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雖然已經生出了跑路的念頭,不過眼下暫時還不能跑。

謝拾檀修為還沒恢複,眼睛也看不見,即使理智上知道這些似乎不足以困擾謝拾檀,但溪蘭燼還是想先跟着他。

至少也要等到拿上解藥再說吧。

溪蘭燼暗想,可不能讓謝拾檀看見他的臉了。

奪舍在正道這邊是人人得而誅之的禁術,畢竟有違陰陽倫常,見之即可誅殺。

雖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的确算是奪舍了別人。

溪蘭燼漫不經心想着,額頭上忽然覆來一只手掌,謝拾檀察覺到他的失神,擰着眉問:“還在難受嗎?”

“……沒有。”溪蘭燼心虛地縮了縮脖子,生怕謝拾檀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念頭,飛快轉移話題,“既然化南秘境裏沒有我們需要的東西,那我們也該離開了,給你下毒的人知道你來了化南秘境,未必不會派人在秘境外蹲等着,我們出去時得小心些。”

溪蘭燼心虛的時候,就會開始顧左右而言他,話也變得特別多,叨叨個不停。

他自己沒發現,謝拾檀卻很熟悉,清俊的眉峰微揚了下:“嗯。”

因為昨晚的事在別扭?

溪蘭燼心虛的時候的确會很別扭,跟個小孩兒似的。

當年在酒樓裏,溪蘭燼喝醉鬧了一番,鑽在他懷裏呼呼大睡,醒來之後,又心虛又別扭,連着好幾日都避着他走,甚至還偷偷去接了個解決冰蛇窩的師門任務,準備先離開仙山幾日,冷靜冷靜。

那個師門任務要求最少兩人一起,本來要跟去的是解明沉,結果解明沉修煉出了點小岔子,靈脈受了傷,去不了。

執事長老便給溪蘭燼撥了個澹月宗弟子。

得知此事,謝拾檀友好地去找那個澹月宗弟子協商了一番,把人換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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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那日,在澹月仙山的山腳,溪蘭燼一身紅衣輕靴,悠哉哉地坐在湖邊的亭子上晃着腿,見着來的是他,差點滑進湖裏。

往事如煙,不似少年。

但他還是找回溪蘭燼了。

謝拾檀很想再親眼看看溪蘭燼。

在夢境裏,在回憶中,用手勾勒描摹,都不如親眼去看。

溪蘭燼叨叨了半天,有沒有把謝拾檀的注意力轉移開不清楚,自己的注意力倒是轉移得很開,把方才還糾結的事抛到腦後,背着手溜溜達達往前走:“小謝別愣着啦,我們先往秘境出口的方向走。”

謝拾檀聽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之後,才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掰着他的肩頭,扭了個方向。

“……”

堂堂謝仙尊,有話不能好好說嗎,怎麽動手動腳的。

溪蘭燼悻悻地擡步和他并肩往秘境出口而去。

也不需要在秘境裏探索什麽了,回去的路倒是比來時要走得快。

路上也遇到不少來秘境探寶的修士,溪蘭燼現在瞅誰都懷疑是給謝拾檀下毒的人派來的,十分警惕,見到人影就拉着謝拾檀避開。

感受到溪蘭燼拉着自己袖子的力度,謝拾檀斟酌了一下,也沒有發表意見,由着溪蘭燼跟打諜戰似的帶着他往外走。

因為劍冢在秘境的深處,倆人抵達秘境出口時,出口已經打開許久了。

溪蘭燼擔心外頭會有埋伏,在出口處磨磨蹭蹭的,收獲了不少路過修士的疑惑眼神。

溪蘭燼泰然自若,只當沒注意到,直到秘境出口即将關閉時,才拉着謝拾檀一起走了出去。

哪知道在穿過秘境出口的瞬間,迎面竟迎來一把黑色的槍尖,漆黑的槍尖淬了毒,閃爍着森森寒光,只是還沒碰到溪蘭燼,斜刺裏便探來只冷白修長的手,輕易将那把槍折了。

溪蘭燼眼皮跳了跳,一擡頭,才發現他和謝拾檀出來的地方似乎不太對。

不是進入化南秘境的化南山頂,而是另一處地方,天幕都是黑漆漆的,萬物消寂,廖無人聲,分辨不出是哪裏,應當是在某個結界的範圍內。

謝拾檀握着折了一半的槍尖,還有空回頭給溪蘭燼解釋:“傳送陣。”

秘境出口果然已經有人在蹲守他們,在他們出現的瞬間,便啓用了傳送陣。

溪蘭燼:“……”

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百科小謝完成進化,現在都不需要他問,就能自行解答疑惑了。

就是眼下的情況似乎不太适合解答問題。

他們附近,圍了數十個籠罩在黑色霧氣中的人,看不清形貌,甚至連靈力波動都遮掩了,但每個人都持着利刃,殺氣騰騰。

大概是被謝拾檀随手折斷槍尖的動作驚到,他們的動作停滞了一下,有些驚疑不定,一時竟無人敢再攻上來。

就算謝拾檀疑似重傷未愈,修為被壓制,也沒有人敢單槍匹馬直面世間僅有的大乘期。

局面只僵持了一瞬,就有人冷笑出聲:“真是一群孬種,不是你們特地發信告訴我,他現在身受重傷,形如廢人?這麽多人在,看他眼睛都瞎了,居然也沒人敢上。”

溪蘭燼被謝拾檀擋在身後,聞聲不由有些走神。

有點耳熟。

他是不是在哪聽過這道聲音?

謝拾檀也略微偏頭,似乎朝向了那個人。

被那人嘲諷了一番,周圍的其他人也依舊沉默着,甚至無聲後退拉開了距離,讓那個人獨自面對謝拾檀。

那個人又冷笑一聲,幹脆把身上的黑霧散去,露出了高大的身形,提着一把大刀,朝着謝拾檀舉了起來:“老子來提你人頭了。”

溪蘭燼從謝拾檀身後窺見那人的模樣,頓時一愣。

那是張看起來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

熟悉是因為他在夢境裏見過。

陌生是因為,比起在夢境裏時,這張臉少了幾分忠直的憨氣,多了幾分血腥煞氣,比他之前見過的要更陰沉冷戾,眼角到嘴角添了道疤,整個人像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

溪蘭燼看着那人,不由得皺起了眉,心裏莫名堵得慌,輕輕扯了扯謝拾檀的衣袖,茫然地問:“小謝,那是……”

謝拾檀略微頓了頓,側身将他擋得更嚴實,淡淡道:“魔君解明沉。”

魔君解明沉。

溪蘭燼在心裏默默咀嚼這幾個字的分量。

魔門元氣大傷後,龜縮在蒼鷺洲,蒼鷺洲在無妄海邊上,靈氣稀薄,比不上其餘幾洲的豐裕。

以魔門的悍利,在這種情況下,争奪地盤立威的行為自然比從前愈發嚴重,能當上魔君的,無不是手頭沾滿了血、心思詭詐之輩。

這和他在夢境裏認識的解明沉不一樣。

溪蘭燼恍惚不解時,解明沉已經提着大刀襲來,刀風狠厲,絕不是切磋打鬧的架勢,帶着十足的凜寒殺氣。

勁風照面,吹得謝拾檀衣袍獵獵而動,眼上覆着的白绫也随風飄蕩,半截拂在溪蘭燼臉上,喚回了他的意識。

他看着謝拾檀握着那半把槍,迎身而上,當啷一聲,槍尖竟當真擋住了大刀!

只是槍尖本就折了,謝拾檀的靈力又只恢複了一點,溪蘭燼直覺他擋不住多久,正想上前幫忙,前方的雪衣少年就開了口:“不要出來。”

溪蘭燼的動作生生止住。

解明沉察覺到謝拾檀在拼力保護身後的人,一瞬間有些古怪的想笑。

謝拾檀現在這個樣子,自身都難保了,竟然還想護着人。

“你竟也會有想保護的人啊……真是稀奇。”解明沉盯着謝拾檀冷然無波的臉龐,語氣中帶着一股惡意,“既然如此,我就殺了他吧。”

話音落下,黑色的魔氣從他身上湧出,飛向謝拾檀身後的溪蘭燼。

謝拾檀立刻連身前的刀鋒都不顧了,毫不猶豫地折回身,想要拉住溪蘭燼。

卻只撈到一片衣角。

溪蘭燼人還在蒙圈,就感到身上被一股力量鉗住,随即眼前驟然一花,便被抓到了解明沉的身前。

他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到身後謝拾檀的厲喝,含着一股暴怒之意:“別碰他!”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小謝情緒起伏這麽大的說話。

溪蘭燼腦子裏先蹿出這個念頭,才後知後覺自己被抓了,手裏捏着印,鎮定地擡起頭,視線與解明沉撞上。

他做好了一切應對的準備,卻完全沒想到,看清他的一瞬間,解明沉的手一抖,輕輕松松舉着的大刀也哐當落地。

整個人像是拆家拆到一半,突然見到主人回來的哈士奇,呆滞了起來。

解明沉一呆,瞬間又有了幾分他在夢境裏見過的憨憨氣質,頓感親切。

溪蘭燼挑挑眉,不由得叫了聲:“解魔君?”

解明沉頭暈目眩地盯着溪蘭燼,呆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眼眶猛地一紅,脫口而出:“少……”

話沒說完,溪蘭燼忽然感覺領子上一重。

他扭頭一看,才發現這片息的功夫,謝拾檀竟然恢複了原形。

巨大的銀白天狼咬着他的領子,護食似的把他叼回嘴邊,冰冷的金瞳掃了解明沉一眼,便叼着溪蘭燼,沖着天幕上踏空飛去。

那些攝于謝拾檀的修為,踯躅不敢上前、一直守在邊上看熱鬧的人見狀,立刻紛紛拔劍而起,還沒追上去,解明沉猛地反應過來,一腳将掉落在地的大刀踢起來,握在手裏就跟了上去。

其他人還以為他是一起來圍堵謝拾檀的,沒想到下一瞬,解明沉拎着那把大刀,就朝着他們劈了過來。

衆人頓時一陣慌亂分散:“解明沉,你做什麽!”

解明沉露出個森森的笑:“老子改變主意了,先殺你們。”

身後亂成一團,也沒人追上來了,那層覆蓋着此處的結界并不能阻止謝拾檀。

出了結界,天狼踏風而行的速度愈發快,溪蘭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一個人對上那麽多人,不會出事吧?”

謝拾檀意味不明地低哼了一聲:“不會。”

雖然都是廢物,但解明沉比其他廢物要稍微強上那麽一點。

溪蘭燼哦了一聲,安詳地保持了會兒被叼着的姿勢,終于忍不住提出意見:“小謝,我可不可以換個姿勢啊?”

把溪蘭燼叼着很有安全感。

天狼雖然是神獸,但血脈裏的确殘存着幾分獸性,在意的喜歡的叼在嘴裏才安心。

謝拾檀沉默了下,還是應了一聲。

片刻之後,溪蘭燼如願以償地換了個姿勢,整個人趴在銀白的大狼背上。

身下是天狼柔軟的皮毛,幸福得他有些暈暈乎乎的,像在做夢。

溪蘭燼偷偷瞄了幾眼小謝尖尖的耳朵,眼饞但不敢碰,偷偷埋下腦袋,用臉蹭了蹭那層柔軟密實的長毛。

毛茸茸的,好軟啊!

和夢境裏摸過的觸感一模一樣,或者說還要更好一些。

清晰感受到溪蘭燼在做什麽的謝拾檀:“……”

他沒有吱聲,由着溪蘭燼偷偷摸摸地蹭他的毛。

片刻之後,謝拾檀才開口:“怎麽不問我問題了?”

溪蘭燼趴在他的背上,瞅着小謝偶爾會被風吹得翻折一下的耳尖,很想摸摸,正在沉思要是養一只小謝這樣的大狼,每天家裏會掉多少毛時,聽到謝拾檀開口,不由愣了一下:“啊?什麽問題?”

謝拾檀道:“解明沉為何沒有對你下手,還轉變态度,為我們斷後。”

溪蘭燼頓了頓,腦袋重新埋進毛裏,笑眯眯道:“可能因為我長得太好看了,他舍不得下手?”

謝拾檀沒應聲。

溪蘭燼思考了一下,又道:“他是個好人?”

謝拾檀還是沒應聲。

溪蘭燼嘆了口氣:“算了,想那麽多做什麽,反正咱倆現在安全了。不過既然他放過了咱倆一回,下次再遇到,小謝你也放過他一回呗。”

謝拾檀不知道溪蘭燼有沒有想起點什麽,或者是否在懷疑自己的身份,也或許是察覺到了點什麽。

總歸他現在不願意深究,謝拾檀便也不追究,良久之後,應了一聲:“嗯。”

溪蘭燼心不在焉地想,這幾百年來,小謝好像放過解明沉許多回了,也不需要他特地叮囑一下。

他們交手過那麽多次,小謝都說了不會出事,那解明沉應該就不會出事的。

什麽都沒察覺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溪蘭燼不想察覺。

他默默盤坐起來,摸出儲物玉佩裏的梳子,邊發呆邊給謝拾檀梳毛。

以前他在家發呆想事情的時候,就會把狗抓過來梳毛,家裏的薩摩耶也很喜歡給他梳。

不知道小謝喜不喜歡梳毛。

溪蘭燼亂七八糟地想着,想要蓋住腦中噴薄而出的疑惑——比如他明明沒見過解明沉,夢境裏的解明沉卻與真正的解明沉長得一模一樣,比如夢境裏的解明沉稱呼他為少主,而方才那個解明沉再見到他的一瞬間,也差點脫口而出一聲“少主”。

再比如他強韌到有些離奇的神魂,那些一看就懂的高級陣法圖,一日千裏的修為與完全沒有阻隔就突破的築基期。

一切都只隔着層窗戶紙,他惴惴不安的,不敢随意戳破,極力壓住泛濫的思維。

他不說話,謝拾檀也很安靜,背着他飛行在高空之上。

天色已經暗了,體內的寒花和不燼花都很老實,大概是被謝拾檀的靈力壓制過,一時半會兒不會再鬧騰。

溪蘭燼慢吞吞地爬到邊緣,朝下面看了一眼,正好路過某個不知名的城池,底下的燈火星星點點的,是很熱鬧的人間。

謝拾檀開了口:“當心掉下去。”

溪蘭燼很喜歡看那些熱鬧的燈火,趴在邊上瞅着,随口道:“沒事,就算我掉下去,你不也會接住我的。”

“對了。”說完溪蘭燼才想起來,“小謝,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謝拾檀道:“找解毒之法。”

一聽這個,溪蘭燼勉強打起精神:“怎麽解?”

“去一個地方。”

謝拾檀很少說這麽語意含糊的話,溪蘭燼撓撓頭,感覺謝拾檀應當是有他的道理,便沒有再追問,又往下瞄了眼,方才那個燈火煌煌的城池已經掠過,看不見了,底下又變回了黑漆漆一片。

溪蘭燼興致頓無,爬回去躺下,繼續給謝拾檀梳毛。

梳了會兒梳順了,又從儲物玉佩裏摸出發繩,抓了幾把長毛,自己以為動作很隐蔽、偷偷摸摸地綁成小揪揪。

綁完了忍不住盯着笑,笑出了聲了又趕緊捂住嘴,生怕被發現。

謝拾檀:“……”

謝拾檀閉了閉眼,心平氣和,由着他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溪蘭燼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橫跨了整個宴星洲了,迷迷糊糊趴在身下厚軟的長毛裏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的時候,謝拾檀正好落了地,四足剛落到地面,漂亮的大狼就恢複了人身,溪蘭燼落到他懷裏,被拖抱着,一擡頭就看到謝拾檀一頭美麗的銀發亂七八糟的,被紮了好幾個揪揪,配上謝拾檀平平淡淡的臉色,有種詭異的反差感。

溪蘭燼“噗”地差點笑出來,又趕緊把揚起的嘴角壓下去,連忙從謝拾檀懷裏滾下去:“我醒了,我自己走吧。”

謝拾檀“嗯”了聲,也沒生氣他在自己背上胡作非為的舉動,彈彈指把腦袋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去掉,才擡步帶着他朝前走。

這是片白色的密林,樹高而疏朗,靈氣蘊藉,風徐徐拂過樹葉,沙沙的輕響聲傳來,十分靜谧,仿若仙境。

溪蘭燼跟在謝拾檀背後,左右打量:“小謝,這是什麽地方?”

隔了片刻,溪蘭燼才聽到前面傳來的答複:“天狼一族的栖息之地,只有身懷天狼血脈,才能進入此地。”

溪蘭燼瞬間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湊上前:“那這裏是不是有很多你的同族?”

一大群漂亮的白色毛茸茸!

不過小謝肯定是裏面最漂亮的那只。

出乎溪蘭燼的意料,謝拾檀又沉默了會兒後,搖頭道:“沒有了。”

“沒有了?”溪蘭燼對這個措辭有些不解,意識到不太妙,“是什麽意思?”

謝拾檀淡淡道:“神獸天狼邪魔不侵,水火不浸,穢物避退,極少現于世間,只在此處栖息,直到六百多年前,一個人族修士與天狼結緣。”

溪蘭燼聽着聽着,感覺到了幾分熟悉,猜到結局可能不太好:“……然後呢?”

“被人族修士發現此地後,天狼一族便覆滅了。”

周圍靜谧安寧的氛圍忽然顯得死寂起來。

猜想被印證,溪蘭燼的眼皮止不住狂跳,擡頭望了望謝拾檀的背影,有心說些什麽,又說不出口,猶豫再三之後,還是閉上了嘴。

在這個地方,還是不要随意說話的好。

片刻之後,謝拾檀停下腳步,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深林的深處是片湖心島,島上生長着一棵通體雪白的樹,安靜地散發着瑩白的微光。

謝拾檀帶着溪蘭燼越過周圍的湖水,落到大樹前,伸手撫了撫這棵巨樹,低聲道:“這是天狼一族的聖樹。”

溪蘭燼也跟着摸了摸:“真漂亮,它能幫你解毒嗎?”

謝拾檀點點頭,指尖一劃,樹皮被割出一道傷口,乳白的樹汁随即滲透出來,透出一股異香。

溪蘭燼連忙摘下一片樹葉,幫忙接住滴落的樹汁。

樹汁只滾落了幾滴,整棵樹便急速枯萎起來,落了不少葉子。

溪蘭燼捧着那些珍貴的樹汁,往謝拾檀嘴邊遞,生怕再發生不燼花化灰的慘烈事件:“小謝,快喝。”

謝拾檀聽話地低下頭,俊秀的臉龐湊近,淡紅的舌尖一卷,便将那些樹汁掠進唇中,慢慢抿去。

溪蘭燼瞅着他這個動作,臉莫名有些紅,耳根發熱,咽了咽唾沫,不太自在:“這樣就行了嗎?”

謝拾檀似乎并未察覺自己的舉止有什麽不妥:“還需再摘幾片葉子,搗碎後敷在眼睛上。”

溪蘭燼昂起腦袋,挑了一把漂亮的葉子,小心摘下來,再從儲物玉佩裏找出藥盅和藥杵,勤勤懇懇地開始搗。

謝拾檀想伸手幫忙,被他不悅地拍開:“病患就老實坐着。”

被拍了下手,謝拾檀反而露出了來到此地後的第一個笑,嗯了一聲,也跟着靠坐到雪白的大樹下,姿态端端正正的。

若非靜夜蘭的毒,他并不想靠近這個地方,從走進這個地方的那一刻開始,許多算不上美妙的記憶就不斷湧現。

但是聽着溪蘭燼在耐心地搗藥,心中就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明明最能咋呼、永遠讓人無法平靜的就是溪蘭燼了。

溪蘭燼搗碎了樹葉,伸手把謝拾檀眼睛上的白绫摘下,用紗布裹着那些碎葉,敷在了謝拾檀的眼睛上,有些緊張:“這樣就行嗎?有沒有什麽感覺?”

謝拾檀估摸了一下:“約摸需要小半個月才能清毒。”

聞聲,溪蘭燼心裏突然咯噔了下。

倘若他沒有猜錯,倘若他真的是他猜想的那個人……那他和謝拾檀的關系,就多了第三層解釋不清的東西了。

不管是哪一層,都很可怕啊。

溪蘭燼心裏嘶着氣,逃避的心思愈發膨脹,面上毫無異色,笑着道:“那咱倆就在這兒待一段時日吧,等你修為恢複,眼睛也好了,出去就不怕被欺負啦。”

“放心。”謝拾檀緩緩道,“誰也不能欺負你。”

喝下樹汁敷上藥後,謝拾檀還需要打坐調息清毒。

天狼的地盤有些太過安靜了,溪蘭燼是坐不住的性子,謝拾檀打坐時沒法陪他說話,他就出去四處溜達。

等到謝拾檀打坐結束的時候,再拎着野味回來找他。

每每謝拾檀從打坐中抽回神,就能聽到溪蘭燼的聲音。

如此過了十來日,謝拾檀見他亂跑歸亂跑,但都會準時回來,便也不再過于緊張。

直到第十四日,最後一次敷藥時,謝拾檀忽然握住溪蘭燼的手,唇瓣微微翹着,低低道:“今日我就能見到你了。”

溪蘭燼的臉色凝滞了一瞬,話音如常:“哎,小謝你這麽一說,我已經開始有網絡奔現的緊張了。”

說完,他撣撣衣袖,起身道:“打坐吧,我再去抓只兔子,回來烤只兔腿給你吃。”

謝拾檀習以為常:“早些回來。”

聖樹的樹汁已經将體內的毒素清楚得七七八八了,謝拾檀沉心靜氣,引導着靈氣,包裹着眼部殘留的毒素,緩慢地将最後一點靜夜蘭的毒消除。

這段時日以來,眼睛上一直若有若無的疼痛徹底消失。

他解開紗布睜開眼,淺色的眼眸已經恢複了清明,如溪蘭燼所料想的那樣漂亮。

眼前的世界一點點逐漸清晰起來,謝拾檀卻沒看到熟悉的身影。

整個天狼秘地空蕩蕩的,除了他之外,沒有其餘的人聲。

謝拾檀的呼吸陡然一窒:“……溪蘭燼?”

溪蘭燼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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