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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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界物語 作者:白飯如霜
一、地聽
那張紙無端端落在門外的時候,我一家三口正站在餐桌邊,頭抵頭直面一大桌美食。三兒極高興,扭住我耳朵不停
鬧:“爹給紅包,給紅包。”被阿含順手一個鑿栗,打在頭上一聲脆響:“瞎吵,聖誕哪裏有紅包,進房間拆禮物去。”他
一溜煙往裏跑,猶自嘀咕:“爹說了要給的。”此刻我聽到一聲輕響,門上。去看時,那極陌生又極熟悉的紫色小箋,靜
靜躺在臺階上,有雪初來,落于其上,與字跡分庭抗禮的白。
無須看,我已經知道說的什麽,因此一彎腰,手指轉時,将它掖進了袖裏。回身瞥見阿含在忙忙的盛湯,她的飲食
金句是:“多喝湯,多吃飯,自然肥白圓胖。”不知道的,當她是積年的養豬專業戶。
其實也是吧,看我身形,這十七年來,多少雞鴨魚肉,化作五谷輪回,終于将養我到今日模樣:從一條眼鏡腿似的
瘦削男子,至于大腹便便。而且,還有了兒子。難得嗎?我是一條縮地蟲呢。非人世界的教科書上說,我該成世風餐露
宿,驚風怕雨。
三碗湯在桌上,熱騰騰的羊肉香,堪敵苦寒如零下五度。阿含背轉身大叫三兒趕緊滾出來吃飯,否則後果堪憂,十足
母老虎。而我手指在桌布下顫抖,如彈平衡律那麽勁急。多年前銘記在心的一句話,如電影回放一般在腦海裏:紫箋來
時,大難已去,将紫箋融在身邊最親近人類的飲食裏,之後以其屍身初冷之血沐浴,可複本形,回長生谷,舊藏珠寶,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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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奉還。
舊藏珠寶。貓兒眼,璀璨如夢幻的鑽,整捧整捧的紅綠寶石。散落一地,光芒比天宮更迷離。這不可言說的神秘美
麗,花費了我大半生的時間,精力,殺心,惡念——作為大盜神偷的那大半生時間——然後,引來萬萬料不到的滅頂之禍。
我記得自己耗盡最後力氣布下後手,發出求援,如何脫卻本形,逃到人間,癱軟在那家雜貨店外。赤裸裸,凍到半
死,是阿含開門出來,哎呀一聲之後,今天晚上之前,給了我十七年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不過,該結束了吧,我畢竟不
是人。
将自己的湯喝完,放下碗,手指擦過阿含的碗邊,一抹紫色掠過,剎那消逝。非人世界中最精乖的賊,有快到無從定
睛的手腳。
她扭了三兒耳朵,一路羅嗦一路回到了桌邊,三兒向我咧咧嘴,忍俊不禁般,我忍不住問:“怎麽了?”他忍不住大笑:
“娘給你寫了情書,被我看到了, 哈哈哈,一把年紀啊。”當啷。
阿含已經送到口邊的碗落地。她邊笑邊羞紅臉,瞪兒子一眼,轉身去找東西收拾殘局。
恰似十五年前結發時。這黃臉婆那樣美麗過。
我抹了把額邊冷汗,蹲下身來揀瓷器碎片:這一定是有生以來我出手最快的一次了。幸好,我還沒遲鈍。
半夜,三兒睡了,回卧室裏夫妻相偎,我手掌心壓着那封所謂的情書——內容是:“死鬼,你下次再半夜回來在冰箱
裏撒尿,不要怪我叫你睡花園。愛你的妻——忽然問阿含:”如果我在你今天喝的湯裏下毒,你喝不喝?“她安然在我懷裏,
淡淡樣斬釘截鐵:”喝,只要是你想。“我心裏一緊:”真的?“一張平和的臉在我眼前緩緩擡起來,是我眼花嗎?阿含的烏發
之間,那雙本來小小的耳朵,忽然尖尖的長起來,在臉邊那麽醒目,隐隐生光。她向我溫柔的笑:”我本來今天就會喝的。
我什麽都知道。我是一只地聽啊。“
地聽:非人一種。耳最銳利,知天上地下一切動靜,尤善聽人心。
二、參努
我蹲在最高的那棵樹頂上,耐心守着聖誕夜的安靜空氣。尾巴搖過,有點涼涼的,這裏比我住的地方冷很多啊。再過
一會兒,那個出名不愛洗澡的SANTA老頭就會拉着幾頭懶鹿掠過天空,去尋找那些挂得焦渴的襪子。而我,可以順道堵上他。
在所有跨海而居的“外國非人”裏,我就只認識這個胖子,他們一族很奇怪,每年都要無比沖動的花掉自己一年的辛苦積
蓄,買成各式各樣叮叮當當的玩意,分頭滿世界散發,不過我等了很多年,他們都一直沒發到我的地盤上來,真讓我失
望。
我是誰?
恩恩,我是參努。住在山裏,以影子為食,能夠在空間與空間之間行走。作為一個對食物很挑剔的非人,近年來我時
常都餓得厲害。原因很多,大氣污染啦,水土流失啦,沙漠化嚴重啦,最主要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淡漠了。如
此情形下的影子,簡直跟放了三天的魚生一樣,吃必拉,拉必久。
正在感嘆,微弱的鈴铛聲已經從遠處墨藍的純淨天邊傳來,很快就出現了鹿角,雪橇,還有SANTA戴着紅白帽子的大頭。
“呔!”我這就跳了出去。好幾聲咔咔咔的急剎響起,那些鹿一頭蹿進了我懷裏,被我冰涼的皮膚凍了個哆嗦,聖誕老
人郁悶的看着我:“你幹什麽呀?”我面不改色:“打劫。”他傻忽忽地看了我一會,再四處張望了一下:“你說什麽?”給他
氣死了,我清了清喉嚨,氣壓丹田,吼了出來:“打劫,打劫,打劫。”這回他聽明白了,跳下來,回身從雪橇上的大袋子
裏摸出一只碩大的毛毛熊,對我一努嘴:“喏,拿去,聖誕禮物,最大一只了。”所謂雞同鴨講,就是這麽回事,我懶得
再說話,上前一把拽住雪橇架,他們腳底下猛然一空,短暫昏眩之後,就跟我去到了我另一個時空裏。
那是我所居住的空間,幾千年了,從來沒有聖誕老人出現過。小孩子們所知道的,都是一些傳說,然後,傳說慢慢變
成了謊言的代名詞。當他們長大的時候,沒有被奇跡滋潤過的心靈,往往都非常冷酷,而這冷酷,又一代代的在傳承。本
來他們喜歡自相殘殺也好,老死不相往來也好,都犯不上一只參努為之操心,問題就在于,如此一來,我能吃到的美食
就越來越少了,因為最好吃的影子,都是帶有幸福感情的呀。
順利劫持到聖誕老人,我和他駐足在萬家燈火之上,俯瞰着每個床頭所懸挂起的長襪子,空空的,度過一個充滿希翼
與夢想的晚上之後,還是空空的,然後,人類最珍貴的一些感情,會從此死去,永不重來。SANTA老頭張大了嘴巴,掏出
對講機跟他們大本營聯系:“喂,我發現有個地方沒人來值班啊,怎麽回事,怎麽回事,請答複,完畢。”答複是,人手不
足,所以有聖誕老人去的地方,都是抽簽決定的。我說我這個地方也未免太倒黴了吧,抽了幾千年都沒抽到呀?
不論如何,既然他來了,就不要走了。雪橇車滑過所有挂有鈴铛的樹梢,響起清脆的叮當聲,依稀有孩子在半睡半醒
裏笑出聲來,還有天真的夢呓:“聖誕老人,給我滿滿一屋子泥巴,我好挖洞。”我忍不住上前給那小孩一個皂隸:“沒出息
啊,要什麽不好要泥巴。”所有襪子都填滿了,我明天可以吃到許多充溢着快樂的影子了。可是聖誕老人就皺起了眉頭:
“這邊搞定了,那邊怎麽辦啊?那些孩子也會失望啊。”我笑得合不攏嘴:“沒關系,沒關系,我帶你回剛才那個時間,那
個地點去,不過,你就要又花一筆銀子去補齊禮品了,要不要借點給你啊?”他白了我一眼,不過,也是笑嘻嘻的。
三、齋練
有沒有小孩子,将來長大了是想當郵差的?
是的,就是那個穿着暗綠色,總有點髒髒的制服,蹬車—— 自行車——車前車後,永遠有無數信件包裹,報紙雜志的
人,每天都見面,不過眉目都不會給人太記得。
那種奔波而有點單調的工作。
有沒有人想做的?
想來一定少。這個時代很現實,大家都希望多賺錢,少幹活。成為郵差?會冒被父母胖揍一頓的危險吧,理由當然是沒出息。
雖然,我就是這樣一個沒出息的郵差。在這個街區已經幹了二十五年了,沒有送丢過一封信,沒有損壞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