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九給吓住了。

他馬上沉下聲音來,道:“就在這附近麽?”

喬昆用手指了一下道:“看見沒有?一過那座石峰就到了!”

白無常沙天九點了點頭,月光之下,只見他臉上那個鼓出來的肉瘤子直發光,挂在胸前的那把黃胡子被風吹得散了開來。

他仰着臉,轉着一雙發着亮光的眼珠子,過了一會兒,才點頭喝一聲:“來!”

喝罷一彎腰,身形竄了出去,就像是一支白色的弩箭一般,一霎時已栖身于那座峰頭之上。

喬昆雖也跟蹤而上,可是他的身形,顯然是慢得多了!

上了峰頭之後,就可清晰地看見另一邊,那凹進的谷口,平靜的黃沙……

再往前,更可依稀地看見有兩棵大大的柳樹影子!

喬昆指了一下說:“就在那柳樹的後面。”

說着他咬了一下牙,仿佛又想到了以往三度受辱的情形,他說:“我先去把他誘出來,老哥,你可要馬上給我接應,時候一久,我就難免要出醜了!”

白無常沙天九冷哼了一聲道:“你去吧,我要是叫他在我日月雙輪之下走上了二十招,就算我輸給他!”

喬昆怔了一下,這話聽得他甚不舒服,心道:你也太狂了。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沙天九功夫到底如何,自己和他雖是認識已久,卻也并不十分清楚,也許他手底下确實有點功夫,否則他怎敢如此輕敵?

這麽一想,內心不禁十分高興,同時更想到,縱然他不是那江海楓的對手,後面還有遼東二老和他拜弟黑無常尚和陰接着。這幾個人,都是盛名如雷的一等高手,諒他江海楓一個人,就是再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

蒼海客想到這裏,膽氣更壯,當下向白無常沙天九點了一下頭,身形陡地拔起,一個俯沖,正好落在那兩棵垂柳的正前方。

他向前走了幾步,剛要出聲,忽然自洞內傳出了一陣冷笑之聲,道:“喬昆,你這老兒,果然是你,我候你們多時了!”

蒼海客一聽是他,頓時自脊椎骨裏沁出來一陣冷汗。

他不自禁地一連退後了兩步,只見江海楓徐徐自洞中步了出來。

他手上拿着一支木劍,以之輕輕點着沙地。

出洞之後,先望着喬昆微微一笑,只是這種笑容,也和以往大不相同,可怕極了!

他目光向一邊的峰頭看了一下,徐徐地道:“那位朋友,也請下來吧,不必掩藏了!”

喬昆嘿嘿一笑道:“既然你看見了,那更好,江海楓,今天才是我們争生死存亡的時候!”

江海楓忽地朗笑了一聲,啐道:“你也配?”

喬昆老臉一紅,道:“我固然不是你的對手,但是……”

話方至此,沙天九發出了一聲尖嘯,整個身形陡地拔了起來。

在空中一起一伏,不前不後,正落在了喬昆身邊,沙地上只微微地揚起了一小片沙子。

他落地之後,雙手抱了一下,桀桀地冷笑道:“久仰閣下蓋世武功,沙天九特來拜訪,就便請教閣下兩手功夫!”

江海楓對來人這種奇形怪貌,絲毫也不驚異,他只是淡淡地一笑道:“海楓不過是借地苦修的一個寒士,奈何四方的英雄,偏是容我不得,一再地逼迫,不知是何居心?”

沙天九自江海楓一出來,就全神貫注在他身上,見他精華內斂、态度從容,出言不亢不卑,就知道這個年輕人,果然不同一般!

此時聞言尖笑了一聲道:“我沙天九純粹是來讨教功夫的,勝敗倒是無所謂,比完了我扭頭就走,莫非是閣下認為沙某不堪承教麽?”

江海楓眼光在他面上掃了一下,所謂觀其面已知其人,冷冷地一笑道:“只怕沒有這麽容易吧?”

白無常沙天九禿眉一豎,那白果似的一雙怪目連連地翻動,桀桀地笑道:“時間不早,閣下還是識相些,咱們就手底下見高低好了!”

江海楓點了點頭,看了蒼海客喬昆一眼道:“怎麽,你也有興趣一塊來玩玩麽?”

喬昆嘿嘿一笑道:“沙老哥已足夠把你打發了,小子,你死在目前,尚敢如此狂傲,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他忽地把身形縱了出去,立在數丈以外的沙岸上,大聲道:“沙大哥,這個地方寬敞,你來這裏打發他吧!”

白無常陰險地對江海楓一笑道:“請——”猛地一塌腰,已倒縱到那片沙地之上。

接着猛然一個回身,正想舉手相招,卻聽身後一聲冷笑道:“這地方果然不錯!”

沙天九倏又回身,卻見江海楓,不知何時,竟已站在了自己身後,氣态雍容,眉宇之間現出一種不怒自威的神氣。

如此快速的身法,直把個狂傲的沙天九吓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以他的身手,竟未能發現對方是怎樣進身的,要按舉手過招來說,只此一端,自己已算是輸了一手了,這教他怎能不驚不駭?

當時他幾乎呆住了!

所幸他那種僵屍般的樣子,平常看起來像是在發呆發怔,略一驚怔之後,跟着就大聲地狂笑了一聲:“姓江的,你不必猶豫,盡量把你身上的功夫施展出來,看看能奈何我沙天九不能?”

他說着怪目頻翻,注意着對方的動靜。此人對敵,一向是誘敵先發,他卻在一邊冷眼觀察敵人的套路,趁隙取勝。

可是江海楓早已洞悉他的陰險,他淡淡地一笑道:“海楓對敵,向來是不發先招,你如懼怕,請自便,我決不攔阻!”

說着仍然是兩只手輕輕握着那口木劍的把柄,以之立在身前,大敵當前,他似乎絲毫也不放在心上。

白無常沙天九至此,那僵硬的身子,也不由瑟瑟地抖了一下,厲哼一聲:“好!”

身形陡地縱起,在空中将落未落之際,一雙怪爪已自掄起,劈出了兩股強猛的勁力,直向江海楓身上擊來!

卻見那停立在沙地上的江海楓,毫不着急,只把左足邁出了半步。

上面身子微微向前一矮,手中木劍由下往上,輕輕地向右面一撥。

說也奇怪,沙天九那麽快疾的一招攻勢,吃他如此一來,竟變得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不待雙掌完全劈山,猛地就空一滾,飄落在六尺之外!

他站定身子之後,面色猙獰得活像是一具噬人的僵屍,抖動了一下道:“好小輩,你這些障眼的巫術,可是瞞不過我,待我露兩手厲害的功夫給你看看!也叫你小輩長些見識!”

在他說這些話時,江海楓仍然是手握木劍,以之拄地,面上微微地笑着,不帶一些驚慌神态!

這多年來的靜中領悟,令他深深地體會到“以靜馭動”這四個字的諸般妙用。

沙天九口中雖如此說着,內心未嘗不在吃驚,因為方才江海楓木劍取勢,分明是已看穿了自己那一式掌招的軟處,自己如不即時自退,只怕一上來,就要敗在他那木劍之下了。

此刻想來,他猶自有些心驚肉跳!

他自進入武林數十年來,會敵何止千百,但像這麽文靜的對敵态度,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時不禁暗悔自己不該一時好強,來打這第一陣。如敗在這無名少年的手中,自己今後,還有什麽面目再在武林中混?

可是時至此刻,一切也都說不得了!

這怪癖的老人,二次撲身而上,離江海楓身形尚有五六步的距離,忽地往右一個旋身,直向海楓左肋上連掌擊來!

不等到掌力貫出,猛然又向左一個反撲,這種聲東擊西的手法,施展得極為利落,簡直快若旋風。

身形一轉過來,右掌這才猛地實吐出來。

他用的是一手“百雲探手”,五指緊并着,內力齊逼指尖!

這一手如讓他擊中,慢說是江海楓血肉之軀擔受不起,就是一方堅硬的青石,也鮮有不觸指粉碎的道理!

可是事實出人意料之外,如此厲害的身手,在這個少年人的眼中,似乎是稀松平常。

只見他木劍平出,極為巧妙地劃了一個半圓形圈子,如封似架地向外一推!

沙天九那麽充滿自信的一招“白雲探手”,卻不得不臨時撤了回去。

因為江海楓木劍所圈劃的部位,正是他探出的上身,最感虛弱的一環——右肋下三分處的“桑門穴”上。

白無常沙天九這才真正地體會到了對方的厲害,也難為他那種進得狠退得也快的身法。只見他尖嘯了一聲,在空中猛然一矮身形,如打在岩石上的浪花一般,倏地反卷了回去。

如此一來,沙天九臉上可是有些挂不住了。

他發出一聲凄厲的怪笑道:“好小輩,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說着後退了一步,身形微微向下一矮,就勢伸手向那長可及地的白綢長衫之內一探!

只聽“叮當!”一聲交鳴,再看他手上,已多了一雙烏黑色的怪狀圈子。

兩圈一大一小,通體黑色,但在鋼圈四周,卻是一圈閃着雪白光亮的刃口。這是一對極為怪異的兵刃,在兵刃譜中,它是屬于外家兵刃!

沙天九日月雙輪拿在手中,向天空揚了一下;然後在胸前互一交接,發出了“當”

的一聲,怪臉上,霎時變得極為猙獰。

他狂笑了一聲道:“小輩,你敢接我這一對玩藝兒麽?”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揚了一下手中木劍,道:“你不亮兵刃,尚可多活些時候,既亮出了兵刃,你的死期到了!”

說完這幾句話後,他那雙閃閃放光的眸子,顯得更為灼爍了,死死地注定在沙天九的身上!

白無常沙天九不知為何,竟會打了一個寒顫,他又獰笑了一聲道:“我們就看一看是誰死期到了!”

說着,身形陡然向前一躍,只用右足足尖,輕輕點着沙面,右手日月輪突地向前一送,用那鋒利的雪白刃口,向海楓胸前劃來!

這老兒果然武技不凡,動起手來,十分靈活。

當他看見江海楓昂然的身形,毫不移動時,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招是打空了。

于是他用力地向後一奪日月輪,身形如風一般地旋了半個圈子,正好到了江海楓的左側。

接着就聽他厲聲大吼道:“去吧!”

日月雙輪一前一後,帶起兩圈耀目的冷光,直向海楓肋下推擊過來!

江海楓木劍倏地一按,整個身子拔空而起,日月輪帶着一陣呼嘯,由下滑過,看來是險到了極點!

沙天九想不到這麽快的手法,仍然走了空,對方的反應委實夠快。

當下他硬行往前一上步,推出的雙輪,化為一招“舉火燒天”,霍地向頭上一舉,直向江海楓雙足撩去!

只聽“當”的一聲,海楓的木劍磕在他的雙輪之上。

借着這麽一磕之勢,江海楓那拔起的身子,有如狂風敗絮似地,掠出了丈許以外。

他足尖一點沙面,身形毫不猶豫,如怪蛇一般地轉了過來,掌中木劍挾着一股淩厲的勁風,由上而下,快同電閃星馳一般地,直向沙天九迎上前的身子直劈了下來。

時間、部位,都拿捏得那麽巧,他就像是背後生着一對眼睛似的。

白無常沙天九不禁大吃了一驚,總算此老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物,當下他倏地振臂揚肩,雙輪交叉着向上一迎,二次兵刃交接,發出了“嗆”的一聲暴響。

那麽鋒利的刃口,非但未能把對方木劍斬斷,反震得他二臂一陣酸麻,掌中鋼圈,也暴熱得如同火炙一般。

沙天九到了這時,才知道這個少年果然身負一身超然奇技,無怪乎蒼海容提起他來那麽地膽戰心驚。

可是江海楓自出得洞來,即已安下了心,決不使來犯者生還一人!

他那口木劍往下一按,身形再次如黃鶴一般地彈了起來,沙天九空有一身功夫,不知怎麽,竟是一招也遞不上去。

這時他見對方身形躍起,哪裏還敢怠慢,雙足在沙面上一滑,用“邯鄲學步”的身法,錯前七步,正逢着江海楓身形翩然下墜。

沙天九認為機會不再,獰笑了一聲,雙輪一碰,發出了噪耳的一陣叮當之聲,一前一後,“巧打天星”,直向江海楓落地未穩的身上打去。

招式快勁有如驚雷奔電,雙輪一上一下,一奔五官,一奔小腹,月牙的刃口,映着月光,發出兩彎奪目冷焰。

江海楓劍眉一挑,身形猛然一矮,那口木劍平胸而出,待到中途,霍的暴出了兩股劍影。

沙天九那麽快的招式,仍然為他木劍磕了開去,一時門戶大開!

這位縱橫一世的湘鄂巨盜,到了此時,已吓得面色慘變,口中“啊”地大叫了一聲。

他拼命地一踹沙面,以“金鯉倒穿波”的身法,向後猛地倒竄了出去。

可是江海楓已不再容他逃開了!

沙天九身形方倒竄出了丈許,便見眼前黑影一閃,對方一口木劍已直向自己面門上點來。

他剛想就空一滾,然而還未容他身形轉動,一股冰寒之氣,已宛似一支冰箭一般地直入眉心。

沙天九只哼得半聲,身子已“噗”地倒卧在沙地之上。

同時間,一旁暗處發出一聲尖叱:“小輩敢爾!”

“嗤”的一聲,一支喪門釘,直向江海楓面門疾射而來。

江海楓狂笑了一聲,突出左手,以中食二指向前一探,已把這支迎面而來的暗器夾在指縫之中。

他的身子,并不因而少怠,像一片狂風下的落葉一般,飄了出去。

暗影中,一左一右,同時飛撲過來兩條人影。

那是黑無常尚和陰和蒼海客喬昆,他二人自不同的方向,在沙天九遇險的一瞬間,突地縱身而出。

尚和陰手足情深,打出了一枚喪門釘,見拜兄倒卧沙灘,以為只是被迫如此,卻沒有想到,他這位形影不離、共生死同患難數十年之久的兄弟,已是一命歸陰,永遠也不會站起來了。

尚和陰在暗中看出了這少年果然是一個極為棘手的人物,早已為拜兄擔心,正想待機而出,雙戰對方一人,卻不料晚了一步,他這位拜兄被對方木劍所貫出的冰寒之氣,刺中眉心,已經作古了。

尚和陰使的是一口蛇形劍,在暗器一出手的同時,已然掣在手中。

他口中又怪叱了聲:“小子你是找死!”

手中劍猛地向前一抖,直向江海楓右肩頭猛紮了過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蒼海客喬昆發出了一聲沙啞的吼聲:“不好了,沙老哥死了!”

尚和陰劍已抖出,聞聲,直如當頭着了一個焦雷!

他猛地把劍向回一擰,身形狂飄而退,落在喬昆和沙天九的身邊。

他抖着聲音道:“他……怎麽了?”

喬昆幾乎已經傻了,讷讷地道:“二哥……他……死了!”

尚和陰身形一跄,幾乎倒地。這時由崖頂上,又掠下一條疾快的影子。

這人一身黃麻的大肥衣褲,自高峰上落下,帶出了噗嚕嚕的風聲。

身形落地之後,雙手連搖道:“住手!住手!”

尚和陰由地上一跳而起,悲恸的道:“南二哥你讓開,我拜兄死了!”

甫自落地的南懷仁聞言也似大吃一驚,怔了一下道:“死……了?不可能吧!”

喬昆這時真是膽都吓碎了,他喃喃地道:“奇怪的是他全身無傷,不知是何處致命!”

尚和陰慘笑了一聲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

他瞪目欲裂地望着遠在丈許以外的江海楓,用手中蛇形劍一指道:“小子……你好辣的手,我拜兄究竟與你有多大仇恨,你竟下此毒手?”

他說着身子猛地縱出,蛇形劍一搶,直向江海楓咽喉點來。

江海楓一聲冷笑,冷峻的目光,向三人很快地掃了一眼,木劍“嗆”一聲架出,尚和陰的身子立即跄出了三四步以外。

一旁遼東二老之一的南懷仁,又大叫了一聲:“尚兄先慢下手!”

尚和陰回過身子,獰笑道:“你莫非還要同他講和不成?”

南懷仁上前幾步,小聲道:“尚兄,此人武技高不可測,不是我老頭子說句洩氣的話,你我幾人,沒有一人是他的對手……”

尚和陰冷冷一笑說:“那麽,我大哥……”

南懷仁頭更低下了些,小聲道:“你不要急,這件事以我看只可智鬥,不可力敵!”

“你的意思是……”

南懷仁冷冷一笑道:“先由我上前與其搭讪,你可趁其不備……”

尚和陰聞言怔了一下,南懷仁尴尬地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顧慮許多,否則令兄的仇只怕……”

尚和陰咬了一下牙,點了點頭。

南懷仁偷眼一瞧江海楓,卻見他兀自立在丈許以外,手中木劍插在沙地上,臉上不喜不怒,但是那雙閃閃發光的瞳子,卻注視着這邊,毫不旁瞬。

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綽號人稱“黑妖狐”,為人最為陰險,所練毒砂掌已有八成火候。只是今夜,當他于暗中偷偷窺看到這個少年人的功力之後,他整個的心就全涼了。

這老兒心機一動,乃想出了偷襲的毒計,但他更知道,即使偷襲,也是要冒相當危險的。

所以他才激使黑無常尚和陰,叫他去冒險犯險,自己則見機行事。

他幹咳了一聲,上前一步,擡了一下拳道:“這位少俠客,功力果是不凡,老夫深為欽佩,不知閣下師承何人,是否可以見告?”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你又是誰?”

南懷仁又向前走了兩步,他的身子,正擋住了對方的視線,在這時間裏,尚和陰卻疾速地隐身到暗影之中。

南懷仁嘿嘿一笑道:“小哥兒,你也不必問我是誰啦,說起來咱們之間也沒有什麽仇;即使有,也并非是無可化解的,是嗎?”

說着他指了蒼海客喬昆一下道:“不都是為了喬昆大哥嗎?現在老夫我願給你們兩家做一個調解人,從今以後……”

他幹咳了一聲,又接道:“咱們非但不是仇人,而且或許會成為朋友呢!我說小兄弟,你的意思到底是怎麽樣呀?”

江海楓一時也弄不清這個老人弄的什麽玄虛,只覺得自己剛才下手過重,傷了一條人命,心中甚是後悔。

因此,當他聽了南懷仁之言後,雖有些疑心,但是內心卻不免動了一下。

他微微地冷笑了一聲說:“這是你們咎由自取,又怪得誰來?我在此島靜修,與你們本無牽連,你這老頭兒既如此說,我自然同意。”

說着他揚了一下木劍,道:“你們即時離開,我決不趕盡殺絕。”

江海楓說到此,兩彎劍眉倏地一揚,雙眸內,泛出了灼灼光彩。

南懷仁不禁心中一緊,他倒是真的有些心虛了。可是此老也是一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物,為了達到一個目的,他往往是不擇手段的。

他咳了一聲,又往前走了一步,道:“小兄弟,你這麽說,未免太見外了吧,老夫實在是一番好意……”

江海楓不由一瞪雙目道:“你不必多說,我并不想交你們這幾個朋友!”

又揮了一下手上的木劍,冷笑道:“快走!”

南懷仁小眼一翻,嘿嘿笑道:“小兄弟,你的火氣太大了!”

江海楓正感不耐,準備出言呵斥,忽然覺得腦後起了一陣金刀劈風之聲,頓時他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只見他上身突地向前一滑,木劍緊貼着沙面,向後上方一個疾旋,身形已如驚雷駭電似的轉了過來。

這一式身法,施展得太快了。

就連那慣施快手法的黑妖狐南懷仁,也沒有看清楚他是怎麽轉身的。

可憐那暗中來襲的尚和陰,暗襲不成,反而陷于險境!

他的蛇形劍,本已破空遞出,直劈江海楓後腦,身子則是頭下腳上,成一直線的飛撲過來。

眼看就将奏功,正自狂喜,怎麽也沒有料到,對方轉身出劍,竟是有如神助一般。

時間、部位,毫厘不差。

尚和陰只覺眼前白影一閃,對方木劍已自臨近了胸前的“心坎穴”!

他不禁大吃一驚,連忙一提丹田之氣,霍的一個疾轉,要說起來,他這種身法确是夠快的了。

可是只怪他所遭遇的這個對手,武功太高,太不可思議了。

尚和陰身形尚未轉及一半,對方木劍竟是快同電光石火一般地追了上來。

硬是不偏不倚,正好點在他的“心坎穴”上。

黑無常尚和陰,身在空中,只覺得突地一冷,激淩淩打了一個寒戰,連“唉呀”都未能喊出,便自空中墜了下來。

他手中還緊緊地抓着那口蛇形劍,疾速地抖動了幾下,在沙地上劃了一個半圓的圈子。

就這麽,他面朝下地趴在沙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南懷仁和一旁的喬昆,目睹此狀,不禁吓了個魂飛魄散!

尚和陰身上練有所謂的“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這個他們是知道的。

然而被對方一口木制的劍,輕輕地點了一下,竟就喪命,由此看來,這叫江海楓的少年人,确是具有匪夷所思的功力了!

他二人可都不是笨人,驚魂略定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跑”!

只見他二人,雙雙地縱起了身形,一左一右地直向兩個不同的方向遁去。

江海楓狂笑了一聲,身形如脫兔似地猛地拔了起來,一起一落,彈指之間,便是丈尋。

他的身形往下一落,正好到了蒼海客喬昆的背後,喬老兒顯然也已經發現背後有人了。

一時之間,吓得面無人色。

人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勇氣也就不得不提起來,作困獸之鬥。

喬昆此刻的情形正是如此,他大吼了一聲:“好小輩!”

聲出人轉,手中劍帶起一陣輕嘯,拖着匹練似的一道白光,直往江海楓身上劈了過來!

他目光中,看到了對方那張蒼白英俊的臉,似乎距離自己不及一尺。

從對方瞳子裏所泛出的那種冷亮的光芒看來,對方似乎是真的怒了。

喬昆再也顧不得許多了,成敗在此一舉,左掌在同時也貫足了內力,以“小天星”

掌力,狠命劈出!

江海楓朗笑了一聲。

這個年輕人,似乎真有鬼神不測的身手,在這麽急迫的時間裏,他仍是那麽從容。

他先擡起那只沒有握劍的左手,是那麽的巧、快、準!正好搭在喬昆的右手脈門之上。

雖然喬昆用足內力,仍是不能移動分毫。

他那口木劍,這時只微微地向上一挺,看起來像是一挑。

只不過起落之間,木劍的劍尖,已點在蒼海客喬昆的咽喉喉結之上!

蒼海客喬昆發出了“格”的一聲,身子轉了半個圈子,“撲通”一下,就倒了下去。

他和湘西二鬼黑白無常落了同樣的下場,一時氣結喉封,一命嗚呼!

那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身子雖已遠縱了出去,可是他卻無時無刻不在留神着背後。

喬昆所發出的喝叱之聲,他自是聽見了,喬昆倒下去,他也看見了。

他一生之中,會敵無數,殺人如麻,也只有此刻才感到了一個“怕”字。

在驚駭萬端中,他探手摸出一把鐵蓮子,以備萬一之用,同時足下更加快了。

他以極快的速度,直向崖後撲去!

因為他知道,帆船正停泊在海岸邊上,那麽,只要自己上了船,這條命大概總可以保住了。也許拜兄翻天掌朱奇,正在船上候着自己,兄弟二人,就算是敵他不過,逃命總還有希望的。

當他飛快的身子,正由崖上飄身而下當兒,他聽到了一聲長嘯。

那聲音也是由崖上直墜而下,帶着一條修長的影子,直向崖下墜了下來。

黑妖狐南懷仁吓破了膽,他猛地一擰腰,叱一聲:“着!”

鐵蓮子以倒摔陰耙的手法,全數都打了出去,夾着一陣疾嘯之聲,黑壓壓一大片,直向江海楓全身罩了過來。

這種打法,正是武林中一種絕技,名喚“巧打滿天星”;尤其是南懷仁驚吓之下,這一把鐵蓮子,可是用足了十成的功力,每一枚暗器上,都充滿了勁力,天空中彙成一大片哨音。

南懷仁暗器出手,身形卻是不敢絲毫停歇,疾起疾落地直向海岸邊那艘黑白二色的帆船上撲去。

可是他的身子,幾乎撲到了海邊,卻聽得背後發出了一聲冷笑道:“好厲害的暗器!

老兒,你走不脫了!”

南懷仁到底身手不凡,在如此緊張的情勢之中,猶能保持着基本的反應。

只見他右腳往前一跨,整個身子猛地向前一倒,好一招癫驢打滾。同時間,順手揚起了大片沙子,直向江海楓全身上下彌蓋過去!

江海楓倒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麽一手,猛然一點足尖,後退了丈許。

南懷仁于這千鈞一發之間,就像是一只為獵人緊追下的狐貍一般,只一竄,就上了那只帆船的船頭,大聲招呼道:“快!開船!”

那個船夫不知所以然,聞言吓了一跳,他是湘西二鬼手下的一名小盜,平素在水上負責打探買賣,為人很精靈。

這時他看清了是南懷仁,往一邊一跳,操起船篙就向岸邊點去!

可是就在這時,一條人影自天而降,這人手持木劍,只說了一聲:“敢!”

那船夫驚慌之下,倏地舉起長篙,向江海楓當頭打下,可是對方只用木劍向上一格,只聽得“喀嚓”一聲,那支長篙已是一折為二。

船夫吓得回頭就向船尾跑,口中大呼道:“南大爺救……”

一個“命”字尚沒有喊出來,江海楓已自背後趕上,一劍将他刺倒船上,頓時就了了賬!

逃到船尾的南懷仁,剛撈起一支長篙,正準備用力撐船,見情知道不好。

他用力地丢下了長篙,獰笑了一聲道:“小輩,你逼人太甚了!”

只見他右手往腰內一探,随即“黑虎伸腰”似地向上一抖。

噗嚕嚕一陣驚風之聲,再看他手中已多了一枝銀色的“梭子槍”。

槍身是由十二節梭形鋼塊聯接而成,梢端那一節,為蛇的尖頭型狀,略一抖動,發出叮當一陣震耳脆響。

黑妖狐南懷仁梭子槍到手之後,似乎也知道再想逃命已不可能了。

他是安心要與對方一拚生死,當下右手一撩垂下的衣裳大襟,以“海燕掠波”的輕功絕技,自船尾向船頭竄了過來。

同時口中厲叱了聲:“納命來吧,小輩。”

聲到人到,人到槍也就到了,十二節梭子槍,以一招“撥風盤打”,向江海楓頭上猛砸了下來。

江海楓容得他槍尖臨到頂上不及一尺,這才一領右手木劍,向他第一節槍身之上找去。

南懷仁此刻已成了驚弓之鳥,哪裏敢讓他木劍挨着自己槍尖,他嘿嘿地一笑,右手猛地向回一帶,“嗆啷”一聲,已把梭子槍給撤了回去。

第二次進招,梭子槍施了一招“浪打金舟”,槍身上下,唏哩哩地夾起一陣響風,直向江海楓上胸抽打了過來!疾快威猛已極。

從動手過招上來說,南懷仁這一連兩招,确實是相當地驚人了。

可是“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今天他算是碰到厲害的人了。

南懷仁一槍方自遞出,江海楓身子就如同紙人似的一陣急轉,旋轉中,一伸手,“噗”的一聲,已操在南懷仁的第三節槍身之上!

跟着他右手木劍,緊緊貼着對方的槍身,向外一展,叱了聲:“放手!”

南懷仁若不松手,一只右手可就別想要了。

可是這老兒竟是硬朗得很,他絕不甘心就這麽服輸在一個少年手下。

只見他左手倏地向外一推,将其浸淫達二十年之久的內力“小天燈火”盡數逼運掌心,指尖向上一挑一揚,叱了聲:“打!”

一股炙熱的氣功,可就如旋風似地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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