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狹路相逢

蘇琦手腳并用地爬到半山腰,遙望皇城的火光,抹了一把沾滿泥巴的臉,這才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皇宮三面環山,這裏是背面的其中一座。

她不是沒想過逃得遠遠的,最好離京城十萬八千裏。

可是憑着自己兩條腿,又不敢路面,更別說找到駿馬和馬車之類的代步工具。與其出現被人抓走,還不如跑到離皇宮最近的一座山上。

那些攻城的叛黨肯定不會猜到,蘇琦不但沒走遠,還會藏在這麽近的地方。

她望見那些所謂的叛黨燒着自己的寝殿,又挂上了旗幟——如果沒看錯,那是代表蕭季的紅色圖騰。

果然,能夠瞞着所有人悄然無聲地攻入皇宮,除了軍權在手的定國将軍,根本不作它想。

就算其他人有這個心思,也不可能說服禦林軍做內應來做掉她這個皇帝。

蘇琦沒有帶幹糧出來,這皇帝的身子算不上柔弱,爬了這麽久的山也不會很累。

可是她肚子餓了,不由想起了自己體貼入微的內侍。

小鳳總會在蘇琦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将她服侍得妥妥貼貼的。

蘇琦陡然站起身,臉色劇變。

她被小柳子扯住出了寝殿,似乎沒有看到小鳳。

現在自己跑掉了,小鳳會不會被叛黨處置?

尤其蕭季和小鳳似乎有私仇,整天看他不順眼。她這一走,小鳳怕是要兇多吉少。

蘇琦懊惱地捶着自己的腦門,逃跑的時候怎麽就把小鳳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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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人在驚慌害怕時,除了自己什麽都抛在腦後。

後悔歸後悔,蘇琦還不至于會跑回皇宮救小鳳。

不說小鳳如今是否逃了出來,就算回去,她也自身難保,救不了他。

到頭來,要的就是兩個人的性命了。

蘇琦對小鳳有好感,卻還沒到以命相許的地步。

其實說不準這個聰明的內侍已經找到法子保住自己,或許已經逃出皇宮了……

蘇琦自欺欺人地想了一會,趁着天黑在山腰轉了一圈,終于在樹林深處找到一個隐秘的山洞。

山洞口爬滿了青苔,雜草叢生,把入口遮得嚴嚴實實,是個适合隐藏的地方。

周圍有幾棵杏樹,結了金燦燦的果實,看得她口水都要出來了。

蘇琦還看到樹叢裏躲躲閃閃的兩只兔子和樹上的鳥巢,果實吃完了偶爾還能有肉打打牙祭。

她心滿意足地撿了樹枝鑽木生火,摘了一衣兜的杏子回到山洞裏面,已經快走不動了。

杏子有點酸,吃久了嘴裏有點甜,總算能填飽肚子。

吃完一抹嘴,蘇琦枕着包袱便累得睡着了。

休息了一晚上,她精神爽利地起了身,跑到離洞口比較遠的地方挖了一個小腿高的坑,在裏面簡單地插了削的尖尖的樹枝做陷阱。

這是蘇府裏的園丁吹噓小時候去山裏挖陷阱捉山雞的時候,蘇琦小心記下的。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捉到,試一試倒也無妨。

她照着園丁說的樣子挖了三四個坑,又去摘了不少杏子來吃了半飽。

有吃有住,小日子過得沒有在皇宮好,卻也自由自在舒服得緊。

“沒有找到人?”蕭季站在燒光的寝殿面前,皺着眉頭問身前的白衣人。

“對,她跑了。”白衣人微微一笑,仿佛毫不在意。

蕭季不悅地睇了他一眼,不屑道:“鳳內侍莫不是良心發現,把皇帝放走了?”

小鳳嘴邊的笑容漸冷:“皇帝殺了我的乳娘,囚禁了我的爹娘,廢了我一身的武藝,蕭将軍以為我會任由仇人安然離開?”

“不是就最好,”蕭季一直在邊疆,對三年前的事不甚了解,只知道這內侍以前武功高強,卻被皇帝用藥廢掉了一身內力變成廢人。

若非有這樣的深仇大恨,蕭季也不敢跟皇帝跟前這個大紅人聯手。

這時一名将領匆匆而來,急切地道:“将軍,發現那狗皇帝的行蹤了!”

蕭季勾唇笑了:“小老鼠要逃,卻也很難逃出本将軍的手掌心。”

他揮手讓人送來愛騎,翻身上馬,帶上兩個心腹士兵便往那将領所說的方向追去。

皇帝想逃,沒那麽容易!

等快馬加鞭轉眼跑了幾十裏外,蕭季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每次出戰,他都是靠着自己敏銳的感覺來避禍。

蕭季下意識地往右邊一避,一陣劇痛傳來,有暗器刺入他的後背。幸好他避開了要害,并沒有一擊即中。

他憤恨地回過頭,看着自己的心腹。

一人試圖阻止,被旁邊的士兵一針刺入胸口立時暴斃。估計他到死也不相信,自己竟然死在一同并肩作戰了八年、視作親人的兄弟手裏。

“叛徒!”蕭季大喝一聲,一劍将心腹斬下。

只是這邊的動靜一起,周側驟然一陣雨箭迎面而來。

蕭季低聲咒罵,揮劍将近身的羽箭擋開。

可惜動作越來越慢,他知道那暗器上肯定抹了毒,還不是普通的毒,居然令自己丹田的內力逐漸發不出來。

蕭季一劍向身下愛騎刺去,駿馬吃痛凄厲嘶鳴一聲,拔腿便跑。

漸漸離開了羽箭的射程,他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吞下,雖然不能解毒,卻能暫時抑制住毒素。

蕭季拍着駿馬繞開剛才的官道又往回跑,他擔心前面還有埋伏,不如掉頭,說不準還有活路。

将近一個時辰,駿馬跑得筋疲力盡。他踉跄着下了馬,任它又往另外一個方向跑走,這才慢慢地上了山,打算在山上找到适合的藥草治傷口。

可惜失血過多,又中毒頗深,蕭季才到半山腰便眼前一黑,腳下還踩中了陷阱,在小腿的痛楚中暈倒在一片茂密的樹林裏。

蘇琦連續兩天從陷阱裏逮到了三只兔子,兩只山雞,簡直是心花怒放。

這天傍晚她又進樹林裏撿獵物,遠遠就望見一個人倒在陷阱附近,吓了一大跳。

逮動物居然逮到了人,還是熟人,實在難得。

蘇琦盯着蕭季的臉糾結了很久,這個人攻入皇宮讓自己不得不逃難,還要害死自己。救的話,誰知道醒來會不會一劍砍了她?

不救的話,蕭季在這裏再躺上一晚上就可以直接去見閻羅王了。

再就是這樹林裏她暫時還沒看到吃人的猛獸,可是他滿身的鮮血肯定會把麻煩的東西惹過來。

蘇琦想了很久,忽然發覺蕭季滿臉通紅,額頭滾燙,後背的傷口冒出黑色的膿水。

她還是心軟地用力把人拖回了山洞,順便把蕭季身上的外袍脫了,用洞口的藤蔓一層層地将他綁緊。

這樣一來,就算蕭季醒了也傷不到自己。

蘇琦不客氣地上上下下把他翻了個遍,找到瓷瓶三個,錢袋一個,腰上別着一把匕首和一柄長劍,還有兩個金燦燦的令牌。

把令牌和錢袋塞入袖子裏,三個瓷瓶裏的藥丸,她聞着味道不像是毒藥。蘇琦也不懂醫,索性一瓶一顆給蕭季灌下去。

至于會不會吃死人,這個問題蘇琦也回答不了——死馬當活馬醫,如果蕭季咽氣只能算他倒黴。

可惜蕭季的命實在太硬了,高燒了一日一夜,居然慢慢涼下來了。

蘇琦用樹葉折成杯子狀喂了他幾次水,後背的傷口她拿着匕首劃拉了幾下,出了很多血,好歹血的顏色從黑變成了紅,自己這才撕開蕭季的亵衣包紮了一下。

剩下的,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蘇琦繼續自己吃吃喝喝,把石頭磨鋒利了切割煮熟的兔子和山雞。雖然沒有鹽,味道太淡,但是入口鮮嫩還是很不錯的。

三天後蕭季醒來,看到身邊悠哉地啃着杏子的蘇琦,吓得驚跳起來,卻渾身被束縛住,綁在了離洞口最近的地方。

他沒想到費半天找這人,最後卻被她救了。

“你怎麽在這裏?”沉默了半天,千言萬語蕭季只能想到這一句,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蘇琦瞄了蕭季一眼,熟練地喂了他一口水,皺眉道:“你掉進我抓野味的坑裏,害得我的獵物跑了,收獲少了,還要重新埋陷阱!”

蕭季呆了一下,估計這個答案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半晌,他蹙起眉低喝道:“你不是邵雅,你是誰?”

“邵雅是誰啊……”蘇琦說了半句話噎住了,皇帝的名字不就是這個?

她當了個把月的皇帝,倒把名字給忘記了。

“你已經認真檢查過了,我不是皇帝又會是誰?”

蕭季盯着她許久才開口:“的确,我摸過你的鬓角,沒有易容的痕跡。手腕上有一道傷痕,的确是皇上小時候弄傷的。”

“但是你可能是皇帝的替身,這張臉也可能是從小就用死人皮縫上去的,才會一模一樣,神似得足夠以假論真!”

死人皮……

蘇琦丢掉手裏的杏子,被蕭季的話惡心地吃不下去。

“胡說八道,這張臉是真的,如假包換!”

說到這裏,她撇嘴嘟嚷道:“如今說這個有什麽意思,反正我已經不是皇帝了,連皇宮都不能回去,以後只能隐姓埋名過日子。”

她擡頭瞪向蕭季,恨恨道:“我救了你,你別想恩将仇報把我弄回去砍成兩段挂皇城上!”

蕭季嘴角抽了抽:“誰說要把你五馬分屍吊在城門上的?”

蘇琦皺眉:“戲文裏都是這樣唱的,別以為我不知道,廢帝的下場能好到哪裏去?”

見蕭季不吭聲,她當是默認了,又哼哼道:“看你把我從龍椅上拽下來,如今的下場也沒好到哪裏去。”

蕭季一生驕傲,最恨背叛。誰想在帝位唾手可得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事,最狼狽時還遇到了廢帝!

他眯起眼,冷聲道:“你做孽太深,弄得人心惶惶,被廢是遲早的事。本将軍落到如今的地步,還不是拜你喜歡的鳳內侍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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