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溪蘭燼方才想說的其實是“小謝,能不能先放開我”,但蜘蛛的毒素讓他渾身麻痹,嘴皮子蠕動一下都很艱難,實在吐不出剩下的字兒了。
他現在的視線往上掠一掠,正好可以看到謝拾檀額上的金色紋印。
只要這副少年模樣再長大幾歲,棱角變得再成熟幾分,就與夢境裏的那道身影一模一樣了。
倘若真正的謝仙尊,就長他夢裏那樣……那白玉星熟識澹月宗滿門弟子,卻不認識謝卿卿,是不是就很正常了?
畢竟謝仙尊不用上早課。
溪蘭燼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
也還剩一絲僥幸。
小謝可是個青蔥脆嫩的少年人啊,謝仙尊活了幾百歲了,也不至于越活越年輕吧。
難、難不成,謝仙尊還有個私生子什麽的?
溪蘭燼眼神飄忽不定的,越看小謝的臉越不安穩,攢着力氣,默默地一點一點試圖挪開距離。
察覺到懷裏的人不太安分,謝拾檀手上略施力氣,把溪蘭燼好不容易拉開的一點點距離又按了回來。
溪蘭燼有點說不出的想哭,艱難地動了動嘴唇,試圖再次開口。
卻覺得頸側搭上了根微涼的手指,那根手指在他被蜘蛛首領咬過的細小傷口上摩挲了一下,似乎有所不悅,順着那道痕跡,在溫熱細膩的肌膚上碾了碾。
癢得不行。
溪蘭燼的脖頸都梗住了,緊張地用力吞咽了一下,喉結上下滾了滾。
少年稍嫌清冷的嗓音冷不丁落入耳中,語氣莫測:“是誰咬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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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蘭燼愣了一下,朝蜘蛛首領瞥去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竟然從小謝這句話中聽出了幾分冰冷沉凝的殺意。
瑟縮在一邊的蜘蛛首領能聽懂人話,聞言不安地發起抖來。
這個反應很明顯了,謝拾檀無需再問,擡手覆在溪蘭燼的眼睛上,遮住了他的視線。
溪蘭燼還沒弄清楚小謝想做什麽,耳邊就傳來“啪”“啪”“啪”的聲音,一聲連着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爆開了。
一股濃烈的酸且刺鼻的氣味飄了出來。
周圍的蜘蛛再次發出恐懼的“嘶嘶”聲,在天狼的血脈威壓下,卻提不出反抗的力氣。
“人面蛛的毒有兩種解法,”眼前一片昏黑,謝拾檀的聲音就愈發清晰,溪蘭燼聽到他道,“其一是碾碎人面蛛,飲用它體內的汁水。”
溪蘭燼嗅着空氣裏的氣味,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頓感反胃,眨了眨眼睫,艱澀地蠕動唇瓣:“不……”
不好吧。
溪蘭燼的睫毛長且密,不安地忽閃了兩下,掌心被剮蹭過,心尖都好似被蹭了兩下,癢得不行。
謝拾檀略微一頓,控制不住地屈了屈手指,挪開手,看出了溪蘭燼的抗拒:“不想用這種解法?”
溪蘭燼顧不上心頭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忙不疊點頭。
誰想喝鮮榨蜘蛛汁兒啊!
方才這些蜘蛛還吃了兩個人,想想就更惡心了。
謝拾檀平靜地“嗯”了聲:“那便用另一種解法,我先帶你離開此處。”
話音落下,溪蘭燼便覺得視線倏地模糊了一瞬,身子騰空,小謝一手攔在他膝彎,一手托抱着他的背,輕松将他抱了起來。
……扶一下就行的!
真的不勞您這樣!
溪蘭燼此刻覺得自己擔心小謝身體孱弱,會遇到危險的念頭十分愚蠢,可他又的确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
他要死不活地往後瞥了眼,正好瞅見地上的景象,包括蜘蛛首領在內,數不清的人面蛛屍首分離,變成了薄薄的一張餅貼在地上,爆開濃綠色的汁液,僥幸逃過一命的剩餘蜘蛛瑟瑟發抖、不敢造次。
畫面多少有點下飯。
看那些蜘蛛背部的人面都變成個哭泣臉,畏懼不已,溪蘭燼有點苦中作樂的幸災樂禍。
讓你們想吃我。
察覺溪蘭燼在看後面,謝拾檀默不作聲地調整了下他腦袋的位置,穩穩地抱着他往外走,地上粘稠的蛛絲尚未碰到他,便會自動化開。
這回看不到熱鬧了,溪蘭燼只能虛弱地靠在少年尚有些單薄的懷裏,努力放緩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路過覆滿蛛網、挂着一堆大大小小果子的樹林時,溪蘭燼不經意間撞見雙含淚的眼眸,愣了一下,想要說話,但出不了聲,只能勉力動了動食指和中指,搭在謝拾檀的衣襟上,動作微弱到不能再微弱地扯了扯。
謝拾檀卻感應到了,腳步一頓,低下頭:“怎麽了?”
溪蘭燼說不出話,也沒法擡手指,只能把眼神飄向被倒挂在樹上的獨角妖獸,示意它自己嚎兩聲,争取一下救援。
獨角妖獸也中了毒,自然嚎不出來。
一人一妖獸大眼瞪小眼,謝拾檀的頭向那邊偏了偏,下一刻就聽“嘭”地一聲,高挂在樹上的妖獸沒有溪蘭燼的好待遇,身上的蛛網齊齊斷裂,直直落了下來,剛好砸在地上一只倒黴的人面蛛身上,把那只人面蛛砸爆開了。
人面蛛濃綠色的液體迸濺出來,方才聽到謝拾檀話的獨角妖獸沒有絲毫心理壓力,飛快地舔了舔,片刻之後,身體果然不再麻痹,恢複了點力氣。
它不敢再在此處多待,撒開蹄子一瘸一拐地飛快狂奔,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裏。
溪蘭燼:“……”
真是個不知恩圖報的東西,沒見他動彈不得嗎,好歹留下來馱他一程啊。
謝拾檀并未在意那只妖獸的去向,抱着溪蘭燼,很快走出了蜘蛛的巢穴。
夜色愈發深了,這座山谷依舊靜悄悄的,惹人發毛,大概除了他們之外,其餘的活物都被那群蜘蛛抓回去當了儲備糧。
直走到溪水邊,謝拾檀的腳步才停下來,生了火堆。
謝拾檀看不見,有沒有照亮的火光都無所謂,似乎是特地給他生的。
就連生火堆的時候,他也沒把溪蘭燼放下來。
想想小謝剛醒來時那副生人勿近的脾氣,沾到他的皮膚臉色都霜凍似的發寒,現在跟照顧老婆似的體貼,溪蘭燼心裏惴惴不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在望星城時,小謝忽然提出想摸摸他的臉,難不成是在那時候就發現他可能是他的朋友了?
雖然有些卑劣,但溪蘭燼的确很不想讓小謝知道,他的朋友已經被人占了殼,換了個芯子了。
忙活完了,謝拾檀才把溪蘭燼放下來,但依舊沒有松開他。
因為一直貼在一起,汲取了陽氣,寒花的影響已經被削弱到了最低,溪蘭燼攢了一路的力氣,終于擠出了一句話:“小謝,另一種……是什麽解法啊?”
他現在很想恢複自由行動的能力,找個陰暗的角落蹲着冷靜冷靜。
話才說完,謝拾檀的指尖又落在了他頸側,慢慢摩挲了一下,似乎是在猶豫:“想要我給你解嗎?”
磨唧什麽呢,溪蘭燼納悶地微微點了下頭。
他剛點下頭,便聽到聲若有似無的輕笑,輕忽到仿佛是錯覺,旋即頸側陡然一熱,某種柔軟微涼的東西貼在了他的脖頸上。
溪蘭燼的大腦空白了足足十秒,才找回意識。
謝……小謝在用嘴,給他吮出毒素?
這一瞬間,溪蘭燼忽然覺得,早知道第二種解毒之法是這樣,那喝人面蛛的汁液,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一閉眼,一仰頭,吞下去就結束了。
不像現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貼在脖頸上的那兩片嘴唇的熱度,吸出毒素時,甚至讓他有種小謝不是在幫他清毒,而是在親吻他的錯覺。
……他何德何能啊!!!
片息之後,謝拾檀移開嘴唇,将吮出的帶毒的血吐了出去,複又低下頭,重新貼上去。
少年清淺溫熱的呼吸噴灑過敏感脆弱的喉間,溪蘭燼感覺似乎恢複了一點力氣,忍不住試圖扭開脖子。
謝拾檀正準備給他繼續把毒素吸出來,他這麽一扭,唇瓣反倒不小心擦過了他的喉結,溪蘭燼的身子頓時顫了顫。
随即又被按着腦袋扭回來,謝拾檀道:“別動。”
察覺到他的輕顫,又問:“疼嗎?”
倒是不疼。
但感覺很奇怪。
溪蘭燼不敢亂動,也不敢看謝拾檀了,閉上眼,眼睫抖個不停,小小聲:“不疼。”
謝拾檀看不見溪蘭燼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的緊張,無聲笑了笑,繼續幫他清毒。
頸側不斷貼來又挪開的唇瓣讓溪蘭燼有些煎熬,甚至有那麽幾瞬,他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謝拾檀故意的,可在謝拾檀的幫助下,身體裏的麻痹感的确漸漸消失了,他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直到力氣恢複了大半,溪蘭燼衰衰地稍稍推開了謝拾檀,誠懇地道謝:“謝謝你小謝,不必再吸了,我感覺我好了。”
跳躍的溫暖火光之下,眼覆白绫的雪衣少年幹淨得像捧雪,但唇瓣卻是鮮紅的,染着他的血,本來清清冷冷一個人,霎時多了分詭豔之感。
溪蘭燼猶豫了一下,掏出帕子遞給他。
謝拾檀也沒拒絕,接過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唇上的血,淡淡道:“若不将餘毒徹底清除,恐怕會有影響。”
“無妨無妨,”脖子上被吸吮的感覺揮之不去,溪蘭燼哪兒還敢讓他湊過來幫自己清毒,咽了咽唾沫,幹巴巴道,“我感覺已經清得差不多了。”
謝拾檀沒說話,只在溪蘭燼心虛地偷偷往旁邊挪時,猝不及防開口:“不喜歡讓我幫你嗎?”
溪蘭燼渾身一緊,怎麽又來了!
你可是……
他僵在原處,憋出一句:“不會不會,怎麽可能。”
謝拾檀似乎隔着白绫在看他,片刻後,才道:“那便再換種方式清毒吧。”
還有辦法啊?!
那方才為什麽不用那種辦法啊?
直接上嘴,您也不嫌棄啊?
溪蘭燼半身還麻痹着,充滿希望地問:“什麽辦法?”
謝拾檀不語,擡起手,用拇指在食指指腹輕劃了一下,一道口子便出現在指腹上,鮮血很快滲透出來。
他将手指遞到溪蘭燼嘴邊,語氣冷靜:“舔。”
溪蘭燼:“…………”
“要不我們還是回人面蛛巢穴去逮只蜘蛛鮮榨一下”和“要不您還是委屈一下再上上嘴吸兩口”兩句話在喉間噎了幾秒,溪蘭燼愣是一句也沒能吐出來,望着遞到面前那只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的手,咬咬牙,還是伸出舌尖舔去了滲出來的那滴血。
早清毒早結束。
被溫熱濡濕的舌尖舔過指尖,謝拾檀的睫毛顫了顫,神色依舊自若,只是呼吸有些發沉。
溪蘭燼沒察覺到身前的人輕微的變化,只感覺那滴血入了口後,身體裏的麻痹感又消了點。
但大概是小謝的身體自愈能力太強,劃出來的一小道口子只滲出一點血便沒動靜了,溪蘭燼急于早點清除體內的毒素,幹脆又往前一湊,把謝拾檀的食指含進口中,跟小孩兒吃糖似的,着急地吮了吮。
謝拾檀忽然有點理解方才他幫溪蘭燼清毒時,溪蘭燼為什麽會一副坐卧不安的神态了。
手指被含在濕熱的口中,心底深處潛藏的東西差點被這一下催動出來,腕間的雪凝珠察覺到他心緒動蕩,拼命發出警告的刺骨寒氣。
他藏在袖下的另一只手緊握着,深深吸了口氣,才将心底差些被勾出牢籠的兇獸按了回去。
溪蘭燼認真吮了兩下,心滿意足地又吮出了點血,舔着吃下去後,身體裏的麻痹感徹底消失。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連還有些躁動的寒花也似得到滿足,消寂了下去。
他趕忙松嘴放開謝拾檀的手指,後知後覺地品出自己方才的行為有多不妥,尴尬得很想把自己裹回蛛網裏,再次不敢看謝拾檀的臉:“……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這麽快。
謝拾檀心下掠過絲失望,聞言思索了一下,回道:“不怎麽疼。”
那就是疼的了。
溪蘭燼手足無措,硬着頭皮道:“我給你吹吹?”
“嗯。”謝拾檀點點頭,從容地把被他含濕的手指重新遞到他面前,“吹吹。”
溪蘭燼:“……”
還真要吹啊?
他實在摸不準謝拾檀的心思,只能對着那根手指,小心地吹了吹。
吹完了,謝拾檀沒收手。
溪蘭燼只好鼓足勁兒又吹了吹。
還是沒收。
溪蘭燼抿了抿唇,眉梢揚了揚。
有完沒完了?小謝是不是故意的啊?
大概是察覺到自己的行為太明顯了,謝拾檀這才把手收了回去。
溪蘭燼總算得以松了口氣。
夜色靜谧流淌,面前的幹柴偶爾發出噼啪的爆裂聲。
氣氛太過靜谧,溪蘭燼坐了會兒,又感覺哪哪兒都不對勁,偷瞄了謝拾檀幾眼,才想起問點正事:“小謝,你有沒有受傷?”
謝拾檀搖搖頭。
尋常妖獸見到他都會避退,只是雄夢魅泣血施術,那些妖獸意識狂亂混沌,不會再感受到畏懼,才會引發獸潮。
但也不會傷到他,只是有些麻煩。
溪蘭燼安心了點:“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本來突破築基後,他準備用尋蹤術去找謝拾檀的,哪知道之後因為寒花影響,又遇到宋晔和萬柏,發生了一連串的破事。
謝拾檀安靜了會兒,道:“記得你的味道。”
哦,對哦,小謝的品種對氣味應該很敏感。
這話也沒什麽另外的意味,但溪蘭燼越琢磨越感覺奇奇怪怪的,不敢多想,連忙繼續問:“你有見到白玉星和其他人嗎?”
“沒有。”
突如其來的獸潮沖散了所有人,謝拾檀滿心記挂着溪蘭燼,并沒有空閑去注意其他人。
白玉星那孩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溪蘭燼憂心忡忡的,随意撿起根樹枝戳了戳面前的火堆,剛擡起手,手臂猛地被擒住。
謝拾檀的手指精準地落到他左臂的擦傷上,語氣冰冷:“誰做的。”
溪蘭燼這才想起,之前萬柏偷襲時,他被金針擦傷了。
好在他身上穿着千裏順風行送的法衣,要是穿着普通衣服挨那麽一下,恐怕手臂都會被金針的氣勁擦斷。
傷口到現在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要不是謝拾檀問起,他都忘記了。
“萬柏,”溪蘭燼道出這個名字後,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已經死了。”
他親手殺的。
不知為何,他不是很想告訴謝拾檀,萬柏是他殺的。
也不想說當時的情況。
不過他那時候被寒花侵擾,渾身難受得厲害,又遇到兩個意圖不軌之人,做出點出格的事情也正常吧?
謝拾檀“嗯”了聲,沒有追問,從神色上也看不出喜怒。
但溪蘭燼卻總覺得,萬柏要是還在,可能得再死一次。
小謝是不是已經發現,他就是他的老朋友了啊?
溪蘭燼有點糾結,不是很确定。
小謝沒碰過他的臉,不知道他長什麽樣。
原主的性子他不知道,若是和他天差地別,那小謝察覺到的可能性也不高。
況且若是察覺到了,為什麽不說?
若是沒察覺到,又為何對他這麽好呢?
想着想着,就開始犯困了。
折騰這麽久,他有點精疲力竭了。
謝拾檀時刻關注着溪蘭燼,察覺到他的乏意,開口道:“睡吧,天亮之後,去采不燼花。”
溪蘭燼差點又精神了:“不燼花?小謝你找到它了?”
“嗯,”謝拾檀輕描淡寫道,“來尋你的路上,路過個地方,觀其環境,有不燼花生長。”
若不是擔心溪蘭燼,無暇進去查看,不燼花采下後又會變成灰燼,沒辦法保存,溪蘭燼現在就能吃上不燼花了。
溪蘭燼眼睛一亮,使勁眨了眨眼,忍着困意:“不等了不等了,小謝,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體內的寒花終究是個隐患,早點解決了他也安心。
不然等到下一個晚上,他又要哆哆嗦嗦地往小謝身邊貼了。
方才還很體貼的小謝眉心一擰,把溪蘭燼摁回來,語氣重了一分:“先休息。”
好吧。
聽出謝拾檀語氣中的強硬,溪蘭燼猶豫了下,乖乖坐好,他的确很乏累,靠着樹閉上眼,呼吸很快均勻起來。
明明已經沒有夢魅的幹擾了,溪蘭燼卻還是又做了個長長的夢。
是之前那個“魔宮少主抓了正道仙尊,關在寝殿裏侮辱”的夢的後續。
夢裏的正魔大戰依舊在繼續,玄水尊者已經從玄水牢裏逃了出去,音訊全無,好在大戰打得沒之前火熱了。
溪蘭燼不在那個品味離奇的魔宮裏待着了,出現在了戰場前線,作為魔門的首領之一。
不過雖然在前線,他卻很少上戰場,更多時候,都是在後方摸摸魚,跟其他的魔修周旋。
解明沉給他彙報前線的戰況,溪蘭燼也聽得漫不經心的:“現在是什麽日子了?”
修仙之人閉個關,可能十幾年幾十年就過去了,修煉無歲月,對時間的敏感不如凡人,解明沉愣了一下,掐算了會兒:“再過兩日就是冬月了,少主問這個做什麽?”
溪蘭燼滿意地點點頭:“沒記錯嘛,日子快到了。”
解明沉滿頭霧水。
溪蘭燼又道:“謝拾檀來了嗎?後日我上前線。”
提到謝拾檀,解明沉頓時又憤憤然的:“少主提他做什麽!在魔宮裏時,少主您對謝拾檀以禮相待,沒有怠慢他一分,結果外頭傳得亂七八糟的,說您陰邪詭詐,手段酷辣,謝拾檀竟也沒有給您說一句話,真真是白眼狼!”
溪蘭燼好笑道:“是我不準他說的,他一個正道仙尊,若是替我說話,那還得了。”
正道修士的術法不一定有多厲害,但嘴皮子肯定是最溜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就算沒什麽影響,也惡心人啊。
解明沉依舊忿忿不平:“他連這點東西都不肯承擔,證明了他和其他那些正道修士一樣,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少主您又何必要與他結交。”
溪蘭燼腿一翹,笑眯眯道:“我樂意。”
解明沉噎了噎,說不出話了。
兩日之後,溪蘭燼赴往了前線戰場。
戰場上兵戈塵沙,法術漫天亂飛,各色靈輝籠罩天幕,混亂不堪,溪蘭燼卻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謝拾檀。
哪怕在戰場上,仙尊雪白的袍服依舊沒有沾染一絲塵埃與血腥。
溪蘭燼遠遠望着他,寬袖下的手指勾了勾,輕輕一揮。
烽火連天的戰場之上,忽然飄起了大片大片、紛紛揚揚的花雨。
這與殘酷的戰場格格不入的一幕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衆人驚惶不定,無論正道還是魔修,都下意識地停了手,茫然又驚嘆地望着這不知出自誰手的美景,竊竊私語不停。
只有謝拾檀像是察覺到什麽,驀然望了過來。
隔着正魔兩道的戰線,兩人的視線撞到一起。
溪蘭燼彎彎眼,朝他一笑,無聲做了個口型:“生辰快樂啊,謝卿卿。”
漫天花雨下,除卻他們,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