他們這樣的女人不勝枚舉。
只是偶爾一個人睡在床上,還是會想起曾經躺在她身邊的那個氣息。
關芯笑她:“陸遠那麽好的男人,你怎麽就弄丢了?”
謝雨笑:“誰知道呢!”
情場失意,職場得意。
八月份的時候,老張辭職。
老張今年四十多歲,謝雨以為他只要雜志社沒倒閉,他應該會做到退休,沒想到會忽然辭職。
謝雨問他為什麽。
老張重重嘆了口氣道:“傳統媒體式微,與其等着被淘汰,還不如自己先放手,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
謝雨又問:“你想做什麽?”
老張道:“回歸田園,養雞種菜。”
謝雨本以為他只是說笑,不想老張真的在上海郊區租了一塊地,過上了他說的那種生活。
老張一走,謝雨順理成章做了主編。二十八歲的主編,放在哪裏也是年輕有為。
但這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老張說得沒錯,傳統媒體式微,尤其是新聞類,網絡的傳播力和速度,都不是傳統媒體所能比得上的,報刊雜志這一兩年一家接一家的倒閉。甚至有地級以上的日報,開始停止發行報紙,而專做新媒體。
謝雨他們的《東方周刊》發行量在這兩年也減少了很多,
而他們賴以生存的廣告商們,也更多願意去投放在新媒體上。一旦廣告出現問題,雜志的生存便岌岌可危。
謝雨是年輕人,自然是跟得上時代。她也想着雜志轉型,但是他們雜志是周刊,要朝新媒體這種迅速傳播的媒介方式轉,确實不太現實。
社長這些老古董,自然也想守着他們的這一畝三分田。
謝主編不用再風吹日曬地在外面跑采訪,卻不得不輾轉各個飯局拉贊助。
年輕漂亮是資本,領導們便對她這個資本無所不用其極。
即使謝雨知道這就是職場,但也不得不說真是惡心透了。
尤其是看着手下那些四處奔跑采新聞的熱血記者們,偶爾對她流露出的不以為然,便覺得有些悻悻的難堪。
她發覺自己又開始離當初的那個自己越來越遠。
她很不喜歡。
十月份的時候,雜志社采訪一位游俠式的攝影師,采訪的地點就在社內。謝雨看過那位攝影師的作品,頗有些興趣,恰好沒事,便去旁聽他的采訪。
攝影師用電腦展示自己近期的作品,侃侃而談。
謝雨忽然看到其中的一張有些眼熟,好奇問:“這裏是哪裏?”
攝影師道:“是湘西那邊的一個小學,整個小學四個年級,只有一個老師。”
謝雨也認出那是紅溪小學,笑着道:“是嗎?”
攝影師道:”是啊!我還拍了一張那位老師的照片。“說着笑了笑,道,“偷偷拍的,因為他不讓拍。”
他翻出那張照片:“不過我特別滿意,你們到時把這張照片登出來吧。”
那是陸遠的一張側面照,他在教室裏,正彎身給一個小孩子卷起髒兮兮的衣袖。脖子上的護身符,因為彎身,而吊在半空。
攝影師笑道:“這位老師是支教老師,你們不覺得他充滿了故事嗎?”
謝雨笑了笑,沒出聲。
采訪的記者,卻好奇問:“什麽故事?”
攝影師道:“我當時問他脖子的護身符是誰送的,他說是愛人。因為他是一個人在山裏教書,我就問他愛人在哪裏?你知道他說什麽嗎?”
“什麽?”這回不只是采訪的記者,謝雨也有些好奇了。
攝影師道:“他特別溫柔地回答我,說在他心裏。”
記者笑着道:“那位老師可真是浪漫的男人。”
當然,這只是采訪的小插曲,很快攝影師又開始同記者講述自己的經歷。
記者交稿的時候,謝雨果然見到了陸遠那張側面照,她将照片從文章裏删掉。
記者奇怪:“主編,為什麽不用那張照片?李大攝影師特意說這是他的得意之作。”
謝雨道:“你沒聽說他是偷拍麽?被偷拍的人都不願意。”
“這不很正常麽?”他言下之意,謝雨自己做記者的時候,偷拍這種事就沒少幹過。
謝雨沒有和他争辯,只道:“你就當版面不足吧。”
她是主編,記者也不可能又什麽意見。
那張照片,她悄悄存下了一張。
半年多未見,陸遠沒什麽變化。她一個人的時候,盯着那照片看了很久,最後還是删掉。
年底是下年廣告征訂最忙的時候。
謝雨三天兩頭跑飯局,三天兩頭喝得醉醺醺。直到有一次,一個滿腦肥腸的廣告商,在飯局上,一雙鹹豬手不停地往她身上蹭,終于讓她爆發。
跟領導吵了一架後,她很爽快地遞了一封辭職信。
媒體是流動性很大的行業,謝雨在方面卻一直還算固執傳統。從畢業到現在,一直在同一家雜志社,沒有動過。
終于在做到理想職位後,一切歸零。因為這個理想的職位,其實一點都不理想。
她甚至羨慕那些剛剛畢業進來的記者,每日鬥志昂揚,熱血沸騰,就像當年的自己。
她倒不用擔心工作的問題。她在業內有幾分名氣,辭職後便有包括各路新媒體在內的媒體,向她投來橄榄枝。
只是她一直沒有确定下來,因為她忽然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
在二十八歲的轉折路上,謝雨覺得自己失去了方向。
此時已近年底,在家無所事事的謝雨,開始整理家中的雜志。櫃子裏和床底厚厚的雜志,是她這五年多記者生涯的見證。
她随手翻閱那些雜志,然後就看到了那篇寫張曉珂的報道,她對着那些文字和圖片怔忡了許久,腦子裏回想起張曉珂的臉。
時隔快兩年,她沒有刻意想過,但其實從來沒有忘記。
她必須承認,自己有罪。
謝雨去了臨市,冬日的公墓,寒風瑟瑟。
她将手中的百合放在墓碑前,那是張曉珂曾經最喜歡的花。
“曉珂,願你來生可以無憂無慮,再無黑暗。”她頓了頓,又道,“對不起。”
身後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沒什麽對不起的。”
謝雨轉頭,看到張曉珂的母親,提着一個水果籃走過來。她将水果擺放在墓碑前,道,“那件事發生後,曉珂就得了抑郁症,好幾次都差點自殺,如果不是你的鼓勵,她看不到那些混蛋被繩之于法。你确實有錯,但這也都是命。曉珂沒怪過你,我們做父母的也不會把她的死,怪罪在你身上。”
“阿姨——”謝雨看着這個雙鬓白霜的女人,欲言又止。
張母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走吧,今天又她喜歡的百合花,還有她愛吃的水果,她一定會開心的,我們不要再打擾她。”
謝雨嗯了一聲,跟她一通離開了陵園。
從臨市回來,仍舊無所事事的謝雨在家裏翻看新聞。不知怎的就翻到了湘西那邊的地方網。
雖然是冬天,南方的雨水也常常多得離奇。
那邊近日下了好幾天的大雨,有地方甚至發生山洪,其中就有陸遠所在的鄉鎮。
她心裏莫名跳得厲害,什麽都沒想,便拿出手機撥了陸遠在那邊的號碼。
無法接通。
一遍又一遍,還是如此。
她準備打向芸的電話,才想起她早已去了北京。
最後從網上找到鄉政府的號碼,那頭響了很久才接,慵慵懶懶的聲音問:“你找誰?”
謝雨道:“我是記者,請問你們那邊發生了山洪嗎?”
那邊道:“是啊,死了好幾個人呢!上面領導都下來視察了。”
謝雨心裏一驚:“那紅溪村呢?紅溪小學呢?”
“那是最嚴重的地方,學校都被沖了!”
謝雨啪地一聲挂了電話。
謝雨第二天到的紅溪村。
電話裏的人沒有騙她,村裏好些地方都遭了山洪,許多農戶的房子被沖垮。
雨已經停下,但地上到處都還是泥濘。
她從公路上下車後走上村道,一深一淺每一步都很艱難。
本來半個小時的路程,走了一個小時才到。
紅溪小學的校舍,終于出現在她視野裏。
只是那校舍的白牆不見了蹤影,到處都是被洪水沖過的痕跡,房頂的瓦片塌了一半。
寒冷的冬天,好幾個小孩子挽着褲管,光着腳丫子,在教室裏幾寸深的泥濘中,搜索打撈被淹的東西。
偶爾有孩子摸到一條小魚小蝦,便興奮地大叫,卻被一個男人一嗓子吼住:“還玩!”
小孩子便吐吐舌頭繼續幹活。
他還是從前那個兇惡的陸老師。
謝雨站在河對岸,釋然地笑了笑。
忽然有小孩子尖叫:“陸老師,快看!是記者姐姐。”
本來對背着河岸的陸遠,明顯怔了怔,慢慢轉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過來。
他光着腳踩在泥裏,左手吊着一根繃帶,許是什麽時候受了傷。
兩人隔着一條小溪,卻足以看清對方。
謝雨歪頭看着他臉上壓抑不住的激動,嘴角彎彎笑了起來,大聲叫到:“陸老師,聽說你們這裏還缺個老師,你看我行不行?”
陸遠抿着嘴,輕笑一聲,又昂起頭像是極力忍着什麽。
謝雨走下河岸的同時,他也從對面走了下來。
發過山洪的溪水,雖然退得差不多,但那些用來踩着過河的石頭,還是沒有完全露出水面。
“你別動!”他見謝雨準備脫鞋,急忙制止。
他自己手忙假亂下水,連褲子都沒完全卷上去。
謝雨看着他的動作,笑得樂不可支,但是眼眶卻又忍不住發熱。
陸遠終于上岸,幾步上前,單手一把将她抱起,湊上前去吻她唇。
對岸的小孩子吵鬧的起哄,他才放開她。
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陸遠一雙紅紅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不移開。
謝雨被他看得不自在,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我聽一個攝影師說,你告訴他你的愛人在你心裏,那是誰啊?”
陸遠笑:“我的愛人啊!”
謝雨噗嗤笑出聲,看着他吊着的手問:“怎麽了?”
“前天發山洪,搶救物資時候,被石頭砸中,骨折了,不過醫生說不算嚴重,很快就會好。”他頓了頓,問,“你怎麽會忽然來這裏?”
謝雨道:“我看到新聞,說你們這裏發山洪,打你電話又不通,就過來了。”
陸遠道:“手機被水沖走了。”
謝雨摸了摸他的臉:“還好,人沒有被沖走。”她頓了頓,“我辭職了,準備來這裏當一段時間支教老師,你歡迎嗎?”
陸遠挑眉:“當然。”
他背過身微微屈膝:“上來,我背你過河,謝老師。”
謝雨大笑,爬上他的背:“你一只手行嗎?”
“你抓緊點就行。”
操場的小孩子,光着腳丫子,跑下來朝兩人叫着笑着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