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
嘿,老和尚你心裏該有數,算一算吧,你這一輩子,殺的人還少麽?只怕較金某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不是?”
“第三,老和尚,你我還有一點共同之處,你應該心裏有數。”
老和尚臉色發青:“老衲與你絕無相同之處!”
“哈哈!”向陽君道,“老和尚你太客氣了,既然你不承認,金某代你說出來也是一樣。老和尚,難道你能否認,你我的身價起碼有點相同之處吧?”
靜虛老和尚道:“哪一點?”
向陽君冷笑道:“你我同是官家榜上有名的通緝要犯,你豈能否認?”
老和尚先是一愣,遂低低地宣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金貞觀,孽障,你以為你的用心老衲不曾看出麽?”
老和尚寒聲一哼,道:“金某是什麽用心?”
老和尚目光益見炯銳:“下來吧,老衲不會被你這幾句話激怒的。孽障,你才有多少道行?老衲四十年潛心靜性之人,難道會着了你的道兒?哼哼!以眼前情形而論,你我勝負生死,尚在兩者未知之數,耗時無益。來,你我就做一個了結吧!”
坐在金身如來佛身上的向陽君,朗笑道:“和尚這兩句話倒也算得上高明,既然如此,吾來也!”
語聲出口,一上一下兩只手,霍地在巨佛身上虛按了一下,一片雲似地飄身而下。
老和尚似乎早已打定了主意,不等待向陽君身子落地,立即發出了猛烈的攻勢。
看上去,兩個人身法都妙極了。
一個往下,另一個往上。
一落一起,猝然在空中交接。
老和尚早已蓄勢以待,就在他身子一經騰起的同時,右手那串黑光铮亮的念珠已經揮了出去!
這一次的打法,顯然與前一次有所不同。
那一百單八顆佛珠,随着他揮出的手勢,陡然扭成了一截靠股軟鞭。怪異的是,這截軟鞭看起來像鋼鞭那般硬直。
就在他二人身形在空中交接的一剎那,老和尚手裏的念珠若劍,若鞭,直向着向陽君胸前力紮了過去。
向陽君呢?當然也絕不含糊。
那一口緊持在手裏的鐵劍,直向着老和尚當頭猛力劈落下去。
一上一下,一俗一僧,就在這一剎間,各自施展出他們足以致死對方性命的一招。
高手畢竟是高手,舉手投足之間便顯示出了非凡功力。
在一旁的郭彤,雖系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但心裏卻是再明白不過。眼看着二人眼前的這一式空中交接,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簡直不清楚空中的兩個人是怎麽回事,因為他們的動作太快、身法太妙了。
就在那一剎間,他們彼此的身子,就像是空中兩只扭撲糾纏在一起的鷹鹫,你簡直沒有法子分清楚他們的動作。
以郭彤來說,他只能感覺到老和尚的那串念珠,像是插進了向陽君的前胸——只是限于那襲胸衣的肥大,是否傷害了對方的內身,可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反過來看向陽君的那一劍卻是紮空了。
長長的劍身,擦着老和尚的頸項邊緣滑了過去,可是他的另一只手卻像盤到了老和尚的背後。
這只是郭彤所能看見的所有情形,事實上這其中的變化太複雜了,複雜到絕非郭彤所能清楚的。實在說,他的眼花了。
由于無法忖測這一式接觸的後果,就在目睹的這一剎那間,使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案桌上的那盞高腳紅燭,忽然為二人落勢所帶下來的風力,“噗突”熄滅了。
其實并未真正熄滅。
燈焰一暗即明!
可以想象到那是何等短暫的一剎。
就在這一剎那間,兩個人已經完成了他們生死的一搏!
當兩個人相繼落下來時,佛殿裏已重現光明。
然而兩個人當中,顯然有一個極不自在——受了重傷!
是靜虛老和尚!
像是傷勢不輕,雖然暫時還能夠保持着站立的姿态。緊接着,他卻向後退了一步、兩步、三步……
一直退到了第五步,身子仍然難以保持着直立的姿态,霍地向後一靠,倚在了牆上。
喘息,疲累,痛苦……
這一剎那,靜虛憔悴了。
那一雙細長的眸子忽然睜大了,又縮小了……顯現着半月形狀,仍然在繼續喘着。
只是他緊緊地咬着牙關,像是在憋着一口氣似的,不敢開口說一句話。顯然,他正在忍受着一種痛苦,也許就是屬于即将死亡的那種痛苦。
那雙半月形的眸子,目光似乎已經散開了,可卻盡可能打量着他的敵人。他的表情充滿了沮喪、失望、痛苦,以及對敵人由衷地欽佩與贊賞。
只有具有“了不起”類如老和尚這等心胸的人,才能如此磊落,敢于接受失敗,甚至死亡。
向陽君呢?
他的神态較諸老和尚輕松多了,雖然他也受傷了,還流了血。
紅紅的血漬,在他左胸側方,染了紅紅的一片,和胸前那一輪紅太陽互映生輝!
只是,他并不把它看在眼裏,那口長長的鐵劍權作鐵杖緊緊地插在泥土裏,他正在笑,現出那一嘴整齊而雪白的牙齒。
“老和尚,你完了……”他調侃似地說,“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澄波功已到了相當的火候,只可惜為山九仞,功虧一篑!你失敗了,你馬上就要死了!”
老和尚實在忍不住這口氣,他出息沉濁,偶一開唇,“噗”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他這口血一經噴出,身子情不自禁地坐了下來。
“孽障,你說得不錯!你的功力實在高妙……”老和尚頻頻喘息着道,“這一手盤龍手的确高明……我吃虧在一時大意!”
“你并不大意,老和尚,你認栽了吧!”向陽君道,“你說得不錯,再等上半天,等到你澄波功圓滿之後,我也許還真不是你的對手!”
“哼!”老和尚像狼似地獰笑着。
一個慈祥的老僧,竟然會現出這種猙獰的表情,實在令人吃驚。
“孽障,老衲固然被你的盤龍手震傷了五髒,而你呢,只怕也活不成了!”
“為什麽?”
“難道你忘了前車之……鑒?”老和尚氣若游絲,道,“你是使太陽功的……你忘了你已見了血了!”
“見了血又如何?”
雪白的牙,仍在笑着,一副勝者的姿态。
老和尚嘿嘿低聲笑着,喘着:“你是……明知故問,你莫非忘了‘反……潮’……
血炸一條龍……你和我一樣,也活不成了。”
“哼哼……”向陽君發出了一連串的冷笑,“老和尚,上當只有一次,有了前車之鑒,我早已留了小心……”
“什麽……”老和尚忽然坐直了腰,讷讷說道,“難道你……剛才不曾施展出太陽……功?”
“你說對了!”向陽君得意地道,“虧你還是前輩武術界的高手,難道你忘了,太陽功只能在陽光之下才可發揮十成功力;而眼前,這偏殿四窗下簾,雖系正午,卻不見陽光,只見燭光。”
老和尚四下看了一眼,面如死灰:“那麽你……”
“我用的是碎玉功而非太陽功,這兩種功力殊途同歸,效果相當,和尚你上當了。”
老和尚足足呆了半晌。他忽然嘆了口氣,苦笑道:“不錯……我是上當了!”
他說到這裏,那瘦削的身子繼續向下滑落……忽然,由肥大寬闊的僧衣裏洩出了大攤鮮血!
看到這裏,郭彤固是寸心萬斷,而那位被視為殺人魔王的向陽君,竟然也呆住了。
他臉上現出了一種非常奇怪的反應,似乎對于老和尚即将撒手而心懷不忍。
這是一種極矛盾、極錯綜的心情,局外人實在是難以看透。
向陽君道:“老和尚,你就這麽去了?你……”
他邊說邊向前跨進一步,冷笑道:“老實說,我預期着你至少還能支撐一些時候,而且……”
老和尚冷笑一聲,道:“還而且什麽?”
“而且,”向陽君微頓之後,繼續說下去,“我聞你醫術高明,擅金切玉膏之術,怎麽你能救別人而救不了……自己?”
“嘿嘿……”老和尚不領情地冷笑着,“你這是貓哭老鼠——假慈悲……什麽話都別說了……總之……我就要去了。”
向陽君怔了一下:“你可有什麽身後之言?”
老和尚道:“有……有……有……我有一個……”
“老和尚!”向陽君忽地切斷他的話,“除了一件事,別的都可以商量!”
說到這裏,他那雙眼睛飄向站立在一邊的郭彤,冷冷地說道:“我不會放過他的!”
老和尚聽後,全身猝然起了一陣子痙攣:“你……是一個狠心……的人!”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向陽君冷笑着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我不能養虎為患!”
老和尚緩緩地道:“只是他一非我們中人……二非我衣缽傳人……”
“算啦!算啦!”向陽君冷冷地道,“這廟裏,除了你以外,老實說,我可以放過任何一個人,只是不能放過這個郭彤。”
“為……什麽?”
“老和尚,你的目力是不行了!”向陽君冷冷地道,“要不然你當然能夠看出來。”
老和尚道:“我實在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些什麽?看出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