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

敗在椿天戈的手下,死了也算了!

他是有了這個決心才來的!

大地日落。

原野暮色更重了。

掠過滿布蘆花的廣闊無邊的原野,他放眼望着遠處的地平線。

不過是照例的一瞥,使得他精神為之一振!

江浪那雙含蓄的眸子,霍地睜得又大又圓。他雙手把眼前的蘆枝分開來,就在叉開的蘆葦空隙裏,看見了兩個黑點!

一點兒不錯,是兩騎人馬向這邊走來。

江浪仔細地注視了一些時候之後,斷定他所等待着的人終于來了!

對方只來了兩個人,不是原先去時的三個人。這一點對他咪說并不感到意外,正如夏侯芬所說,褚天戈這個陰險的老狐貍已經在半路上解決了崔平——崔平的過于嚣張,使得他有不可駕馭的煩惱!

這實在是崔平所未能料及的悲劇!

兩騎人馬漸漸地近了。

江浪已能清晰地分辨出兩匹馬的顏色:一匹是火紅色,一匹是純黑的。

火紅色,的那一匹,對于江浪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十數年以來,褚天戈橫行大漠時,就是乘騎着這匹“火雷紅”;十數年以後,人馬依舊。

從它的腳程上看來,速度絲毫不減當年。

馬上的褚天戈,依然是十分威武的大王風度——血紅的一領披風,被風吹卷着一平如肩;人馬一色,遠遠望去有如紅雲一朵。

緊緊跟随着的那匹黑馬,與他保持着相當的距離,在他身後丈許遠。

那個人一身黑衣,也是人馬一色。

一紅一黑兩騎人馬一人江浪目中,頓時已如風馳電掣般地馳近跟前!

江浪埋伏的這個地方,在事先是經過再三斟酌才定下來的。

他思忖着,那是一條“之”字形的道路,馬不可能快行——這一假設,果然得到了證明。

兩匹馬慢了下來。

馬長嘶在蘆叢人口的彎道前人立前蹄,然後放慢了腳程。

黑馬上的黑衣人是桑二牛。

這一個人,是江浪事先想到的。

紅黑兩匹馬,合在一起,兩匹馬身上蒸騰着一片白煙。褚天戈、桑二牛身上,沾滿了灰沙,顯然是經過長途跋涉所致。”

只見諸天戈手勒缰繩,回頭向桑二牛打招呼道:“快到家了,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吃上一頓。”

桑二牛笑道:“老王爺想得真周到,這一天馳騁,已經夠累的了多老王爺看上去,精力還旺得很,真正是龍虎精神,卑職欽佩之至!”

褚天戈哈哈大笑着道:“你小子真會說話,這一次對付呼魯茲你出了不少的力。我不會虧待你,回去後一定重重地賞你!”

“謝謝老王爺!”

兩匹馬紅前黑後,向着高可過人的蘆花叢內膛來。

江浪的眼睛,自然在褚天戈、桑二牛兩人一現身時就已經全神貫注了!

他把身子緩緩地坐下來,讓面前的蘆花正好嚴嚴實實地擋在身子的前面。

他的一雙手緩緩探出,從地面上提起了一對“流星錘”——這是他仗以成名的一對兵刃,只是他平時極少施展;然而偶一施展,必然奏功!

紅馬已經來到了面前,向着左側彎過去。

黑馬緊接着也來到了眼前。

就在這匹黑馬剛剛要轉向彎道的一剎那間,江浪騰身而起。

正配得上“兔起鴨落”四個字。

他身子甫一落下,正好在黑馬身後丈許處。

只見他雙手猝然向外一抖,兩只香瓜般大小的流星錘射了出去!

暮色沉迷的天空,兩個銀色光團,一左一右,呈弧形向着一個焦點集中。

那個集中的焦點,正是黑馬上桑二牛的腦袋瓜子!

桑二牛是可悲的人物。

然而江浪別無選擇,因為他不能以一敵二;先殺了桑二牛,才能全力對付褚天戈!

由于他設計的地勢好,出手的時間好,招勢更妙,致使桑二牛無形中成了甕中之鼈。

兩點流星各自繞了半個圈子,等到桑二牛覺出兩耳間疾風猛貫的當兒,已是不及。

一邊已是非死不可,更何況雙錘夾擊!

只聽見“碰”的一聲,雙錘力擊之下,桑二牛那顆頭顱就像被砸破了的西瓜一樣,頓時分成了無數碎塊,腦漿飛濺,死于非命。

桑二牛坐在馬上的身子向前側方一下栽了下去,胯下坐馬,長嘯一聲,驚吓着蹿了起來。桑二牛的一只腳還踩在馬蹬子裏,整個屍身在蘆叢裏被拖得嘩啦啦響。

其狀之慘,不忍猝睹!

兩只流星錘像是兩點跳擲的星丸,霍地向後一收。長鏈乍收,一對小西瓜般遍體銀光閃爍的流星錘,已經提在了江浪手裏。

前行的褚天戈當然發覺不對勁兒了。

他的火雷紅駒,倏地長嘶着掉了個頭。馬上的褚天戈,方看清了是怎麽回事,江浪已長嘯一聲,用上了事先已經算定好的招法。

他足下向着前方一跄,手上的流星錘再次抖了出去!

只是打法較之先前對付桑二牛的那一手大為不同。

對付桑二牛,出手是雙錘,這一次卻是單錘。

一只流星錘帶着極長的一道鎖鏈子,吐出了一道白光。

這一錘當真是炔到了極點。

銀光閃閃的光圈直向着諸天戈頭上飛了過去!

然而,可以想知的是,已經不如先前那般順利了!

馬上的褚天戈霍然把一雙瞳子瞪成了核桃那樣大,頭顱快速地繞了一下。

江浪的流星錘擦着他的脖子打了過去……

江浪心中一驚!

他原定的計劃,這一錘成功率不一定有把握。那麽這一錘一旦落空,絕不會再有出第二錘的機會!

果然不錯。

就在他那只抖出的流星錘還來不及收回的當兒,馬上的褚天戈倏地一擡手,“嘩啦”

一聲,摸住了流星錘上的鏈子。

那條足有一丈五六長短的銀色鏈子一下拉了個筆直!

褚天戈那張風塵仆仆的臉上,猝然冒出了大片紅光。

“好小子,我早就知道你來到這裏沒安好心!”

他鼻子裏哼了一聲,怒凸的眸子裏發出了閃閃兇光,恨不能一口把江浪生吞下去!

“小子,你是誰?”

“江浪!”

“江浪是誰?”

“媽拉個已子的!”

這是一口道地的關外罵人的話。

話一出口,老頭于的手向上面一翻,原先捋在手上的那只流星錘已脫手而出,直向着江浪臉上砸過來。

他手勁兒極大。

江浪不須去接觸,只憑着對方手勢,就知道了勁道的斤兩。他冷笑一聲,施出全身之力,把手裏的另一個流星錘擲了出去。

兩只流星錘在空中迎了個正着!

“當”的一聲大響,嘹亮悠長的餘音,震得人耳鼓發麻!

兩錘接觸之處,爆射出一股子奇亮火光。

雙方力道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有蓋過誰。于是,兩只流星錘墜落在地!

那個昔為巨盜、今日自封為王爺的褚天戈,就像夜貓子一般,發出了一聲怪笑。只見他坐在鞍子上的身子倏地向上一長,掠了個高兒,輕飄飄地落身子陌道之上。

落地、脫衣,看上去是一個勢子。

只見他身上的那領紅色大毫,“刷”一下子提在了手上。

“姓江的,咱們把活先說清楚!”褡天戈陰森森地道:

“褚某這些年吃素,不怎麽想殺人,要是想殺,也得找個理由,是怎麽回事,你就直說吧!”

江浪面對大敵,絲毫不敢怠慢——因為生死存亡就看這次決戰了。

“褚天戈!”

他不過開口叫了這麽一聲,已使得對方大吃了一驚!

褚天戈一共有三個名字,前名褚威,後為褚友義,褚天戈是他的第二個名字。

三個名字,代表着他一生的三個不同階段。

聽到了江浪這聲稱呼,他內心已明白了一半。那雙銅鈴般的眸子裏,頓時兇光畢現!

江浪見他這番模樣,不禁冷笑一聲道:“江某人找你納命來了!”

“小雜種,把話說清楚一點!”

“休要逞口舌之利!”江浪緩緩地道,“十五年前曹家塘,你這個惡魔犯下的滔天大罪,今天該翻一翻了!”

提起“曹家塘”,諸天戈那張大紅臉一下子變成了紫色,蓋因為他平生殺人至多,喪天害理的事也不知幹了多少。

但是,這些拿來與十五年前曹家塘那一樁滅族殺人事件一比較,那就顯得遜色多了。

曹家塘那一樁往事,也是迫使他改名為“褚友義”的主要原因——那樁事是他平生最大的一件恨事,是他最見不得人的一次血腥屠殺!

為此,他才下決心解散故舊,改頭換面。

為此,他收養了小苓、喬老太太與洪老頭。

他萬萬想不到,依然有漏網之魚來揭他這塊見不得人的傷疤!

“十五年前,你這老賊平白無故地率衆血洗了我們的莊園,殺了上千人……江某幸得茍生,今天活得不耐煩了,找你拼命來了!”

褚天戈發出了一陣子狂笑,道:“好,算你小子有種!小子,我們……”

笑聲一頓,他皺了皺眉,思索着道:“我們以前照過面兒沒有?”

“見過!”

“在哪裏?”

“七年前,在九裏溝。”

“啊……我記起來了,不過那是兩個人!”

“我拜弟不幸喪生,他那筆帳由我江浪一塊兒跟你清算!”

褚天戈臉上一陣子發青,仰頭哈哈笑了幾聲。

“你來清算?”他大刺刺地道,“耗子舔貓鼻梁骨,我看你是作死!”

“是有點活膩歪了!”

“老夫這一次是不會放過你的!”

“咱們手底下分生死!”

“好!”

褚天戈陡然将那領血紅披風就空一旋,“刷”一聲,直向着江浪咽喉上疾旋而至!

江浪早在他動手之初,身子已向下一伏。

他這一次對付褚天戈可不是沒有計劃的冒險!

江浪身子猝然向下一矮,已把背後一口長劍掣了出來,身子也在這一剎那間撲了出去。

可真是一招厲害的殺手!

閃爍的劍光,就像一道閃電,向着褚天戈身子側面劈了過去。

褚天戈當初還不太在意,然而在那口劍已将接近的一剎那,才發覺不妙。只聽他鼻中哼了一聲,倏地向外一個快翻疾滾!

原來,江浪這口劍是由持劍的這只手肘之下遞出去的。只聽得“哧”一聲響,褚天戈左腮上立刻現出了一道血口子!

這一劍使得諸天戈大為震驚。

他發出像蠻牛似的一聲怒吼,只見他兩手用力地摸着拳,左右一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驀然間,一股子黑紫色的氣浪,貫注于他整個面部。緊接着,氣走四肢,使原本看上去就夠高的身子,一下子變得更高更壯了。

正是這老兒練了多年的一種“氣罩”功夫,以之當敵,刀槍不入。

江浪一劍出手,身子并沒遠去,在對方運氣的當兒,他已欺身而入,一劍刺中諸天戈側肋之間。

劍剛刺入的一剎那,也正是對方功夫運出之時。江浪只聽得铮然一聲脆響,便随着劍勢猛地騰起。假若不是動作快捷,他那只持劍的手可就別想要了!即便如此,掌中劍也沒把持住——只聽得“铮”的一聲,手中劍脫腕震出!

也就此一剎那,褚天戈一聲厲叱,整個身子騰空躍起,有如一朵紅雲,當頭壓落直下,在下落的同時,他的一雙千層底紫色緞靴,飛快地向着江浪的一雙眸子踢了過去江浪被他這一手進身的勢子逼得向後一個倒仰。對方見狀,疾速雙足分踢、兩手下按,雙掌之間形成了一股極大的勁力——“按臍力”!

江浪甫一交接,已禁不住被壓逼得發出了一陣子猝咳聲。然而,他沒有忘記險中制勝的殺手絕招。

其實,褚天戈的這一招式正是他夢中所求。他心裏很明白,如果錯過了這個難得的機會,後果就不堪設想。

江浪硬頂着褚天戈的兩手按臍力,雙手巧妙地向外一翻,一對牛耳尖刀已執在了手上。

這一對牛耳刀,是事先藏在袖子裏的。

牛耳刀翻出的同時,正是插入對方足心的一剎那!

隔着厚厚的一雙千層底靴,只聽得“噗哧”一聲,牛耳尖刀齊着刀柄深深地紮進了褚天戈的兩只腳心裏!

那裏隐藏着人身的兩處大穴一“湧泉穴”。

最要緊的是,這對穴道正是褚天戈金剛不毀其體的一雙“練門”——是致命的要害地方!

褚天戈功力所及,全身刀槍不入,唯獨這兩個“練門”是他的最弱處。

褚天戈的兩個“練門”一被刺中,身子陡地向後一個滾翻,翻出了丈許以外!

他身子還來不及站起來,就噴出了一口鮮血,眼看着那條罪惡的偌大身軀,在如雷般的一聲咆哮之後,推金山、倒玉柱似地倒了下去。

咕嘟嘟,大口的鮮血由張開的大嘴裏向外噴吐着。那張原先充滿氣機的紅紫臉膛就像洩了氣的皮球,立時癟了下去,變成了黃蠟一般的顏色。

他的一雙赤紅的大眼睛,驚訝地瞪視着江浪——似乎難以想到,對方何以會知道這個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的隐秘!

江浪緩緩地走到了他面前。

褚天戈一雙眸子幾乎都要滾了出來,臉上沁着黃豆大小的汗珠子,牙咬得吱吱亂響。

只是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了,甚至于連彎一下腰也是不可能的。

“姓褚的!”江浪恨恨地喚着他,“你認輸吧!”

江浪擡起腿來,用力地在他肚子上加上一腳,“哧”一聲由嘴裏噴出了三四尺長的血箭!

褚天戈的這口血噴出來以後,嗓子眼“咯”地響了一聲,頓時命喪黃泉!

江浪喘息着用袖子把嘴邊的血漬擦了一下,緩緩地走向褚天戈的那匹火雷紅駒,伸出手拍了一下馬頸,發覺鞍後革囊內鼓蓬蓬地放着什麽。

革囊內藏有一個玉匣子,玉匣子裏是一件罕世至寶——“翡翠塔”!

他看見了這件寶物,不由得想到了很多人,包括那位漂亮的七福晉娘娘……

這些人多半都已經死了!

火雷紅不時地搖頭擺尾,打着吹兒。

大風呼呼,四野蕭然,江浪翻身上馬。

他掉過馬頭來,緩緩向前策去。

這裏,他已經不再留戀了,他要往中原去。

但是,他去中原之前,他必須找到一個人——郭小苓!

他一定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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