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糊塗!”

老人微微一笑道:“不要懊喪,這樣已經很難得了。不過由此可知,武學和文學都是一樣地沒有止境啊!”

又徐徐地道:“你所缺少的,只是熟練,今後只要再繼續練習,就不難大大地有成了!”

老人說到此,徐徐嘆了一聲,小聲道:“你師弟回來沒有?”

江海楓走到洞口望了一下,回來笑道:“秦師弟偌大歲數了,還如此天真,天這麽黑,還去捉什麽魚?”

老人仰望着室頂,道:“這四年來,自從收他以後,虧他這麽服侍我,如果我再能活上兩年,我想他的武功,縱然不及你,也差不多了。”

江海楓自謙地笑道:“師弟比我聰明多了!”

老人含笑道:“你們都一樣,不過我總以為……”

說着又搖了一下頭,微笑道:“也不能這麽說,總之,我能有你們這樣兩個徒弟,繼承我這一身功夫,也真該知足了!”

他的目光掃向一邊的窗戶,頓了頓道:“如果你沒有什麽別的事情,那麽就開始講解那套無形劍吧!”

江海楓自一邊取過來一塊石板,然後以白石灰在石板上畫下二人比劍的各種樣子,一連畫了十幾對,姿勢各異,攻退騰伏,出劍前後,看起來簡直是“栩栩如生”。

他本想把那個姑娘今早來鬧的事說出來,卻怕師父怪罪他平日行動不夠隐秘,所以話到唇邊,又複忍住。

這時他把畫好的人,一一指給老人過目,凡是滿意的,老人皆以點頭表示,不太滿意的,老人就不動了,或者搖搖頭。

其實老人能說話,但因為傳授功夫是一件苦事,他師兄弟二人為了要師父病體安适,不致過分勞累,才想出這麽一個辦法。

這辦法很有效果,能使受教者心領神會。自從銀河老人半身不遂之後,五年來,他們師兄弟都是這麽向師父請教學藝的!

師徒二人正在聚精會神地研習着功夫,突然不約而同地,目光全向洞口望去。

因為他二人都聽到有人來了。

果然不一會兒,室外亮光閃了一下,一人大聲道:“是師哥來了吧?”

江海楓放下石板,含笑道:“快進來吧!”

石門“吱”的一聲被推開,出現了一個身着黑油綢,身軀矯健的英俊少年!

這少年先放下手上的一盞鐵絲罩燈和一只魚簍;然後向老人行了一禮,又對江海楓含笑道:“早知你今天要來,我就不去捉魚了!”

江海楓笑道:“不是就在這峰頂的泉澗內麽?”

這個叫秦桐的少年笑了笑,遂遞過來一個眼色,又點了點頭道:“不錯!就在這附近!”

江海楓知道他定是到別處玩去了,怕師父責罵,所以才僞稱就在附近摸魚,當下不便點破,就笑了笑。

老人對這兩名弟子,都極為疼愛,江海楓每隔十天半月仍然回來向師父請教一次。

本來他早就可以離師遠去了,但老人授徒極嚴,仍然不許他遠離,還要就近考察他一年,要一切都滿意之後,才能放他遠行。

前幾年,老人又物色了秦桐,收留不及一年,卻得了癱瘓症,秦桐的根骨、智慧,都不在江海楓之下。

他二人也都是過去各有深厚的武功底子,從老人學藝,只為獲得更精湛的絕學,所以老人傳授他們并不困難。

他只把高深的理論告訴他們,成就卻要靠他們自己去修煉!

江海楓由于從師比秦桐早了幾年,自然武功較高。

秦桐卻也不可輕視,他們都是極知自奮的少年,所以銀河老人一向對他二人是極為嘉許的!

江海楓将全部武功學成之後,老人全副心神就都放在這個叫秦桐的年輕人身上。

只可惜他癱瘓了,不能像過去那麽盡情盡意地傳授功夫。然而江海楓和秦桐二人都知道,能夠讓這位當今武林元宿收為弟子,那是極大的福份,即使受他一點皮毛,也是受益非淺。

秦桐絲毫沒有怨言,他侍奉師父無微不至,老人如今更是倚他為左右手。由于老人身子不能動,有些功夫不能只憑口說,所以每當江海楓來的時候,老人都會命他代自己傳授秦桐一些自己無法傳授的功夫!

這時候,老人微微笑道:“秦桐,你怎麽不向你師兄請教?”

秦桐飲了幾口水,看看江海楓笑道:“我們出去吧!”

江海楓立起身,含笑道:“師父,我們一會兒就回來!”

老人微笑着閉上了眼睛,二人遂走出室外,天空中仍然飄着霏霏的細雨。

江海楓回身道:“我們對演一套掌法吧!”

秦桐卻神秘地笑了笑,上前一步小聲道:“師哥,那個小妞不錯呀!”

海楓不由怔了一下,讷讷道:“什麽小妞?”

秦桐縮了一下脖子,輕輕笑道:“你真會裝,放心,我不會告訴師父的!”

江海楓忽然想起他說的是誰了,不由面色一紅,很尴尬,但卻正色地道:“你不要胡說,她只是一個過路的人;而且我并不認識她,她要向我學功夫,可是我把她給罵走了。”

接着奇怪地問道:“你怎麽知道?”

秦桐哈哈一笑,得意地道:“大哥,你的事還瞞得了我麽?她一來我就看見了,她是一個人劃着小船來的,穿着藍布衣裳,是不是?”

說着一只手摸了一下下額,出神地道:“真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美的女孩子!”

江海楓不由微微一笑說:“兄弟,你的定力還是不夠。在我眼中,她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不過是個不明事體的孩子罷了!”

秦桐出神地問:“她還會再來麽?”

江海楓搖了搖頭,笑道:“我想她是不會再來了,咦……你!”

秦桐立刻搖了一下頭,道:“不要多疑,我們練功夫吧!”

于是,二人各自展開了身手,在這孤島絕峰之上,互相對打了起來。

江海楓很是吃驚,因為秦桐僅僅一月不見,可是他的功夫看來卻是進步得太多了,內心不禁甚為高興,等到停手的時候,他含笑道:“想不到你進步得如此神速,幾乎快和我打成平手了!”

秦桐脫下黑色的上衣,露出了他壯實的肌肉,他用衣服擦着面上的水和身上的汗,微笑道:“你不要捧我,師父曾說過,我要想趕上你,還得四年的苦功夫……”

說着重重地皺着眉道:“你說真要這麽久麽?”

江海楓哈哈一笑道:“師父是激你努力,其實我看只要兩年,你就和我差不多了!”

秦桐雙眉一分,苦笑了一下說道:“只是兩年以後,你不是一樣也有進步麽?”

海楓不禁心中微微一動,只道他是要強過甚,也沒有放在心上,且還覺得他如此好勝甚為可喜。

二人笑着走回室內,銀河老人卻已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江海楓知道師父該休息了,也不再久留,就對秦桐點了點頭道:“我走了,你不要送我!”

銀河老人忽然睜開眼睛道:“海楓,你不曾違背我,取用過兵刃麽?”

江海楓吃了一驚,回身道:“自然……師父你怎出此問?”

老人搖了搖頭,嘆道:“我是怕你殺人。沒有事,你去吧!”

江海楓不禁暗笑師父真是太多心了,其實憑自己此刻的功夫,要想殺一個人,不過是舉手投足之間的事,又何必一定用兵刃才能殺人?

當下就行了一禮,步出石室,秦桐送他到洞口,二人舉手作別,之後,海楓就像一陣風似地下了懸崖。

天将破曉,水面上薄霧冥冥。

席絲絲駕駛着一葉小舟,在海水蕩漾中上下颠伏,海風吹拂着她烏雲似的一頭秀發。

那些鍋、碗、盤、碟……在船艙裏互相磕碰,發出叮叮當當的雜亂聲音,使她心情更為雜亂。

說起來這個姑娘也實在太任性了,她竟是下定了決心,非要纏定那孤島上的少年—

—江海楓,要他教授自己武藝。

她的決心是令人想不到的,請看,她竟是把家當都搬來了!

小船終于到了那個孤島,開始泊岸了。

她像燕子似地縱身上了岸,雙手交替拽引,把小船拉上岸來;然後,又開始把船上的東西一一地搬下來,其中甚至還包括了一個回族的帳篷!

席絲絲把東西都搬上岸之後,又把小舟藏在一塊岩石後面,接着便開始布置她臨時的家。

她曾經随祖父在新疆蒙古一帶跑過生意,早已熟悉了這種野居的生活,所以這一切在她眼中,并不算是什麽困難的事。

她把帳篷架設在一塊聳起的岩石之後,只須走出幾步,就可瞻望到白浪滔天、一望無際的大海;而尤其令她滿意的卻是,距離江海楓的住處,不及一箭之地。

這樣,她就可就近窺視着他,長日地守着他……

“總有一天!”她想道:“他會受不了我的威脅,而答應我的要求的。”

這麽想着,這個天真活潑的姑娘,忍不住笑了!

想到了那個英俊、斯文的怪人,席絲絲內心深處,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自己活了一十八年,還真沒見過像他這麽奇怪的人!

“他年紀輕輕,何故一個人遠居荒島?為了什麽?我曾目睹他對付那個叫蒼海客的老人,他的武功真是高不可測,只是為什麽我問他,他卻又偏偏不肯認賬了呢?他既有這麽一身了不起的武功,卻又如何這麽甘心寂寞?而不到江湖上去走走呢?”

一想到這些,席絲絲就有些坐立不定,她決心要去把這些都調查清楚。

而最令她心煩的,卻是江海楓那個冷峻、無情,但卻英俊的影子,自從見過他之後,就永遠占據了她的心扉,令她如何也逐它不去、忘它不了。

可是對方對自己的态度,顯然是太冷漠了。

席絲絲自信一生之中,從未受過如此的冷落,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少年,真像是飛旋在馬勺旁邊的蒼蠅,她就從來沒有注意過他們。她耳中所聽到的,目中所見到的,都是些贊頌自己、令自己陶醉的話語;而如今這個孤傲的少年——江海楓……

“他的心真是鐵做的嗎?”

席絲絲呆呆地想着:“為什麽他連正眼也懶得看我一下呢?難道我在他眼中不夠美?”

想到此,她的臉可就禁不住紅了,有一種近乎侮辱的感覺,刺傷着她。

這是她第一次感到自卑,感到一種被遺棄的痛苦……

但是她不是一個軟弱的姑娘,她更有足夠的勇氣,使她去面對現實。

她來此,除了習武外,要解開她這有生以來第一次逢到的疑結。

午飯的時間到了,江海楓由平滑的大石上走下來。

在一個石凹之中,找到了他的食物,那只是幾枚黑色光亮,如肉菌類之物,他管它叫“黑精”。

這是銀河老人命他吃食的一種東西,據說服後可收清心明目之效,尤利行功練氣的順暢!

江海楓已不斷地服用了很長的一段日子了。

它的味道,真是說不出的苦澀、難吃,海楓每次吃了之後,都要作嘔半天。

若非他再也找不到什麽可食之物,這“黑精”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下口的!

他耐着性子,勉強地咽下了一個,只覺得胃液直返,實在是吃不下去。

卻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透鼻的芳香,由洞外飄了過來。

那種香味,愈加使他感到手上的食物,不能下咽。

他重重的把它丢回石臼裏,走回大石洞。

忽然心中一動,暗忖道:“這孤島上并無外人,怎會飄來了食物的香味呢?”

想到此,他不由怔了一下,而這個時候,那陣香噴噴的味道更濃了!

他已數年未食過熟的東西了,老人雖未禁止他食用,只是他一直懶得去做,再者也缺少烹饪的用具,多年不食,也已把那種味道忘掉了。

這時他又聞到了它,他感到一種莫可忍耐的饑餓,食欲大起,止不住向洞外走去。

香味更濃了,似乎就在附近!

江海楓一路走,心中充滿了奇疑。

因為這地方,自己已居住了達十年之久,除了峰頂師父和師弟之外,連野人也沒有一個,怎會住有外人?且和自己近在咫尺。

想着他腳下更形加快,直向那近海的沙灘行去。

現在,他已不需要再憑借嗅覺的判斷了,他耳中分明已聽到了鍋勺相磕之聲,竟是有人在炒菜。

這一下,江海楓真是吓壞了。

他反倒不敢上前了,這倒不是怕,因為這種情形,在他看來,簡直近乎不可能!

他決心要看一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當下他悄悄走上前去,隐身石後,果然不錯,非但有鍋勺碰磕的聲音,竟還有嘩嘩的油響之聲,那種煎魚的香味,真令他要淌出口水來。

他忍不住探頭出去看了看,這一看,他頓時呆住了。

原來目光所及,竟是昨天那個糾纏自己的姑娘,她又回來了!

只見她此刻上身穿着一件向紅色的小單衫,挽着一雙袖子,青色的綢子長褲,腰間還系了條月白色的圍裙,足下是白襪弓鞋,露出補過後跟的破孔。

通身衣服雖是舊的,但不知因何,為她那種冰肌玉骨一襯,只覺得漂亮,好像幹淨得沒有一個土珠兒。

江海楓昨日在洞中,因為有些嫌她惹厭,并未十分注意她!

而此時在日光之下,倒是把她看清楚了。

只見她腰身微微彎着,一只手拿着一個小鏟子,在油鍋內輕輕翻動,身材婀娜,動止生姿。

那細長彎彎的眉,襯着海似的眸子,垂直的脂玉般的鼻子,五官顯得異秀疏朗,表明了天真任性和開朗的性格。

微顯弧度的兩個嘴角,似乎又說明了,這姑娘是有相當定力和意志的,更說明了她生氣時候的好看!

再看她頭上的秀發,久未修剪,留得很長,萬縷青絲,直披頸後。

可是她卻把它們折起來,發梢兒翻到了頭上,用個卡子別起來。

那樣子,倒像是戲臺上的老婆婆,樣子非常滑稽,但在她頭上,由于有前額陪襯,一點兒也不顯得難看!

然而這一切,并不能打動養性已久的江海楓。

他仍然有些生氣,只是發洩不出。

因為正如這姑娘所說,這地方并不是屬于他的!

江海楓真想不出一個對付她的辦法,不禁在岩石之後發起怔來。

席絲絲這時已把一條魚煎好了,她把它炒起放在一個瓷盤內;然後款擺着腰肢,把瓷盤放在一張小方桌上。

那小桌子上,早已放着一缽熱氣騰騰的白飯,另有幾樣小菜,在江海楓看來,都是極為刺激胃口的。

那是一小碟辣豆醬,一碟炒蝦仁,還有一碗不知什麽湯,再就是剛端上來的這盤煎得兩面焦黃,另經辣油淋過的酥魚!

江海楓看在眼中,肚裏忍不住“咕”地響了一聲。

姑娘似乎聽見了,她猛地擡了一下頭,可是接着她又微微的笑了。

她添了一碗飯,就口慢慢吃着,又用小牙筷夾了一塊魚放到嘴裏慢慢嚼着,自語道:

“真香啊!”

江海楓咽了一下口水,猛地閃身出來。

席絲絲佯作驚訝的“噢”了一聲,只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吃自己的飯。

江海楓冷笑道:“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席絲絲轉了一下眸子,咦了一聲道:“什麽呀!人家吃飯怎麽啦!”

江海楓俊臉一紅,冷然道:“你不是走了麽?怎麽又來了?”

席絲絲半笑道:“奇怪,我不能回來是不是?你這人真怪!”

江海楓不由跺了一下腳道:“不行,你不能在這裏,這樣太妨礙我了!”

席絲絲眸光中含着微笑,她放下了碗筷,含笑道:“你請坐,也吃一些吧!我看你也許是餓了!”

江海楓哼了一聲道:“謝謝你,我不餓,我早已吃過了。”

“吃過了?”席絲絲兩頰露出一雙酒窩道:“吃的什麽呀?怎麽沒聽見炒菜呢?”

江海楓看了她桌上的飯菜一眼,勉強地鎮定了一下,他知道再要在這裏說下去,他是受不了這些香噴噴的食物的引誘的。

當下冷笑了一聲道:“你不要問東問西。”

席絲絲咬着唇兒一笑道:“怪事,誰問誰來着?”

江海楓又冷笑了一聲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麽到處亂跑,你莫非沒有家麽?”

席絲絲不由也冷笑了一聲道:“這個你管不着,別說這個小島了,我還跑過天山走過沙漠呢!”

江海楓倒被她頂得一時無話可說,席絲絲也被他最後那幾句話,說得有些生氣,就又坐了下來,拿起飯碗,繼續吃她的飯,不時的睨上他一眼。

江海楓苦笑了一聲道:“你在此住下,我自然是沒有權力管你,可是你如果妨礙了我,就莫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說着轉過身就走了。

席絲絲看着他的背影發了一會兒怔,随後就毫不在意妩媚地笑了一笑,又低下頭去繼續吃飯。

她心中得意的想:這一個回合,是我贏了。

江海楓怒氣沖沖走回石洞,愈想愈氣,心想這個姑娘太無聊了。

他想:這附近島嶼多得很,她哪裏不能去,偏偏要到這個地方來,破壞自己的清靜,真是豈有此理!

他素來不善與女孩子打交道,否則今天斷斷是不能容她的!

想着就走進洞內,只覺得肌腸辘辘,愈發的難以忍耐,不禁又想到了放在那木桌上的幾種小菜,真恨不能撲出去飽餐一頓!

可是,他又怎能這麽做呢!

當下他只得又翻出幾枚叫“黑精”的東西,就着生水吃了兩個,算是把肚子給裝飽了。

這時他耳中忽然聽到一陣清脆的歌聲,歌聲悠揚,十分悅耳。

江海楓自到這荒島以來,所能聽到的,不是海濤,就是風嘯,這些單調的聲音,早已引不起他的興趣了。

然而這一陣清脆的歌聲,是那麽婉轉悠長,聽在耳中感到舒服無比。

他知道,這歌必定是那個姑娘唱的!

一時忍不住又踱出了洞口,可是他的自尊心限制着他,使他只能偷偷欣賞,不敢靠得太近了。

他想:那姑娘如果知道我在偷聽她的歌,必定又會取笑我了。

于是,他把身子隐在了一大塊岩石之後,如此,他就可聽得更清楚了。

那歌唱的是:

我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

那裏的人和善、多情并大方

有黃沙、草原、駱駝和牛羊

如今我離開了他們

來到了這個新的地方

我搭了一個小小篷帳

在一個四外海的中央

這裏有海水、白骛和貝殼

但是,卻見不到一個和善多情的面龐……

歌聲未了,還帶了一串順口溜出的啦啦之聲,這整個的歌詞帶曲調,都是她随口編唱出來的,但是聽在耳中絲毫也不覺得牽強,有如新莺出谷,別提有多麽悅耳了!江海楓雖是極為欣賞她的歌聲,但是那最後的詞句,卻令他感到有些別扭!

他正要走回洞去,可是那唱着歌的席絲絲,卻向他這邊走了過來,吓得他頓時就不敢動了。

在石縫裏,他看見那個姑娘,一只手提着一根極長的魚竿,頭上戴着一頂寬邊大草帽,拖着修長的倩影,直向海邊行去。

當她經過江海楓所住的那座山洞之前時,忽然停下了腳步。

江海楓心中一動,心想莫非你還敢進去麽?

想着就一聲不響地注意着她,席絲絲果然蹑着腳尖走到洞前,向洞內探了一下頭,又很快地縮了回來,接着又嘆了一聲,轉向海邊行去。

江海楓冷笑了笑,回到自己洞中。

他想:今天我為這個姑娘,實在耽誤了太多的時間了,我還是靜下心來,做我的功課吧!

于是他點亮那盞羊角燈,打開一本書,聚精會神地細細讀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耳中忽然聽到一聲喝叱,那聲音仿佛是那個少女所發出的。

江海楓放下了書,劍眉微皺,心說:這個姑娘的花樣真多啊!

冷笑了一聲,也沒有去管她。

可是緊接着,又有三四聲同樣的嬌叱之聲傳來,聽聲音,像是她正在與什麽人搏鬥。

江海楓這一次沉不住氣了。

他倏地由石洞內縱身而出,果見遠處沙灘上,正有二人打成一團!

其中一個,手上舞着魚竿,正是那個姑娘;至于另外一人,由于身法太快,再加黃沙彌漫,看不清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因為由此觀之,這島上又多了一個人了。

他連忙一提丹田之氣,猛地撲了過去。

可是那姑娘這剎那已為那人以點穴的手法點倒在地,那人回頭看了一眼,即以極快的身法,向叢林之中飛縱而去。

江海楓如想追他,并非不能,只是他看見那倒在地上的姑娘,也不知她的傷勢如何,自然是救人要緊,就顧不得去追了。

席絲絲雖被點倒,但是并沒有整個地躺下去,出手者似有“憐花惜玉”之心,所點之處,只是右腿上一個無關緊要的穴道!

所以席絲絲只是負痛坐地,并未昏過去!

她見江海楓趕了過來,更是緊張地想掙紮着站起,可是每一次剛站起都又坐了下去。

江海楓彎腰自地上把她那杆用來對敵的魚竿揀起來,伸了過去。

席絲絲知道他是不想用手拉自己,要用魚竿幫自己站起來。

她本不想用手去抓住魚竿的,因為對方這種做法,顯得太冷漠無情了。

可是轉念一想,她仍然接受了,勉強站了起來,紅着臉道:“謝謝你!”

江海楓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穴道解開了麽?”

席絲絲點頭說:“我自己會解!”

她咬着牙,正想以手去解開膝上的穴道,卻見江海楓右手微微向外一揚。一股風力撞在右膝蓋骨上,只覺得腿上一陣奇酸,當時那條腿就能動彈了。

當下心中不禁為他這種驚人的內功造詣,驚服得五體投地。

她紅着臉又說了聲:“謝謝你!”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我不要你住在此地,你偏要,現在你看要不是我趕來,可能你連命也沒有了!”

席絲絲粉臉又是一紅,卻甜甜瞟着他笑道:“可是我還是沒有死呀!”

江海楓哼了一聲,依然是不帶一些笑容地問道:“那個人是誰?”

席絲絲噘着嘴,一面探着她的腿道:“誰知道呀,人家在釣魚,這家夥從後面過來捂人家的眼睛!”

江海楓怒道:“我不是問你這些,我只問那人是誰?從哪裏來的?什麽樣子?”

席絲絲小嘴噘得更高了,她翻了一下眸子道:“你住在這裏的人都不知道,我哪裏會知道呀?你這麽能,幹嘛不去找他呀!”

江海楓怔了一下,緊緊地握住拳頭道:“我早晚會察出他是誰,但是我并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這個地方,我決不容許有外人涉足這裏,你……”

他瞪着冷峻的一雙眸子,席絲絲真要被他吓住了。

她沒有再說,慢慢低下了頭。

江海楓好似仍然不能發洩他內心的憤怒,他冷笑了一聲繼續道:“你還是快一點兒回去算了!在這裏,我還要保護你,實在很讨厭!”

席絲絲又擡起頭,她實在忍不住這口氣,不由大聲嚷道:“我非不走,我非要住在這裏,你有什麽權力來管我?你還是保護你自己吧!我不要你保護!”

說着轉過身,竟大聲地笑了起來,手裏的魚竿也丢了!

江海楓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木立了一會兒,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勸阻她!

他只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喟嘆,便轉過身子離開了。

可是他沒有直接回到石洞內,卻施出輕身提縱的功夫,在這小島附近轉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什麽形跡。

他內心不禁暗暗道奇,回返洞內之後,又細細地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

雖然當時自己未看見那人的臉,但是他那一身黑色的衣服,以及跳動時的身手,倒有幾分和自己師弟秦桐相似,莫非是他不成?

這麽一想,他吃驚不小。

然而轉念一想,他又把這個意念打消了,因為他絕不相信秦桐會這麽無聊,他怎會去調戲一個與自己不認識的少女呢?

繼之又想,自己在此修行,并非是避什麽仇家,只不過是讀書練功,求其安靜而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又何必多管閑事。

那個姑娘,她既不聽我良言相勸,一定要住在這裏,咎由自取,又關我何事!

“我還是練我自己的功夫吧!”

想着遂就盤膝坐好,把師授的吐納練氣功夫,運行了一周天。

漸漸地,他感到明堂空靜,心無雜念,不久便入定了。

兩個時辰過去,他醒了過來。

卻見天色已微微地黑了,這石洞之內,尤感一片漆黑,真可說伸手不見五指!

但是他自服食黑精,勤練夜視之後,一雙眸子,已可依稀在黑夜裏辨物。

練了一陣夜視,遂點上了那盞羊角燈。

同時他又感到,肚子又餓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香味沖鼻而入。

這濃香的氣味,比上午那煎魚的味道更是誘人多了。

這分明是“炖雞”的味道,香味随着夜風飄過來,真令人垂涎三尺。

江海楓此刻胃空如洗,美味撲鼻,實在是一種莫可抵禦的壓力。

他再也忍不住,飛快地步出了洞外。

對于那個散布香味的地方,他已是輕車熟路了,所以不需要再找尋,很快地就走到了那裏。

他看見幾塊方石搭成的一個臨時竈臺中,正紅紅地燒着柴火。

火上擱着一個砂鍋,鍋蓋是蓋着的,但是鍋內的東西已熟透了,發出咕嚕咕嚕滾沸之聲,那種誘人的香味兒,正是從那裏面傳出來的。

在那小帳篷之內的一邊,挂着一盞鐵線罩子的明燈,燈光把那一小片地方照得很清楚!

帳篷是卷開着的,裏面沒有一個人,席絲絲不知到哪裏去了。

小方桌上已擺好了一副筷箸,另有幾張她早已煎好了的餅,放在一個白鐵盤內,看起來油酥酥的,似乎比鍋裏的雞更加好吃。

江海楓劍眉微皺,他真想馬上找到席絲絲,大罵她一頓,然後把她的鍋碗給砸了。

可是這些憤怒,在他目光接觸到另一缽濃濃的香粥之後,就完全消失了。

那滾沸的雞汁,溢出鍋來,被火一燒,吱吱沙沙,香氣更加濃了。

他不由想,這姑娘也太大意了,這邊做着菜,人卻不知跑向了何處,鍋裏的湯豈不要熬幹了麽。

當下他忍不住走上前去,順手把鍋蓋揭了開來。

不開則已,這一開,那種濃濃的香味,簡直要把他給饞軟了!

他左右看了一眼,實在忍不住,心說:“我就吃它一頓,諒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這麽一想,就愈加地忍不住了。

當下他就老實不客氣地,自鍋內盛出一碗湯,這才發現,鍋內所炖的不是雞,乃是一只大海鳥,看來那白白的肉,似較雞肉更加肥嫩!

也不禁深深贊嘆這姑娘的手藝高明,當下就咳了一聲道:“姑娘在麽?”

四下連一點回聲都沒有,好了,現在什麽都不用再說了,吃吧!

江海楓大膽地坐了下來,先吃了兩張餅,又喝了一碗湯,覺得還不飽,見盤內的餅已剩得不多,不便多吃,便盛了一碗香粥。

正當他端起碗來,要低頭去吃的時候,岩石後突然響起一陣格格的笑聲!

席絲絲走了出來,她歪着頭,叉着小蠻腰,笑道:“好呀,你倒是真不客氣呀!”

江海楓不禁俊臉大紅,頓時就呆住了,他慢慢地站起身來,紅着臉道:“我不是白吃,我可以付給你錢!”

說着就伸手向袋內摸去,可是席絲絲卻繃着小臉,皺着眉道:“錢!謝謝你吧,我可不要!”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這附近,海鳥多的是,我可以随時捉上一百只送給你!”

席絲絲冷冷地搖了一下頭道:“不錯,可是那些餅呢,面粉是我由別處帶來的,我花了很久的工夫才煎好的,不想倒給你吃了一大半!”

江海楓一時愣住了,他那一向冷峻無情的目光,由于自己的理虧,再也不敢向對方逼視了。

良久之後,他才尴尬地笑了笑,道:“那麽……怎麽辦呢?”

席絲絲微微地一笑,露出一雙酒窩道:“你不要急,我倒有個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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