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拖字訣

當日游園詩會的人眼見蘇茹鐵青着臉,然後哭着跑回左相府,有幸災樂禍的,有慶幸的,也有漠不關心的。

只是沒到兩天,蕭季卻帶着管家親自上門提親,讓所有冷眼旁觀的人險些掉了下巴。

左相也是一頭霧水,那天蘇茹回來把自己關在房間內哭了一整天,兩只眼睛跟紅腫的桃子一樣,明擺着是在蕭季面前出了醜,吃了憋。

這大女兒的性情,做爹的還是了解一二的。不用說,和蕭季的婚事肯定是吹了。

可是蕭季突然上門提親,讓左相措手不及。

左相夫人倒是心花怒放,一邊笑盈盈地迎客,一邊低聲吩咐身邊的嬷嬷把蘇茹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在後院候着。

蘇茹聽了嬷嬷的話,又驚又喜。

昨天蕭季的态度很明顯,如果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根本不會搭理她。

她偷偷趴在門後面望着蕭季俊顏,不由神色癡癡的。

這個男人,終于是她蘇茹的了!

想當然的,她心裏隐隐得意,京中除了自己還有哪個女子能配得起蕭季?

蕭季與左相寒暄了一會,婉拒了在府中用飯,大略商議了成親的事宜。禮單很足,左相和其夫人都滿意地笑得眯起了眼。

離開左相府,蕭季剛剛和善的笑容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皺眉上了自己的愛馬,一路飛奔回将軍府。

在左相府再呆一時半刻,蕭季說不準就要裝不下去了。

管家尾随在後,看出蕭季的不悅,掩上門彎腰作揖:“将軍,請以大事為重,切莫亂了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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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季眉頭一展,冷哼道:“我原就沒想過娶妻,娶誰還不是一樣?”

管家沉吟道:“左相位高權重,卻嚴厲管束部屬,又不參與任何一派,若能得此人相助,必然事半功倍。”

這一點蕭季當然明白,就是因為如此才會對蘇茹一忍再忍。

他不需要靠左相之力來辦事,只是怕他向皇帝倒戈,從中作梗。

姻親是最好的籠絡方式,至于蕭季到頭來會不會娶蘇茹,就不一定了……

“過幾天向左相說,本将軍的婚儀要盛大,準備繁多,需得兩個月有餘。”

管家應下,心知蕭季根本看不上這梵國第一美人,不禁有些擔憂。最近将軍與皇帝接觸頗多,甚至不惜親自冒險夜探皇宮,幸好皇帝沉溺男色,又對将軍信任有加。

要不然,這罪責壓下來,即便傷不及将軍根基,卻也污了名聲。

“将軍,皇上月初召見左相,兩人在禦書房密談一個多時辰。連近侍小鳳也被打發出殿外,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什麽事……會不會皇帝已經察覺我等,于是找左相商量對策?”

管家更擔心皇帝早已與左相聯手,此次游園替将軍招親,不過是借口,将蘇茹推出去,只是遮掩暗地裏的舉措。

聞言,蕭季蹙眉。

左相的立場向來中立,若果兩人秘密聯手,以後行事必然棘手得多。

可是依照左相對長女的寵愛,蕭季認為他絕不會拿蘇茹的婚姻大事為利益借口,将其送到自己的身邊用作監視。

不管如何,此事卻不得不防。

回宮後的蘇琦并不知道自己被看高了,以為是跟左相老爹來一場計中計,只苦惱地皺着眉頭在寝宮裏反省。

游園詩會之後,她終于明白到一點。

自己再不是左相府裏的二小姐,而是梵國的皇帝。

即便這是個女扮男裝的皇帝,仍舊是說一不二的人上之人。

蘇琦始終沒有認識到這一點,才會犯了致命的錯。處處找左相老爹幫忙,又替他把蘇茹嫁出去……

她只想着把讨厭的蘇茹嫁給同樣讨厭的蕭季,完成左相老爹的心願,卻沒作為皇帝往深處想這番舉動的用意。

蘇琦只想着繼續假扮皇帝,接受她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煩惱一屋子男寵和應付一座山般的奏折,卻沒想到自己享受了這一切,卻還得繼承皇帝的責任,身為梵國天子應有的義務。

她只想着蘇茹和蕭季成婚,這位定國将軍就少了時間和精力來騷擾自己。卻不知這樣的舉動,會令朝堂的局勢有多大的變化,會在朝臣心裏留下怎樣的印象,引起什麽樣的揣測……

若非今天早朝,蘇琦聽到底下的大臣各方面反對的聲音,她估計仍是在沾沾自喜,把蘇茹這個大麻煩丢出了左相府。

歷來的皇帝都金口玉言,承諾的事絕不能反悔。

既然蕭季已經答應,蘇琦不可能再收回成命。

小鳳聽宮外的人說了,蕭季一大早帶着管家去左相府提親,不到半日,京中還有誰不知此事?

後悔不了,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蘇琦讓內務府的人準備了賀禮,又賞賜了不少好東西給左相老爹。雖說她在府裏沒有受到爹娘的寵愛,還老做了蘇茹的替身挨罵,總歸沒冷着餓着,日子也過得輕松舒服。

賞點東西,一來表現皇帝對臣子的重視,二來就當作是左相老爹十八年來撫育她成人的孝敬。

蘇琦再也不能在老爹跟前孝順,也就稍微意思意思,好讓自己心裏跟左相的關系劃分清楚。

今天之後,世間再無蘇家二小姐,只有梵國的皇帝!

想明白了,連日來萦繞在身上的低落退散,蘇琦又活過來了,發憤圖強地窩在禦書房解決掉一堆又一堆的奏折。

大臣們現在學乖了,小問題不敢再遞上來叨擾她,稍微大一點的問題還會寫上一點自己的看法讓她參考,非常嚴重的問題,就只能蘇琦摸索着解決了。

一般這樣的嚴重問題,都會拿到早朝上談論幾天。蘇琦搜集朝臣的意見,剔去多餘的廢話和無聊的歌功頌德,剩下的東西寥寥無幾,勉強能用。

好在這樣的事極少。

有天蘇琦就後宮男寵用度減少的小問題拿出來,早朝足足吵了三天才在她的冷臉下有了結論,鬧得她接下來的一整天耳朵嗡嗡鳴叫。

朝中大臣多數是老頭子,還真是老當益壯,中氣十足。

沒想到今天收到右相的折子,竟然提出要削減軍費開銷。

蘇琦愁眉苦臉,這個問題大了。

雖說外族被蕭季打得落花流水,邊境的守軍卻不能松懈。南方幾次暴亂,也需要派兵鎮壓。

哪裏都要養着兵,這一削兵部的開銷,難保那些人要反。

蘇琦還沒笨的厲害,朝廷發下去的銀子,當真用上的肯定要少一點。

現在再削去一點,那些到手的就又小一點。

如此一層層削下去,看怕那些兵只能啃紅薯吃野菜了。

不過皇帝龐大的後宮要用錢,修繕行宮要錢,建造皇陵要錢,赈災要錢,修路修船也要錢……

蘇琦咬着筆杆子更愁了,皇帝果然是最窮的人,庫房的金子還沒捂熱就得分發到各地去。戶部尚書已經不止一次在早朝上哭窮,長得骨瘦如柴,幹幹扁扁的,好像朝廷沒有給俸祿,把人餓成這樣。

若是召兵部尚書和蕭季過來,不用想他們肯定不願意削。叫上右相和幾個文臣,怕是要哭着喊着削……

蘇琦苦惱,皇帝左右不是人。削的話必然要得罪蕭季這些武臣,不削文臣又有意見。

畢竟梵國近三年再無厲害的戰事,最重要是休養生息,再撒大把金子銀子在軍隊身上就不合理了。

小鳳安靜地奉了熱茶在案上,輕柔地道:“皇上,稍作歇息如何?”

“嗯,”蘇琦丢開朱筆,抿了口香茶,嘆了一聲。“上回的刺客,有新的發現嗎?”

“據說是江湖人,一再追查,應是民間亂黨所為,實在可惡。”小鳳皺着眉,不忿地說道。

“亂黨都是什麽人,為何要對付朕?”蘇琦一臉不解。

小鳳的面色有些尴尬,猶豫道:“聽聞是要殺昏君,為民除害。”

蘇琦一口茶險些嗆到自己,心下郁悶。

以前皇帝性情暴躁,就是不高興的時候喜歡殺人,平日還是很努力處理政務的,梵國上下也算欣欣向榮,沒想到這麽不得人心。

見她面色不悅,小鳳安慰道:“亂黨一派胡言,造謠生事,皇上無需理會。”

蘇琦更郁悶了,皇帝殼子換了人,無辜的她卻要承擔這些被人貶得一無是處。

果然皇帝真不容易做……

蘇琦低頭看着奏折,又摸摸自己的脖子。

宮裏的禦林軍實在難以讓人安心,到現在還沒追查出刺客的來歷,她天天提心吊膽的,過得真憋屈。

想了想,蘇琦朱筆一揮,不僅把右相的提議駁回,還把軍饷的錢銀往上提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了小命着想,她也只能這麽辦了,免得禦林軍再偷懶怠慢,讓自己再被戳個透心涼……

想其然的,文臣各個手無縛雞之力,估計拿着刀子連雞都不敢殺,應該也不能拿自己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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