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江海楓是一個素知自愛的人,想不到一時為快朵頤,惹下了這麽一個麻煩!

這時候,地下要是有一個縫,他也會鑽下去!

席絲絲說完了話,笑眯眯地望着他,這可真是“吃了人家的東西嘴軟”,江海楓是怎麽也硬不起來了。

他苦笑了一下,讷讷道:“什麽辦法?”

席絲絲嫣然一笑,把椅子拉出一個道:“不要緊的,你先坐下來再談吧!”

江海楓搖了搖頭說:“我不坐,你先說出來,也許我不能辦到也不一定!”

席絲絲翻了一下眸子,俏皮地笑道:“當然你能辦到,而且很容易!”

江海楓皺眉道:“你快些說吧,我要回去了!”

席絲絲嫣然一笑說:“誰叫你偷吃人家的東西呢,你是一個大俠客,萬萬沒有白吃人家的道理吧?”

江海楓嘆了一聲道:“姑娘請原諒,這的确是我不對,現在我決心給你補償,你就快些說吧!”席絲絲抿着嘴唇笑了笑,說道:“你要教我一手功夫!”

海楓猛地一挑劍眉,可是席絲絲立刻豎起了一個手指道:“只要一招就好!”

江海楓退後了一步,席絲絲涎着小臉,滿面渴望地道:“只一招好不好嘛?”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上了你的當了!”

姑娘雙目泛出喜悅的光采,高興地跳了一下,笑着說道:“這怎麽能算是上當呢?”

江海楓顯然是十分作難,但是舍此又無別法,只得又嘆了一聲道:“好吧,你要學一招什麽樣的功夫?”

那女孩子嬌笑了一聲,轉身入帳,須臾取出了一口長劍,往一邊沙灘上走了幾步,招手道:“請來這邊!”

江海楓極不自然地走了過去,他鄭重地道:“我先聲明,只是一招!”

席絲絲冷笑道:“當然,一言為定!”

然後她把寶劍抽出鞘來,冷月之下,劍上發出閃閃的青光,由青色光華上看來,這是一口不可多見的利刃。

這倒有些出乎江海楓的意料,他不由贊了一聲:“好劍!”

席絲絲高興地把寶劍遞上道:“那麽請你細細地看一下吧!”

對于好的刀劍兵刃,江海楓一向是喜歡觀賞的,這時他也就老實不客氣地把寶劍接了過來。

只見他先擰了一下劍把,劍尖上彈出了一團杯口大小的劍花,遂見他左手指尖又輕輕一壓劍的平面,一手握着劍柄向當中一曲,劍身頓時成了一個弓的形狀。

然後,他猛地一松左手,寒光一閃,這口劍發出了“嗆”的一聲脆吟,青光蕩閃,如同滿空秋螢飛舞!

江海楓不由點了一下頭道:“果然是一口好劍,比起蒼海客那一口來,要強得太多了!”

他擡頭問席絲絲道:“這口劍當有斬金斷玉之利,姑娘以前試過沒有?”

席絲絲不禁更加欽佩他的眼力,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佩服,佩服!”

江海楓冷冷地道:“如果那蒼海客,那一天是用這一口劍來與我較量,我就不敢持松枝接他的招式了!”

說着又低頭細細地觀賞了一下手上的劍,似乎頗為喜愛,摩娑許久,才還與席絲絲。

他好像無話可說了,當下看了一下天,道:“現在我就傳授你一招功夫吧!”

席絲絲一笑道:“我名字叫席絲絲,蠶絲的絲。”

江海楓冷然地道:“我沒有問你。”

席絲絲不禁面色一紅,可是她多多少少也已了解了對方的性格,也就不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當下嬌笑了一聲道:“雖然你沒有問我,但是我卻不能不告訴你。你的名字叫江海楓,我知道。”

江海楓怔了一下,席絲絲笑道:“這是我由蒼海客口中聽到的,對不對?”

江海楓忽地轉過了身子,說道:“你既無心學功夫,我就走了!”

吓得席絲絲猛地竄前幾步,攔住了他的去路,急道:“你不能……不能沒有信用啊!”

江海楓皺眉道:“那麽你要學什麽,快說!”

席絲絲讷讷道:“昨天早晨,你用以對付蒼海客的那一手功夫,實在是妙極了,我只要學那一招!”

江海楓呆了一下,那是一招很深奧的劍招,想不到這姑娘竟有這等眼力。由于自己曾答應過她,萬無在一個姑娘面前失信的道理;可是這一劍招師父曾關照過不可輕易授人的。當時只覺得好生為難,呆呆的站着,不發一語,席絲絲噘了一下嘴,冷笑道:

“我早知道你是不會答應的,算了,我也不學了!”

說着便轉身欲去,其實這只是一個做作,但江海楓卻未看出,他苦笑道:“我傳你就是……”

霍地自席絲絲手中把寶劍接了過來,狂笑了一聲道:“你可看好了,這是我師門不傳之秘。”

說着目視鋒芒又道:“昔日我學此招,我那恩師只演了兩次,多賴我自己領會;今日傳你,我可多演一次,一共三次,你如天質魯笨,領悟不夠,只能怪你自己,卻是怪我不得!”

話一說完,遂見他身形一矮,右手長劍往左上方一揚,整個身子霍地躍起,往前一伏一跄,已落身在另一邊。他生恐席絲絲又出言嚕嗦,一招方罷,立刻接二連三地,又施了兩遍。三遍演完之後,他把手上長劍,向沙面上一丢,哈哈大笑了一聲,整個身子飛縱而起,直向他所居住的那石洞之內撲去!

席絲絲連忙追上去道:“喂!喂!我還沒有看清楚呀!”

江海楓已到了洞口,回身道:“那只怪你自己大笨,我已演了三遍了。”

說完送進入石洞之中,心中好不得意,暗忖道:“我練了三遍,她自己學不會,又怪得誰來?”

想到了方才那頓飯,真可說是自己十年來第一次所吃過的佳味,真是太香了。

那個叫席絲絲的少女,她對我說,她是來自蒙古、新疆,這話也許不假,因為她一切舉止行為,都夠大方的,絕不似中原少女那樣忸忸捏捏。

再想到方才自己偷食一節,此刻回味起來,可以斷定,這完全是她的詭計;而自己竟這麽糊塗,上了她的當,不由的有些臉上發燒。

可是那席絲絲的智慧聰敏,卻也令他深為折服!

而另一邊的席絲絲呢?

她顯然是非常的滿意了,因為她覺得江海楓對她的态度看來是好多了。

她聰明的頭腦,早已把江海楓重複演習的那一絕招牢牢地記住了!

只是江海楓這麽快就走,令她有些奇怪罷了。

江海楓離去之後,席絲絲由地上拾起了劍,回憶着方才江海楓演練的姿勢,自己試着演習了幾遍,雖不如江海楓那麽矯健,可大體上是不錯的。

插回了寶劍,席絲絲坐在海邊,癡癡地想着,她是在想着一個能夠征服這個怪人的念頭。

她原本對江海楓是好奇多于喜歡,可是現在的情形,似乎是反過來了。

實在說,江海楓那種不茍言笑的神情,剛直的個性,已深深地扣住了她的心。

她想到方才江海楓偷吃自己食物的那個樣子,忍俊不禁地笑了。

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過這麽饞嘴的人,那樣子好滑稽!

于是,她的腦中又不自禁地想到明天的一份新菜單,她不相信江海楓會忍得住那種香味的誘惑的!

他已有了第一次,就不難有第二次,第三次……

江海楓果然中了她的道兒了。

他是沒能力克服那香噴噴食物的誘惑的,只因一餐食物的代價并不高,只需自己随便地教她一手功夫就行了。

席絲絲在這一方面,也不挑剔,江海楓傳她什麽她就學什麽。

為了滿足江海楓日漸求高的味口,這小妞兒可真是挖空了心思。

也真難為她,居然能做到日日迥異,菜色絕不一樣,為了實現這一點,她還特別去了一次“登州府”,采購了許多必需的烹饪材料。

日子久了,江海楓就不再那麽拘束了。

只是一項基本的原則,他還是沒有變更,除了吃飯和授藝的時間以外,他絕不多說一句話,見了面也是冷冷淡淡的。這種情形使席絲絲很為煩惱,可是她卻再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去對付他了!

清晨,江海楓在海邊徐徐地踱着步子。

他喜歡在這個時候,在海邊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并練習半個時辰的吐納功夫。

望着遼闊的大海,他忽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惆悵與煩悶!

回想起來,自己這麽久的苦練武技,為的是什麽?

莫非真的如同師父所說,去做一個平凡的人?

那麽這些武藝和才學,又學它做什麽呢?

在這個小島上一晃已是十年了,記得自己來此的時候,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而今,卻已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了。

人生到底能有幾個十年?莫非我就甘心在此住下去?或者遵從師父所說,離開他之後,另覓一處深山,隐居一輩子?

“不!”他冷冷一笑,自語道:“我不能如此,我要轟轟烈烈地幹一下!”

他想着:“我要以這身苦學而成的功夫,為天下翦除一些惡人,我要在武林之中開創出一番基業……”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豪氣幹雲,一時血脈贲張,那古井無波的心,整個地為這一突如其來的念頭鼓動了,澎湃的浪花,在他的內心翻湧着。

海風把他黑色的頭發,吹得散開飄起來,面對着茫茫的大海,江海楓感到一陣莫名的激動,他緊緊地握住雙拳,掌心沁出一層汗珠!

席絲絲在遠處彎腰拾着貝殼,其實她早已看見江海楓了。

只是她卻不敢過來,有時候,她只要遠遠地看看他,內心就能得到安适。

江海楓在沙岸上走了幾個來回,只覺得心血翻湧,有一種難耐的情緒侵襲着他。

這種感覺他是從未有過的,令他意識到,這或許是一種征兆的顯示!

于是他在沙地上坐了下來,順手拾了幾枚貝殼,按照師授的“六爻神課”,把這幾枚貝殼散在沙地上,誰知他這随意一丢,竟洩露出來一段天機!

他手中的貝殼,系按乾、坎、艮、震、巽、離、坤、休、生、死、陪、杜、景、驚、開等十六子卦象組成!

他一撒之下,衆貝殼在沙面上一激而散,成圓形圍了起來,獨獨剩下“生”、“死”

二枚留在正中!

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冷冷一笑,心說莫非還有什麽磨難要應在我的頭上不成?

當下盤膝坐好,默運機智,由卦上的組分陰陽,推算出了一個結果來!

不久他口中“噢!”了一聲,徐徐地站起身子,自語道:“這是有違師命的啊!”

一時他緊張地捏着雙手,在沙岸上來回地踱着,他是在思索一個平安度過危難的辦法,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席絲絲由那一邊含笑走過來說:“喲!好雅致啊!我看你在這裏走了半天了,有什麽心事不成?”

江海楓望着她冷然道:“這小島即将有大難來臨,姑娘,你還是快設法離開吧!”

皺了皺眉頭又道:“因為我怕到時候,不能照顧你!”

席絲絲眨了一下大眼睛道:“你說的什麽呀!什麽大難?”

江海楓搖搖頭道:“對你是說不清的;不過,我忠告你,還是盡快離開這裏的好!”

席絲絲怔了一下,遂又含笑道:“江相公,你要以為我是一個怕死貪生的人,那可就大錯了!”

江海楓不由又皺了一下眉說:“可是你又何必一定要在這裏送死呢?”

席絲絲臉紅了一下,羞澀地睨着他,笑道:“有你在這個小島上,我是不會死的!”

江海楓呆了一呆,他臉上現出一種怒憐交雜的表情,望着席絲絲冷冷一笑道:“你不聽我忠言相告,到時必定會後悔的!”

說罷轉身,直向自己石洞行去,席絲絲看慣了他這般嘴臉,并不以為奇;只是今天的情形,令她感到有些奇怪。因為江海楓雖是冷漠寡歡,卻是一個極為正直的人,他從未對自己說過一句謊話。

“那麽,他既如此說,又暗示些什麽呢?”

當下心內不禁微微動了一下,本想立即就去找他問個仔細,只是又覺不太妥當,付道:吃午飯的時候,我再好好地盤問他一下就是了!

誰知午飯過去了,晚餐也過去了,江海楓竟是沒有走出那洞室一步。

席絲絲實在忍不住,就偷偷走到石洞前面來張望。

卻見江海楓正自一堆一堆地整理着他的書籍,一些不要的破舊書本雜物,抛得滿地都是。

他看到席絲絲,暫時停止了工作,微怒道:“怎麽你還沒有走?”

席絲絲不由走進來,她紅着眼圈道:“到底是什麽事發生了,既然這麽危險,你為什麽不走呢?”

江海楓正色地望着她道:“誰說我不走?只是我不是現在走罷了!”

“你什麽時候走?”席絲絲有些害怕地問。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我要留下來應付這一步劫難,因為這步劫難,可能是因我而起的!”

席絲絲內心也就打定了主意,她笑眯眯地道:“你整理這些做什麽?莫非還要帶走?”

江海楓露出了他雪白的牙齒笑了,每當談到他的這些書,他都會情不自禁地笑的。

他說:“這是我唯一的財産,我自然要把它們帶走了!”

席絲絲點了點頭,從他手中接過一本書,笑道:“那麽這個任務交給我吧,也許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江海楓不由怔了一下,他皺着眉道:“你為什麽要跟着我?”

席絲絲看着他一笑道:“因為你的功夫,還沒有教完!”

江海楓不由大笑了一聲,搖頭道:“以後我入了中原,飯菜到處都有,我是不會再教你的了!”

席絲絲把一捆書重重地放到一邊,一面用手拍着上面的灰塵,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先顧眼前要緊!”

說着她就蹲下了身子,在那堆積如山的書堆裏開始工作起來。

對于這些事情,她顯然是很內行的,她把成套的書分別堆在一處;然後把标簽放在最上面,再用細的藤條,十字形地把它們捆了一個結實。

江海楓在一邊看着,不禁嘉許地點了一下頭,他忽然覺得這姑娘是一個非常心細的女孩子。

當下皺了一下眉道:“這麽說,你是要和我一起走了?”

席絲絲正在捆書,聞聲回過頭來,望着他甜甜地一笑道:“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多少麻煩的!”

江海楓沉吟了一會,道:“那麽你聽着!”他說:“我們必須趕快做一只木筏,把這些書搬上去……”

席絲絲笑道:“我原來就有一只小船,只是小一點兒罷了。”

江海楓不由心中一喜,點頭道:“只要有船就好,大小無妨。”

席絲絲指了指背後的長劍道:“我用這口劍,也可以幫你對敵。”

江海楓冷峻地一笑搖頭道:“我不要你的幫忙,只要你守候在小舟之中,我退敵之後,自會上船!”

席絲絲茫然地點了一下頭道:“聽你這麽說,好像這事情是真的一樣,也好像就在眼前似的。”

江海楓苦笑道:“如果我的判斷不錯,很可能就在今夜,怎麽也不會遲過明天!”

他這句話,不禁令席絲絲呆了一下,她道:“是……是真的?”

江海楓冷冷地哼了一聲,自一邊石壁下拿起一根紅木硬棍,反複地在手上看着。

忽然,他擡頭向席絲絲道:“姑娘,請你把劍借我用一用可好?”

席絲絲呆了一呆,立即解下背後的劍遞給他,江海楓執鞘抽出劍來,冷森森的劍光,映着他那張英俊而充滿憤怒的臉。

他用劍鋒輕輕地削着手上那根木棍,不一刻功夫,那根木棍,已變成了一把約有三尺左右長短的木劍,他反複地看了一會兒,嘴角帶起了一絲冷峻的微笑!

現在席絲絲也明白了,她說:“你要用這口木劍來對敵麽?”

江海楓并不答話,他把劍遞還席絲絲,淡然一笑道:“你要不要看一看,我這口木劍的鋒利?”

席絲絲茫然地望着他道:“你要用什麽東西來試?”

江海楓朗笑了一聲,席絲絲還是首次見他這麽開朗過,心內驚異萬分。

就見他徐徐向洞外步去,席絲絲跟着他,驚問:“你要做什麽?”

話尚未完,忽見江海楓掄劍向半空一劈,“吱”的一聲,應聲“噗!噗!”落下了兩點黑影!

江海楓撫劍微微而笑。

席絲絲不由驚異地走過去,向地上一望,原來是一對大蝙蝠,像是仍未斷氣,在地上掙紮翻滾着!

江海楓目放精光道:“看看它們的左翅,是否折斷了?”

席絲絲再一注視,果見兩只蝙蝠俱折一翅,皆在左面,鮮血染紅了全身。

這種神乎其技的功夫,真把她驚呆了,良久她才道:“你的劍術真高明!”

江海楓左手撫着木劍的刃口道:“在內功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兵刃只不過是借力和玩藝而已,折葉飛花又何嘗不能傷人?”

接着又喃喃自語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事實逼得我不得不傷人,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說完了這句話,把木劍放在大石之上,冷然道:“來,姑娘,我們把這些書,先搬上船去吧!”

席絲絲心中多少還有些奇怪,事情怎會正如他所料想的這麽一定?可是江海楓的表情,卻又令她不得不信,當下便幫着他,把一捆一捆的書提到海邊去。

在大崖石之後,席絲絲拉出了她那艘小舟,江海楓望了那小舟一會兒,道:“風帆也許太輕了,行駛大海怕是吃重不起!”

席絲絲搖頭笑道:“你太多慮了!”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不過若想再換桅杆,這條船勢必全要折毀,時間怕是不許可了,只好聽天由命吧!”

說着他就疾速地返回石洞,陸續地把餘下的書都送到船上。

海面上刮過來很強的風,小船在水面上起伏晃動着,等到書都裝上船後,江海楓道:

“你現在就把小船駛向那座懸崖之後,那裏有一處隐秘的谷口,小船停泊其內絕無風險。

午時過後,你只要記住點上一盞紅燈,就什麽也不必管了!”

席絲絲茫然地點着頭,江海楓又冷笑道:“俗雲來者不善,敵人既來,絕不是弱者,到時候你千萬不可在島上露面,否則只怕我也救不了你!”

說罷轉身而去,席絲絲将近一個月的時間和他相處,雖從未獲他稍假詞色,可是他魁梧的影子、冷漠的性格,不知如何,卻始終緊緊地扣住了她的心!

有多少次,她都想離他而去,但總是提不起這份勇氣來。只要一見了他的面,一切傷心的情緒都消失;雖然在他去後,那些幽怨仍然會回來。

在癡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後,席絲絲的眼圈又禁不住紅了。

兩顆晶瑩的淚水,偷偷地落了下來!

她呆呆地想:“我這麽做,值不值得?我為了什麽呢……”

可是她仍然擦幹了淚痕,把自己簡單的衣物打點了一下,放在小船上;然後照着江海楓的囑咐,把小船徐徐地劃向懸崖後面。

子時才過了不久,海面上似乎已經有了動靜。

一艘黑白二色高桅的帆船,以極快的速度,正向這座孤島駛來!

遼東二老朱奇和南懷仁,雙雙負手踱向船頭,明亮的月光照着他們銀灰色的頭發,他二人皆是一般的穿着打扮,各人都是一身黃葛布的肥大長衫,足下芒鞋,映在船板上的身形,是那麽瘦削修長。

在船艙內,另有三人,也都是六旬以上的人了。

其中之一,正是我們所熟悉的那個叫蒼海客的老人,另兩個,卻是名震湘鄂的一雙巨盜,人稱“湘西二鬼”,那個生得尖頭尖腦、颔下留有一縷羊須的,人稱黑無常尚和陰;另一個左腮上生有肉瘤,黃眉黃須的,人稱白無常,姓沙名天九。

他們二人正如他們的外號一樣,黑無常,穿着一襲黑綢長衫;白無常則穿着一襲白綢長衫。二人手中各托着一袋水煙,咕咕嚕嚕地吸着,似乎對此行的任務,全不放在心上。

蒼海客走出船艙,向前面孤島望了一下,不由冷冷地一笑,同時內心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

他忽然對那個撐船的道:“把燈取下來,快到了!”

撐船的漢子聞言把艙棚上的兩盞風燈拿了下來,整個的船上,立即顯得昏暗了。

所幸天上的月光十分明亮,并不影響行船!

遼東二老中的朱奇,微微一笑,月光正清晰地照着他後腦那根小指粗細的小辮子,像一條小蛇似地拖在他腦後面,他說:“我們這麽多人,去對付一個毛孩子,要是傳聞出去,可真是露了臉啦!”

蒼海客苦笑了一聲道:“朱大哥,并非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個少年卻是不可輕視!”

說到此,他幾乎連聲音都有些發抖了。

朱奇呵呵一笑道:“何至于如此呢?”

白無常沙天九這時也抽着水煙走出艙來,他跟着怪笑了一聲,尖着嗓音道:“喬老大,你既然把那雛兒形容得如此可怕,等一會兒,你就在船上袖手旁觀,看我們殺了他,替你把這口氣出了好了!”

蒼海容老臉一紅,尴尬地笑了一聲道:“二位不必取笑我,總之,趕走了這個雛兒,這座小島就是我等的天下了!”

湘西二鬼中的黑無常尚和陰,這時也直着脖子踱了出來。

他走路的姿态,簡直活像一具僵屍,那襲黑色的綢質長衫,被風吹得緊緊地裹在他那瘦如雞肋的軀體之上!

他冷冷地一笑,說道:“大家不可輕敵,喬老大不是一個冒失的人,他既然把那小輩形容得如此厲害,我看必定是有一手的,還是慎重一些的好!”

他的話,倒是獲得了遼東二老中南懷仁的同意,他點了點頭道:“尚和兄說得不錯,此人既敢以松枝接喬老弟的寶劍,可見是有相當內功的,萬萬不可輕視!”

蒼海客喬昆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他怕丢臉,并沒有把自己寶劍被碰出缺口的事說出來,否則這幾個人定會更加吃驚的!

漸漸地,帆船距小島愈來愈近了。

湘西二鬼打量着這座荒島,沙天九哼了一聲道:“老喬的眼力果然不錯,我們如果能在此尋得一個安身之處,用以掩護……那些鷹爪子(官人),就是找死也是找不到的!”

喬昆不知為何,只覺得有些心驚肉跳,可是每當他想到還有四個人在自己身邊時,他的膽子又壯了起來。

想到三次敗在江海楓的手下,那種仇恥使他全身的熱血都怒漲了。

他想:“難道我們五人合力,尚還不及他一個少年麽?那也未免太不可能了!”

想到此,他冷冷地一笑,做了一個靠岸的手勢,那艘雙帆船就向岸邊攏近。

湘西二鬼雙雙把水煙袋放在桌上,南懷仁卻把黃麻布的一雙大袖子挽了一下,目射精光地道:“我們這麽多人,不能一起上,這麽吧……”

他摸了一下小胡子,接着道:“由兄弟我打頭陣,要是不行,你們再接着上!”

湘西雙鬼全都點頭,沙天九嘻嘻一笑說:“南兄上了手,我們可是用不着了!”

南懷仁一甩腦後那條小辮子,冷冷地道:“沙老九,你可別捧我,喬老弟既吃過虧,我南懷仁也不見得就比他強!”

又翻了一下眼睛,哼了一聲接道:“總之一句話,咱們大夥來了,都別閑着,這小子就算他是個鐵人,咱們也得把他給拾掇躺下!”

蒼海客喬昆見他二人為了争功鬥勝,辯起嘴來,心知他二人武功均不可輕視;而且為人都極為量窄,生恐因此傷了和氣,當下忙笑道:“南老哥說的對,今天大夥來了,就不能叫那姓江的小子再活着。咱們這麽些人一起上,勢必打草驚蛇,南老哥先打頭陣,咱們在外監視着,那是最好不過的事,就這麽辦!”

說着用手拉了白無常沙天九一下,并使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請他不要再說了。

可是湘西二鬼,一向是為人尖陰,心性最窄,這沙天九尤其是一個軟硬不吃的家夥。

他初聽喬昆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就對島上這個無名的少年,存了輕視之心。

因此,他已打定主意,要憑自己一雙奇形兵刃“日月雙輪”,獨自把江海楓敗在手下,以抖一抖威風!

卻想不到那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竟和他存同樣的心思。

他話還未出口,南懷仁卻已搶先出頭,當然他心裏滿不是味兒。

此刻見蒼海客言下,更似有偏袒南懷仁的意思,不由就更不高興。

他那兩道秀眉霍地一揚,脫口而出道:“這是什麽話,你喬老三要是心眼裏壓根兒就沒有我兄弟,幹脆就別拉我兄弟來!兄弟我既來了,可不能跑龍套!”

喬昆萬萬沒有想到,這白無常沙天九,竟是這麽一個難對付的主兒。

當下不由被他這幾句話說得臉上一紅,馬上賠笑道:“沙老哥哥你這是什麽話?我喬昆天大膽子,也不能得罪好朋友呀!得啦,四位老哥不都是來幫小弟我一個人的嗎!

還請彼此包涵一些吧!”

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為沙天九那番話說得也是臉上直變色。

所幸他拜兄朱奇,是一個明白大體的人。

他嘿嘿笑了兩聲,對南懷仁道:“二弟,你這是何必呢!沙老哥日月雙輪之下,準能把那個小輩給拾攝下來,我們還是暫時做壁上觀好了,你又争些什麽?”

說着他又笑了一聲道:“沙老哥,就這麽說,你先上,咱們在後面給你接着!”

南懷仁見自己拜兄已如此說,自是不好再說什麽,當下冷冷地一笑,退後了一步,不再多說什麽。

白無常沙天九滿肚子的英雄主義,雖覺朱奇的話有些刺耳,但是他自信手中這對日月雙輪,曾經打遍了三湘兩湖,從未遇過敵手,就不信這無人的小島上,一個無名的少年,能逃出自己手下!

他久知遼東二老這老兄弟兩個,各人自負一身奇功,根本沒有把自己兄弟二人看在眼中。

正因為如此,他才安心,要在他們眼前展示一下自己手上的功夫,好令他們對自己兄弟二人刮目相看。

所以他聽了朱奇一番話後,非但不怒,卻嘻嘻一笑,說道:“朱老兒,你可別捧我,當心捧高了摔了我的腿!就是這麽着,我先上,我要是不行了,你與南老二再接着上不遲!”

說着對南懷仁一笑道:“二哥,你多包涵,兄弟我好幾天沒動家夥了,沒別的,手有點癢,咱們這是自己兄弟,你可別生我的氣!”

南懷仁冷冷一笑道:“沙兄你太客氣了,其實我要是知道你想動手,我也就不放什麽屁了,憑你沙天九手下一對日月雙輪,什麽天大的事辦不了;更不要說一個末學後進、不知死活的小小後輩了!”

白無常沙天九冷哼了一聲道:“二哥你別罵我,咱們是少說風涼話,手底下見分明!

走!”

說罷一拉那襲長可及地的白綢子長衫,就像是一片白雲似地,飄身下了船,站在岸邊的沙灘之上。

遼東二老中的老大朱奇,跟着騰身而起,翩翩如一只海鳥,也上了岸。

随後各人,也都陸續下了船。

他們的身法,都極為輕巧,五人之中,那蒼海客喬昆,看起來,還要算是最弱的一個。

上岸之後,那蒼海客喬昆壓低了嗓子道:“我看,咱們散開吧,由我先同沙老哥上前如何?”

朱奇點了點頭道:“就這麽說,你們去吧!”

他說完話,一雙大袖霍地一分,身形如禿鷹般地騰起,起落之間,已隐身在暗處。

黑無常尚和陰,卻以冷沉的聲音,關照他拜兄沙天九,道:“我和你一塊去吧!”

沙天九回頭翻了一下眼道:“不必,你也不相信我麽?”

尚和陰冷然道:“你要小心,依我看來,他一個少年,如無超人的武功,豈能一人獨自居住在這無人的海島之上?”

沙天九知道自己這位拜弟,雖也與自己一樣的手黑心辣,但平素行事,卻較自己穩當得多。

當下略一猶豫,冷笑道:“我是恨那遼東二老沒把我兄弟看在眼中,所以才要争這一口氣,你既也不放心,就暗随在後好了。”

尚和陰尖削的面容,未作絲毫表情,聞言之後,只一閃身,已退後了丈許以外。

南懷仁也早已隐入了暗處,看起來,這時沙岸上,只剩下了蒼海客喬昆和白無常沙天九二人了。

喬昆不知如何,內心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感覺,他頓了頓,苦笑道:“老哥,不是說着玩的,那小子确實不容易對付,你千萬大意不得!”

沙天九狂笑了一聲,吓得喬昆用力地抓了他膀子一下,沙天九才突地停住了笑聲,問道:“幹什麽?”

喬昆左右看了一眼,道:“小心呀!我的老哥哥,我倒不是怕他別的,是怕他聽見了。這小子精得很,這附近地理又比我們熟,他要是找個地方一藏,咱們就是找一輩子也找不着了!”

這幾句話,倒真把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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