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這位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在盛怒之下,擊出了一掌,認定對方如敢不撒手,定然會在他掌下負傷。
可是他又猜錯了。
就在他掌力方自吐出的一剎那,江海楓整個的身子,就像是拿大鼎似的,突地倒立了起來。起勢極快,可是他的雙手,仍然是原勢不變。
南懷仁這一掌可是整個地打空了,非但如此,他身子由于出掌太猛,竟不由得向前一沖,待他欲拿樁站穩時,江海楓的木劍,已削到他緊抓梭子槍的右手之上,只聽他慘叫一聲,五指指骨,已全數都折斷了。
梭子槍自然就到對方的手中。
在這種情形之下,這位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仍不願就此認命。
他用力地向前一縱,拚命地向船頭縱去,身形一落,正預備二次起身向沙岸上落去。
但是至此刻,他是再也逃不開了。
那殺性已起的江海楓,就像是一頭餓虎一般地逢人便噬!
他冷笑了一聲道:“好朋友,你躺下吧!”
月中這麽說着,身形驀地拔起,向前一落,二臂齊張,宛似一頭巨大的蒼鷹!
他左手那枝奪自對方手中的梭子槍,“嗆啷”地發出了一聲脆響,筆直地抖了起來,向前一探,“噗”的一聲,正點在南懷仁的後背“志堂穴”上。
南懷仁倏地翻了個身,只見他咬牙突圍地道了聲:“你敢!”
随着“撲通!”一聲,倒了下去,整個帆船,吃他如此重力一倒也禁不住搖蕩了起來。
江海楓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這一剎那,他像是中了魔一般,又像是得到了一種說不出的發洩。
只聽他仰天狂嘯了一聲,同時左腕一揚,那枝梭子槍,立如一條銀蛇似地穿飛了出去,“篤”一聲,釘在帆船的桅杆之上,刷啦啦蕩出了滿船銀光。
江海楓望着大海沉默了一會兒,心中忖道:“我到底殺了幾個人?”
忽然他打了一個寒顫,心道:“糟了……若是師父知道了……”
如此一想,他那張原來蒼白的臉,這時就變得更蒼白了,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
良久,他咬了一下牙道:“這些人都是該死的,我如不殺他們,他們也必定會殺我的。我殺死他們,不過是為了保護我自己!”
他冷靜地繼續想着:“師父只是不許我殺人,卻也沒有聽任別人來殺我的道理,我只要把這實在的情形告訴他老人家,也未見得就會……”
海風一陣陣吹在他身上,他也愈來愈清醒了,同時也就愈加對自己不諒解。
可是事實畢竟是事實,後悔無益!
他慢慢地踱到了船邊,無意間又看見了那分躺船頭船尾的兩具屍體。
他們都是那麽安靜地躺着,看不見傷痕,也看不見血跡。
他想:“這永遠是一個謎,任何人也不會發現他們是怎麽死的,這件事就留下來給人們去評斷吧!”
想着身形輕輕縱了起來,落到沙灘上。
想到了另外三具屍體,他的心變得更沉重了,他想去把他們找出來掩埋起來。
可是一件令他驚異的事發生了!
那原先躺在沙地裏的三具屍身,竟是一具也沒有了。
這一驚,使他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這島上再也沒有外人了,除了那在頂峰石室內的師父和師弟秦桐,另外還有誰呢,莫非還有另外的敵人?
殺性已過,他再也不想殺人了,即便是現在敵人用刀比着他,他也再不會去殺人了。
他又來到了海邊。
忽然,他看見那艘黑白二色的帆船,竟自動向海中央移去。
這情形起先只令他一驚,等想到這情形有些不對的時候,那艘船已馳出了十丈以外了!
江海楓大為震駭,猛地撲到了海邊。
現在不等他發話,船上的人已向他發話了。
那是一陣狂傲凄慘的笑聲。道:“姓江的小輩,你做的好事……這筆血賬,我們來日再算吧,總有一天,老夫會重來此地,把這小島踏為平地。”
江海楓黯然一笑,他喃喃道:“我太疏忽了,原來還有一個人!”
接着他狂笑了一聲道:“老頭兒你報上名來!”
那人的聲音,自海面上飄過來,悲戚、蒼老而沙啞:“小輩……老夫姓朱名奇……
你記好了!”
江海楓內力貫足丹田,把聲音由海面上遠送出去,道:“朱奇,我們以後在江湖再見,我要離開這地方,你不必再來了!”
朱奇嘿嘿一笑,道:“任你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尋你,暫先容你猖狂些時日吧!”
江海楓極目向海面上搜索望去,隐還可見一個極小的黑點,向隔岸大陸緩緩移去,只一眨眼,就再也望不見它了。
這結果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在海邊怔了一會,自嘲地笑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想着就返身而回,現在這個地方已不使他留戀了。
在海岸的另一面,席絲絲正在小船上,焦急地等着他,船頭上點了一盞小紅燈,小船随着浪花前後起伏着,她用雙槳壓波,不讓小舟動搖,焦急地翹首盼望着。
至于江海楓呢?
他在朱奇遁去之後,身形倏地展開,直向那座陡峭的崖頂撲去。
他要去見銀河老人最後的一面;并且坦白地在他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懇求老人的原諒。
一連十幾個騰躍,他已來到了那座絕峰之巅。
他臉色蒼白,心情極為懊喪地行到了那塊大石之前,正想用手去推那扇石門。
忽然石門“吱”的一聲,自己開了,秦桐從裏面步了出來。
他的臉色極為沉着,見了江海楓的面,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江海楓笑喚了聲:“師弟,師父睡了麽?”
秦桐回頭望了一眼,上前一步,有些神秘地說道:“走,到一邊說去!”
江海楓心中一動,即随他走到一邊樹下,并忍不住問道:“有什麽事?”
秦桐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臉道:“師哥,你做的好事!”
江海楓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道:“我正為此來向師父說明,莫非他老人家已經知道了麽?”
秦桐冷冷一笑道:“又有什麽事情,能夠瞞過師父?師哥,你的手段太狠了些了!”
江海楓劍眉一挑道:“這麽說你都看見了?”
秦桐點了點頭,江海楓長嘆了一聲道:“既如此,當時你何不阻止我……”
這句話令秦桐臉色紅了一下,但因是晚上,江海楓也看不出來。
秦桐頓了一下,道:“我是事後才發現的!”
江海楓苦笑了一下道:“這麽說是你報告師父的?”
秦桐臉色更紅了,他尴尬地道:“師父令我去察看動靜,你知道,我是不敢隐瞞他老人家的……”
江海楓睜大了眼睛,哼道:“所以你就實話實說了?”
秦桐點了一下頭道:“你要原諒我!”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可是,你可知道,他們是主動地來侵犯我麽?我如不這麽做,他們也會殺死我的!”
秦桐擡起了頭道:“這些……我并不清楚!”
江海楓咬了一下牙齒,忽地轉身道:“我見師父去,我要當面向他解釋。”
秦桐忽然拉住他一只膀子道:“你不要去,師父正在怒氣頭上。”
江海楓不由怔了一下,道:“我要向他老人家解釋清楚。”
秦桐拉得更緊,道:“你別去!依我看,你最好還是走吧!”
接着又似很關心地看着江海楓的臉,激動地道:“好在你的功夫也學成了,師父也沒有什麽好教給你了,你想是不是?”
海楓怔了一下,這一霎時,他幾乎呆住了,因為他真沒有想到,秦桐竟會說出這種話來,這是一句令人寒心,并且忘恩負義的話……
秦桐看着他的臉,繼續道:“你想想,他是一個殘廢人,你又何必一定要得到他諒解?他什麽也不能再給你了呀!”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重重地把他的手給掙開,說:“不錯,我是要離開這裏了……”
秦桐面色一喜,可是江海楓又接下去道:“可是,我不能忘了師父他老人家十年來對我的鴻恩,我不能忘恩負義!”
冷笑了一聲,又道:“師弟,謝謝你給我的關照!”
秦桐說:“這只是我站在你立場上的意見而已,你應該知道,我這是為你好!”
江海楓幾乎有些憤怒了,他哈哈大笑了一聲道:“謝謝你吧!”
秦桐似乎為他的笑聲吃了一驚,回頭看了一眼,小聲道:“輕點……師父聽見了!”
老人果然是聽見了,他在石室內大聲喊道:“誰來了?秦桐!秦桐!”
秦桐立刻答應了一聲,接着對海楓比着手勢,小聲道:“快走吧!快走吧!”
江海楓冷冷一笑,挺身而上,朗聲道:“師父,是我來了……我是海楓!”
“噢?”老人驚奇的聲音。
可是那聲音,立刻變得極為憤怒道:“你……你還來做什麽?”
江海楓幾乎要跪下了,他落淚道:“師父,我錯了,可是師父,請容許我申訴理由,師父你要原諒我……”
老人發出一聲長嘆道:“孩子你去吧,從今以後,你已不是我銀河老人的弟子了,我永遠再不會承認你了……”
石室內傳出了一陣唏噓之聲,夾雜着一陣頻急的咳聲。
江海楓忍不住上前了幾步,要去推那座石門,可是老人卻大聲嚷道:“不許進來!”
并且大聲喊道:“秦桐!秦桐!你別讓他進來,進來拿幾個錢給他,叫他走!”
秦桐立刻答應了一聲道:“是,師父……”
他又用眼睛望着海楓,嘆道:“師……唉!你還是走吧!”
江海楓怔了一下,低下頭道:“師父,我走可以,可是請容許我見你老人家最後一面,我……我仍然是你的弟子啊!”
老人呵呵地冷笑,道:“孩子,你已經不是了,我的弟子,只有一個秦桐,以前,我……看錯你了!”
江海楓流淚道:“可是,你老人家答應我是你的衣缽傳人的呀!”
老人凄怆道:“現在已經不是了,現在是秦桐了!”
秦桐不禁面色一喜,可是他立刻又做作出一副戚容,并且嘆道:“師父,原諒師哥這一次吧!”
老人冷笑道:“你不必為他說情,我一生行事,斬金截鐵,說過的話決不更改!”
秦桐彎腰道了聲:“是。”
随後他轉臉向江海楓苦笑了一下說:“怎麽辦呢?”
江海楓回報他一個冷笑,向室內老人道:“師父,弟子可以不接受你老人家的衣缽,但是請念在十年來的追随,弟子并無任何過錯。師父,莫非就因為弟子殺了幾個惡賊,你老人家就忍……”
老人嘆道:“海楓,你不必再多說了,這事秦桐都告訴我了,他是一個好孩子,不會撒謊的,我相信他!”
江海楓吃了一驚,他看着秦桐,大聲道:“秦師弟對老人家說了些什麽?”
秦桐這時顯得很不自然,哧哧道:“師父,你老人家就少說幾句吧!”
老人嘆道:“是的!我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接着問江海楓道:“你身上有錢麽?我這裏可以給你一些作為盤纏,你就快走吧!”
說完又喚道:“秦桐,你進來拿。”
秦桐忙答應了一聲,就向室內走去!
海楓厲聲道:“秦桐,你站住!”
秦桐回過身來,很沉重地道:“有事麽?”
江海楓冷笑道:“這一切我都明白了,我只問你,你在師父面前說了些什麽?”
秦桐聳了一下肩,冷然道:“我又說了些什麽呢?總之,我說的都是實話!”
江海楓若非因為此刻正是帶罪之身,真恨不得撲上去給他一個厲害。
他終于忍下了這一口氣,氣得聲音發抖地道:“既是實話,你為何不說出來?”
秦桐正要開口,室內的老人已怒道:“秦桐,不必多說,進來拿錢給他!”
秦桐向海楓冷冷一笑,道:“我一切聽師父的話!”
說着又向室內走進去,這會兒,江海楓一切都明白了,他恨恨地道:“秦桐,你太忘恩負義,你忘了這兩年來,我幫助你多少了!”
秦桐尚未說話,老人已冷笑道:“你以為沒有你,我就沒有辦法傳授他那些功夫麽?”
這固執倔強的老人,似乎怒極,嘶啞地狂笑着又道:“我告訴你,我今後要盡所有的能力,把一切的功夫,都傳授給他,他決不會比你差的!”
江海楓長嘆一聲道:“師父,你老人家既不對弟子諒解,弟子也不能強求。只是我最後要告訴你老人家一句話,請你老人家務必要相信我,否則……”
說着又長嘆了一聲道:“你老人家一生閱人無數,想不到暮年會如此昏……聩!”
老人顫聲道:“你……胡說……你氣死我了!”
江海楓目噙熱淚道:“師父!弟子不肖,但自信對師父一片赤誠,是非黑白,日後你老人家自會知道,現在多說無益。只是,你老人家要記住,秦桐不是一個可靠的人,你老人家如果真把一身武技都傳授給他,只怕日後……”
說到此,他實在傷心到了極點,兩只手用力地在胸前緊緊扭着。
這時他耳中仿佛聽到秦桐在和師父小聲說着什麽,但因聲音太低,他聽不清楚。
不久石門一開,秦桐滿面怒容地站在門口,他手上拿着一個紅綢子小包,冷冷的道:
“任你現在說什麽,師父也不會相信你了。你我師兄弟一場,我不忍心見你凍餓街頭,當然……”
他說着哂笑了一聲,又道:“你有這身功夫,你可以到處搶,誰也打不過你,這包銀子……”
江海楓忍不住猛地撲了上去,秦桐吃了一驚,抖手把那包銀子,當作暗器打出。
那包銀子出手,帶着一股絕大的勁風,直向江海楓面門上撞來。
只是,它怎能傷得着他?江海楓只一擡手,已把它接在了手中。
他同時也抑止住了沖動,冷笑道:“當着師父的面,我不便懲治你……”
說到此,他聽見老人在室內發出極大的喘哮道:“江海楓……你竟敢在我面前如此逞兇,你……反了!反了……”
江海楓一時木然地立住了,他淌着淚,重重地跺了一下腳道:“好吧!師父……你不必生氣,我這就走……”
接着他又聲音凄怆地道:“師父……弟子去了,你老人家要多多保重!”
忽地目光掃向秦桐道:“師父也不知聽了你些什麽鬼話,竟忍心把十年的感情斬絕了……你這陰狠的東西,我真看錯你了!”
秦桐只是冷笑着,一語不發!
江海楓長嘆了一聲,這地方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他頓了一下,冷聲道:“我雖然走了,可是師父如有三長兩短……秦桐……你可要小心點兒……”
說到此,瞳子裏射出火焰,令人不敢逼視,厲聲接下去道:“你休想逃出我雙掌之下,現在,讓你稱心一時好了!”
說罷後退一步,滿面悲怆地對着石室彎腰行禮道:“師父……弟子走了,你老人家千萬不要忘了弟子之言,否則武技授完之日,也就是禍事降臨之時;還有你老人家那口師傳寶劍,無論如何是不能傳與他的,弟子絕非心存染指……你老人家要三思而行!”
老人兀自在室內發出連串的冷笑之聲。
江海楓見師父如此固執,不覺更加傷心,他似乎已料到老人未來的下場了。
十的恩情,就此斷離,自是不忍。只是老人的脾氣他很清楚,多說也是枉然,同時他自己原定的計劃,也是要離開這裏的。
因為他如不離開這裏,總是不斷會有人來此向他複仇,如此豈不要把老人隐身之處暴露了?
銀河老人早年造下的殺孽太多,仇人簡直多不勝數,要是一朝露了形跡,後果自是不堪設想。
因此在種種情形逼迫之下,他只有離開一途。
他話已說盡,才長長嘆了一聲,轉身一路如飛縱去。
行了一陣,忽發現手上尚拿着那一包銀子,不由冷冷笑道:“師父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憑我江海楓十年苦讀,抛開武功不說,就是這身學問,又能被餓死麽?”
又想到了秦桐所說那番假憐憫之言,他就想把這包銀子送回去。
想着就轉過身子,又向回路撲縱而去!
不想行未多遠,忽聽得“嗤”一聲,一點黑星,直向自己面門打來。
江海楓一看那暗器形狀,就知道是師弟平素慣施的“五芒珠”。
這是一種十分狠毒的暗器,暗器本身極似一枚棗核形狀,只是上面卻多出五根狀如牛毛的芒刺。
他不知道那芒刺上到底喂過毒藥沒有,不敢用手去接,當下只一偏頭,那五芒珠“嗤”一聲,緊緊擦着他的發絲滑了過去!
江海楓怒叱了聲:“好秦桐,你竟敢對我行兇,我看你此刻還能跑到哪裏去!”
說着身形猛地拔起,直向暗器來處撲去!
可是秦桐也非弱者,暗器落空,他身形已極快地拔了起來。
二人成了一起一落之勢,秦桐身形落在一塊怪石尖上,冷笑道:“奉師之命,叛徒如返,格殺不論!”
江海楓聞言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他真不敢相信這話是出自師父口中,所以乍聞之下,也有些傻了。
秦桐話一出口,二次騰身,錯臂揚手,叱了聲:“着!”
這一次他是用的平日和江海楓互相研究的“一掌三星”的打法,三粒“五芒珠”成品字形,直奔對方眉心、兩肋三處大穴射到。
江海楓一時失神,竟險為所傷!
等到暗器已奔到身前他才霍地發覺,冷笑道:“憑你也配!”
身形倏地向左一閃,右掌用近日始練成的內功“二伏手”,向外一揮,只聽得“叮”
的一聲,三枚五芒珠已盡數被激向一邊的岩石之上!
秦桐見他竟能以掌風把暗器打落,不由大吃一驚!
他怔了一下,身形倏地拔起,冷笑道:“先容你多活些時候再說!”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這麽走未免太便宜了吧!”
人随聲起,如同蝙蝠一般地一個搶撲,已到了秦桐身後。他雖不願就此下重手傷了他,可是也想略施薄懲,以洩心中之恨!
他口中叱了聲:“打!”
右掌指尖向上一揚,以四成掌力向外一吐,只想把他打倒也就算了。
可是他卻太小看秦桐了,這四年來,秦桐在武技上也下了極大的苦功,成就并不很低。
江海楓掌力方才一吐,秦桐已猛地一個“黃龍轉尾”,刷一聲把身子轉了過來,右手虎口平張着,直向江海楓手腕上的脈門捺來。
這一手功夫看來雖是平淡無奇,海楓卻不願叫他碰着了自己,他右足向側邊一滑,掌力随即撤回。
秦桐自知功力不及海楓甚遠,當然不願意戀戰。
即刻他掌式向後一撤,身形驀地又拔了起來,同時發出了一聲冷笑,道:“現在算我怕你就是了。”
可是江海楓雖不打算傷他,卻決心要給以懲處,他用鼻子哼了一聲道:“秦桐,你先別走!”
人随聲起,如同星丸跳擲似的,一起一落,又已趕到秦桐身後。
這一次秦桐也有些怒了!
他猛地又是一個轉身,右手向後一揮,只聽得“嗤”一聲,一枚五芒珠,又向江海楓眉心打來!
江海楓以梭形的掌式向外一推,內力就勢發出,“呼”一聲,那枚五芒珠在空中打了一個轉兒,旋即滾落在地。
就在這個時候,江海楓的身子,随之如同猿猴似地一躍而起,快同電閃星馳,只一閃就又到了秦桐身後。
只見他雙掌猛然向外搭出,用“大力金剛掌”力,一抖雙腕,已經按在了秦桐的一雙肩骨之上。
秦桐再想回身已經晚了,他用力地掙紮了一下,吃驚地道:“你……你要怎麽樣?”
江海楓一聲冷笑道:“無恥的東西,給我滾!”
他口中這麽說着,兩掌向外一抖,秦桐雖是運足了功力在雙腿之上;可是仍然向前一連沖了好幾步,“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還算他動作機敏,當時兩掌一按地面,身子就又躍了起來。可是盡管如此,地上的小石頭子兒,也把他一雙膝蓋給擦破了。
他哪裏還敢多說一句?身形倏起倏落地一路縱躍而去,海楓哈哈大笑道:“秦桐,這一次便宜你,你要好自為之!”
回答的是一聲冷峻笑聲。
江海楓立在峭壁之頂,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那些淤積在內心的悲憤、失望和傷心的情緒,似乎都為海風吹散了。
他想:這一切實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師父竟會如此絕情,尤其秦桐……
可是這一切,并不能影響自己的存在,他想:“我一定要好好地幹下去,我要他們對我刮目相看,師父他老人家,總有覺悟的一天,可是現在……”
他冷冷一笑道:“我必定是要走了,這裏已無可留戀,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于是他慢慢地步下了岩頭,轉過了那座石峰,天風更大了。
在這沉沉的黑夜裏,他看見一盞小小的紅燈,在海波中搖晃着,随即長嘯了一聲,整個身子驀地直向澗下落去。
席絲絲正等得不耐,她以雙槳壓波,不時地左顧右盼着,心想:他別是忘記了吧?
要不怎麽到現在還不來呢?
忖念間,忽覺小船微微向前一低,像是被一個急浪打了一下。
席絲絲急扳雙槳,把小船定住。
她嘆息了一聲,皺着眉毛道:“死鬼,還不來,等死人了!”
這句話,她說的聲音很大,說完後并擡頭看了看那座高峰,心想:這麽高,他怎麽下來呢?
方自這麽想着,卻忽聽背後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姑娘,可以走了!”
席絲絲聞聲吃了一驚,猛地轉過身子,只見江海楓不知何時,已安閑地坐在船上了。
她不由臉一紅道:“咦!你什麽時候來的?”
海楓的心情很沉重,他的臉,和以前一樣的,仍然不帶一些笑容。
聞言後,他冷冷地道:“才來不久,我們走吧!”
席絲絲見他這麽冷漠的樣子,心中就猜到,他必定是碰上了什麽不如意的事情。
當下一面把小船向前搖去,一面回頭問道:“敵人來了沒有?”
海楓點了點頭,劍眉緊颦,席絲絲又問:“你把他們怎樣了?”
海楓看了她一眼,有些生氣地道:“你不必多問,這不關你什麽事!”
席絲絲嘟了一下嘴,道:“我們往哪裏去呢?天還未明呢!”
說着仰頭看了一下,東方已有了一些灰白的顏色,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也沒有一定的去處!”
席絲絲怔了一下!
江海楓望着她又繼續道:“在這個海島上,我已住了十年之久,十年前,我是住在故鄉襄陽隆中。”
席絲絲摸了一下頭,又點了一下頭,道:“我知道,襄陽是在四川吧?”
江海楓淡然一笑道:“錯了,是在湖北!距離四川也不太遠就是了。”
席絲絲臉一紅,窘笑道:“我地理不太熟,你別笑我!”
江海楓又微微地笑了一下,随即游目海上,席絲絲在他這兩次的微笑裏,更深深地相信,他并不是一個十分冷酷的人。
她明白像他這種奇人,必有他特殊的性格,她不禁忖思,如果他的性格能變得溫和一點那該多好!
江海楓向海上望了一會兒,忽然發覺席絲絲正凝看他,不由皺了一下眉道:“你如此看我作什麽?”
席絲絲抿嘴笑了一下道:“我看你是一個很怪的人,你的頭發一直是這麽長嗎?”
江海楓雙手把散發束向頸後,搖了搖頭道:“以前不是!”
席絲絲道:“現在男人都留着很長的辮子,你這個樣子也……”
才言到此,江海楓劍眉一挑道:“那是鞑子的玩意兒,大漢子孫,豈屑為之!”
席絲絲翻了一下眸子道:“可是現在大家都是這個樣子呀,如果你一個人例外,恐怕會有麻煩的!”
江海楓冷然地搖了搖頭,席絲絲知道他個性倔強,自己如再多說,必然更要惹他不悅,便不再多言,改問道:“我們現在是去襄陽麽?”
江海楓搖了一下頭,他目光注視着這個天真的姑娘,徐徐道:“我此行無一定去處,只是想在江湖上走走。你知道,十年來我一直住在這座孤島上,現在有些靜極思動了!”
說到後來,他那朗星似的一雙瞳子裏,灼出了兩股奇光,襯着他那魁偉的身材,看來真像是一個蓋世的大英雄!
席絲絲不知怎麽,望着他,只覺得有一種令自己肅然起敬的感覺。
她一面劃着船,一面微笑道:“你的本事我是見過的,到了中原以後,我看誰也打不過你!”
江海楓淡然道:“姑娘你錯了,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比我強的人多的是!”
席絲絲張大了眸子道:“天啊,本事再要比你大,豈不成了神仙了?”
江海楓微微一笑,覺得她天真無邪很有趣,就點了點頭道:“姑娘,此行中原各省,我可以說是人生地陌,你願意陪我一程麽?”
席絲絲揚了一下秀眉道:“當然願意,我還要向你學功夫呢!”
海楓微微皺眉笑道:“學功夫是另一回事,只是我要告訴你,你已是一個大姑娘了!”
絲絲怔了一下道:“大姑娘怎麽啦?”
江海楓目光在她身上一掃道:“同一個姑娘在外面行走不十分方便,所以你必須喬裝一下,你意思如何?”
席絲絲喜歡得笑了,她用一雙槳打着水波道:“這倒蠻有意思的,我就化裝成一個書僮吧!怎麽樣?”
江海楓點了一下頭說:“很好,不過這樣豈不是太委屈你了?”
席絲絲搖了一下頭,笑道:“這算什麽,有事弟子服其勞,誰叫我要向你學功夫呢?
只是有一點,你可一定要教給我功夫!”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的功夫本來是一向不傳授外人的,只是對你例外罷了。你不要渴望太多,否則,還是上岸之後,趁早你東我西!”
說完話,目光又望向了海面,席絲絲不禁怔了一下,可是她多日和他相處,多少也習慣了這種冷漠的性格了。
當下嘆了一聲,笑道:“好吧,我算服了你了!”
說話間,但見東方已現魚肚白色,附近海面無波,卻有為數不止千百的飛魚,在海面上竄波戲水,此起彼落,其快如矢。
江海楓立起身來,前望大陸,已可見到一塊黑沉沉的影子,他不由皺眉道:“像你這麽劃船太慢了,來,把槳交給我,我們必須在日出前到達對岸!”
席絲絲吐舌道:“別瞎說了,哪有這麽快的船呀!”
可是她仍然起身讓位,江海楓坐了下來,接過雙槳,忽見他右槳一揚,“拍”的一聲,打落下一尾飛魚,那飛魚落在船艙內,一雙向翅猶在用力地翻動着,頭骨已碎,一片血糊!
席絲絲啊喲一聲道:“好殘忍呀!”
忽見海楓左槳接着掄起,又擊向一尾由身側掠過的飛魚!
和先前的手法幾乎完全相同,只聽得“拍”的一聲,那飛魚在空中折了一個圈兒,即落于艙內。
席絲絲注目一看,不由贊了聲:“妙呀!”
原來這尾飛魚,和先前那尾一樣,那顆三角形的小頭,已為木漿擊得粉碎,也和前魚一般地在船板上鼓翅頻頻!
席絲絲用憐惜同情的目光看着二魚,見二魚都有巴掌大小,肉身相當厚,不禁聯想到其肉味必定也很好吃。
海楓不禁嘆了一聲,苦笑道:“你口口聲聲說要向我學習功夫,可是你卻錯過了機會,姑娘你須記住,今後我傳授你功夫,并沒有一定的時間,也不會先向你指明!”
他似乎有些憤怒地道:“你要靠機智,随時注意領會,要知道時機不再,不論任何功夫,我都不會向你一再演習的!”
席絲絲不禁有些明白了,只管呆呆地望着他,一語不發。
江海楓遂又一笑道:“方才你只當我是在打魚玩耍麽?那你錯了,那手功夫叫‘雁點秋鸾’,你錯過了!”
席絲絲窘笑了一下,有些失望地道:“你為何不能先提醒我一下呢?”
江海楓哈哈一笑道:“愚蠢的孩子!”
這口氣真像是一個老人,席絲絲不禁玉頰緋紅,可是內心卻是無比的歡悅,因為對方像這種高興的情形,實在是極少見的!
這時江海楓已操起了雙槳,他一面劃船,一面回頭道:“姑娘,我們該吃早飯了,這兩尾飛魚,肉味極為鮮美,你可以弄好來吃!”
席絲絲嬌笑道:“怪不得你要打死它們,只是把頭打爛了,做起來味道就要差一些了!”
江海楓含笑道:“這類飛魚,又名‘紅頭燕’,頭部含有劇毒,人若是不知誤食,必有性命之憂,所以我才把它們的頭給除去了,你竟是不知!”
席絲絲不由吃了一驚,當時連忙用手提起了一尾,細看其頭部,果然其色豔紅,有如雞冠,只是已為海楓木槳擊得稀爛,知道所言不假。
她在小舟上守了将近一夜,原已腹內空空,此刻經海楓如此一提,不覺更是饑餓難耐,所幸各物俱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