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這個黑枯瘦的老者,一臉的邋遢相,這時已撐身坐了起來,他的那頭鷹在肩上呱呱連聲叫着,兩扇大翅膀扇得空中呼呼地風響。
瘦老頭口中呵呵笑道:“你看把這畜生逗得這副饞相,我說,你快給我來一碗呀!”
江海楓這才明白,原來他要涼粉,是給他肩上的那頭餓鷹吃,心中不免奇怪,就很注意地看着他,看他如何的喂法。
那個賣涼粉的老人,已笑嘻嘻地端上去一碗涼粉,瘦老頭方接過碗,他肩上的那頭大鷹,便振翅而起,身懸空中,長頸伸縮,鐵喙磕磕一陣響,已把瘦老頭手上一碗涼粉,食了一淨。
瘦老頭哈哈大笑道:“行!他娘的,真有你的!”
說着又向賣粉的老者笑道:“我說,再來一碗,這畜生饞壞了!”
賣涼粉的把碗接過,匆匆又盛了一碗,這時那頭大鷹已迫不及待地直向賣涼粉的老人身邊飛來,吓得那個老人哇哇直叫,連道:“喂!喂!小心你的鷹!”
瘦老人見了,得意地哈哈大笑,一只手連連向下比着手勢,那頭鷹立即口中厲鳴連聲,只一掃翅,便把賣涼粉的老人打倒一邊,涼粉也倒在地上了。
那大鷹呱呱有聲地,很快便把地上的涼粉吃了一個幹淨。
這時那個賣粉的老人已吓得面無人色,連爬帶滾躲到了江海楓身後。
他籁籁發抖,連連道:“大爺你幫幫忙,趕開這個鷹,好厲害……”
瘦老人見狀,更樂了,笑得一身瘦骨頭直暴。
那頭鷹想是還未吃飽,在地上厲鳴不已,忽然它發現了那個涼粉擔子,一聲長鳴,倏地振翅而起,大翅收合之間,已飛臨到了擔子上面。
只見它長頸伸縮,雙翅連拍着,一時之間,擔上盤碗乒乓連聲,挑子也倒了,碗盤也碎了。
賣粉的老人,見情哭叫道:“我的娘!咱可不要活了呀!喂,喂……你快收回你的鷹呀!”
瘦老人人哈哈大笑,他竟反給他的鷹加油嚷叫着道:“對!對!吃吧!娘的,這可夠了吧?哈……”
于碗盤狼藉間,那頭鷹很快地就把地上所有的涼粉吃了一盡,兀自還在破碗爛盤堆裏尋覓着。
賣涼粉的老人這時哭嚷道:“你賠我的挑子,賠我的挑子……唉呀!咱可是活不下去啦!”
瘦老人見他不住哭嚷,已引來了不少人,不由停住了笑聲,翻着他那一雙綠豆似的眸子道:“你叫什麽叫?吃了你多少涼粉,我給你多少錢就是了,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賣涼粉的老人哭喪着臉道:“還有挑子哪,碗和盤子全碎了!”
瘦老人冷冷地道:“誰叫你讓它打翻的呢,你自認倒黴吧!”
賣涼粉的老人一聽這人不肯賠自己的挑子,就急了,猛地撲上去,一把抓住那個瘦老人的膀子,嚷道:“走,我們找個地方評評理去!”
那瘦老人身形坐地不動,面上帶着微微的笑容,可是那賣涼粉的老人,雖是用盡了力量,卻未能拉動他一分一毫。瘦老人呵呵笑道:“窩囊廢,就這樣,你還要跟我打架嗎?”
四下衆人見了,俱都大怒,魯人性直,尤喜打抱不平,頓時都擁上前去,紛紛嚷道:
“揍!揍!”
“娘的!打他個舅子!”
一時七手八腳,連打帶踢,拳頭就像雨點一般地落下來!
但是那個貌相邋遢、行态滑稽的幹瘦老頭兒,反倒哈哈大笑起來。
那些拳腳踢打在他身上,他好像毫不在乎,只見他張着一張大嘴,笑得怪聲怪調,口中還不停地嚷道:“哎喲……你們倒是輕着點哪,我老西……可是要被打死了……
啊……”
一旁的那只大黑鷹,一見主人挨打,早已怒鳴不已,這時長鳴一聲,大翅霍地一拍,緊貼着地面,飛撲過去!
這鷹周身黑毛,大小如鵝,可是外态看起來卻要比鵝厲害多了。在它頸下有一圈白毛,映着日光,閃閃地亮着,更顯神武!
這是一頭大兀鷹,但江海楓更已看出,此鷹還是一頭異種;并且經過多年的訓練,才能如此善解人意。
那些人本是一時義氣用事,烏合之衆,他們見那瘦老人十分奇異,已有些心虛,此刻再見那頭大黑鷹朝他們撲來,一時都吓了個魂飛魄散,轟然散了開去。
可是那黑鷹身法絕快,在空中左舞右旋,已趕上了他們。
只見它大翅掄拍,把那群人打得七零八落,一個個摔得鼻青眼腫,哭叫連天!
瘦老人見了大聲地嚷道:“行了!行了……老弟!這沒有你的事,他們是跟我鬧着玩的,你可別發脾氣!回來!回來!”
那大黑鷹倒也真是聽話,主人如此一喚,它立即在空中長鳴一聲,兩翅平撐,悠悠然滑出數丈,落在瘦老人足面上,長頸連連伸縮,口中發出一串短鳴之聲,像是在向老人訴屈一樣!
瘦老人一只手摸着它的背,哈哈笑道:“你這家夥,吃了人家的粉,還把人家挑子給砸了,害得我挨人家的揍,還得賠錢。我不說話,你還叫屈?”
他說話時候,彎着腰,低着頭,就像是在和老朋友說話。
那些跌倒的人,都站起來了,他們都看呆了,紛紛議論着,因為他們在這地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怪人,他們弄不清這人是幹什麽的。
那賣涼粉的老人,這時兀自在一邊哭道:“你這家夥,準是土匪、強盜,你養鷹傷人,絕不是好人。今天你賠了我的挑子,我也就認倒黴算了,要不然咱們可是沒有完!”
還有人說:“走!咱們去前面叫官人去!”
不想這一句話,卻把那瘦老人惹怒了。
他猛地一翻眼,吼道:“混蛋!誰說報官的?是誰?你們拿官人來吓唬我,我就怕了?是誰說的?”
這幾句話,倒真把那些人吓住了,瘦老人拍了一下身上的塵土,架起了膀子,招呼那黑鷹道:“來,上來,老弟,咱們走!”
那大黑鷹立刻展翅飛上瘦老人肩頭,瘦老人冷笑道:“我本來還想賠兩個錢了事,可是你們既要報官,那我也就不賠了!”
說完轉身就走,賣涼粉的老人見了,又急得哭了起來,江海楓這時涼粉已經吃完。
他把碗放在地上,微微笑道:“老頭兒,你不要急,這些錢包在我的身上,一定賠給你!”
賣涼粉的老人怔了一上,道:“大爺,你……你要賠給我?”
江海楓笑着走過去,這一出戲他已看清楚了,本來他是安心絕不管這件閑事的;可是自己身負武功,既是行俠江湖,有些事不管是辦不到的。
他含笑道:“我為什麽賠你?不過,他會賠給你的!”
說着用手指了前面那個瘦老人一下,接着上前一步,喊道:“喂!喂!你回來!”
架鷹的瘦老人聞聲轉過頭來,他很奇怪地打量着江海楓,龇牙一笑道:“小夥子,是你叫我麽?”
江海楓笑道:“正是叫你,請你回來一趟!”
瘦老人皺了一下眉,笑道:“有什麽事你說吧,這兩天我老人家腿懶!”
江海楓聞言正色道:“也好,我要說的也沒有別的,你的鷹打翻了人家的挑子,你得賠人家錢,要不然你不能走!”
瘦老人怔了一下,他的眼光立刻觸到江海楓背上的那口長劍,雖然劍外有一層黃布套子包着,可是這老人目光何等銳利,一眼就已看出對方是何門路。
他呵呵一笑,邁着方步子走了回來。
江海楓這時仔細看他,愈覺得這人醜到了家,一只翻天鼻,一雙黃豆眼,滿臉油泥,真像是書上所說的濟公活佛一樣。
瘦老人走到了他面前,龇着牙道:“行!要我賠錢也行,可是我老西生來怪脾氣,吃軟不吃硬!”
接着嘻嘻一笑又道:“足下身背寶劍,氣宇不凡,不用說是一個練家子。我老人家自從到了山東,滿以為這地方多的是俊彥豪傑,可是所見的,全是些松蛋!真洩氣!”
說到這裏,伸手在臉上摸了一把,眨了眨眸子,又道:“我老人家手癢得厲害,光想打架,就是找不着人,難得你小夥子來了,好!好!”
說着一振臂,把黑鷹放了出去道:“去!去到一邊歇着去,沒你的事了!”
那頭大兀鷹懶洋洋地落到樹上,身上的毛松蓬蓬的,大概是想睡覺了。
江海楓見了,心中更是想不透這人是幹什麽的,只是他那種快人快語的作風,倒是蠻對自己的胃口。
當下他微微笑了笑道:“在下只是路過此地,并不想多惹事。依我看來,你無故縱鷹傷人,總是不對,我看你還是賠幾個錢就算了,何必呢?”
瘦老人呵呵笑道:“錢是有啊,可是我老人家手也很懶,不想拿出來,你說怎麽辦呢?”
江海楓微微一笑說:“要是我打敗了你,你的錢就願意拿出來了吧?”
老人怔了一下,歪頭笑道:“對了!那我老人家就願意了!”
說完倏地迎頭一拳,直朝海楓面上打來,江海楓身形移也未移一下,老人一掌卻已打空。
瘦老人退回一步,龇牙笑道:“咦!你有一手!”
接着一晃右掌,左掌“呼”地一聲,劈胸而至,江海楓連忙運起內勁,腹軟如棉,只聽得“噗”一聲,老人那只左掌,竟然連掌背,都陷在了海楓腹肌之中。
可是這瘦老頭兒,武功卻也并非泛泛。
這時他才知道,自己一時輕敵,在衆人眼前出了一個大醜!
當下不待江海楓反擊,他猛地向回一撤左掌,以“掃堂腿”“刷”地向江海楓雙足上掃來。
江海楓雖是腹內正運着氣,然而瘦老頭兒這一掌勁力确是不弱,他身形被震得晃了一下。他正想以“縮肌”之法,令對方出一個小醜,不想瘦老人早有先見,猛地抽去。
盡管如此,這瘦老人也不禁面色通紅,他哈哈一笑,點着頭道:“好極了,想不到我鐵掌黑鷹婁雲鵬,今天碰見高人了,好!我們較量幾合!”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這麽說,你是姓婁了。你的鐵掌果然有幾分功力,只是老朋友,你要敵我還差了一點兒!”
鐵掌黑鷹婁雲鵬翻了一下眼睛,他望着江海楓的臉上,徐徐地道:“聽你這麽說,你倒真像一個人物……我鐵掌黑鷹幾十年來走南闖北,想要交的就是這種人物,只是……”
江海楓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但看他那種樣子,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心中不禁有點惑然。
鐵掌黑鷹婁雲鵬,在他臉上看了半天,忽然叱了一聲,道:“小子看掌!”
這一次他是排山運掌,旨在測驗對方功力,所以運用了十成功力,雙掌夾着淩厲的勁力,向海楓兩邊“肩井”穴上打來。
于衆目炯炯之下,江海楓的身形,看來就像是一條蛇一般地,也不知是怎麽地扭了一下。
鐵掌黑鷹的雙掌,竟是緊貼着他兩邊的衣服,一擦而過!
江海楓如施辣手,這婁雲鵬此刻是萬難逃開的。
可是江海楓不知如何,總覺得這婁雲鵬并不是一個壞人,對他心存寬厚,沒有下手傷他。
婁雲鵬一掌打空,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退回三步,卻見對方面上帶着薄薄的微笑,他一張老臉不禁又紅了一下。
可是緊接着,他的身子又騰了起來,由空中居高臨下,雙掌齊探,這是一式“蒼鷹搏兔”,是他的拿手絕招。
掌随人下,掌到力到,可是下面的江海楓不知怎麽的一轉身子,婁雲鵬又失去了他的影子。
鐵掌黑鷹是個老江湖,多年來所會見的能人異士也不在少數了。
可是這個少年,如此詭異莫測的身手,他确信這還是他生平僅見。
他口中怪叫了一聲,修以“怪蟒翻身”的身法,猛一掉身,就在這時,他覺得肩上為人輕輕拍了一下,待他回身看時,江海楓已遠遠立在兩丈以外。
只見他笑眯眯地道:“老朋友,你還不服輸麽?”
鐵掌黑鷹婁雲鵬呆了一呆,頭上蒸蒸冒着熱汗,喃喃道:“朋友你貴姓,大名怎麽稱呼?”
江海楓笑道:“我名江海楓,無名小卒!”
婁雲鵬立時精神一振道:“啊!你就是江海楓?好,真有你的,江兄弟,我服了你了!”
說着抱了一下拳,顯得很為興奮,好像先前的失敗羞憤,都已經不存在了。
這時那個賣涼粉的老人,在一邊大聲嚷道:“大爺,你可還肯叫他賠錢?”
鐵掌黑鷹哈哈一笑道:“老家夥,少不了你的,要不看在江相公份上,我說什麽也不會賠你的!”
話說完,已自身上掏出了一塊銀子,約有五兩左右,信手一丢道:“拿去吧,有多沒少。”
那賣粉的老人,真沒想到對方一個窮者,居然有如此大的手面,當下怔了一下,撿起了銀子,還左看右看,另請別人鑒定,發現果然不錯之後,這才揣到了懷中,向江海楓施了一禮道:“謝謝大爺。”
婁雲鵬呵呵一笑道:“是我給你的銀子,你卻謝他做甚?”
賣粉的老人,看了他一眼,撇了一下嘴,也沒理他,就挑着破碎的挑子走了。
江海楓不由哈哈笑起來,他雖行江湖不久,但卻已學得了不少人情世故了。
這時他恐這婁雲鵬面上挂不住,就抱拳道:“婁老哥真慷慨,令人敬佩!”
鐵掌黑鷹哈哈一笑,大聲道:“得啦!兄弟,你這簡直比罵我還厲害!”
江海楓淡淡一笑道:“兄弟投入江湖不久,只知待人真誠,言出肺腑,方才所言,絕無弦外之音,婁老哥不可多心!”
婁雲鵬又呆了一呆,他忽然發現對方少年,果真如其所言,是一個涉世末深、純真樸實的少年,不禁更增仰慕。
當下苦笑了一聲,搖頭嘆息道:“江少俠,你這話令我好不慚愧……得啦,小兄弟,老夫我算是真正地服了你了!”
他說着又翻了一下豆眼道:“看來,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江海楓這時對這瘦老人,更覺得投機了。
他不敢以貌取人,自己此刻人地生疏,正需要一個江湖上的朋友。難得這鐵掌黑鷹,雖敗在了自己手下,卻并無一些不服記仇的态度,單憑這種氣度,江湖中又能尋出幾人?
當下他也就據實相告道:“你猜錯了,小弟乃魯西人氏,只是自幼生長南方,一直未去過家鄉罷了。”
婁雲鵬哈哈笑道:“我方才所說的話要收回了,山東果有能人異士,此行不虛也……”
說罷又大聲地笑了起來,由于一出鬧戲已經結束,看熱鬧的朋友,全部散去了。
此刻雖然烈日當空,炙熱如焚,但二人立在陽光之下,似都忘了炎熱一般。
婁雲鵬笑畢,又道:“天也不早了,我想你還沒有吃飯,如果兄弟你肯賞臉,不遠就是州府,那是一個大地方,有好的飯莊子,我們好好吃他一頓,由老夫付賬如何?”
江海楓皺了一下眉,他內心雖正為席絲絲的下落而發愁,可是這也不是愁能解決的事情,何況他肚子确也很餓了。
于是他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們就走!”
婁雲鵬見他如此爽快地就答應了,好不高興,大聲笑道:“好,這才是我老婁心眼裏的朋友!”
說完撮口長嘯了一聲,那頭黑身白頸的大兀鷹,忽悠悠地落到他的肩上,他看來真是高興極了,遂向江海楓道:“來,我給你牽馬!”
說着就走過去,把江海楓那匹馬拉了過來,江海楓最不喜與人拉拉扯扯,見了也只得由他。
婁雲鵬拉過了馬,伸手在馬腋之下掏了幾下,搖了搖頭笑道:“兄弟!不是我說你,這麽俊的人品,怎麽騎這麽一匹窩囊馬?這匹馬太不行了!”
江海楓一笑道:“我對馬匹一無認識,倒要向老哥讨教了!”
婁雲鵬呵呵一笑,搔了一下頭,道:“請教不敢當,但是我倒是多少懂得一些!”
遂又指着江海楓那匹坐騎道:“你這匹馬,耳不豎,尾不直,且鼻翅不開,雖然骠勁,也不過只是中等之質而已!”
接着又笑道:“最好的馬是産在蒙古,其次大宛名駒也不錯,以後要是有機會,小兄弟,你不妨到這兩個地方去挑一匹去。記住好馬常常是醜馬,外貌并不驚人,你可不能‘以貌相馬’!”
江海楓抱了抱拳,含笑道:“佩服!佩服!”
鐵掌黑鷹婁雲鵬哈哈一笑道:“這算什麽,老實說,我對你好幾手功夫,才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呢!”
江海楓微笑不語,二人邊說邊行,不覺已行了很遠。江海楓注意着瘦老人肩上那頭大鷹,這時細看之下,愈覺神勇異常,亮羽金睛,長喙如鈎,兩翅勁肉突出,頭頂卻是平如光板一般。
衡量起來,的确是一只極為擅鬥的家夥,不覺誇道:“婁兄這只大兀鷹,好神俊,是自己豢養的麽?”
婁雲鵬聽他提到了自己這頭鷹,不禁大為興奮,當下伸手在鷹背上摸了一下,笑道:
“兄弟,你又外行了,這是一頭虎鷹,大兀鷹比它可要小多了。為了這東西,我費了五年的功夫,才跟它混熟了!現在叫它走它也不走了!”
說着哈哈一笑,倏地一振臂,那頭大虎鷹,立即張開翅膀,呼呼地飛了起來。
它兩翅張開,有如兩扇門板,尤其是兩翅中挺出的骨刺,看來像是兩柄短刃,如為它碰上一下,真不敢想後果如何!婁雲鵬仰首望着微微笑道:“我這夥伴能力敵虎豹,尋常人何堪一擊,方才你見它翅拍那賣粉的老人,其實它只是和他鬧着玩的,它要是真的打人,可就不是那麽一個打法了,而是這樣……”
說着肩膀一晃,比了一個姿勢。
江海楓正自聽得有趣,卻忽見那已高飛入雲的虎鷹,忽地束翅下射,口中發出“唏哩哩”的長鳴之聲,快如箭矢一般的投了下來。
鐵掌黑鷹婁雲鵬哈哈一笑道:“喲!它也許是發現什麽東西了吧!正好,小兄弟,你的口福不淺!”
二人俱都仰視空中,眼看着那頭虎鷹飛射而下,直向不遠處的一片池澤竹林內投去!
婁雲鵬怔了一下道:“走!咱們過去看看!”
江海楓也是存着好奇之心,當下不假思索地,随着他向那片竹林奔去!
他們都已清晰的看見,正當那大虎鷹下沖距地面不遠的剎那之際,忽然有一只較小的鷹,沖霄而上,和那虎鷹迎了個正着。
一時之間,厲鳴連聲,二鷹竟在空中糾打起來,飄下了大片的羽毛。
婁雲鵬緊張地道:“啊!原來是這麽一會事。奇怪!這是哪來的一頭鷹呀?”
江海楓為眼前這種奇景看得呆了,只見那頭較小的鷹,一身綠羽毛,身形矯健十分,雖比那頭大虎鷹小了許多,可是銳勇并不遜色。
一時間,二鷹已鬥了好幾個來回。
婁雲鵬咧着嘴道:“好厲害的家夥,我的鷹就從來沒有敗過,看來今天遇見對手了!”
又緊張地道:“不行,我得把它召回來,免得毀了它的翅膀!”
說着撮口長嘯一聲,那頭大虎鷹正打得起勁,聞聲霍地撥過頭來,但那只小鷹卻窮追不舍,大虎鷹無可奈何,只得回頭又戰。
鐵掌黑鷹見了連連頓足道:“糟糕!這是一頭小王雕,我說怎麽這麽兇呢!”
當下又連連吹起口哨,只是那頭大虎鷹對付勁敵,已施出了渾身解數,哪還能撤身飛回?
婁雲鵬急得直搓手,江海楓見狀一笑道:“老哥你不要急,我看你的鷹還不至于落敗!”
婁雲鵬焦慮地道:“敗是不會敗,可是我怕它傷了翅膀,以後可就不好使喚了。奇怪,這小王雕是産在北天山的玩藝,怎麽會在這裏出現了?怪!”
江海楓本想看出一個勝負來,可是見他如此心疼愛鷹,不由含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助它一臂之力好了!”
言罷俯身拾起了兩個石子,每粒均約核桃大小,婁雲鵬驚道:“小兄弟,你真有這個手勁?距離有五六十丈呢!”
江海楓微哂道:“無妨!”
這時正好大虎鷹收腹彎頸,以右翅側擊那頭小王雕的左翼,小王雕卻早已防到了此一着,雙翅猛騰起,現露出它雪白的肚脯。
海楓見時機難得,立即輕叱了一聲:“道!”
一振腕子,以拇指撚撥之力,把一枚石子打了出去,石子破空疾射,劃出了“嗤嗤”
之聲。
可是那頭小王雕,正如婁雲鵬所言,乃是産在北天山一帶的稀有禽類,無異是鳥中之王,也唯有這種大虎鷹才是它的對手,可是勝負尚不得而知!它的目光是何等的銳利?
江海楓倒是忽略了這一點,那枚石子雖是出手即至,但已為小王雕發現了,只見它綠翼一束,就空一滾,已然閃開!
江海楓倒有些出乎意外,當着鐵掌黑鷹婁雲鵬的面,有點不好意思,當下二次曲臂,“嗤”地一聲,把第二枚石子又打了出去的。
這一次他有了先見之明,這枚石子是以“反吐”的打法打出去。
石子一出手,婁雲鵬就呵呵笑道:“太低了!”
可是他的話聲尚未落盡,就見那打出的石子,倏地向上一跳,快如電閃星馳,“啪”
一聲,正正的打在那頭小王雕的右翅之上。
婁雲鵬驚喜的叫道:“好手法!佩服!佩服!”
眼看那小王雕被打得就空一溜翻滾,彩羽落下一片,大虎鷹趁勢追将上去,舉翅就打!婁雲鵬大嚷道:“對!用力!用力!”
忽聽江海楓喝了聲:“不好!”
遂見他右手一揚,又打出了一枚石子,日光之下,這枚石子泛出了一道白光,破空直上。
鐵掌黑鷹婁雲鵬,本來還不知是怎麽一回事,此刻注目望時,才發現另有一道白線,自另一邊向空騰射,兩粒小石子,竟在空中碰在了一塊,發出“波”的一聲即分開,墜落下來。
就在這時,二人耳中似都聽得一陣清晰的吹竹之聲,發自竹林背面。
那頭小王雕顯然右翅已為江海楓石子打傷,可是它仍在頑強抵抗着,聽了這陣吹竹之聲,它才猛地掉轉頭去,向林後投下。
婁雲鵬的大虎鷹,猶自乘勝而追。
江海楓皺眉道:“婁兄,請快召回你的鷹,我們闖禍了!”
婁雲鵬這時已經看出,那頭小王雕也是為人所豢養的神禽。
他知道,這種愛禽一旦被人所傷,做主人的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同時他方才也看見了,對方竟也圖以暗器來傷自己的虎鷹,幸為海楓所阻,這時如不快把鷹召回來,可就難免要為對方所傷了。
于是他連連捏口長嘯,大虎鷹聞聲才掉頭而回,悻悻地自空中盤旋而下,落于婁雲鵬足前。
二人見那大虎鷹,身翅之上,已有多處染有血跡,左眼之下,也有一道顯明的爪痕,顯然的,已失去了去時的神勇,只是低聲地啞鳴着!
婁雲鵬吓了一跳,道:“好家夥,傷得不輕呢!”
當時忙上前為它理毛拭傷,又撫又慰,海楓已預料到人家可能要來找麻煩了。
他實在不願多惹事,當下催道:“婁兄,我們走吧,到了城裏,再為它敷點藥,就沒什麽事了!”
鐵掌黑鷹兀自心疼着愛鷹,一面架了鷹,冷笑了一聲道:“這是誰家的雕?我可不能饒它!”
江海楓心內暗笑:你的鷹先去欺侮人家,又能怪得誰來?
當下就同着他,拉過了馬,向前走去,走了沒有幾步,忽聽身後竹林內傳來得得的馬蹄之聲,一人嬌叱道:“前面的人站住!”
二人聞聲止步,一起回過頭來,但覺得眼前一亮,一匹雪白的大馬如飛而至。
江海楓聞得聲音嬌脆,只當是個女人,誰知再望時,卻見是一個男的!
來人生得唇紅齒白,玉面如花,一雙秀眉細又彎,雙眉之下,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眸子,是那麽的黑白分明,不怒自威。
一身雪白的綢子長衫,頸後那條大黑發辮,黑油油的又粗又長。
如此姿容,就是一個大姑娘,也沒有他嬌嫩,二人都不由怔了一下!
這白衣少年所騎的那匹馬,也同它主人一般的引人,全身白毛不染一塵,但自鼻子以下一直通到臍底,卻有一道寸許寬的紅色條紋,看來更顯神駿!
鐵掌黑鷹婁雲鵬只一眼,已看出了,這是一匹百年難見其一的“汗血”馬,不由大吃了一驚!
白衣少年怒沖沖地沖到二人面前,勒住了馬,他的目光首先注視着婁雲鵬肩上的那頭大虎鷹,只見他長眉一挑,清脆地道:“果然不錯,這畜生竟還在此!”
他說話之時,二人同時也都發現到了,就在他馬鞍後座上,另有一個皮架,其上正栖息着先前為江海楓飛石所傷的那只小王雕!
那頭小王雕,看來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般,雙目垂簾,羽毛蓬松,站在鞍架上一動也不動。
白衣少年說完了話,才把目光轉向了二人,在他目光視向江海楓時,面色似乎顯得十分驚異,同時微微有些兒發紅。
遂見他冷冷地問道:“這頭大鷹是你們哪一個養的?”
說話時,目光只是注定着婁雲鵬,顯然認定了是他所豢養的。
婁雲鵬嘻嘻一笑道:“是我養的,小夥子你打算怎麽辦呢?”
美少年杏目一瞪,可是卻有意無意地瞟了江海楓一眼,他的怒火似乎消了不少,當下冰冷冷地道:“你的鷹無故上門欺人,是什麽道理?”
婁雲鵬摸了一下臉,翻着眼道:“欺人?它欺侮誰啦?”
白衣少年玉臉一紅,長眉一挑道:“它……欺侮了我的雕,這還不夠嗎?”
婁雲鵬噗嗤一笑,道:“小夥子,你說這話就不對了,我還說你的雕欺侮了我的鷹呢!”
白衣少年看了江海楓一眼,咬了一下唇,又逼視婁雲鵬道:“你這人太不講理,我先不說這些,我再問你,那你又為什麽用暗器,打傷了我這頭雕的左翅膀?你以為你厲害是不是?”
鐵掌黑鷹聽這少年語音嬌嫩,帶着很重的童音,唇下連一些胡碴子也沒有,心中不覺奇怪,再聽他說得好笑,忍不住眯住雙眼笑了起來。
白衣少年見了不由大怒,只見他單手一按鞍座,“嗖”一聲,已自鞍上飛掠了下來。
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心忖此人看來年紀雖輕,武功卻是不弱。想不到這地方,竟是一個藏龍卧虎之地,能人隐士比比皆是!
其實他哪裏知道,對方也和他一樣,是從遙遠的地方飄零而來的。
白衣少年落地無聲,腰肢似柳,體态輕盈,看來更像是一個女子,這種情形看在二人眼中,不禁更感到有些奇怪了。
鐵掌黑鷹婁雲鵬冷笑了一聲道:“小夥子,你要如何?還要打架麽?”
少年嬌叱道:“今天姑娘……”
忽然玉面緋紅,連忙改口道:“今天少爺非要教訓你們一下不可!”
婁雲鵬偏頭看了江海楓一眼,二人同時一笑,白衣少年見了更是大怒,紅着臉道:
“你們不要笑,今天我要是不叫你們跪下來給我磕頭就不算完!”
鐵掌黑鷹向海楓嘻嘻一笑道:“聽見沒有,可是連你也給算上了!”
江海楓已看出來人是一個少女,他素來不喜與女孩子打交道,心中未免別扭,聞言微微一笑,也未答腔。
白衣少年目光在江海楓身上轉了一下,又落在婁雲鵬身上,哼了一聲道:“你這人歲數已這麽大了,言行卻是一點沒規矩,衣衫也不整齊,看來你真是白活了。”
婁雲鵬縮了一下脖子,翻着眼珠道:“喲!這可好,你倒教訓起我來了,我說大姑娘,你這麽不男不女的樣子,就算是有規矩麽?”
白衣少年不覺面色大紅,她退後了一步,嬌聲嗔叱道:“你這人真是滿口胡說,看打吧!”
一言出口,身軀已如風而上,只一閃便到了婁雲鵬面前,一舉掌,照着婁雲鵬面上就打。
婁雲鵬哈哈大笑,先把肩上的鷹撒開,足下“倒踩古井步”,退出丈許以外。
他冷笑了一聲道:“我鐵掌黑鷹一生行遍江湖,卻還沒有與女人動過手,今天可以例外了!”
白衣少年面色緋紅,一句話也不說,二次揉身又上,只見她右足向前一跨,雙臂由左右兩方齊向婁雲鵬兩肋上擊去。
婁雲鵬大吃一驚,真沒有料到,對方一個少女,竟有如此厲害的身手,當下哪裏還敢心存輕視,正要騰身拔起,卻見對方忽地自行撤臂退身。
鐵掌黑鷹方自一怔,那少年眉頭微皺道:“你這人真是髒透了,我還怕髒了我的手呢!”
說着匆匆自懷中取出一雙黑絲絹質的手套,戴在手上,冷笑道:“我們再打!”
婁雲鵬給人如此當面侮辱,不禁有氣,一張黑臉也有些挂不住,嘿嘿笑道:“大姑娘你好刁的一張利口,今天我倒要見識見識你有些什麽了不起的功夫,竟敢如此胡鬧!”
鐵掌黑鷹尤其覺得,當着江海楓的面,如果自己連一個女孩子也打不過,那可是太丢人了。
他這麽想着,就點了點頭道:“我們在動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