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天空中,雨停了,但是有濃濃的雲塊,沉沉地淤積着,似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朔風由桑樹林中吹過來,吹過人們雨水未幹的身體上,令人冷得發顫!

江海楓噙着熱淚,緊緊抱着他這個朋友,這個古道熱腸見危援命的老朋友。

他的摯情,深深地把江海楓感動了。

在往昔,江海楓一直認為,所謂人心,只不過是私欲與罪惡的窩藏所。人性中固然不乏良知的存在,但是卻很少有能透過私欲而表達出來的,偶爾會有人發現,也不過是一閃而逝。就像是透過雲層的一絲陽光,令人有莫測之感,因此也格外顯得可貴了!

婁雲鵬舍棄自己的生命,為了保全一個新交的朋友,他們之間,只不過是“萍水之交”,這種情操,是多麽的感人!

江海楓這一剎那,始悟出了所謂情義的真谛,而人們常常對這兩字有所誤解。

他以本身之“元炁真陽”,透過手指,暫時閉住了婁雲鵬的氣海、俞穴,令氣機不上不下,如此毒氣便不致攻心,婁雲鵬便可因而暫保殘生。

江海楓緊緊地捧抱着婁雲鵬的軀體,他的眸子裏,除了淚痕之外,幾乎全為憤怒占據了。

他那蒼白的面頰,也許是因為雨水的沖淋,看起來顯得更蒼白了。

他的牙齒緊緊地咬着……

江海楓不再顧慮所謂的“殺孽”了,他以為,血債,必須用“血”來償還!

在撲過了一個斜坡之後,桑樹似乎稀少了,可是不遠的前方,又有另一片更大的桑林橫擋着。

桑樹的葉子,被雨水淋得亮油油的,而樹林中,顯然埋伏着殺機!

江海楓左右地打量着,一條有如松枝似的大發辮,緊緊盤繞在脖子間,水漉漉地十分難受。

他在想:河間二郎,受此重創之後,可能已是“銷聲匿跡”,不複為患了;那麽,另外還有些什麽人物要與自己為敵呢?

想到此,他抖擻了一下精神,朗聲對空道:“江海楓欲過此林,避我者生,阻我者死,絕不虛言,朋友們請三思而行!”

說完話,反手拔劍!

“嗆啷”一聲,寶劍出鞘,冷森森的劍芒,有如一道銀虹!

他冷冷地一笑,正待揉身而進。

忽聽一聲狂笑,一人沙啞的道:“小朋友,你也太狂了!”

江海楓猛然駐足,怒聲道:“你是什麽人?”

那沙啞的聲音繼續笑道:“江海楓,你休問我是誰,我且先問你,你手上所抱何人?”

江海楓冷哼一聲道:“是一個為義捐軀的好朋友,只是有我江海楓在,他是不會死的!”

那人呵呵一笑道:“小朋友,你錯了!”

江海楓一面聆聽此人說話,暗中卻游目四盼,分辨此人藏身之處,以便猝而殲之。

可是奇怪的是,那聲音仿佛是來自四方,又像是來自當空。

這不禁令他感到十分疑懼,當下強忍着滿腔憤怒,不聲不響。

那人冷冷地道:“這人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他定是那個叫鐵掌黑鷹婁雲鵬的老兒吧?”

江海楓沉聲道:“是又如何?”

那人嘿嘿地低笑了幾聲,慢條斯理地說道:“江海楓,我不說你是不知道的,這婁雲鵬已服下雪山奇毒‘天蠶神砂’,不出一個時辰,他必定會一命歸陰,這也是他背叛我等的應得下場。”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他早年曾由師父口中得悉,宇內七毒,其中之一即雪山的“天蠶神砂”,此砂系大雪山的白道人馬玄子所煉制,據聞一旦中了此砂之毒非有此人的解毒丹,任你能人高士,亦莫能為力。

他本來以為,憑自己的開竅奇能,至多不過消耗些精力,也不難把婁雲鵬的毒傷治好。

可是現在,他的心寒了。

他知道如果對方所言不虛,那麽婁雲鵬至多不過還能拖延一日的活命……

他是一個極有俠義氣魄的人,在他突然想到婁雲鵬的結果之後,不禁為之木然呆住了。

暗中人得意地笑了,他似乎看清了江海楓的一切表情,調侃地道:“江海楓,你扔下寶劍吧!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們就負責救回你的朋友怎麽樣?”

江海楓眸子裏,閃出憤怒的光焰,冷然道:“你是做夢!”

那人哈哈笑道:“那麽,你是忍心看着你的好朋友就此而死了!小朋友,你要知道,婁雲鵬是完全為了你的啊!”

江海楓內心不禁一酸,可是他惱恨敵人這種卑下的手段,因此也就更不甘心就範。

當下他恨恨地道:“這麽說,你必定就是白道人馬玄子了,有種請出來說話,何必掩掩藏藏的?”

那人冷笑道:“也真難為你,居然還知道馬老前輩,只是小朋友,你也太把我看高了,我還不配!”

江海楓哼了一聲說:“那麽你是雪山四魔之一?”

那人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冷冷地道:“你不必問我是誰,江海楓,我可是真的為了你好,你的一身功夫,确實不錯,今天不說,往後我們還要借重老弟你……”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要胡說,我只問你,你們可是朱奇請來,與我為難的?”

遂又一笑,冷然地道:“如果是他,你們可以問問他,年前在海島上,江海楓以一口木劍,尚且連斃他們五人,不費吹滅之力,今天要是硬幹起來,哼……”

那人啞着嗓子笑道:“得啦!老弟,今天的情形可不同了,你說的朱奇,我們不認識!”

江海楓怔了怔,心想此刻與他們說話,決無實言,還是往前面闖吧。

于是,他一只手把婁雲鵬夾在肋下,一手仗劍,昂然向前面桑林行去。

才行了兩三步,那人大聲道:“江海楓!江海楓!”

江海楓怒目搜視,那人嘿嘿嘻笑道:“我勸你還是知趣些的好,我們手下不會留情的,我們是可惜你一身功夫!”

江海楓冷笑道:“我倒要看一看,你們誰能攔阻我!”

說着又待邁步向前,忽聽得一聲:“打!”

江海楓連忙身形向前一伏,單足着地,“犀牛望月”,猛地長身,只見一排三口飛刀,光閃閃的,直向自己全身射來。

他厲叱了一聲:“去!”

手中劍向外一揮,“嗆啷”一聲,已把三口飛刀劈落在地。

那人口中贊了一聲:“好!”又道:“還有這個!”

只聽“铮”的一聲,一片銀光,如同蜂群似的向海楓湧到!

江海楓聞聲已知暗器必然厲害,故早已探了一把金錢在手,這一次他頭也不回地用“倒灑銀砂”的手法,将一把金錢全數打了出去!

當空響起了一片叮當之聲,那為數衆多的飛刀,又被他全數擊落在地。

江海楓這一把金錢,除了對付飛刀之外,竟仍有半數以上直向林中飛去。

這為數衆多的金錢,果然把那暗中匿藏的人,逼得現出身來。

只見随着金錢飛射之勢,一條人影,如同野鶴竄雲一般地猛然拔起空中。

江海楓叱道:“朋友!你還想跑麽?”

他雖然肋下夾着一個人,可是身形進退,仍然有如霹靂驚電一般,只不過是兩個起落,已然趕到了那人的身後。

夜色裏,但見對方似乎是一個身材瘦高的人,一身灰白的長衫。

江海楓追到他的背後,又冷叱一聲:“打!”随着這聲厲叱,右手長劍“白蛇吐信”,對準那人背心就紮。

那灰衣長人,鼻中冷哼一聲,向前一伏身子,緊接着“刷”地一個轉身,手上也亮出一口長劍,向外一抖,“嗆!”空中濺起了一點金星。

這灰衣長人也有一身好功夫,他似乎已看出了江海楓手中之劍不是凡物,所以寶劍揮出,不敢直接接觸對方劍鋒,只在劍面上擊了一下。

他整個的身子,在翻轉的一剎那,倏地拔了起來,左手同時一提長衫,噗嚕嚕帶出一片風聲,直向左側桑林中縱去。

江海楓好容易逼得此人現形,自然不能叫他輕易脫去!

只見他右肩一甩,那持劍的手,已發出一枚金錢,“嗤”一聲,直向那長人身上射去。

口中同時喝了一聲:“着!”

灰衣長人一聲冷笑,長劍一舞,铮地一聲,已把那枚金錢揮上半空。

可是江海楓這時,已如海燕掠波一般地撲了過來,口中冷笑道:“朋友,你頗有一手呀!”

長劍向外一抖,這一次竟使了一招“流星趕月”,向那灰衣長人雙腿上削去。

灰衣長人忙把身子拔起三尺,可是江海楓好像早已有見于此,長劍也跟着上舉,招式之快,有如電光石火一般!

只聽得“沙”一聲,那灰衣長人的一只粉底白靴,竟為他削下了一層,直把那人吓了個魂飛魄散。

灰衣長人身子一沾地,左肩向下一沉,可是江海楓又已趕到了他身後,不等他回身現劍,長劍已自遞出,只聽得“當”一聲脆響,随聲落下了兩口飛刀。

這兩口飛刀,剛自灰衣長人手中發出,即被江海楓長劍揮落在地!

江海楓緊跟着長劍向外一揮,灰衣長人身子向上一撥,江海楓忙又将劍向下一壓,灰衣長人卻又向一邊閃了開去。

這兩式看來輕靈已極,美妙極了。

可是如此卻激起了海楓的怒火,這時那灰衣人大袖翻處,手中劍又以“秋風掃落葉”

的疾式,向海楓攔腰斬來,江海楓心存輕視,一聲冷笑,直立岸然。

及至灰衣人長劍遞到,他才忽然發覺不妙。

忙以“倒踩蓮花步”,向後疾退。

在江海楓來說,對方這種疾式,雖是淩厲,卻仍然是顯得太慢了,江海楓一退避過,雙目一張,叱道:“看劍!”

黑夜裏,但見長虹一道,有如寒夜墜星一般,只一閃,那灰衣長人便立即發出了一聲慘叫。

緊跟着一只斷臂,帶着一口寒光四射的寶劍,飛向空中。

江海楓一擡右足,叱了聲:“去!”

這一腳,直把那灰衣人踢得飛旋而出,一頭撞在桑樹上,頓時就昏死了過去!

江海楓此刻憤恨膺胸,哪裏還會手下留情?

他一只手夾着垂死的婁雲鵬,身形一起,又撲到那灰衣人身邊。

只見對方是一個形容消瘦,頭發半斑的老人。

江海楓的劍已舉起,卻揮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背後忽起一聲厲吼道:“小輩,你敢!”

一股尖風,向他頭後“腦戶穴”上猛撞而到。

這“腦戶穴”在玉枕骨上,乃是人身最致命的一處大穴,一經傷着,不論輕重,都有性命之憂。

江海楓雖是技高膽大,對此可也不敢稍微大意。

他連忙身子向前一伏,右手長劍帶起了一道寒光,向腦後揮去。

那人身手不弱,一觸即退,其目的只在去敵救人。

江海楓回過身子,那人已退出三尺有餘。

只見他是一個面生虬髯的矮子,一身黑色緊身衣褲,雙手各持一杆烏黑發亮的判官筆。

江海楓朗笑一聲道:“好!我今夜倒要看看你們共有多少人,都有些什麽了不起的功夫。”

那矮子沙啞着喉嚨冷笑道:“江海楓,好言說盡,你仍然執迷不悟,這就怪不得我們了。你劍傷我拜弟孔亮,已和我雪山四俠結下了不解之仇,小子,你跑不掉了!”

江海楓一聞這人說話口音,就知是方才在林中發話之人,難得他自己承認是雪山四魔,所謂“四俠”,只不過是他自己往臉上貼金而已!

他點了一下頭道:“很好,我久仰你兄弟四人各有一身不凡功夫,今夜倒要見識一下了!”

說到此,忽聽背後有枝葉擦地之聲,回頭望時,已不見了先前為自己所傷那灰衣人的蹤影。

他立刻就意識到附近埋伏的敵人,的确不在少數。

可是他藝高膽大,心境沉着,并未慌張!

當下他又微微一笑道:“來!來!都出來讓我見識一下!”

說着彎腰把婁雲鵬放在一棵樹旁,立身仗劍,毫無畏縮之色!

那虬髯的矮子,一雙眸子打量着他,掀唇冷笑道:“你剛才傷了河間二郎,已為你種下了死因,此刻傷了我拜弟長手孔亮,又和我雪山派結下了不解之仇,縱然今夜容你逃走,日後江湖,你也休想立足。小輩,你是初生犢兒不怕虎,等到真正怕的時候,就晚了!”

江海楓橫劍而立,聞言只是冷笑。

他不敢離開腳下方圓之地,為的是婁雲鵬就在一邊。

可是那矮子卻是太讨厭了。

他交叉着一雙判官筆,叮當的亂碰,滿臉胡須根根顫抖着,叱道:“小輩,你還不棄劍受綁麽?”

江海楓仍然不言不動。

那矮子皺了一下眉,忽又一磕判官筆,身形倏起,往下撲落,雙筆一上一下,一奔咽喉,一奔氣海,陡然點來。

江海楓不待他欺身近來,連忙一壓劍身,疾使“一棒雙狼”一招,向對方雙筆撩去。

矮子似乎知道他寶劍的厲害,大鵬展翅,雙筆向兩下一分,雲履輕點,矮小的身子,又向後掠了開去。

他退出了丈許以外,卻見江海楓仍然仗劍立在原地,并未前追。

他老臉不禁一紅,怒道:“你這樣不進不退,是怎麽交手的?”

江海楓哂笑道:“你自己後退,我卻懶得追趕。”

矮子冷哼了一聲,一撩他那襲長可及地的長衫,身形再次如同飛隼一般地拔起空中。

這一次,他把雙筆并在一起,由上向下猛戳而下,江海楓左手向上一托,竟用掌緣去封他的雙筆。

矮子雙筆由合而分,改向海楓兩肋上插來。

江海楓一聲冷笑,他本來不想再傷人,可是矮子招式非比尋常,自己如不傷他,就難免為他所傷。

他手中劍自下而上,施出了海島苦學的絕招,“風舞一殘枝”,劍光只是一閃,那矮子立時神色大變,口中“啊”了一聲;可是就在這一剎那,又有一聲大喝暴起:“住手!你敢!”

一杆紫金旗,帶着一片勁風,向江海楓當頭灑到。

江海楓狂笑一聲,他那遞出的長劍既為上穿之勢,“舉火燒天”,順勢一挑。

只聽一聲“嘶!”對方紫金旗的旗面,竟為這一劍劃了一道大口子!

那來襲之人,乃是雪山四魔中最厲害的二魔,人稱血旗範小剛。

另外三魔,依序是老大花髯厲昭,老三海鳥吳丘,和已經受傷的老四灰衣鬼孔亮。

這血旗範小剛,憑一杆紫金旗,殺人無數,其上血斑累累,幾已變為赤紅色,故此得了一個血旗的綽號。他為人殘酷,嗜殺如命。

這一次他們兄弟之所以出來管這個閑事,完全是礙着河間二郎的面子。因為他四人與河間二郎有很深的交情,所以彼此拉拉扯扯的就都來了。

沒有想到敵人雖是一個少年,卻是如此棘手,一上來就連傷數人,連河間二郎都未能幸免。

依了老大花髯厲昭的意思,哥兒四個原已準備抖手一走,不再蹚這種渾水,可是不想就在這時,灰衣鬼孔亮竟受了重傷。

如此一來可就成了騎虎之勢了,雪山四魔自不會甘心受委屈,也只好與敵人拚了。

他們四人對敵,一向是獨力出手,除非弟兄中一人戰敗,第二人才會上場,可是此刻對付江海楓,這成規顯然是有所變更了。

血旗範小剛紫金旗為海楓利劍劃破,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方面感到心痛,因為這杆紫金旗,乃是他以九合金絲編制成的,平日随身攜帶,珍惜十分,想不到一個照面,即毀于對方之手;雖然仍可對敵,但是威力已減了許多了。

江海楓長劍一轉,劍尖二次指向另一邊的花髯厲昭,足下一點,已到了厲昭面前。

他此刻精神抖擻,雖是面臨二敵,卻仍然異常鎮定。

厲昭雙筆碰得當當直響,雙瞳內兇光四射,江海楓一到,他二話不說,雙筆自兩邊向當中猛紮。

江海楓向後一擰身子,只聽得“當”的一聲,厲昭一雙鐵筆竟是自己碰在了一塊,直碰得他手腕發麻,虎口發熱,差一點兒雙筆脫手。

花髯厲昭心知不妙,他猛地身子往後一仰,使了一式“鐵板橋”,可是正當他要翻身立起的剎那之間,一口利劍,已正正的指在他的前心。

厲昭只要敢再向上挺起一分,一條命就別想要了。

江海楓目放精光,叱道:“老兒,你還不服輸麽?”

厲昭不禁全身一軟,“撲通”一聲,直直地倒于平地。

只見他全身一陣顫抖,讷讷地說道:“兄弟……你如傷了我,你的好朋友可就沒有救了,我有解藥!”

海楓心中一動,當下把劍尖移退了半尺,冷笑了一聲道:“解藥在哪裏?還不獻上?”

厲昭見他已縮退劍尖,膽子頓時又壯了一些,他呵呵笑了一聲道:“小兄弟,我厲昭說一不二,你再退後一步,我即取出予你!”

江海楓依言又後退一步,但他心中已作好打算,只要對方膽敢食言,自己劍下絕不饒他活命。

另一邊的血旗範小剛見情,呆呆地道:“大哥,你要做什麽?”

厲昭自地上翻身坐起,嘆道:“我們敗了,老二,還有什麽說的?給他吧!”

血旗範小剛臉色一變,可是他深悉他這位拜兄的為人,絕不會如此就向人服輸,猜想其中必有道理,也就暫時不動。

就見花髯厲昭自身上摸出了一個黑色的小葫蘆,說道:“小兄弟,你要多少?”

說着斜眸望着江海楓,滿臉微笑。

江海楓看了他一眼,道:“且慢!”

上前一步,長劍向前一挑,厲昭一縮手,道:“你要幹啥?”

江海楓冷笑道:“待我自取!”

厲昭才又慢慢把葫蘆遞了過來,一面笑道:“兄弟,少拿一點,以後我們還要用它救別人呢!”

江海楓用劍尖把葫蘆挑過來,厲昭後退三四步,嘻嘻笑道:“不用多,三四粒就夠了!”

江海楓手執葫蘆,覺得輕若無物,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低頭一看,只見葫蘆口用蠟密密封着!

他用寶劍在蠟口一敲,右手二指夾住一撚,封蠟紛紛墜下,至此,對面的血旗範小剛和花髯厲昭,忽然一齊後退了幾步。

海楓心中一動,當時冷笑了一聲,把葫蘆抛在地上,右手長劍向外一展。

寒光一閃,劍鋒向葫蘆嘴上劈去。

只聽得“波”的一聲,随着劍落之勢,葫蘆猛地炸出千縷白霧,有如旋風一般的向四下卷開,江海楓立身之處也在範圍之內。

他不由大吃了一驚,怒叱了聲:“老兒,你敢使詐!”

叱聲中,連忙張口噴出了一股勁氣,那飛轉而來的白霧,本已到了身邊,吃江海楓這股氣勁一逼,立時又飄散了開去。

江海楓足下一點,撲到厲昭身邊,冷笑道:“無恥老兒,我看你還往哪裏跑!”

厲昭哈哈一笑道:“我看你又怎麽跑啊!”

忽見他雙掌齊出,大蓬的黑霧,由他雙掌中狂湧而出,向江海楓沒頭帶臉的罩了過來。

江海楓一時只得向後飄退,他知道雪山四魔都是慣施毒藥暗器的老手,當下不敢大意,他身子方自翻出,尚未立穩,那一邊的血旗範小剛一聲不哼地又猛竄而上。

但見他手中的那杆紫金旗,由下而上,夾着一片狂風;尤其是杆頂上那鋒利的刃尖,閃着一點白光,直向海楓後背猛紮而至!

江海楓“怪蟒翻身”未及使出,對方血旗已臨面前,他冷叱了聲:“你找死!”

左手向外一封,五指箕張,向鐵旗的旗杆上抓去,血旗範小剛身子向後一挫,有似旋風般地向外轉去;可是江海楓這回已安心不叫這弟兄二人走開了!

他足下猛地朝前跨出一步,右手長劍“長虹貫日”,随着左手的劍訣,向外一領。

名家身手,畢竟不凡,他這一式,可真當得上“劍走輕靈”四字!

看起來只是青光一閃,劍鋒已沾到了範小剛的小腹之下,可是範小剛也有他的一手!

只見這位雪山四魔中的翹楚人物,狂笑一聲,鐵旗向胸前一掃,“嗆”的一聲,江海楓的劍,竟為他擊得偏向了一邊。

在同一時間,花髯厲昭又自一邊飛撲而到,一雙判官筆,施了一式“撥風盤打”,向江海楓右肋猛砸了過來。

可是江海楓仍是那麽從容不迫,他豪笑了一聲,身子驀地拔起空中!

範小剛足下一頓,跟着縱起,鐵旗再次卷出,旗上勁風十足,直逼江海楓一雙足踝。

花髯厲昭卻又自另一面竄到,雙筆擺的是“如意吞吐”,一前一後,向海楓兩處大穴猛紮過來。

這兩人出手,都是快到極點,一閃而至!

然而,江海楓一身功夫似乎已到了鬼神不測的境界,在任何危急情況之下,他都能從容進退。

二人的招式遞出的剎那,卻見江海楓淩空的身子,忽又像一條線一般地直向地面墜落下來。

雙魔見了不禁俱都暗道了聲:“不好!”

忙也各自一沉丹田之氣,向下猛地墜落!

可是他二人的身法,和江海楓相較起來,顯然是差得太多了。

江海楓雙足沾地,二人身子尚還離地面數尺,只聽江海楓狂笑了一聲,喝道:

“去!”

左手随聲向外一揮,空中起了一聲輕震,範小剛首當其沖,身子直被震得就空一翻,鐵旗也脫了手,直向丈許之外墜去!

厲昭身子略偏,雖未為這股罡風傷着,卻也吓了個魂飛天外,他見拜弟負傷飛出,足下一發力,亡命地飛撲了過去。

同時口中厲吼一聲:“着!”右手一甩,竟不惜把一只判官筆當暗器使用,向海楓面門打來!

江海楓長劍一撥,“當”一聲,把他鐵筆震落,卻見厲昭已扶着他拜弟血旗範小剛的身子,向桑林密處,踉跄逃退。

江海楓殺機突起,咬牙喝道:“你二人休走,留下命來!”

足下“舍舟趕浪”,一連三個起落,那種翩翩美姿,真像是田陌間的飛鷺,快到了極點。

虬髯厲昭驚魂之下,不由得大聲呼道:“你們快來!快來!”

江海楓劍身向外一送,厲昭向左一偏,這一劍湊巧從他胳膊與胸肋之間紮了過去,冷森森的劍鋒,把他肋下皮肉劃了一道血口。

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吓得“啊喲”叫了一聲,整個身子向左一翻,同時把血旗範小剛向前摔了出去。

他接着又大叫道:“快來人,快……”

江海楓再次縱到,長劍疾送,向他背心紮了過去!

可是這老兒怎肯如此受死?

他猛然向前一沖,右手判官筆反撩,擋向江海楓的劍身。

這一劍又算他的造化,由他肩上劃了過去,在他肩上又留下了一寸多深的一道血口。

厲昭疼得又是一聲“啊喲”,一時連滾帶爬地,向林子裏遁去。

江海楓哈哈一笑道:“相好的,你還想走麽?”

陡然間,一排利箭,向他身上射到,黑暗中一連闖出了三條人影!

其中之一大聲道:“厲老速退,讓我們來對付他!”

這人說完了話,一口折鐵刀,“毒龍出洞”,猛紮而出,刀上映着寒光,直向江海楓胸口砍來!

江海楓想不到這時又殺出了新人,連先前所見各人,俱都是一些新面孔,他的怒火一時不禁更加高漲了。

他再也不顧慮什麽了。

長劍一蕩,已把來人折鐵刀磕向一旁,口中叱了一聲:“去!”

身子向前一貼,左手“鐵琵琶手”,已印在來人前心!

只聽得“砰”一聲,這人來得快,去得更快,直挺挺地倒翻了出去!

江海楓三指已把他內髒點了個粉碎,眼看着他就地一滾,頓時一命嗚呼。

他連這人是一副什麽長相都沒有看清,就把人家給送了終,這一副身手,直把同來的另外二人吓得心膽俱寒!

他二人互相打了一個手式,扭頭就跑,江海楓點足便追。

二人之一,是一個細高的個子,竟自恃一身功夫,倏地一個疾轉。

江海楓去勢太猛,差一點兒和他撞了一個滿懷!

只見這人雙手拿着一雙牛耳短刀,刀柄上各拖着尺把長的紅色刀衣,一條大辮子連泥帶水,濕漉漉地盤在頸上,面長如馬,活似一個門神!

他口中尖叫道:“小子!看刀!”

牛耳短刀施一招“左右插花”,自兩邊向江海楓雙肋猛刺過來。

江海楓乃以“貼”字訣向前一逼,同時出右足向上一踢,冷笑了一聲道:“滾!”

這一腳,正踢在那人袒開的前胸,直把他踢得整個身子飛了出去,“喀喳”一聲,撞在一棵桑樹之上,碗口粗細的一根樹枝,都折斷了。

這人一聲不哼,就悶過去了。

江海楓此刻就像是一頭瘋了的餓犬一樣,逢人便噬!

他在足踢這人之際,同時已騰起了身子,向另一人猛撲而去!

海島十年苦學之技,今夜方始顯出了不凡之處,他身子向下撲落,有如餓鷹搏兔。

在他身下的那人,已自覺逃不脫了。

他猛然仰身振臂,一口鬼頭刀,以“舉火燒天”的招式向上一舉,口中“哇”地大吼了一聲。

可是江海楓卻捷若飄風似地落到了他的身邊,左手向外一壓,已抓住這人鬼頭刀的刀背之上。

這人是一個高大的黑臉漢,他自恃神力無敵,向外猛地一掙,可是刀身卻紋絲不動。

這漢子一咬牙,一頭向海楓前胸猛撞了過來,“碰”一聲撞了個正着。

江海楓并沒有倒下去,只冷峻地笑了笑,把左手慢慢地松開,那漢子卻如吃醉了酒一般的,悠悠然地坐下地,又慢慢地躺下去。

他受了這一震之力,腦骨盡碎,在地上微微抽動了一會兒,也就完蛋了。

三個人來勢如風,總共不過幾個照面,就給全數解決。江海楓餘怒未消,他像一頭餓虎一般地四下望着,可是卻看不見一個敵人,他們都為他吓破了膽,一個個龜縮在林內,不敢出來了。

在桑樹下,江海楓再次地抱起了他的朋友。

那個可憐的老人婁雲鵬,看來顯然是不行了。

他口中流出很多粘液,呼吸也顯得很短促,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

他趕忙為鐵掌黑鷹婁雲鵬解開穴道,生怕他會閉過氣去。鐵掌黑鷹婁雲鵬穴道被解,半天才長籲出一聲道:“兄弟……這是什麽地方?”

江海楓苦笑了笑道:“我們快出困了,你放心!”

婁雲鵬張開模糊的眸子,向四處望了一會兒,又把眼睛閉上,他的呼吸變得更混濁了。

江海楓憂急如焚,他緊緊地抱着他,身子都不禁有些發抖!

他這一生,不曾負過任何人,如果說有,那麽眼前這婁雲鵬将是第一人!

凄凄的桑林之內,照進了稀薄的月光,滿空的黑雲都散了,風吹在人身上,很是涼爽。

然而江海楓的心情卻是那麽的沉重,他此刻正為婁雲鵬的生命焦慮着。

他想:“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怎能安心?”

婁雲鵬抽動了一下,低啞地笑道:“放下我吧!兄弟!”

江海楓只覺得挨着他身子的雙手,有如放在火上一般的熱,他不敢再多耽擱了,當下輕輕把他放在一片草地上,草上全是雨水,濕淋淋的,可是他也顧不得這些了。

他咬了一下牙,道:“老哥哥,你請放心,我必定以我所有的能力來救你……”

“不行的……”

婁雲鵬翻起了一雙眸子,雙眸內已呈現一片烏黑之色,這種現象,分明毒已攻心,婁雲鵬的生命,已危在頃刻了。

江海楓用抖顫的雙手,插在他兩腋之下,把本身真元之力一絲絲地輸通了進去。

可是婁雲鵬身子卻抖動得更加厲害,他已承受不起江海楓這種巨力,一對眸子時開時合,像是無比的痛苦!

江海楓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泣道:“老哥哥……只要能救你活命……我願做任何事,快告訴我應怎麽救你?快……”

婁雲鵬張開無神的眸子,幹癟的嘴唇動了動,聲若柔絲,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就在這時,忽聽身旁林內,一人朗笑道:“江海楓,老夫來救你朋友!”

江海楓不禁一驚,猛然回身,卻聽那人大聲喝道:“亮燈!”

霎時之間火光打閃,七八盞馬燈一齊亮了,燈光之下,首先入目的,是一個清癯的白衣老人!

這老人滿頭白發,一雙細目,身材瘦高,他坐在一張輪椅之上,兩邊有六名青衣小夥舉着馬燈,把附近照得亮同白晝!

江海楓打量這老人一眼,不由怔了一下,怒道:“閣下何人,恕江某不識!”

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先不要管我是誰了,總之,救命要緊!”

他說着自懷內取出了一個竹管,一晃道:“江海楓,令友毒已攻心,如無此雪山神散,他的命至多還能茍延盞茶時間……”

嘻嘻一笑,眉飛色舞地又道:“老夫素知你是一血性少年,你斷斷不會見死不救吧?”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也是我的敵人,以此來要挾于我……”

老人呵呵一笑道:“少俠你錯了,這并不是要挾;相反,是一項很公平的交易。你想想看,這婁雲鵬出賣了我們,我們又為什麽要救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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