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

事且莫掉以輕心,宜早日返回青城,說與今師知道,早謀對策為好。”

青冠客鄧雙溪冷笑道:“哼,我倒是無懼于他,敝門目下又适當青城集會之日,各方前輩都聚在師門之中,金貞觀不來便罷,真要是來了,卻也叫他來得去不得!”

各人都曾眼見他先時對向陽君之懼怕,此刻忽然又換了另一副面貌,心中都不禁對他甚是不齒。

好端端的一番盛會,想不到竟然會演變成如此下場。目睹着現場幾個負傷的人,每人心中都罩下了一層深重悲哀。

一片浪花卷向平沙,連帶着舢舨也擱了淺。

船板上的那個黑衣少年,像是才由夢中驚醒一般,突地擡起頭來。

他左右顧盼了一下,才背好了簡單的行囊,拿起棍棒,邁步跨上沙岸。

大片沙鷗随着他跨上的腳步,驀地揚天飛起,雪白的羽翼閃爍出一片銀白光華,景象十分壯觀。

少年握着棍棒前行了十幾步,打量着眼前情勢,長長籲了一口氣——“江山如此美好,為人當自強不息!”

一番雄心壯志,就在這時霍地湧上心頭。

足前一方石碑,刻着“江夏地界”四個字。

少年緩緩點了一下頭,心裏忖着:“這一回總算到了鄂楚地面了。”

這個少年身高體壯,看上去絕不顯得絲毫呆板。他留着時下人少見的長發,寬額厚颔,年歲甚輕,頂多不超過二十五歲,卻在下颌上蓄意地留有一叢黑黑的胡子,這一叢胡子也許是用來掩飾年歲的。

他就是達雲寺侍奉靜虛上人的僥幸不死的那個“培空”居士,俗家名字叫郭彤。

他雖有志出家,只是偏偏與佛門緣分不大,在廟裏住了兩三年的時間,依然是個俗家子,連最起碼的剃度大禮都不曾行過,至今頭上還頂着那“三千煩惱絲”。

靜虛老上人圓寂歸天之後,他好像一下子感到與佛門絕了緣,“達雲寺”無論如何住不下去了。況乎老和尚死前所交待的那番話,每一念及,就好像是一條無形的荊棘,用力地鞭撻着他。

這一口氣實在咽不下去,他才辭別了寺院,一個人闖蕩江湖來了。

也許是在廟裏住久了的緣故,平素習慣了寧靜的生活,此番步入江湖,便顯得不甚合群,最喜歡單獨行動,了無牽挂。

順着這一溜沙岸,他一徑大步向前走來。

遠遠的看見一座亭子,亭角上插有酒簾兒,和風下那招兒随風招展,襯着大地裏青青的稻禾,勾畫出富庶太平。

郭彤足下加快了步子,卻見亭子裏擺設着幾個座位,正有幾個人在那裏飲酒用膳,一對老夫婦和一個年輕的姑娘在招呼着。

郭彤站在亭前停望了一刻,見那對老夫婦賣的是北方人慣食的煎餅,桌案上擺着幾色鹵味,老婆婆揭開大鍋蓋,鍋裏熬的是紅米粥,香噴噴的逗人食興。

這些日子以來,郭彤早已開了禁,既然不是佛門中人,也就用不着再忌什麽葷,有什麽吃什麽,倒也逍遙自在。

老頭子低頭烙餅,老婆婆切菜,那個姑娘閑坐在椅子上做活計。

她正在繡花,一來一往地拉着絲線,一對鴛鴦已經繡好了一半。一身藍布衣,外面罩着一件同色圍裙,足下是一雙青布面子的弓鞋,腰肢細細,臀兒大大,再加上那對黑油油活動亂轉的眼睛,真是好模樣。誰要是被她瞟上一眼,簡直就像是被她勾走了魂兒似的。

座上客,那幾雙紅眼睛,一多半在她身上轉着。

放下了手裏的活計,她緩緩站起身來,對郭彤笑道:“客人請坐,要吃些什麽吧?”

郭彤點點頭,走進了亭子,放下了手上那根棗木棍。

老婆婆走過來抹桌子,不說什麽,丢下一個盤子,裏面是切好的鹵菜,又端過來一個竹筒,裏面是滿滿的一筒清酒。

郭彤原來不打算喝酒的,見狀也無可奈何,一面斟着酒,心裏卻有一種罪惡的堕落感覺,離開山寺不過個把月的時間,非但開了葷戒而且也開了酒戒,實在是有點不像話。

然而,不可否認,酒這玩藝兒,确實是排愁解憂的好東西,一杯在手“自比侯王”,排遣了幾許怆傷寂寞,又撫順多少無可奈何!

他滿滿斟了一杯,方自端至唇邊,外邊傳來一陣疾促的馬蹄聲。

三匹快馬,一黑二黃,陡然由正前方的山坳子裏繞出來,不及交睫的當兒,已臨眼前。

好快的速度。

馬上客,兩男一女,一老二少。一馬當先,騎在最前面那匹黑馬上的老漢,看來七十開外的年歲,花白的長須飄灑胸前,膚色黝黑,色作古銅。一身紫緞長衣,頭戴着同色風帽,兩根風瓴順耳下垂,好一種豪邁勁兒!

他身後的一雙男女,各跨着一匹黃色駿馬。看來,年歲都不甚大,男的頂多二十八九,女的不過二十出頭;男的身着藍衣,背着一口大刀,生得膀大腰圓,濃眉大眼,俨然是個魁梧漢子,與他并騎的那個少女,稱之為少婦比較妥當。

那年頭兒,姑娘與已婚的婦人無論發式和服飾,都有顯著的不同。

單看眼前這個年輕婦道人家,上身水紅色小襖,腰側系着一條粉綢子汗巾。那張清水臉,看上去不見些許毫發,顯然是開了臉。她宮樣娥眉,盈盈秋水,端的是一副好模樣。

這個女子,看上去是一個“練家子”——馬鞍子旁邊系着劍,身上還背着一盞弓,那弓朱胎紅穗,兩端各系着一個小小銀鈴,随着馬走之勢,叮鈴鈴響個不休,甚是悅耳動聽。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郭彤擡頭注視的一剎,三騎快馬已來到了亭子腳下。

為首那匹大黑馬上的老者,一只手力帶馬缰,胯下黑馬長嘯了一聲陡地停下來,身後男女二人也都相繼勒住了缰。

長須老者圓睜着一對虎目,打量着面前這個亭子。鼻子裏冷哼一聲,用濃重的湖北口音道:“是這裏麽?”

藍衣漢子大聲道:“不錯,就是這裏!”

說罷,這個年輕漢子首先翻身下馬,右手輕輕在鞍上一按,壯健的軀體“刷”地揚起,雲也似地飄落在亭子跟前。

緊随在他身後的那個紅衣少婦,也翩然下馬。

最後才見那個紫衣老者扳鞍認蹬,慢慢翻身下來。亭子裏一直在烙餅的那個老頭,慢吞吞地走出來把三匹馬拉向一旁拴好。

郭彤發覺到那個烙餅的老頭兒竟是一個駝子,右邊頸側還有一道清楚的疤痕。

紫衣老人向着駝子抱了一下拳,朗聲道:“打攪、打攪,我們爺兒三個要在你這酒亭子裏等一個人,請再騰出一個座位來。”

駝背老人看了老少三人一眼,轉過身子來,走向亭子裏,清理出了一個座位。

紫衣老人又道了一聲打攪,才同着那一對看似少年夫婦模樣的人走進亭子裏坐下。

駝背老頭兒很快地切來了一大盤菜,拿來了酒。

藍衣青年斟上一碗,雙手送到紫衣老人面前,道:“請爹先用!”

紫衣老人接了過來,點了點頭。一只手捋開了長須,一仰脖子,一口氣把那碗清酒喝得點滴不剩,放下碗贊聲道:“好酒!”

藍衣青年又為他斟上一碗,老人還是飲了個幹淨。

他一口氣喝了三大碗,才放下碗,搖着手道:“行了,不能再喝了。”

郭彤眼看着他這般豪飲法兒,不由吓了一跳,自這老少三人現身之初,他就看出了對方大有來頭,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條道上的。其實,他已觀察出來了,就連那個賣酒的駝背老人也絕非尋常之輩。

郭彤雖然自幼習武,練會了一身好功夫,為人卻篤實忠厚,最不喜歡在人前顯露。

自從達雲寺遭劫之後,他更體會到“武學”有如大海之浩瀚,自己那一點功夫,要是遇見了像向陽君那樣的行家,簡直是不堪一擊。何況逃難之身,哪裏敢微露痕跡。

正因為有此一懼,所以他一路行走,好比苦行頭陀——曉行夜宿,不敢多生一事。

這時,他眼見着這幾個人的來到,就下意識地預感到在這座酒亭內将有什麽事情發生。

紫衣老人連喝了三碗老酒,身上一陣子發熱,站起來将一件長披風脫下來。

他那一雙炯炯光彩的眸子,直直地視向賣酒的駝背老人,嘿嘿笑道:“還沒請教老兄大名怎麽個稱呼?”

“小老兒不敢當。”駝子回過頭,拱拱手,臉上堆着笑容道,“老漢姓岳,在此江邊賣酒,很有些年頭了。在家裏行六,這裏人都管我叫‘岳六’,老太爺太擡舉了!”

紫衣老人“嗤”地笑了一聲:“岳老兄太客氣了……”

他那雙頗具光華的瞳子,轉向在一旁擀面的老婆婆,只見那婆子一頭花白亂發,雞窩似的蓬松着。看上去,全身沒有四兩肉,瘦得皮包骨頭,一身肥大的灰布褲褂,穿在瘦骨支離的軀體上,顯得很不相稱。

這婆婆雖然瘦,幹起活兒來卻是十分利落。運起擀面杖來,大塊的面三下五下就壓成了平平的一大片。

這種小小的動作,一經落在行家的眼裏,立刻就看出來異于一般。

紫衣老人的那雙眼睛,又移向繡花的那個姑娘。姑娘瞧了他一眼,挺不得勁兒地把身子轉了過去。

紫衣老人微微一笑,慢吞吞地對那個藍衣青年道:“雲飛,咱們三楚地方,自古以來,就不讓燕趙專美于前。就拿近三十年來說,咱們江漢地方就出了不少英雄豪傑。”

被稱為“雲飛”的藍衣青年,點點頭道:“這個兒子知道,譬方說,蛇山二老,漢水東西兩岸的郭、雲二姓,在三十年前就飲譽江湖武林了。”

那個紅衣少婦聽到這裏,抿着小嘴微微一笑道:“當然,這些人盡管成名甚早,卻不能跟我們‘西門’世家相提并論。”

藍衣青年在她說出“西門”家姓時,忙以目示意,卻已慢了一步。

即見正在煎餅的那個駝背老人,忽然頓了一下,有意無意地回了一下頭。

擀面的老婆婆也似怔了一怔,停住了擀面杖。

紫衣老人呵呵一笑,大聲道:“玉英,你果不愧是我們西門家的媳婦兒,倒會在自己臉上貼金。不錯,我們‘西門’一家,在江漢成名甚早,一向被武林倚重,推為江漢地面正道魁首,不過,這也只是地方上朋友擡愛而已。”

被稱為玉英的那個俏媳婦兒,抿嘴笑道:“你老人家也不要太客氣了,在這三楚地面上只要一提起咱們西門家,誰不誇上一個‘好’字,要是再把老爺子你單手托塔西門舉的大名擡出來,只怕連三歲的毛孩子,也都知道呢!”

紫衣老人被自己能說善道的媳婦這麽一捧,頓時心花怒放,手捋着長須哈哈大笑起來。

藍衣青年見父親被妻子捧得如此開心,當下雙手持壺又為父親斟滿了一杯,同時也注意到了駝子夫婦聽到西門舉吃驚的神态。

那個叫岳六的駝子,終于忍不住回過頭來,向着西門舉瞄了一眼。

紫衣老人西門舉拿起酒碗,喝了一半,向兒子示意地搖搖頭道:“不能喝了,正事要緊,誤了事可就劃不來了。”

藍衣青年道:“爹爹滄海之量,幾杯酒還在乎麽?”

一邊說一邊為父親斟滿了酒。

單手托塔西門舉道:“倒不是在不在乎,要是平常,爹就是再來上兩大壇子也醉不了。只因今天等候的貴客,關系非同小可;酒能亂性,一旦語無倫次,唐突了貴客,可就顯得我們爺兒們徒負威名了。”

他說到這兒,遂将杯中餘酒濺潑向地面。

這時,駝子岳六把一盤炒好的豬肝雙手奉上,嘿嘿笑道:“老爺子吃點菜吧,這豬肝是早上才送來的,剛殺的豬,最新鮮不過了!”

單手托塔西門舉點頭笑道:“好、好,偏勞,偏勞!”

駝子把一盤炒豬肝放下來時,似乎忽然發覺到紫衣老人的眼神不對,趕忙把伸出的手收回來,但是晚了一步。

又豈止是紫衣老人一人,就連藍衣青年夫婦二人也注意到了,那個駝子的每一只手上都少了一根食指!

這逼尴尬形象一經落入紫衣老人西門舉的眼睛裏,頓時微微一驚。

是時,那個駝子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

紫衣老人西門舉低笑了兩聲,看着兒子道:“雲飛,方才爹爹曾經談到咱們三楚地面上,多的是卧虎藏龍之人,除了玉英提到的那幾位之外,你還知道有些什麽人麽?”

駝背老人正在切黃瓜,忽然停下刀等着聽下文。

被稱為“雲飛”的藍衣青年,像是明白了父親的意思,眼珠子一轉,道:“爹爹問的是黑道還是白道上的人物?”

單手托塔西門舉“哼”了一聲,道:“你就說說黑道上的人物吧!”

藍衣青年西門雲飛道:“這個——”

他又低頭微忖,接着道:“據兒子所知,名聲最響的大概是碧竹堡的那個老無常謝天九吧?”

“哼!”西門舉搖了搖頭,冷笑道:“謝天九只不過是官面上犯了案,名聲大一點而已,要談到手底的功夫,他恐怕還差得遠呢!”

說到這裏,那個叫“玉英”的俏媳婦立刻接口道:“玉面哪吒褚盛,大概可以算得上一個吧?”

單手托塔西門舉低哼一聲,點點頭道:“不錯,這個人我曾與他見過一次,手底下很有些功夫,卻也夠不上一流。”

西門雲飛插口道:“爹爹的意思,莫非……”

“嘿嘿,”西門舉低笑了兩聲,道,“你們到底年輕,閱歷不豐,遠的不說,咱江漢地面上,就有手底下功夫極高、官府始終對他們沒有絲毫辦法的黑道高人!”

玉英脫口問道:“是誰?”

由于這番對白說得聲音甚大,不禁引起了整個亭子裏的人的注意——一旁的郭彤在留意,另兩桌酒客在注意,就連賣酒食的駝子夫婦和那個正在繡花的少女也在留神聆聽。

單手托塔西門舉有意無意地瞟了那個駝子的背影一下,慢吞吞地道:“這個人姓岳單名一個‘罡’字,人稱雲裏翻——”

才說到這裏,那個擀面的婆子,忽然大聲地向那個年輕姑娘叱喝道:“快點把餅端去給客人,不要傻愣着啦!”

姑娘答應了一聲,放下活計,姍姍站起來,把烙好的餅放到盤子裏,送了過去。

單手托塔西門舉打量着這個姑娘,笑道:“有勞,有勞。”

姑娘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把餅往桌上一放,紅着臉轉身走開了。

那婆子卻又大聲道:“看看竈裏,大概得添火了。”

駝背老人插口道:“那一桌客人的水餃也該要下了,快下吧。”

姑娘答應了一聲,趕快走去下餃子。

原本一句話也不說的這對老夫婦,忽然間話變得多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個沒完沒了。見此情狀,紫衣老人西門舉,臉上情不自禁地現出了微笑。

他咳嗽了一聲,重拾起剛才的話題道:“雲飛、玉英,剛才我們說到哪裏了?”

玉英馬上接道:“老爺子剛才提到了一個叫雲裏翻岳罡的黑道人物。”

單手托塔西門舉點頭道:“不錯。”

玉英道:“這個人是幹什麽的?”

“鄂中巨盜!”

西門舉說這四個字的嗓音特別大,終于壓過了駝子夫婦的對白,在座的人也都靜了下來。

單手托塔西門舉微微笑道:“你們是不知道,這個雲裏翻岳罡是個巨盜還不說,就連他的妻女也都不是簡單人物!”

聽到這裏,駝子忽然咳了一聲,大聲招呼老婆子道:“婆娘,快來啊。水開了,好下餃子啦。”

老婆婆又招呼女兒道:“丫頭,水開了。”

郭彤是個有心人,對駝子夫婦的言談舉止是都注意到了。

紫衣老人西門舉繼續說道:“據說那個岳罡的妻子叫‘雷姑婆’,女兒叫‘玉羅剎’。這兩個女人都有一身好功夫,父女三個人,每次作案都是聯手以赴,幹得天衣無縫……”

他哈哈一笑,接下去道,“多年來,這父女三個幹下的買賣多不勝數,沒聽說有一件案子犯在官捕手裏;直到如今,他們還優哉游哉地逍遙法外,稱得上江漢地面傳奇的黑道人物了!”

方說到此,駝子婆娘又端上了一盤菜,笑着道:“哎喲,這位大爺,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呀?咱們這個地面上真有這麽一窩子強盜呀?”

駝子岔口道:“老婆子,你管這些幹什麽呀,快烙你的餅去吧!”

老婆婆吐了一下舌頭道:“這位大爺說得活龍活現,就好像他老人家親眼看見過一樣,真吓死人了!”

這婆子一面說一邊搖着頭,幹她的活兒去了。

紫衣老人西門舉鼻子裏“哼”了一聲,笑道:“婆婆你說對了,老夫真還有緣見過他們呢。”

那個婆子原已走向竈邊,聽了西門舉這麽說,又回過頭挑着禿眉毛道:“啊,你老真地見過他們?”

單手托塔西門舉一哂,道:“豈止見過,我還跟他們說過話呢。”

駝子夫婦禁不住彼此交換了一下目光。

那駝子冷冷一笑,手下一陣亂刀,剁得砧板乒乓亂響。

駝子手上在剁肉,嘴裏卻不閑着,打着一口濃重的湖北腔道:“山不高雲高,地不轉水轉,外邊走的人,牙巴骨得咬得緊緊的。這就叫‘口有口德,人有人緣’,今天你傷了人家,下一次人家要是傷了你,可就不劃算了……”

雖然是雙刀在砧板上剁得山響,這幾句話卻說得再清楚不過。

郭彤在鄰座上冷眼旁觀,早已看出了眉目。這時,從駝子嘴裏聽見了這番話,心裏狐疑不已。

“哼,”他心裏忖思着,“原來這駝子夫婦,連同這個姑娘都是黑道上的人物!”

方才紫衣老人那番話,豈不是昭示這小酒館一家人的身份?那個駝子,正是聲名狼藉的巨盜雲裏翻岳罡,婆子就是雷姑婆,那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姑娘,也就是西門舉嘴裏的玉羅剎……

郭彤心裏盤算着,邊撕着餅往嘴裏送,邊仔細端詳這一家子人。

駝子方才說的那番話,一般人或許認為他是沒話找話兒,可紫衣老人等聽得十分認真。

這下可好,那駝子分明向紫衣老人西門舉叫起陣來了。言下之意是要他守口如瓶,少洩露人家的隐秘,當然略帶有“威脅”的意味。

紫衣老人西門舉聽了,呵呵一笑,道:“老兄這是在給哪一個說話?說的可真是金玉良言啊!”

駝子雙手掄刀,霍霍生風,眼睛卻不看紫衣老人一眼。

眼睛不看,嘴裏卻高聲道:“好說,我駝子這是在念牙痛咒兒,老爺子你多心了……

嘿嘿……這地面上哪一個不知道你西門大爺呀,你老武功好,德高望重,就拿方才你老所說的那一家人吧,他們能夠逍遙法外活到現在,那還不是你老人家的一番德意,要不是你老人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駝子就敢打一千個賭,那三個賊皮哪裏還能夠活到現在?只怕早就在老爺子的寶劍下喪生了!”

這番話說的可是智巧之至,一頂高帽子戴在了西門舉的頭上。

單手托塔西門舉哈哈一笑,抱拳道:“好說、好說,掌櫃的你太客氣了,想我西門舉在江漢地面上,不過是承諸武林道上朋友的愛戴,才有今天一點虛名,手底下沒有什麽了不起的真功夫。瞞得了別人,瞞不過足——”

“足”字後邊的“下”字,還不曾說出,駝子忽然“啊喲”一聲大叫,插口道:

“老太爺可真會說笑話,在這江漢地面上,正如剛才貴親戚所說,就連三歲的孩子也都知道老太爺的大名呀!”

一旁的老婆婆搭口道:“說得是呀,就連我這個一天到晚操持柴米油鹽的老婆婆也對你老爺子敬畏得很,名字如雷灌耳,別個人就用不着說了!”

單手托塔西門舉嘿嘿一笑,道:“這可全是道上朋友的愛戴,尤其是那岳氏老夫婦見愛;否則的話,只怕老夫這幾年的‘暗镖’買賣,是不會這麽便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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