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李雁紅一路遙跟着四鬼,忽見四人翻身下馬,眼前是高大的長城,“居庸關”三字高懸城門,有六個清兵,抱着雪亮的大刀來回走着。
且說李雁紅見四人下馬,自己也翻身下馬。這時等候出關的商旅,已列了一長排,衆人中以采藥商人最多,販賣菜蔬者次之,所以這一行馬客在隊中甚為顯眼。
前面人差不多都是日有往返,所以那守門哨官,只看其面就點首放行,待到了四鬼時,這哨官先一揮手,那六個兵一字排開,個個刀橫平腰。別瞧這哨官,官雖不大,派頭倒很十足!
四鬼見這哨官對別人全放行,一到自己馬上變了樣,那尖嗓子的先就低罵一聲,那老者聞聲怒視了他一眼,才不敢再出聲。這哨官已聽見了,一翻眼皮叱問道:“剛才是誰罵人?
說!”六個兵也随着喝叱一陣,顯得空氣緊張十分。李雁紅就在離四鬼身後不遠,見狀就知道有麻煩,心內不由暗暗着急,暗忖這四人如鬧進官府,那自己還跟個屁!
這哨官見四人不理,愈發顯得猖狂,雙手叉着腰,瞪着眼道:“今天不說,奶奶!老爺一發火把城門關了,今天不過關了!是誰?自己出來!好漢作事好漢當,敢罵人不敢承認,算哪門子好漢呀!”
為首老者強忍怒火,尚裝着笑臉躬身道:“大人何必與小民等一般見識,還是行行好放我們過去吧!”
這哨官被人一叫大人,還真就像個大人似的,聞言一跺腳道:“混蛋!你們這四個東西,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老爺還沒說話,你們還敢先罵人,簡直是反了!我問你老頭,你們騎着馬往關外跑,是想放火是不是?”
李雁紅聽得差一點想笑,這老頭正是五鬼中行二的,倒還有一身頗為驚人的功夫,平日一向驕橫慣了,不想今日被這小哨官一頓喝叱,簡直比訓兒子還厲害,早就忍不住了,不是顧慮着大局,又加上時間已急迫,萬萬不能為此有所耽誤,聞言只氣得雙目冒火,尚還能勉強忍着。常言道,官不怕大怕管,別瞧他是芝麻粒大的一個小兵頭,但眼前要得罪他,起碼這關你就別想出去了。當然憑四人一身功夫就是越牆而出,也不見得就不行,但一來白天不便如此,再說時間馬匹等等都是大問題,所以盡管恨不能一拳把這哨官打死,還是勉強忍住。卻不料身後那拜弟,也就是那尖嗓子的忍不住道:“喂,小兵,你怎麽開口就罵人呀?
我們騎馬不行是不是?哪條王法上說不許騎馬過關啊?騎馬過關就是去放火?那好了,以後誰也不敢騎馬了,說話怎麽這樣……”
這一下算惹了禍了,這小哨官外號人稱老鷹鈞,姓姚名學娼,平日最是驕橫,一天到晚專門打雞罵狗,沒事還想找事呢,哪受得這個!一聽這人喊他小兵,心裏已火了,再聽說了一大篇風涼話,直氣得開口啐了一口痰,直往那尖嗓子說話的人啐去,一面跳起老高大罵:
“反了,反了!居然敢叫老爺是小兵!他媽的,你就不打聽打聽我老鷹鈎是好惹的!喂!兄弟,把這說話的小子給我鎖了,等大家出了關再問問他。,’那六個兵聞言,一聲喝叱,直朝那尖嗓人奔去,就在這小哨官一口痰才啐出,眼看就要吐到那五鬼頭上,忽見為首老者,一揮掌,那口痰反朝那哨官臉上飛去,“啪”一聲,弄了他自己滿臉。
這六個清兵也是一抖鏈子往上就套,卻被那四鬼九股煙馮奇一抖手拉着鏈子,往前猛一帶,這清兵當時弄了個狗吃屎。
這一鬧,頓時人聲嘩然,由城牆上下來了一群清兵,個個挺刀掄尺,先把城門關上了,然後把這四人圍了一圈。那小哨官擦了臉上的痰,還高叫道:“兄弟,千萬別放他們!弄不好他們就是白蓮教,尤其那老家夥。”
這時四鬼見事已鬧出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為首老人尚一個勁對那哨官陪不是,同時由牆上又下來一個小官,大概比那老鷹鈎官稍大一點,官派十足,說什麽非要把四人扣下不可,一面命人開了關門繼續放後面人出去。李雁紅見狀不由焦急異常,當時牽着馬,走到四鬼之前,用手拍了拍一兵士裝着皺眉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鬧什麽鬧?”
衆兵士正在喝叱叫罵着,聞聲見一錦衣公子牽馬而至,發話意味還似打着官腔模樣的,不由都停住發怔,那新下來的小官見狀皺了皺眉道:“沒請教這位哥兒你是幹什麽的?”
李雁紅見狀幹脆就打官腔到底,反而一瞪眼道:“混蛋!你們放着正事不于,大清早就這麽鬧來鬧去,這像什麽樣?去把你們管事的叫來!”
這小官一聽,吓得一龇牙,心想看這小夥樣子穿戴倒真像一個公子哥,別弄不好給得罪了,自己這芝麻大的小差事,可真擔當不起,別說怕他是什麽大官之子,就只要是個官的兒子,自己也惹不了呀!想到這,不由堆下笑臉道:“大概是位公子爺吧?咳!實在情形您可不明白,這四個家夥真不是什麽好東西……”
話還未完,李雁紅已急道:“好了,好了,你別說了,快放他們走算了,我認識他們,他們是保镖的,誰說他們是壞人?”
說着由袋內摸出一錠黃金,足有二十兩,往那小官手上一丢道:“弟兄們苦我也知道,可不能欺侮好人呀!這金子是公子爺賞你們的,快放他們走算了。”
這小官拿着金子一掂,心裏想:“我的媽,這真是財神爺!不知是哪位王爺的公子,一出手就是黃金,這麽大塊的金子,自己還頭次見過。連那一旁的小哨官也看紅了眼,當時上前打了個千道:“小的給公子爺問安!其實也沒有什麽……”
還未說完,那小官已叫道:“別說了,公子爺叫放人還有什麽話說!”
那四鬼一見李雁紅都不由一怔,心想這人不就是在那小店一塊吃飯的麽?怎麽會認識自己,而且還幫自己的忙?心內不由又感激又奇怪,尤其是那膩鬼九股煙馮奇,這時見衆人這麽一捧,膽子也不由大了,對李雁紅一笑道:“公子爺,你可不知這小兵有多兇呢,用痰往人臉上吐,無論如何您得辦他!”
說着用手一指那哨官,這一下可把那小哨官吓壞了,大家都叫他公子爺,他可真弄不清對方有多大來頭,吓得叫道:“這位爺,事已了啦,可別往小的頭上扣屎盆子,這可不是玩的。”
李雁紅心內暗笑,表面仍裝着憤怒哼道:“反正你不是什麽好東西!今天公子爺可沒工夫給你們生氣,今天先饒了你!”言罷率先領頭往城門走去,這時那四鬼也随後跟上。
這一下幹脆連問也不問了,一夥人齊出關外,那兩個小官還一直鞠躬哈腰地送出老遠。
李雁紅揮手令去,這才翻身上馬,一路奔去。
在路上那老者對李雁紅道:“這位哥兒,可麻煩你了,不知貴姓高名,怎會對我兄弟如此幫忙呢?”
李雁紅哂然一笑道:“老先生,天下人管天下事不是嗎?”
這老人一怔,心說這回答倒幹脆,你既不說名字我也不再問你,當時又一笑道:“小兄弟,你是到哪去呀?我們恐怕不順路吧!”
李雁紅眼珠一轉笑道:“小弟是去參加一個盛會、這個會可熱鬧了!”
那尖嗓子的馮奇心想這倒巧,當時問道:“兄弟,是什麽盛會呀?”
李雁紅道:“這個告訴你們,你們也不會去,是打擂臺的,可熱鬧啦!”
此言一出連那老者也一驚道:“什麽,打擂臺的?這可真巧,兄弟,是誰跟誰打呀?”
李雁紅心想你別問了,錯不了,當時一笑道:“是江湖上一個胡老镖頭,叫胡鐵翼,跟長白枭施老當家的打,你看這個熱鬧哪能不看?”
四人聞言不由對看一眼,心說這可熱鬧,那老者笑道:“這可好,我們算交個朋友吧,我們也是去看熱鬧的。”李雁紅心想,你們是助陣去的還說看熱鬧,反正我也不說破,到時候你們不出來還罷了,如果出來,我可得給點厲害叫你們看看!
這李雁紅可真精,一聽對方承認也去打擂臺,不由急道:“老兄,要看熱鬧得快走啊,還有兩百好幾十裏路呢!”這老人聞言就更相信他是真的了。
原來這四人連上綿手仇文泰合稱皖中五鬼,這綿手仇文泰練就一身內家工夫,和那長白枭交情甚篤。此次長白枭赴擂臺,暗想一舉成名,确實約了幾個江湖能手,這綿手仇文泰也是其中被約者之一,此人一身功夫确也不是一般泛泛者可比。
那老者在皖中五鬼中行二,人稱散手鐵箕,以一套“岳家散手”馳名皖中,武功亦甚了得。
随行三人,一為火眼周開盛,一為癞馬方光武,再說是那九股煙馮奇。這五鬼中除了那綿手仇文泰和散手鐵箕,二人有一身驚人功夫外,其他三人都不足一提。
且說那散手鐵箕,路途中不時用一雙老練的目光往李雁紅抛去,因見他年紀極輕、身材纖柔,吐音婉轉如女子,分明是一嬌生慣養的公子,卻還帶着一口劍,背着一面朱紅小雕弓,真不知他到底是何來頭,不由問道:“這位哥兒,你貴姓?看樣子你倒像還會兩下子似的。”
李雁紅搖頭笑道:“我姓李,我是不會武啊!別看我帶着弓劍,其實都是我一個朋友的,我這朋友本事可大着呢!”
那散手鐵箕心想,我說呢!當時問道:“你那朋友是誰?這麽大本事?”
李雁紅淺笑道:“我朋友姓葉叫硯霜,本事可大了!他要是也去了,等會兒你就看見了。”
這鐵箕擡頭想了半天,也不知這葉硯霜是誰,當時只點點頭。一行五人策馬如飛,這一陣急馳,真是其快如飛。看看已到了中午時分,奈何這沿途都是荒涼山道,又無住家店房,想找個地方歇歇腿吃點東西都不易,暗想要不是這四人提醒自己,還真要挨餓。
看看已弛近一片林下,雖說是深秋的日子裏,可這一陣急跑也是熱不可耐。鐵箕在林下勒馬下鞍道:“小兄弟,歇歇再走吧,好在還有一天才到呢!”
李雁紅應聲下馬,那三人也都下馬,把馬牽到小林內。鐵箕一看九股煙馮奇道:“老五,把帶的東西拿出來吃吃吧,吃飽了好趕路。”
馮奇到鞍旁,解下皮袋,由內取出一油紙大包,先由內拿出食物遞給鐵箕一份,散手鐵箕一瞪眼道:“怎不先給人家?”
馮奇笑道:“那可就不夠了,沒法子我就不吃了!”
李雁紅笑道:“你們吃吧,我自己有,遠行人怎會忘了這個?”說罷由袋內拿出早上包好的醬肉燒餅,就口吃了起來。
馮奇心說這小子還真是老行家呢,什麽都不含糊。正吃間,卻見遠處小道上黃塵漫揚,有一騎黑馬疾馳過去。那馮奇叫道:“喝,這馬好快!”
李雁紅也不禁随聲望去,只見這一騎一人的俊影,馬上人也是一身黑,一條長黑發辮,被疾風撩起老高,李雁紅不禁一皺眉心說:“這人像是紀翎!一身黑,跑這麽快,他到哪去?”想到這,不由地一下站起,分開擋住眼前的枝葉,再看那一人一馬,已被黃塵遮得看不見了,心中好納悶。這時大家都已吃畢,相繼起身。
入晚已到了宣化地面,宣化離着張垣不遠,據說那擂臺就在離張垣不遠的一個小鎮,地名叫做六旗。看看今天這一陣急趕,真是走的不近。要依着李雁紅恨不能連夜趕去,但鐵箕卻說此處山路偏僻,夜晚行走太不方便,結果就在一所小店下榻了。
李雁紅自住一間,他們哥四個住一間。第二天天微明又起來,一跑又是一天,人午已到了六旗地面。黃昏時分,果然見市街之上,人同穿梭,都往路東趕去。五人策馬過去,果見矗立着一座紅木大臺;高就有兩三丈。雁紅見地方到了,才向三人道:“小弟尚要尋找一朋友,就此告別,說不定晚上我們還要見面呢!”
三人也正愁,地方已經到了,自己還要設法去見那長白枭,有這李雁紅在旁不大方便,難得他自己告辭。于是假客套了一番,也就分手了。
李雁紅一個人來至一家客店中,無巧不巧也正是那葉硯霜住的店房,只因二人先後時間不同,故而竟未碰面,否則不等着打擂臺,葉硯霜已見到她了!
且說那葉硯霜正聽完胡老镖頭一席話,随衆鼓掌時,卻見一青年儒生由臺前走過,仔細一看,竟是一別七個多月的李雁紅,只見她柳眉杏目,櫻口桃腮,面色似較半年前紅潤多了,上身尚背着一把朱藤小蠻弓,脅系長劍,愈顯得氣質高雅,鶴立雞群。
葉硯霜這一見到她,真是有說不出的感覺,又喜悅又慚愧,正想過去叫她一聲,不想才一舉步,肩上卻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卻仍是方才問自己是誰的那個漢子,不由臉色微愠,暗忖我只不過坐坐這位于,有什麽了不起,也值得三番兩次盤問。
還未開口,那漢子已先笑道:“司徒老前輩來了!”葉硯霜不由臉一紅,心說這可完了,我冒充他徒弟,這一下可要戳穿了。
想到這一偏頭,果見有一發須全白高瘦老人正走進棚下,他背上系着一杏色綢包,微露一劍柄在外。葉硯霜此時正想開溜,一眼卻見對面柳二先生含笑看着他,還直點頭笑道:
“老弟,你不是說你師父不來了麽?怎麽又來啦?”葉硯霜被他一笑,走也走不成了,心想管他呢,反正給你裝迷糊裝到底。經這一亂,再也看不見那李雁紅身影了。
葉硯霜心內不禁納悶十分,此時見那漢子已引着司徒星走近,一面用手指着自己似對司徒星說着什麽,葉硯霜就算臉皮再厚,這種場面也真叫人挺不住了。
正在恨不能有個地縫叫啓己鑽下去才好,卻聽見那司徒星大笑道:“這真怪事,我徒弟到四川去了,誰叫他來這裏?在哪?你得帶我去看看。”
葉硯霜想要走,已經來不及了,那漢子還有十幾步,見葉硯霜站起,就先叫:“喂,葉少俠,別走,令師找你呢!”
葉硯霜只好咬着牙撐到底,有意一笑道:“你叫什麽?我師父在哪呀?”
此時司徒星已走到面前,先一怔道:“這是怎麽回事?這人我不認識呀?”
葉硯霜此時也裝着不明其故道:“這位大哥真會開玩笑,這位老人家是誰,我可不認識呀!”
那中年漢子見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用手指指這邊,又看看那邊道:“你們不是師徒呀?”
司徒星一笑道:“賢侄,你弄錯了!我不吃虧,這小夥子可就不高興啦!哪有亂給人家按師父的,真是……”
這中年漢子一翻眼皮對葉硯霜道:“你不是說……司徒老先生是你師父麽?怎麽這會兒又不是了?”
葉硯霜此時臉皮已厚下了,反正裝傻到底道:“老兄你弄錯了,我師父在雲南呢!”
那中年人一臉怒容道:“你不是說你師父是司徒星嗎?你這人年紀輕輕怎麽亂說話……”
葉硯霜淺淺一笑道:“我師父名叫司徒興!你急什麽急?”
那中年漢叫道:“你是什麽星?我說的是天上星星的星!”
葉硯霜一笑道:“啊!那你不早說,我說的是複興的興,你看巧不巧!”
這中年漢子是展翅金鵬胡鐵翼的三弟子,外號人稱三才劍,姓羅叫大任,性情最暴,聞言知道自己被這年青人耍了,當時就要翻臉,才一亮掌,就被司徒星給阻住了道:“賢侄,你就委屈點吧,現在可不是打架的時候,要不然臺上也打,臺下也打,那還像話?有什麽話等會事完了再說也不遲呀!”
這羅大任才氣呼呼地看了葉硯霜一眼道:“小子,你有種!等會兒到臺上,我不揍你我不姓羅!”
葉硯霜微笑點點頭道:“好!一言為定,我倒要試試你有多厲害!”
這時司徒星又由別桌上拉了把椅子過來,正在同柳二先生握手寒暄。
葉硯霜大馬金刀地又坐在原位上,那三才劍羅大任又瞪了他兩眼,才返身走了。
這時臺上形勢已變,不知何時已見一又瘦又小的老頭兒,一身上布衣服,正在臺中雙手抱拳向四座行揖,正不知這人是誰,卻聽這人自報姓名道:“在下施亮,外號人稱長白枭,我這枭今晚碰到了大鵬鳥可算倒黴了……”
話尚未完,那些與他助陣的都叫起好來,一時掌聲如雷。這施亮在上得意已極,待掌聲稍平又道:“承蒙胡老镖頭看得起我,今晚還為我擺臺子,其實老镖頭太客氣了,還要費這麽大事,驚動這麽多奇人高士,就是給我二指寬的小條子,我還敢不來麽?……”此時四下掌聲叫聲亂成一片。
司徒星此時皺了皺眉道:“這施亮也太損了!”柳二先生鼻中也哼了一聲,卻又聽那施亮道:“依兄弟我的意思,這頭一場先是叫我和胡老镖頭先對一場吧!咱們事了啦,就以武會友,不分敵我,不知老镖頭意下如何?”話還未完,葉硯霜就見人影一閃,那胡鐵翼已站至臺上,滿頭銀發被風飄起,因頭發太稀,連辮子也未結,被風都吹在臉上,他用手把頭發往旁邊理了理,才高聲笑道:“施老當家的快人快語,老夫佩服之極,這樣最好,我們老朋友二十年不見了,今夜會會,真乃人生幸事。閑話少說,施老當家的,你看怎麽打好?”
施亮見胡鐵翼一上臺,不由臉色一青,二目隐露兇光,聞言尚未開口,已由臺下“嗖”
一聲,竄上了一條人影,待站定後衆人始看清是一七旬左右老人,此人頸後背着一頂馬連波的寬沿大草帽,一雙芒草鞋,褲管高卷,活像莊稼人。
這人先朝施亮一抱掌道:“大哥請先歇歇,這一場讓兄弟我來!”
施亮見來人是自己好友綿手仇文泰,不覺大喜。他還以為他不來了呢,當時含笑道:
“仇大哥,還是我來吧!”
二人正在相持不下時,由臺下又竄起一條人形,這人竟是一四十左右的漢子,白巾紮頭,脅下一口九耳八環大砍刀。葉硯霜就見柳二先生一笑道:“秦二弟也來了。”
原來這人年紀雖輕,卻輩份甚高,是胡老镖頭最小的師弟,胡老镖頭出道時,這小師弟還沒人門呢!後來技成後追随自己保镖,人稱北路镖頭姓秦名玉麟。此時上得臺來先道:
“大哥,請歇歇,我來會會這仇老當家的!”那施亮見秦玉麟一上臺,自己也不和仇文泰争了,被仇文泰硬給請下臺了,這邊老镖頭也下臺了。
此時那秦玉麟反身一抱拳對仇文泰道:“在下秦玉麟,保镖為生,也不過是個镖行小卒,久仰皖中五鬼大名,尤其仇老當家一身驚人功夫,除去成名的綿掌不說,還有一對判官筆。在下不才,願向老當家讨教兩手高招,不知可肯賜教否?”
臺下衆人不由一驚,暗想這第一臺可真有點駭人了!事實上那秦玉麟因知道仇文泰掌法厲害,自己如和他比掌法,實在不敢保定勝,仗着自己練有自己幾手刀法,所以一上來就提動兵刃。
這時那仇文泰一聲冷笑道:“秦師傅過獎了,既然肯以刀法賜教,仇某願從尊命。”言罷向臺下一點手,就見有一人竄上臺來,正是九股煙馮奇,他手中拿着一對判官筆,仇文泰取過雙筆,馮奇也就跳下臺去。
此時臺下鴉雀無聲,幾盞孔明燈照得臺上如同白晝一般。
此時秦玉麟已解下刀鞘,抽出刀來,這口九耳八環大砍刀,份量極沉,純鋼打造,刀身雪亮,刀背足有四分厚,八個鋼環稍一震動,嘩啦啦作響。
此時仇文泰把判官雙筆合在左手,往後退了三步)雙臂一圈說了聲:“秦镖頭請!”
秦玉麟也道聲:“請!”跟着把九耳八環刀往上一抱,右手往刀手扣的刀柄上一搭,往下一叉腰,已把刀接過右手。此時那仇文泰已一壓雙筆,猛然一轉身,已竄到秦玉麟身前,口中喝了聲:“秦镖頭接招!”雙筆猛然掄起,摟頭蓋頂就碰。秦玉麟一展大環刀,嘩啦啦一陣鋼環響,“橫架金梁”,刀鋒一翻硬找他雙筆崩來。
仇文泰雙筆一撤,倏地一下腰,這雙筆由平腰遞出,直往秦玉麟兩臂便點。
秦玉麟一止步,“金雞獨立”式一立,刀往下一沉,直往仇文泰雙臂上便斬。仇文泰一縱閃開,把判官筆招式展開,點、打、崩、紮,進退靈活,虛實莫測。
秦玉麟也一聲輕叱,展開了“五虎斷門刀”:挑、砍、劈、剎,這口刀只見寒光閃閃,人影恍恍,确實他有獨到之處,展開了不亞生龍活虎一般。
奈何這對手仇文泰,确實有一身超人之技,武功得自真傳,這對判官雙筆,實有神出鬼沒之能。
兩下一對手已是十幾個照面,此時秦玉麟用了手“盤手紮刺”,舉刀直往仇文泰小腹便刺。
仇文泰往右一擰身,左手判官筆一壓對方大刀,右手判官筆直奔秦玉麟胸前點到。
秦玉麟忙用力往外一崩仇文泰左手鐵筆,一提九耳八環刀往上一撩,用意是把他右手鐵筆給磕出手去,哪知仇文泰正是誘招,容得秦玉麟刀身一起,他的門戶大開,已無法再想封住。
仇文泰此時右手鐵筆往回一撤,左手筆也圈回來了,一吞一吐,雙筆一碰一分,一取“華蓋”,一取“丹田”!
這雙筆慢說全點上,只點上一處,對方也別想再活了,秦玉麟知道走了空招,猛然一甩右肩,一提左腿,身形往右一傾,避開了胸前這一判官筆,奈何身形再快,只聽“哧”一聲,右胯上已着實中了一筆。
秦玉麟一陣踉跄出去好幾步,用九耳八環刀一撐地,右胯上的血已竄出老高。仇文泰揚揚得意,往左走了幾步,雙筆一合道:“仇某收招不住,一時倒傷了秦師傅,倒教仇某好生過意不去!”
這時由臺下竄上兩人,想扶住秦玉麟走下臺去,但秦玉麟卻提着氣道:“你們別扶我,這算不了什麽!”竟然合刀放鞘,一縱身回返棚中,一任那血流個不住,這時早有人過去給他包紮一番。
這時那仇文泰正在得意頭上,面對葉硯霜座棚中一抱拳叫道:“哪位老師肯來賜教一番,我仇文泰這裏候教了!”
話才一完,葉硯霜就見自己席上起來一人,此人白淨面皮,五旬左右,先由身旁拿起一條紅漆兩端、帶有雪亮鋼頭的杆棍,先朝司徒星柳二先生一笑道:“洪某不才要去會會這仇文泰,前輩可有異議麽?”
柳二說道:“洪賢弟小心了,這厮雙筆上功夫卻是不弱!”此時臺下掌聲如雷,敵棚內尤其歡聲不斷。原來這人姓洪叫濤,以一條杆棒馳名江南,外號人稱一條棍。
只見他朝席上點點頭,一縱身已上了擂臺,笑道:“仇老當家的,你的雙筆實在高明,洪某願在你雙筆下領教一番。”
出乎意料之外,這仇文泰卻哂然一笑道:“原來是洪師傅,在下實在榮幸之至。不過仇某乃一粗人,動手過招時有時收手不住,萬一有個好歹,豈不失了江湖義氣,我看洪師傅就不必動手了,我們何不留個江湖上再見的餘地呢?”
言下之意雖有不以洪濤為敵手之意,但洪濤仍然面浮淺笑道:“老镖頭擺這擂臺,有以武會友之說,我洪濤既來了,哪有再下去的道理?若仇老師傅有輕視在下之意,那我也不妨下去,無所謂!”
仇文泰心說,好不知自量的東西,我仇文泰看你成名不易,好言開導于你,你反而不服,我倒要見識見識你這一條杆棒的厲害!遂冷笑道:“洪師傅既如此說,那就請亮棍吧!”
洪濤說了個“好”字,身形往後一退,一振腕子,已把這朱漆棒杆抖出,仇文泰此時也不客氣,雙手一合筆道:“請!”猛一縱身,分雙筆向洪濤面門便點,洪濤舉棍便封,這仇文泰一撤雙筆,“雙峰貫耳”,雙筆向對方兩耳便打。洪濤縮頂藏頭,閃開這對鐵筆。
洪濤閃開這雙判官筆,左腳向後一劃,左手撤杆頭,右手掃棒尾,“烏龍剪尾”,硬往仇文泰雙腿便磕。仇文泰雙手平伸一拔身體,才一落下,洪濤左手棒頭仍是原招“烏龍剪尾”又到。
這時仇文泰身形拔起,猛然一個“黃龍翻身”,想轉過身來硬點他兩肩,但這洪濤猛然暴喝一聲,雙手掄棍橫腰便打。
但仇文泰這腰卻像是棉花似的,随棍一翻已到了一旁,雙筆往上一穿,突然一分,一磕棒頭,一找中鋒,十成力砸去,一聲金鐵交鳴之聲,“當!”好大的聲音!由此可見他力量之大了!
洪濤虎口發熱,這條杆棒差一點出了手,奈何棒頭已翹起老高,想收回也是來不及了。
仇文泰這一只鐵筆是乘隙就紮,眼看這一鐵筆正要紮上,因是直奔心窩,要紮上就別想活命了。
突然由人群裏一聲清叱,一條白影快如閃電地往臺上縱去,奇怪的是他并不是從兩邊棚上出來的,這證明他是局外人了。更奇怪的是他人還未到,竟聽見“叭”一聲,一道黑線一閃,直朝那仇文泰“太陽穴”上打去。
仇文泰正在施殺手時,猛聽一股破空之聲,随覺右耳疾風撲至,他是老行家,一聽即知是暗器到了,本來這一判官筆,對方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開的,但是自己救命要緊,只得硬收去勢,右目斜視,已見原來是一枚黑色彈丸,一翻掌中鐵筆。“當”一聲,已把這枚彈子磕飛,不由大怒,一滑身翻至一旁,身形才一站定,那人已站立身前。
一打量來人,見竟是一亭亭書生,手持一朱色小弓,那彈子正由這弓中發出,不由氣得冷笑一聲道:“你是何人?既來赴會,你就該懂得武林規矩,暗算人,算哪門好漢!朋友,請報個萬兒吧!”
葉硯霜見這人一上臺,簡直眼都直了,心想又是你!不由暗暗為她捏一把冷汗。
原來這上擂臺之人,正是李雁紅,見仇文泰和那洪禱無冤無仇竟下殺手,她是一極負正義而且同情心極重的女孩,見狀自然不平,一時悄悄取下小蠻弓,裝好彈子,一彈打去。
此舉雖欠光明,而且又奔人家要害下手,但她知道仇文泰身手不凡,這一彈子定是傷他不着,而且自己可達到救人的目的。當時一不作二不休,幹脆縱身上臺,可笑那和她同路來的四鬼,在臺下簡直眼都直了,心想看不出這小子會上臺,而且打的竟是自己的拜兄,不由彼此面面相觑,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且說李雁紅聞仇文泰一番言後,冷笑道:“這位洪師傅又與你有何仇恨,何故下如此毒手?仇老當家的,你的威風已抖夠了,何必還如此得理不讓人?”
此時那洪濤帶愧向李雁紅一抱拳道:“洪某多承尊下解救,感激不盡,尚請賜告大名。”
李雁紅笑道:“我叫李硯霜,洪師傅你下去歇歇吧,這算什麽!”葉硯霜聞言在臺下一愣,心想她不是叫李雁紅麽?這會兒怎麽又成了李硯霜了?
随後一想,不覺大悟,暗忖她原來借此表明對自己一番深情,由此可見這女孩愛己之深了,心中不知是喜是愁,着實有一番消受。
那洪濤聞言,又朝仇文泰一抱拳道:“洪某學藝不精,多虧老師傅手下留情,我這就不現醜了!”言罷縱身下臺,也不回座徑自走了。
此時那仇文泰一擺手中雙筆,滿面不屑之色道:“如果老夫眼力不差,你還是個娃娃吧!好好的日子不過,往外亂跑什麽……”突然他兩目發直,又用手揉了一下眼看了看才道:“小夥子,你胸上這面弓……不是那野叟老前輩的麽?怎麽會到了你手上?”
李雁紅這才想起紀翎贈弓時的話,暗忖想不到這老兒還有些見聞,那仇文泰此言一出,兩面棚內高手都不由一驚,葉硯霜就見那司徒星和柳二都一怔,不由大是不解,遂問二人道:“他說那野叟是一個什麽人?居然把他吓成這樣?”
司徒星皺眉道:“這位老人家可真是形蹤飄忽,歲數也不知有多大了,我在做小孩的時候,這位老人家已是大名滿天下了,如今恐已不在人世了。這年輕人既有他那蛟筋雕弓,定是他的高足無疑!”
葉硯霜聞言愈是不解,心想她怎麽會是野叟的徒弟呢?而且這面弓,自己半年前見她時,還沒見她有呢,現在又從哪跑來的?由是愈發不解。
且說李雁紅聽了仇文泰的話,本想冒充是那野叟弟子,但想想這個謊撒不得,日後如果叫他老人家知道,可不好辦,當時一笑道:“你不要怕,這弓是我由一朋友處借來的,現在我們廢話少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