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3)
了你。朋友,離此不遠有個二裏坪,是朋友晚上那裏見,我紀翎要交的就是這種朋友。可一定要去,別叫我苦等!”
李雁紅冷笑一聲道:“去就去,誰還怕你不成!”
紀翎含笑道:“老兄你誤會了,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到那裏再說好不好?”
此時那堂倌在一旁皺眉道:“三爺,這菜到底還上不上?”
紀翎尚未開口,李雁紅已叱道:“你不怕摔盤子你就上!”
此時一般酒客都在一旁看熱鬧,七口八舌道:“紀三公子的面子,你老兄何必不賞個全臉?”
紀翎聞言搖手道:“得!不上就不上,我紀翔今天算第一次服人。朋友,晚上早點來!”
言罷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對李雁紅一笑道:“兄弟,來時別忘了帶着你那把劍啊!沒有別的意思,不要亂想,別怕。”
李雁紅臉一紅叱道:“誰怕你,登徒子!”
不想此言一出,紀翎臉一陣青,回頭看了李雁紅半天微皺眉道:“朋友,你說什麽?誰是登徒子?我紀翎在這地方也呆了五六年,做的事都是俠義之舉,仰不愧于天,俯不羞于地,什麽叫登徒子?你說話可要負責任!”言罷那一張俊臉泛起一層紅暈,平伸單掌,往李雁紅似虛推了一下,反身就走了。
此時有人在一旁道:“紀三公子今天是真生氣了。本來嘛,人家是一個大好人,管人家叫登徒子,誰不生氣?真……”
李雁紅現成一肚子氣無處發,聞言不由一聲叱道:“有你什麽事?再多說,不叫你嘗嘗厲害,你也不知道我姓李的不好惹!”
那人回頭看了李雁紅一眼,真不敢再多說一句。李雁紅經此一鬧,飯也吃不下了,當時丢了一大綻銀子在桌上,轉身就走。一擡手,忽覺輕了許多,再一看原來那肥大長衫袖筒,怎麽好好的袖底下開了半寸長一道大口子,不由大驚。
突然大悟,暗道這紀翎好厲害的“混元劈空掌力”,竟能離自己丈餘遠,舉手間把自己衣袖戳穿大口,要是這一掌推在身上,此時焉有命在?想到這,不由一陣心寒,心想看不出他年紀輕輕,竟有如此一身驚人功夫,這人真不可輕視了。今晚三裏坪一會,弄不好自己就要丢個大人,想到這不禁深鎖蛾眉,內心陣陣擔憂。
三裏坪是昌平縣近郊的一個佛地,往昔朱樓畫閣好不興盛。入明以來漸趨衰落,明末在斷壁禿垣中建立了無數廟宇,無形中成了一塊佛地。入清以來香火鼎盛,這遠近數縣,善男信女絡繹不斷,倒恢複了一番熱鬧景象。
李雁紅下午就一人騎馬來此,在此各處兜了一周,看好了這地方形勢,掉轉馬頭,又回返市街。才走了沒幾步,迎面來了三騎快馬,自己還沒看清來人,隐聞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兄弟,停停,點子來啦!”李雁紅聞聲在馬上擡頭一看,不由暗道怎麽又碰見他了?
這次恐怕沒有那麽容易打發他了。
原來來者正是自己掌底游魂陸筱蒼,頭戴一頂馬連編的大草帽,愈顯得鸠面鶴首。身旁二人,一色青衣,年歲均在四旬以上,一個眉橫一字,巨口掀齒,一個卻是翻鼻朝天,兩耳兜風,二人面容亦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此時見他三人把馬勒住,自己也停缰不走。
陸筱倉在馬上冷笑一聲道:“李朋友,還認識我陸彼蒼麽?”
李雁紅一笑道:“別才三月,陸師父尊容怎會忘記?不知有何見教!”
陸筱蒼一指身旁二人道:“這二位前輩,想必你也見過,人稱長白雙醜的便是,姓李的,這兩月我找得你好苦,今日不想在絕望之餘,卻遇到了你,真是皇天有眼,我這一口氣是要出出了!”
李雁紅一聲冷笑道:“姓李的早料及有此一日,當初要是怕你,也不放你了。你有什麽手段施出來,姓李的接着就是了!”陸筱蒼此番追随二醜欲返長白,自從在方宅被放後,這數月來,他一想起李雁紅,簡直恨不能将她寸斬萬斷。待傷好後,曾暗中去方府打探幾次,确悉那李雁紅已走,好不懊喪。自從在曹州脫離南荒雙怪後,一個人總嫌勢孤力薄,恰逢這長白二醜押金由苗疆回道,不由改投二醜。二醜因念其一身輕功不凡,也樂得收之麾下,為自己效力。這三人正欲借道昌平,以赴察哈爾,卻不料無巧不巧,冤家路窄,竟會在此遇見了李雁紅。
此時陸筱蒼對二醜道:“二位當家的,就是這姓李的,與小弟有廢體之仇,小弟雖自知技不如他,也不能就此放過,還是請二位當家的先行趕路,小弟要會會他,即使為此喪生,也心甘情願!”
好狡猾的陸筱蒼,他明知如果當面求二醜為他出氣,二醜一定是不答應,故此不惜僞作出這麽一幅可憐相,明面告訴二醜說,自己決不是對方敵手,如果你二人不相助,那我的命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二醜雖也不是什麽笨人,但到底這陸筱蒼如今投在自己手下,焉能見他赴險不救?那華夢魁比較老練一點,聞言正在低頭尋思,欲想一兩全之策,但錢星劍卻一聲冷笑哼道:“陸師傅你這是什麽話?如今你我既是同道,理該禍福相共,就拿他是驚天動地的人物,只要他敢動了兄弟你,我兄弟決不能袖手旁觀!”
陸彼蒼一聽,簡直心花怒放,這一下膽子可大了,一扭臉見李雁紅在馬上,面含淺笑毫無畏容,不由怒道:“姓李的,你聽見沒有?今日是你死期到了,你說你要怎麽死吧,陸二太爺一定成全你!”
李雁紅一笑對二醜道:“想不到堂堂長白二醜,居然受這種下流淫賊玩弄,傳揚出去豈不丢人?我也不怕你們人多。陸彼蒼,你就說個時間地方吧,我一定接着你的就是了。”
那華夢魁此時哈哈大笑了一陣道:“李朋友,你誤會了,我兄弟豈是那種以多為勝的人,你與陸師父之事,你們自己了,只是那陸師父要是不敵,我二人再出一人,決不是三人齊上,你放心,我們與你無怨無仇,只要你到時服輸就行了。”
陸筱蒼一聽,生怕李雁紅又說出一番話來,致使二醜變卦,不待李雁紅回話,已接道:
“好!算你有種。我看今晚上就在此處見面一會如何?”
李雁紅也在憤怒頭上,當時點頭道:“一言為定!”撥轉馬頭揚塵而去,走了幾十步,突然想到,糟了!這地方不是三裏坪麽?自己今晚和那紀翎也約好在三裏坪。一個紀翎,自己已是恐怕不敵,再加上這三人,今夜恐怕兇多吉少了!
想到這,不由把牙一咬,心想好在我活着也是多餘的了,不如給這班賊子一拼,尤其是那陸筱蒼,今夜一定不能再饒他活路,自己就是一死,也說不得了。
想到這裏,心中反到泰然。回返昌平大街,已是夕陽西下近黃昏時候,找了一家館子,先吃飽了肚子,一個人憑窗而坐,略閉雙目調氣養神,以備晚上一番厮殺。無意間又看到自己的寶劍,不由用手拍着劍鞘道:“劍啊,今晚可得為我争争氣!”
因無去處,一個人就坐在這窗口慢慢等着。不多時,華燈初上,已是夜晚時光。李雁紅正欲付錢出門,卻見此時有一馬僮兒跑上樓來,略一打量樓上諸人,看見李雁紅眼就不動了,慢慢走到李雁紅身前道:“這位爺可是姓李麽?”
李雁紅不知是幹什麽的,當時點點頭問道:“有什麽事?”
這小僮才由身上掏出一個小條,雙手遞上,李雁紅接過展開一看,見上面寫着:
“李兄英鑒:食店匆晤,未及詳談,致使吾兄對弟誤解,歸後沉思痛心十分,思及今日行徑,雖決不如兄所言,但亦頗有值得檢點之處,實不能怪吾兄出言無狀,故此親書致歉,尚乞吾兄大量包涵,今晚三裏坪之約,亦此取消,略備薄菲尚乞移玉舍間一晤為荷。
特差小僮引兄來舍,請見信後即刻起程,小弟如時恭候,萬不失望為乞!
專此端請
旅安
愚弟紀翎拜草
X月X日”
李雁紅看完信,不禁深鎖蛾眉,心想看不出這紀翎倒确是一正人君子,本想随這小僮前去見他一下,只是和陸筱蒼約好了,怎可不遵?當時間那小僮道:“你是紀兄差來的人是不是?”那小僮點點頭,李雁紅道:“我今晚同時還給別人約好了在三裏坪一見,所以不能随你到你主人那去了,請回去轉告他一聲,就說我說今天上午實在太對不起他了,叫他別難過。我今晚事了,明天早晨就預備走了,以後如有工夫,再去拜訪他了。我說的這些話你記不記得住?”那小僮聽完點了點頭,李雁紅又說了一遍,才道:“你把這些話轉告他一聲,知道了吧?”那小僮又點了點頭。李雁紅這才付完賬,和小僮一起出來,見那小僮尚騎了一匹馬,當時點點頭道:“記着告訴你主人我說的話,我走了。”這才翻身上馬,直朝三裏坪奔去。馬行如風,不多一會兒,已馳近了,見各處都是廟宇,哪裏去找陸筱蒼等蹤影?不由下了馬,牽着慢慢走去,心中可比早時舒暢多了,自己心中最畏的倒不是這三人,實在是那紀翎,只憑他中午那虛推一掌之功,自己決萬萬不是對手,現在他既不來,總算去一大敵。
這三人雖一樣難鬥,但心理上總覺好多了。
愈往前走愈荒僻,不遠處有一片廢墟,占地頗廣,四周尚有些樹林。心想這倒真是一個較技的好地方,不知他們約的地方是這裏不是。
一個人把馬往小樹上一系,方覺他們別是不來吧!正想到此處,一陣蹄響,展目前望,暗影中正是三騎人馬,在不遠處下馬尋來,待走近一看,正是那陸筱蒼三人,不由冷笑一聲道:“別找了,我等你們半天了。”三人聞聲注視,果見李雁紅一人倚樹而立,雙怪心中不由暗暗佩服。
且說陸筱蒼一見李雁紅果然來此,不由冷笑一聲道:“姓李的,算你夠朋友。這地方果然好極了,我們廢話少說,快把我們這筆賬算算!”往李雁紅身前走了幾步,一背手已抽下了背後七星尖子,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晃手中七星尖子道:“姓李的你就亮家夥吧!”
李雁紅微笑着“嗆啷”一聲,已把那口吹毛斷發的寶劍掣至手中,掂了掂道:“對付你這手下敗将,本來不需要拔劍,只是看見你這狗賊忍不住有氣,幹脆早點送你回老家去,免得你在人世上作孽現眼!”陸筱蒼聞言氣得兩眼直冒金星,大喝一聲,一上步,七星尖子直往李雁紅咽喉點來。
李雁紅此番已立意,不想再叫陸筱蒼逃開手去,故自始已抖擻精神。見他七星尖子來勢急猛,一偏頭躲過來勢,手中劍猛翻起了一個劍花“橫掃千軍”,直奔陸筱蒼橫腰斬去。陸筱蒼見一招落空,對方寒刃已至,手中兵刃“巧打七星”,反奔李雁紅頂門磕下。
李雁紅這式“橫掃千軍”本是虛式,才一遞出已一翻腕,改為“太公釣魚”,反劈陸筱蒼下腮,同時身子已錯開,陸筱蒼的七星尖又落空了。
陸筱蒼一招落空,見對方“太公釣魚”來得好快,想避已自不及,猛一滾身,算躲開了臉,那口陰森的冷劍,齊着額邊,削了過去,削下一大縷頭發,那撇小八字胡也被削去了一邊,不由吓得“嗯”了一聲,伸手摸了一下臉,發現還沒傷着肉,此時內心可真有點怕了,偷眼一望雙醜,站在一旁,也不出言,也不幫手,又不好意思出言招呼,當時一咬牙,縱身入內,把自己最拿手的“分雲十二刺”又展了出來。只見寒光閃閃,人影幢幢,倒确實身手不凡,這“分雲十二刺”已施在第七招“笑指南天”上,忽不見李雁紅蹤影,心中一寒,暗道不好,猛一翻身,見眼前白光一閃,大叫一聲:“不好!”
卻聽得“嗆啷”一聲,吓得陸筱蒼連退數步,才拿樁站穩,驚魂甫定,用目一瞧,心中不由放了大半個心。原來眼前形勢已變,代自己而出的正是那錢星劍,手中一柄龍頭杖,正磕開了李雁紅的聚螢劍,微笑道:“李朋友,好劍法,如在下眼力差,朋友你是出身少林,不知尊師何人,可能見告麽?”
李雁紅眼看這一劍就要把淫賊劈成兩半,不想卻在這時殺出了個錢星劍,不由心中大怒,強忍火道:“錢師父請閃開一邊,我與這淫賊勢不兩立,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喪。”言罷往起一縱身,這口劍夾着風聲,又往陸彼蒼背後刺去。
人就是這樣,別看你夙日再兇,只要對敵一喪膽,再想和以前一樣奮勇和對方鬥,可就提不起那股勁了。這陸筱蒼兩次在李雁紅手上亡魂,此時真是聞鳴镝而股戰,好容易見錢星劍代己而出,不料劍光一閃,對方竟不顧一切,又朝自己撲來,吓得往前一栽,拼命一跳,口中都吓出了聲。李雁紅是“追雲跺子腿”,不容陸筱蒼逃開,這口劍依然快似流星奔他後心刺去。
眼看這一劍就要刺上,忽然眼前人影一晃,面前立定一人,又是那錢星劍,手中龍頭杖蕩開了自己的劍,冷然道:
“姓李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已敗在你手,又何故趕盡殺絕?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厲害,敢在此欺人!”
李雁紅兩次眼看奏功,都叫這錢星劍給破了,心中早已怒不可遏,聞言冷笑一聲道:
“你既願代他死,可怪不得姑娘我劍下無情了!”
不想此言一出,眼前三人都一愣,錢星劍後退一步道:“你……說什麽?誰是……姑娘?”
李雁紅一時失言,羞得粉面通紅,當時在憤怒頭上,也顧不得什麽了,把腳一跺道:
“姑娘就姑娘,有什麽了不起,你們三個臭男人,欺侮我一個姑娘,還好意思問!不過告訴你們,我可不在乎,就是你們一起上,看看姑娘我是不是怕了你們!”言罷一招手,抓下了頭上便帽,一蓬秀發,就像雲一樣落了下來,真個嫦娥下世,小喬重生,月光下亭亭秀立,玉樹臨風,泛泛湖海,何處覓此傾國天香?
這三人雖是臨敵,都不由看得呆了,尤其那以好色出名的陸筱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睜了又睜,瞪了又瞪,心想我的天,我一天到晚到處打女人算盤,想不到撞在眼前如此國色,竟會放了過去。正想上前說幾句風流話,不想一眼看見對方手中寶劍,才又想到,自己這條命才從人家那裏撿來,不由住足,心中真是心癢難搔,只急得幹咳了兩聲,一雙紅眼直朝李雁紅盯了過去,如果是白天,這副醜相就好看了!
李雁紅此時既露馬腳,幹脆也不裝了,聲音也不老着嗓子了,愈顯得音韻清脆,真比大小珠落滾玉盤,連那錢星劍這時也看糊塗了,還是華夢魁在一旁咳嗽一聲道:“兄弟,人家既是一個姑娘,咱們還打什麽,幹脆饒她一命走吧!”
李雁紅嬌叱一聲:“去你的,我不饒你們就是好的了,你們還饒我。今天這勝錢的既然敢從中分岔;我要他還個公道!”言罷一抖手中劍,“蒼龍出海”,直往錢星劍胸口刺去。
錢星劍見狀非但不怒,反而笑道:“大姑娘,這是何苦?我死了你不心痛呀?”跟着一滑身,避開了這一劍,手中龍頭杖直往李雁紅劍上磕去。
李雁紅聞言冷笑一聲,心裏已氣得發昏,暗裏打定主意,不想叫這姓錢的和那陸筱蒼活着回去。此時見他龍頭杖想磕自己寶劍,偏身抽劍,再一翻腕,這口劍二度進出,“白蛇吐信”猛刺錢星劍心窩。
錢星劍此時也是色迷心亂,這一劍竟差一點刺着,“刺”一聲,穿破中衣,吓得一哆嗦,可不敢再輕視這位姑娘了,口中仍自笑道:“大姑娘!輕着點,你好忍心!”跟着一偏身避開劍刃,展動身形,盡一身小巧功夫,跳、越、騰、拿、躲、閃,一時上下左右,都是人影。李雁紅心中此時早已羞怒得直想哭,自己自從下山以來,從沒人敢對自己說這些髒話,今夜連番遭人戲侮,已是羞恨膺胸,偏偏對方這一身小巧功夫,還真是不弱,一時想要取勝,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只急得眼淚直在眼眶裏轉。她本是大家姑娘,哪能受得了這委屈,要不是眼前有三生人,她早就哭開了。
陸彼蒼在一旁,眼看錢星劍左一句右一句,都是些銷魂的話,此時忍不住了,幹笑了一聲道:“大姑娘,可不能喜新厭舊啊!我們是老相好,你怎麽又去勾引他了?”言罷起身正欲也加入陣營,乘她不備好沾點便宜,不想卻聽得嘤然一聲,敢情是李雁紅哭了。
只見她一縱身跳出圈外,哭得如帶雨梨花,一面哭,一面出劍指着眼前三人道:“你們這群豬!你們不是人!姑娘我今天如不能宰了你們,我就先死給你們看!”說罷那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粒粒都滴在地上。陸筱蒼見狀非但不引為愧,兀自搖頭道:“你不能死,死了我怎麽辦……”此時華夢魁也看不過了,他一樣也是盜賊一流,但盜亦有道,見狀一皺眉,正要出言,卻不料一聲狂笑,聲震四野,衆人都不禁大驚,連李雁紅也不哭了。
這笑聲才一完,就在身後樹影裏慢慢走出一人,只見他全身黑緞,月光下劍眉斜挑,俊目含威,也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手中一把黑光閃閃的描金折扇,半開半折着,一條大黑發辮由前胸搭下,愈顯得鶴立雞群,挺俊不俗……
除了李雁紅一眼已認出了他是誰,其餘三人都不由一驚,暗奇這是何人,是友是敵?
幾對眼只看着這黑衣人慢慢走近,他先看了看李雁紅,面含惜容,也沒說話,再回頭看看三人,臉色可不同了,霎時間二目神光閃爍,臉色鐵青,一雙手把那條大辮子慢慢盤在了頸上,擡起右手,用手中黑骨折扇一指陸筱蒼,又一指錢星劍,開口道:“你們兩個是死!”又一指華夢魁道:“你,見義不為,懲罰是斷腿一雙!”他把扇子往頸後一插,那份既悠且狂的态度,真令人難以猜透究竟他有多大本領……
李雁紅見狀含淚道:“紀大哥,你別管我的事,這三個狗賊我還不在乎!”
紀翎聞言含笑看着李雁紅道:“姑娘,我紀翎失敬了,恕我不能聽你的話,我說出話來就從沒有不實行的,除了今天請你吃飯的事……”
李雁紅也不由臉一紅,這時那錢星劍哈哈一陣大笑道:“我還沒見過這麽狂的小子,黃毛未退,乳臭未幹,也敢出來吓唬人,我來教訓教訓你!”
紀翎點點頭道:“好吧,你是一個人上,還是一起上?”
錢星劍冷笑一聲道:“對付你這種小子,還用多少人?就我一個就打發你回外婆家去了!”說罷一擺手中龍頭杖:“小子,你沒帶家夥還打什麽?”
紀翎帶微笑着一指頸後描金折扇道:“你家公子兵刃就是這把扇子,只是此時我還不想動他。”
錢星劍一怔道:“那我也陪你對掌好了。”
紀翎哈哈狂笑道:“告訴你吧,我要是沒有制服你們這般人的本領,也不到此來現眼了,你就用你的兵刃吧,要不然你逃不開我三招之下。”此言一出非但三人驚憤不止,就李雁紅在一旁也覺得這話未免太過份一點了。
尤其是錢星劍,自己長白二醜雖不能說是多麽驚天動地的人物,但綠林道上提起來,誰不敬畏三分,今日這麽一個弱冠孩子,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叫字號,這種氣是自己一生沒受過的,當時只氣得臉色鐵青,正想把龍頭杖丢向一邊,空手對敵,卻聽那華夢魁在旁冷笑一聲道:“兄弟,既然他自己想快死,不如成全他吧,給他個痛快!”
錢星劍聞言點頭道:“好吧!”又回頭對身前黑衣青年冷笑一聲道:“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以長欺幼了。”說罷一擺手中天龍伏魔杖,紀翎和李雁紅都看出了,這是“天龍伏魔杖”起式。
紀翎點點頭道:“我方才說過你不用兵刃逃不過我三招,現在我告訴你十招以內,要斃你掌下!”言罷頓收笑容,二目閃着殺氣,令人不寒而粟。
錢星劍大喝一聲:“我看是誰先死!”手中杖摟頭蓋底,第一式“五雷擊頂”夾着極強勁風,當頭朝紀翎擊下!
忽然就覺眼前人影一晃,竟失那紀翎蹤影,忽聽背後疾風襲卷,勁風之強,竟使掌尚未擊上,已感骨頭發酸,不由吓了個忘魂,“黃龍翻身”,手中龍頭杖随着一轉之勢,二次又向紀翎頭頂擊下!
紀翎突收雙掌,一踢腿,二次遞掌,卻是直朝錢星劍龍形杖頭上抓去,口中叫道:“第二招!”錢星劍簡直不能相信,這年輕人居然敢以一只肉掌硬抓自己龍頭杖頭。以自己這臂力,這一擊之力就是一塊鐵也要給打扁了,這年輕人肉掌硬接,心想這是你自己找死,猛加功勁,這龍頭杖加速下擊,只聽得“砰”一聲,這一杖正擊在紀翎這只掌心。
李雁紅不由一驚,心想他這只手算是完了,卻聽他哈哈一聲猛笑道:“你給我撒手吧!”跟着一振右臂,錢星劍喲了一聲,右手虎口當時一陣極熱,鮮血直下,虎口生生裂開了半寸多一條血口子,那龍頭杖已到了紀翎手中。
旁立諸人都吓得瞠目結舌,紀翎一聲冷笑,一振腕把這龍頭杖抛出數丈,右手側擊,直劈錢星劍後頸,口中道:“第三招!”
錢星劍此時簡直吓破了膽,正在急痛攻心之際,見這一掌又到,分明武林失傳的“金劈掌”。這種掌如今江湖還只傳聞,并沒見過,發出有急哨之音,別說是叫它砍上,就這随掌疾勁,只要挨上,也是不死必傷。想不到這人年紀輕輕竟會此失傳神功,今夜自己這條命怕是不保了。那華夢魁一聽這掌音如哨,不由大驚,知道這是“金劈掌”,自己拜弟怕性命不保,也顧不得江湖道義,一擺手中九連環,摟頭就打。
紀翎前進之勢不變,左手後揚發潛力,把華夢魁震得騰、騰、騰一連退了三步,右掌“金劈掌”不偏不倚,“噌”一聲正劈在那錢星劍後頸之上,跟着“咯”一聲,頸骨折斷,只聞那錢星劍悶吼一聲,一溜翻滾,一伸腿當時了賬……好厲害的紀翎!
紀翎這一金劈掌,不偏不倚,正擊在長白二醜中錢星劍的脖子上,只聽得“吭”一聲,那錢星劍嘴中悶吼了一聲,在地上一路翻滾,當時見他雙腿一伸,就回姥姥家去了。看得旁側三人觸目驚心!
尤其是那華夢魁,見和自己二十年形影不離的拜弟一照面便死在對方手下,怎不痛徹心肺?當時也不想想,自己武功又能比錢星劍強勝多少?一見錢星劍遇難,大喝一聲道:“小輩,你敢動手殺人,今日有你沒我,有我就沒有你!”一抖手中九連環,“嘩啦啦”一陣響,帶着一股急勁之風直往紀翎當頭罩下!
紀翎掌震錢星劍後,就知這華夢魁定必不依,其實又何嘗是他手狠心毒,他早聞這三人是綠林敗類,尤其是錢星劍和陸筱蒼二人,于敗類之外另加上淫,武林中不論正邪各派系,只要沾上一個“淫”字,是為衆人天地所不容,所謂“萬惡淫為首”,也就是這個道理。
當然紀翎雖懷恨他們甚久,但主要制死他的理由,還是見他對李雁紅輕浮淫語。
自己本不知李雁紅是一少女喬裝,只覺此人清雅挺秀,與衆不同,一心想交結為友,對方愈是固執不受,自己愈感此人不俗,故此差小僮遞信約晤,将李雁紅交待的話一一轉告後,紀翎不覺大奇,心想此人昨日才到,怎麽會除了自己又和別人定有比武之約,心中愈想愈覺疑心,這才輕衣單騎,往三裏坪一路馳來。
在路上就見前面有三騎快馬,看不見他們面影,但由他們彼此談話中,已聽出是前來赴約,如此自己就愈發小心地在後跟着,慢慢果見來至三裏坪。
紀翎由他們談話和外貌上判來,才知這三人竟是江湖巨盜,無惡不作的長白雙醜和過天星陸筱蒼。心想這三人都是在東三省出的名,如何會給那姓李的年輕人拉上仇恨,別是自己弄錯了吧?誰知到那一看,果然見是李雁紅一人,孤身對敵,心中此時雖對三人恨甚,但并未就想動手除他們,只是想,如果這姓李的有危險時,自己再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他隐在暗中聽到後來,才發現這年輕書生模樣的竟是一少女喬裝,心中悵惘若失,自己生平最不喜女色,也最恨好色之人,此時一聽這三人所說之話,簡直令人發指,那一腔怒火是再也忍不住了。
還有一項感覺,就是連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此時見那李雁紅一哭,直似玫瑰含露,梨花帶雨,心中竟會突然間怦怦亂跳,往昔厭惡異性之念,此時竟會減了許多,聽到後來實忍不住,這才露面出來。
三人中他對那華夢魁比較略好一點,待掌斃錢星劍後,華夢魁這一出來,不由冷笑一聲道:“姓華的,你別慌,早晚叫你痛快,還有一塊料沒打發呢!”
言罷橫目一掃旁邊的陸筱蒼,這陸彼蒼最是狡猾,此時見那麽厲害的錢星劍才動手三招,就叫人家一掌震死,不由吓了個魂飛九天,此時見那華夢魁和他正在談話,以為有機可乘,正想逃奔,恰巧紀翎目光此時往己掃來,吓得又不敢動了。
華夢魁此時已紅了眼,哪聽這一套!一抖九連環又自撲上,“玉帶圍腰”,九連環帶着風聲,直朝紀翎腰上掃去。紀翎劍目一豎道:“姓華的,你是自己找死!”只見他往左一滑步,閃腰躲開了他這一招,右掌“金豹露爪”,直往他九連環上抓去。華夢魁心中有數,知道這環要是被他抓上,定是和錢星劍一樣,不撒手準得虎口震裂,故此一帶腕,九連環硬撤了回來,左手“鐵砂掌”,十成勁直往紀翎後心拍來。紀翎一聲輕笑道:“倒底大兩歲,比那姓錢的強多了!”言罷猛進右掌,直往他掌上擊來。
要知道這華夢魁所發乃是鐵砂掌,別說是一只肉肢,就是一塊青石,這一掌也定可擊成碎粉!何況華夢魁在這掌上下了十九年的苦功夫,這掌力實可破一般金鐘罩鐵布衫功夫,滿打算就是有一身混練功夫,這一掌他也吃不住。不想對方突出右掌,非但不躲,反迎自己掌上打來,突想方才,紀翎掌接龍頭杖的一節,不由大驚,見對方掌力并不疾勁,卻有一股無形潛力,朝自己掌心逼來,忽然想起這掌名字來,吓得猛攻左掌,全身風車似地轉了一圈。
紀翎這掌力吐出,在空中急嘯了一聲,瞬即無聲。紀翎也不禁暗贊這華夢魁身手不凡、而且見聞淵博……
華夢魁鐵砂掌沒用上,只氣得三屍暴跳,一翻身,“剪梅指”直奔紀翎脅下點到。突然紀翎大喝一聲:“你想跑!”不理華夢魁這點穴手,身子右側,突然竄出,排山運掌,雙掌齊出。
在和紀翎同時,只聽一聲嬌叱,李雁紅也縱身而出,手中劍由右往左,直往那黑影砍去,但是這劍尚未砍上,卻聽那黑影一聲慘嗥,“砰”一聲,全身被紀翎這排山掌力,像抛球似地震出數丈,七孔流血而亡。
這黑影不是別人,正是那過天星陸筱蒼,見二人打得正酣,以為有機可乘,乘紀翎身背朝自己時,雙腳一頓,使出“八步淩波”輕功,不想此舉早在紀翎與李雁紅料中,才一出聲,二人同時驚覺,可憐這陸筱蒼連一聲氣沒出,就死在紀翎重掌力之下,真可謂罪有應得。
華夢魁眼見二人幾個照面雙雙都死在這黑衣青年之手,此時自己又和他一對招,已發現這年輕人簡直武功夫得出奇,內心也不由悸然。蝼蟻尚且貪生,何況于人?華夢魁他武功較死去二人略高,但自己知道要和這年輕人比起來,也是決逃不開他十招以內。
且說紀翎排山運掌擊斃陸彼蒼之後,以一雙不怒而威的眼睛看着華夢魁道:“姓華的,該你的節目了!我方才說是要斷你一腿,你看該斷哪一條好?我定不使你失望!”
華夢魁此時連驚帶吓,不禁呆呆望着紀翎,聞聲才驚覺,冷笑一聲道:“朋友,你報個萬兒吧!我兄弟與你何怨何仇,令你下此毒手?他既已死,我華夢魁焉能獨生?今夜就請你一并成全了吧!”
紀翎淺淺一笑道:“江湖未進,人稱小孟嘗紀翎的便是!我說話向來言出必行。姓華的,我對你三個早就清清楚楚,撇開今夜不說,你三人夙日所為,早就該人人得而誅之!你還好意思問有何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