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這陣鸾鈴之聲,來得好突然、好稀奇!
包括燕、朱二老在內,每個人俱都探頭循聲望去。
由于那匹白馬奔馳得有似“風掣電馳”,他們也只能看見馬上人戴的大草帽,和踩在馬镫子裏的一雙小蠻靴;至于她的容貌如何,好像美得很,美得出奇,可是不過是那麽“驚鴻一瞥”而已!
朱奇皺了一下眉,低聲道:“奇怪!”
一股青煙喬冒眨動着一雙小眼,由牙縫裏直往裏吸氣,道:“喲!是個小娘兒們呢!
小模樣兒可還真不錯呀!”
燕九公臉色一沉,微怒道:“喬冒,給我出來,你嘴可要洗幹淨一點!”
喬冒一縮小腦袋,嘻嘻笑道:“瞧瞧你,老爺子,我也只不過是順口說一句罷了,我還能怎麽樣?”
白衣叟不禁一聲長嘆,不再做聲。
他現在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如今竟和這一群惡人打成了一片,而事實上,江海楓又和自己有什麽仇恨呢?
想到此,他就更懶得多說話了。朱奇這人,不愧是一個老江湖,他遇事心思靈敏。
這時他冷冷一笑道:“我看此事不妥,方才那個女子乃是有所為而來,我們得防她一防!”
燕九公哼了一聲,不同意地道:“老弟!別疑神疑鬼了,人家就不作興是過路的麽?”
一言甫畢,後面又傳來清晰的一聲馬嘶!
那匹白馬竟又快如奔電似地馳了過來!
馬上那個小妞,一只玉手輕輕扯着帽緣,嘴角微微繃着,一雙明亮的眸子,似有意又似無意,向這一串三輛馬車,掃視了一眼。視線是由帽沿底下透出來的,看得夠仔細,但很含蓄!
這一來,連燕九公也怔住了。
朱奇更不禁發出了一聲冷笑,至于一股青煙喬冒,這家夥差一點兒就由車上栽下去了。
他萬分激動地道:“瞧這小娘兒們……”
朱奇一偏頭道:“小聲!”
喬冒把小腦袋一縮,低聲道:“媽的!我看她準是奸細,別是那姓江的媳婦兒吧?”
朱奇一比手勢,馬車突然停住,他對喬冒道:“就照你說的,你去綴着她看看!”
喬冒不由一跳而起道:“好!”
好在他們每輛車子之後,都系着有馬,喬冒解下了一匹翻身而上,朱奇冷冷地道:
“可不能叫她看出你的意圖!”
喬冒嘻嘻笑道:“這個當然,你們先走吧,她跑不了!”
他說着舉了一下手,坐下那匹“火榴紅”就潑刺刺地向一條岔道上竄了出去。
馬車繼續前行。
白衣叟燕九公冷笑了一聲,道:“你什麽人不好派,偏偏派他,這家夥能辦什麽事?”
朱奇皺眉道:“我是因為他人很機靈,輕功也還不錯,這事情,我看只有他行。”
燕九公目望前車,道:“我們小心着前面吧!要是有事,也會應在江海楓的身上!”
朱奇也頗以為然,便向後面那輛車打了一個招呼,雙雙地馳上前去,一前一後,把江海楓那輛車子團在正中,每個人都提高了警覺,可是一直到家,并沒有發生什麽風波!
至于那一股青煙喬冒呢?
這家夥得了這麽一個好差事,真是高興得了不得,心裏不禁在想:“媽的!江海楓我對付不了,難道說連一個小娘兒們也對付不了麽?我好好綴上她,如果她真的是奸細,我就下手拿下她,否則的話,我就……”
想到此,他連骨頭都酥了,足下加勁夾着,道:“得兒,得兒,快!快!”
不一會兒,他就看見那匹白馬了。
也許是那馬上的姑娘,覺得沒有再快的必要了,所以就自動把馬放慢了下來!
一股青煙喬冒,趕忙也把馬放慢下來!
他摸了一下腰間的鏈子錘,心說,這家夥不能叫她看見,我得裝着是一個趕路的商人模樣才行。
想着他就把鏈子錘解下,藏在鞍子旁邊,又把頭上的瓜皮小帽向下拉了拉,得意地摸了一下他的小胡子。
然後,他就把馬略微放快了一點兒,趕到距離前行的白馬,不足一箭之遙。
慢慢地,又更近了一些,差不多已只有五六丈遠近,于是他就眨了一下小眼,開始打量前面這位姑娘的模樣。
那是多麽美的一個倩影!
月亮底下,那是俏俊修長的一個背影,小蠻腰紮得緊緊的,使得那坐在鞍上的臀部更形突出,更加豐滿動人。
那露在草帽外的青絲,随着微風飄呀飄的,青絲下隐現的半截粉頸,更有說不盡的玉潔韻致。
一股青煙喬冒眼都看直了,他幾乎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了。
忽然,他發現那匹白馬的後鞍之上,還栖着一頭大鳥,喬冒心說:“糟!她還會放鷹呀,別是婁雲鵬那頭大老鷹吧,給它抓一家夥可不是玩的!”
他想着就仔細地去打量那頭大鳥,結果發現不是的。因為婁雲鵬那頭大鷹他見過,個子比這個大;而且毛色也有所不同,那頭鷹毛是黑的,這一頭卻是綠色的,樣子也長得比較可愛!
他的膽子就大了,心說:“哪是他媽的什麽鷹呀!分別是一只鹦鹉,女人玩鹦鹉有啥稀奇!”
這麽一想,他根本連對方會武功的猜想也給否定了,膽子一大,形跡也就不免顯得有些猖狂了。
他是河南人,河南梆子順口溜了出來,唱的是一個小段:
“……也沒有理頭,也沒有理臉,理了一個大屁股——在此後邊。”
還要再接下去唱,卻見那前行的姑娘,忽然勒住了馬,回頭看了一眼。
一股青煙喬冒吓得立刻也拉住了馬,兩眼發直,當他看清了那姑娘的臉之後,禁不住心內贊了聲:“妙呀!”
可是他立刻又驚覺到自己神态有異,連忙低下了頭,心說:媽的,我是怎麽啦?沒見過娘兒們嗎?這還能辦事情嗎?
想着,卻又止不住偷偷的看了前面那姑娘一眼,這一看,他的心又定下了。
原來那姑娘并沒有怎麽樣,只是回顧了一下,就又回過頭,繼續前行。
喬冒的膽子就又大了,正要摧馬前馳,忽見那姑娘一掉馬首,直向驿道旁的一條小路上側馳了出去!
一股青煙喬冒,趕忙勒住了馬,心說:“好呀!敢情你已知道我是在綴你,所以想跑了。哼!小娘兒們!你可錯啦,你也不看看我一股青煙喬冒是什麽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跑得了麽?不用說,必定是個女奸細!”
他稍稍停了一會兒,卻見前行的姑娘,又回頭向着他看了一眼,嘴角還像是帶一絲絲微笑。
喬冒眼都花了,忍不住“哈”地一聲,一磕馬腹就追了上去。
他心裏在想:這可是機會,趁四下無人,我先和你親熱一番,再把你帶回去,交他們審問,你是個女人,反正不能說!
這麽想着,座下的馬可就放快了,可是那姑娘的白馬更是不弱,潑刺刺就像是一支箭,一剎那已馳出百十丈以外。一股青煙喬冒小眼一翻,哼了一聲,忖道:“你別跑,我要是追不上你,也不叫一股青煙了,你跑不了的!”
加速催動坐騎,自後緊緊趕了上去,前面的白馬卻忽在此時又慢了下來。
這地方四野荒涼,除了當空一輪皓月,四下真是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那白馬上的姑娘,忽地翻鞍下馬,像似在整理着馬背上的鞍子。喬冒不禁心花怒放,暗道這可真是天從人願了,此時再不下手,更待何時?
當下縱馬趕到白馬的跟前,勒住坐騎,開始打量這個姑娘!
可是那姑娘面部對着他的馬,後面又有個大草帽,喬冒雖是近在咫尺,卻是難窺她的芳容!
他不由咳了一聲,厚着臉道:“我說這位大姐,你的馬有了毛病是不是呀?”
人家沒有理他,于是他又接下去道:“肚帶子斷了是不是?來!我內行,我來給你接上!”
說罷翻身下了馬,那姑娘仍然沒有答理他,喬冒色迷心竅,哪還顧慮其他。
他嘻嘻笑着走了上去,只見對方一只玉手,搭在鞍子上,映着月光,真可說是其白似雪,尤其是指尖上那晶瑩如玉似的指甲,真令他望了銷魂!
喬冒口中蕩笑了一聲道:“大姐,你的手可真嫩呀!”
口中這麽說着,一只手竟往對方玉手上摸去,不想他的手尚未觸及對方的手面,猛見那姑娘倏地一個疾轉,二人幾乎臉挨着了臉。
喬冒在這一剎那,看清了對方那副嬌容,當真是“豔麗若仙”,秀美無倫,畢生僅見,當下不禁怔了一下。
就在他這一怔之間,只聽得“叭”一聲。
一股青煙喬冒,只覺左臉一痛,痛徹心肺,腮幫子都似乎要碎了!
他口中“啊”了一聲,魂靈歸竅,才知道竟是連口中的牙齒都被打掉了。
當下一陣亂吐,人也晃晃悠悠的跌出了七八步。
這時他才發現,那張秀麗如仙的面容,一剎那已變成了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那姑娘看着他,冷嗔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看錯人了!”
喬冒雖不是多麽了不起的老江湖,但是也算小有名頭,在圈子裏還很吃得開,他哪裏受過這些?
姑娘這一掌,除了打掉了他四粒大牙,竟把牙床也打爛了,痛徹心肺,一時差一點兒要昏了過去。
驚怒之下,強作鎮定地望着對方,哼了一聲,道:“好個女賊,你……你竟敢打我,你家喬三爺,能受人打?”
說着奮身一縱,已到了姑娘近側,兩手倏地齊出,向那長身姑娘雙肩上猛抓了下去!
不想他的手還沒有抓到對方的肩上,那姑娘不知怎麽身形一轉,喬冒已抓了一個空,差一點兒栽了個狗吃屎!
這一驚,喬冒的頭也不昏了!
他猛一個轉身,站穩了身子,心中這才知道,今夜自己當真是找錯了對象,誤把瘟神當成綿羊了。
驚魂乍定之下,更見對方依然是背鞍俏立着,根本連一步也沒有移動過。
喬冒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咬着牙說:“好呀!你果然是那江海楓一黨的,今天喬三爺要給你好看了!”
說完忽地轉身奔到他的馬前,伸手把鞍下一雙鏈子錘摘了下來。
雙錘入手,先是“當”地碰了一下,緊接着揉身而上,鏈子錘一左一右,向那姑娘兩處太陽穴上猛打過去。
姑娘冷哼了一聲,嬌軀向下一矮,喬冒的雙錘“當”地一聲碰在地面石頭上,忽悠悠地又蕩了起來。他不由吓了一跳,猛然往回一帶!
可是他的動作,似乎是慢了一些,卻為那姑娘劈手一把,抓在了鏈子上。
喬冒心想好個小娘兒們,你能有多大的力?
想着就用力地往回一扯,誰知不扯還好,這一扯,自己卻差點摔了一交,整個身子向前一跄!
姑娘就勢向前一探右手,喬冒的鏈子錘立時就到了她的手中。
一股青煙喬冒不由吓了一身冷汗,轉身就想跑,卻為這長身玉立的姑娘,一擡足尖,踢中了他的後腰。
喬冒“啊喲”一聲,撲能栽倒在地。
這家夥趕忙地就地一翻,方坐起來,卻聽得“铮”一聲,對方已是寶劍出了鞘,一口冷森森的劍刃,正指在他的胸前。
劍尖距離他前胸不及一寸,光華四溢,冷氣襲人!
一股青煙喬冒吓得又是“啊喲”一聲,臉色都變了。
只見那姑娘柳眉向兩邊一挑,嬌聲叱道:“動!動就要你的命!”
一股青煙喬冒連連點首道:“是!是!是!我絕對不動!”
姑娘冷笑了一聲,道:“無恥之徒,你一路跟我,還當我不知道麽?”
喬冒咧了一下嘴,道:“誰跟你啦?我的姑奶奶,你可別誤會,我也是走夜路的……”
說着又伸了一下脖子,傻笑道:“得啦……算我無知,你高擡貴手,讓我走吧!”
姑娘那雙剪水瞳子裏,泛出兩股冷焰,真有不怒自威之概,她嘴角微微向上掀動了一下,冷冷地道:“你還以為我不知道麽?”
“知道什麽呀?我的奶奶!”
喬冒可真是急了,但對方少女,卻是越發地慢條斯理,她冷笑道:“你的嘴放幹淨一點兒,否則可別怪我劍下無情!”
說到“無情”二字時,她的劍,微微向前一送,吓得喬冒連聲怪叫了起來:“是!
是!是!”
姑娘于是冷哼一聲道:“你還當我不知道,你是從那馬車上下來的人,想跟蹤我,哼!”
說到此,雙眸中更泛出了逼人的光焰,喬冒雙手連搖道:“這……這……沒有的事!
沒有的事!”
“沒有的事?”少女冷笑了一聲道:“你還想抵賴,看來今夜不給你一點兒厲害,你是不說實話了!”
說着寶劍又向前一送,喬冒吓得大嚷道:“我……照實說!”
可是已經晚了一點兒,只覺得左耳一涼,鮮血濺灑而下,一只左耳随着劍刃落了下來。
接着這口劍,又向他右面耳朵移去!
喬冒鬼也似地號了起來:“我說!我說!千萬不要……”
長身姑娘收回了劍,但是劍尖仍然指在喬冒的心窩上,随時可以取他的生命,她嗔叱道:“快說!誰叫你來的?說!”
喬冒知道不說是不行了,直急得想哭,于是哭喪着臉道:“是朱奇,朱大爺!”
“誰是朱奇?”
喬冒咧了一下嘴,道:“朱奇就是朱奇……這叫我怎麽說呢?”
一面皺着眉,伸手去摸那只傷了的耳朵,嘴裏連聲的啊喲道:“大姑娘,你行行好,讓我上藥吧,血快要淌完了呀!”
姑娘冷笑了一聲道:“你放心,死不了!”
接着又問道:“我再問你,那個姓江的,你們要把他押到哪裏去?”
說到姓江的,她的臉上忽然一紅,喬冒心裏一動,暗忖道:“來了,正題兒來了!”
當下點了一下頭道:“我們押他到……到二條胡同去!”
“去那裏幹什麽?”
“去……”
喬冒露出了一副可憐相,讷讷地道:“大姑娘,你要問詳細情形,我也說不清楚。
這事情不是我一股青煙喬冒當家,是遼東二老中的朱老爺子和白衣叟燕老爺子負責的!”
姑娘臉色一寒,道:“為什麽要拿他?”
“這……”喬冒一只手捂着耳朵,皺着眉道:“總是有原因吧……大概是因為那叫江海楓的小子……”
才說到此,少女劍尖向前一送,喬冒立刻改口道:“啊……不是小子,是大爺,大概是那位江大爺在江湖上結仇太多,得罪了很多江湖朋友,所以這一次燕、朱二位才召集好朋友報仇!”
少女似乎有些明白了,她冷笑道:“你們是用什麽手段擒住他的?”
喬冒咽了一下唾沫道:“是燕老爺子捉住他的,他一個少年人,就是再厲害,也打不過這麽多人呀!姑娘,你是不清楚……”
他見機而言,道:“這一次河間二郎、雪山四魔,都出動了。這些人,可都是江湖上有字號的好角色,大姑娘,我勸你還是快些放了我吧,要不然他們知道了,可不是……”
才說到此,姑娘寶劍又向前一送,喬冒趕忙停口,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我是完全為了你,你一個姑娘家,哪裏知道……”
他又不敢說了!
姑娘叱道:“少嚕嗦,沒問你的話,你就不要說,要不然我就殺了你!”
喬冒一張臉,就像是沒有吃飯的貓一樣,別提有多麽絕望洩氣了。
姑娘冷笑了聲,微微偏頭道:“憑你們這一群東西,哪是江海楓的對手?”
她忘不了江海楓那翩翩風度,莫測的武功,自不免有所懷疑。
喬冒撇嘴道:“我當然是不行!可是我方才所說的那些人,哪一個是好對付的?江海楓他再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呀!”
姑娘面上只是冷笑,內心卻仍然有些懷疑。
但江海楓被押在車上,卻是她親眼看見的,不由她不信。
她停了一會兒,一雙明眸轉了一轉,道:“你們促住了他,預備怎麽處置他?”
喬冒冷笑道:“他還能活得了?除非你放了我,我去給他說說情,也許……”
姑娘杏眼一睜,喬冒不禁又嘆了一口氣,道:“我的話也說完了,算我無知,不應該跟蹤你。可是你我并沒有仇,你該放了我才對!”
少女冷冷一笑道:“放你自然會放你,只是現在不行!”
一股青煙喬冒道:“你還要怎麽樣?”
姑娘從身上摸出了一張桑皮紙,又自囊中取出了一支畫眉筆,她把這兩樣東西,向喬冒面前一丢,道:“你把江海楓被押的地方,詳細給我畫下來,要清清楚楚的,知道嗎?”
喬冒皺眉道:“我的天,我只知道一個大概,至于那地方詳細的形勢,我也是不清楚呀。”
姑娘冷靜地道:“我只要一個大概。快畫!”
喬冒仰頭道:“這麽黑……”
姑娘自身畔取出了火折子,迎風一晃,火光大亮,向前走了一步,道:“快!告訴你,你別想騙我,要是我發現不對,立即取你的狗命!”
一股青煙喬冒只顧了贖命,哪裏還敢玩弄虛巧。
他嘆了一口氣,取過紙筆匆匆畫了一個圖形,擱下筆,哭喪着臉道:“行了吧!再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姑娘接過圖形看了一下,就匆匆收了起來。
她把劍插入鞘內,喬冒松了一口氣,正要站起來,卻忽見對方玉手向這邊一點,立時只覺身上一麻,就昏過去了。
少女冷冷一笑,很利索地把喬冒馱在了馬背上,自己也上了馬,向前行去。
在一處茂密的樹林子裏,她下了馬,把喬冒也解了下來。
她找到了一棵大樹,把喬冒面朝外地綁了一個結實,料想這荒僻的地方,不會有人來;于是解開了他的穴道,道:“我現在就去解救江海楓,如果你說的不錯,我自會放你,否則你休想活命!”
一股青煙喬冒咧嘴道:“我哪能騙你呀!”
姑娘不理他,自去整理馬鞍子,喬冒在後面又問道:“姑娘,你的大名是……”
那姑娘回過頭來,滿面冰霜地道:“我名秦紫玲,人稱塞外飛鴻,來自天山,你記好了!”
喬冒望着她直翻眼珠,心說難怪她本事這麽大呢,原來是由天山下來的。久聞天山位于塞外回疆,高不可仰,獅虎難登,其上冰雪終年不化,日冷月寒,常人冒死也難登其巅;而這個姑娘,她卻是來自那裏。
他不禁又想到了她的綽號“塞外飛鴻”,這是多麽威風的一個綽號呵。
一股青煙喬冒,望着她那神仙美姿,幾乎連自己此刻的傷以及處境都忘了。
秦紫玲理好了她的馬,正要翻身上去,忽然微微一笑,又走到了喬冒身邊,道:
“你還會說話,我倒是忘了,你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
玉手一揚,“波”的一聲,一股青煙喬冒的下巴颏兒,立時就脫了臼。
然後她含着微笑,翻身上馬,向來路飛馳而去!
夜色正濃,疏星可數。
秦紫玲已來到了青州城內,她先把馬安置在城內的鼓樓裏,然後單身直奔二條胡同。
一股青煙喬冒的圖畫得顯然是沒有錯,她“按圖索骥”,很快找到了囚禁江海楓的地方。
那是一所雄偉的大宅,是白衣叟燕九公在青州城內的基業,如今是他長子虎掌燕三一家人住着。
燕九公在青州、萊州有十數家綢緞買賣,都由他長子虎掌燕三負責掌管經營。
這虎掌燕三自從經商以來,已久不問武林中事。前幾天,忽見父親帶了這麽一大幫子江湖朋友來此,住了下來,呼茶要煙,十分惹厭。可是他是個做小輩的,又不能說什麽,只是心裏有說不出的厭煩。
這時候——也就是今天晚上。
虎掌燕三更是內心充滿了懷疑和不安,他看見父親及大批的人從外面回來,其中多數人都帶有傷。
更奇怪的是,他們還押了一個少年人回來,從外表上看,這少年人似乎是他們的敵人;可是他們對這個少年人,卻又十分禮遇。
燕九公親自把這少年人囚禁在一間地下室內,那是一間四面青石,有如銅牆鐵壁的地窖,江海楓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只怕是出不去了。
虎掌燕三奉了父親之命,一天三餐,對這少年親自照料。
燕九公并且告訴他說:“這少年是一個身負奇技之人,他的武功之高,舉世無匹!”
又這樣告訴他說:“他是一個講義氣的漢子,必須好好待他!”
說也奇怪,虎掌燕三對父親那一大幫子朋友,沒有一個看得順眼的;偏偏對這個囚徒江海楓,自第一眼起,便起了無限好感。
現在父親既然這麽關照他,他也就更加小心地侍候。他并且又從兒子燕劍飛那裏,知道了這少年人的一個大概情形,內心更對江海楓這個人十分敬重。
這時,他由地下室走出來,手中提着空飯盒,忽見遼東二老中的朱奇正向他招手。
虎掌燕三趨前道:“師叔有何吩咐?”
朱奇含笑道:“那江海楓就在這裏面麽?”
燕三點了點頭道:“我剛為他送過飯,此人果然是個英雄,他的食量真驚人,還未吃飽,弟子還得去為他送一些來!”
朱奇眉頭一聳,冷冷笑道:“老賢侄,你怎麽也跟着他們發這種論調?要知這江海楓是一個無惡不為的人,他殺性如狂,你二盟叔南懷仁,就是死在他劍下的!”
燕三怔了一下,道:“這個……是!是!”
朱奇又哼了一聲道:“非但如此,他還劍斃了西川二鬼和蒼海客;昨夜又傷了河間二郎、雪山四魔;在秦光縣毀了三羊道觀,大鬧漁港;并還殺了你父親手下五名得力兄弟……”
說到此他咬了一下牙道:“此人可謂罪大惡極,如果再讓他為惡江湖,老賢侄,你我這一口江湖飯,也別想再吃下去了!”
虎掌燕三心說:我早就不吃江湖飯了。
可是對于這位老盟叔,他還是不敢頂撞,當下點了點頭道:“我只是說他這個人,倒還不失英雄本色!”
朱奇微微一笑道:“這就要看各人的看法了,就我來說,我就頗不以為然!我看他只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小人!”
燕三點了點頭,說道:“朱師叔,你請便,我去去就來!”
說着轉身就走,過了一會兒,他又提着菜盒走過來,卻見朱奇仍然站在原處未動,不由問道:“你老人家有事麽?”
朱奇搖了搖頭,道:“我看看你給他吃些什麽?”
虎掌燕三放下了食盒,朱奇上前揭開盒,只見是一盤饅頭,另外還有一個瓦罐,內中盛着稀飯,另有兩盤菜肴。
朱奇看在眼中,心中不禁十分憤恨,暗忖道:“這麽優待他,也未免太過分了!”
他擡頭向燕三道:“是你自動送他這些吃的麽?”
燕三尴尬地一笑,點了點頭道:“這是家父關照的……”
朱奇微微一笑,道:“你父親一向是為人厚道……”
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手指,偷偷在那罐稀飯上巧妙的動了一下,灑下了一些白色粉末。
遂又接下去道:“要是我,就不會這麽對待他!”
他說着拿着罐內的鐵勺,在稀飯罐內攪了一下,聞了聞道:“好香!”
之後,他就站了起來,嘆道:“好吧!你送進去給他吃吧!”
虎掌燕三心中一怔,心說這個老爺子搞什麽鬼?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朱奇已在稀飯內下了毒藥!
其實這個老頭兒,性子是太急了一些,江海楓既然落入了他們手中,“死”之一字,已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又何須如此着急呢!
虎掌燕三提起了食盒,向朱奇點了點頭,走了開去,朱奇卻以一個神秘的冷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
燕三打開了地下室的活門,拾級而下!
在昏影裏,江海楓問:“誰?”
燕三說:“我給你送飯來了,老弟!這一次足夠你吃飽的了!”
說着把食盒自鐵栅洞口內遞了進去,江海楓含笑接過道:“有勞了!”
虎掌燕三在昏燈之下,再次地打量這位新近江湖上的傳奇人物,愈覺其一派正直,眉目之間英氣勃勃。他不由暗暗贊嘆道:“像如此一個人物,要是死在他們手中,真是太可惜了!”
江海楓接過了食盒,打開了瓦罐,裝了一碗粥,笑道:“這稀飯真好吃……”
說着他擱下筷子,望着燕三微笑道:“我過去有一個書僮,名叫席絲……他也會做出非常可口的食物!”
燕三坐在栅外,笑問道:“他人呢?”
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道:“不用提了,這是我畢生一大憾事!”
虎掌燕三長嘆了一聲道:“老弟,人在難中,一切都不要多想,你我并無仇恨,其實我內心是很同情你的……”
他揮了一下手道:“別多想啦,你還是快吃吧!”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燕兄,你這麽待我,只要江海楓不死,日後必有一番報答!”
燕三嘆了一聲,道:“只怕你是……唉,你快吃吧!”
江海楓遂端碗就唇,正要進食,忽然他眉頭一皺,海島十年靜修,他五官每一部門,其靈敏的程度,都有異于常人!
他已經發現這粥內有異物。
當下微微一笑道:“燕兄,你這麽看着我,我怎麽吃得下去?”
虎掌燕三呵呵一笑,立起身來道:“那麽我不看你好了,等一會兒,再着人來收取碗筷!”
江海楓點了點頭,可是他眉目之間,卻隐含着極度的憤怒。在虎掌燕三離去之後,他從左手無名指上,脫下了一雙白玉指環!
他把這枚指環微微浸了一下碗內的粥,那指環上,立時現出一片烏黑之色!
江海楓不禁面色一變,心說:“好厲害的毒!”
他放下了筷子,推想道:“莫非這些毒藥,是這燕三所放的麽?不對!此人眉目間一團正氣,待我十分真誠,不像是裝出來的,這其中必定另有原因!”
他冷笑了一聲,內心不禁升起了一團怒火,因為對方這麽做,實在是太卑鄙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把一條命,交在這等邪惡人的手上,太不值、太愚蠢了!
至此,他那原來堅定的意念開始動搖了,他想:“這樣也好,我倒要抓住這個暗中下毒的人,人贓俱獲,借此也好離開這裏,他們也無話可說了。”
于是他心中不禁暗暗高興,本來他還為着自己口頭的諾言,而不便離開這裏。
如今敵人既然自行毀約于先,自己又何必再堅守如此?
他這麽一想就覺得甚為心安理得!
當下他就有意地把面前弄成一副杯盤狼藉的情形,匆匆倒在石床之上。
這是一間占地達十丈有餘的地下室,除了用鐵栅隔出了一角,用來囚禁人犯以外,其它的地方全空着,陰森森的十分昏暗。
江海楓在床上,仔細的看着四周,所見全是青石厚壁,就連室頂,也系巨石砌成。
他背後的劍,雖是斬鐵截金的利刃,可是要想打穿丈許厚的石壁,也是夢想;再者,他也不欲如此蠻來。
他自信自己如果一定要出去,并不是一件難事。
就在他這麽深思細想的當兒,忽聽近前方石階入口處,有一陣辘辘的石門開啓之聲傳來。
江海楓心中冷笑道:“好了,你來了!我倒要看看你是誰?今日你可是來得去不得了!”
一念未完,已有燈光微微一閃,即熄滅。
立時就見一條人影,如同落葉一般,自洞門處飄落而下。
江海楓面外躺卧着,目光透過床角,可清晰的看見來人的一舉一動。
這條人影身法好快,只一閃,已來到鐵栅之前了。
他隔着鐵栅門,向內望了望。
江海楓這才看清了此人的形樣,內心不禁動了一下。因為來人是一個形容蒼老的瘦老頭兒,一身黑布衣褲,紮得很利落,一雙細目開合之間,精光四射。
此老正是心懷叵測的遼東二老中的老大,人稱鬼見愁的朱奇!
江海楓本不認識此人,但卻能憑各種印象推想而知,他依然不動聲色。
朱奇顯得很緊張,只見他背後背着一口長劍,那麽輕手輕腳地行動着。
他在鐵栅門一尺外站定了身形,總是不敢過分的逼近,因為江海楓的神技,早已令他喪膽!
張望了一會兒之後,這老兒面上現出了一層滿意的微笑,不禁冷冷地道:“江海楓,你到底逃不開朱某的手下!”
言到此,他“嗆”的一聲,自背後抽出了長劍,目光之內,兇光迸現。
他要割下仇人的首級,然後遠走高飛。因為他已看出燕九公頗有愛惜袒護江海楓之意,此舉勢必招致彼此反目,所以他必須如此偷偷地大膽獨行。
正當他自身上摸出了鑰匙,預備啓門而入的剎那,他背後忽起一聲嬌笑。
朱奇猛一個回身,目光至處,不禁吓了一跳。
他真沒有想到,就在自己身後丈許左右的地方,另外還有一人立着。
那是一個頭包青絹的絕色少女!
這少女娥眉杏目,長身玉立,背後除了和自己一樣的系有長劍一口之外,另外還背着一個大草帽。
朱奇向左跨出一步,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