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概是白天念叨了太多次謝拾檀,當晚溪蘭燼又做了個夢。
這次的夢裏沒有謝卿卿,只有他一個人,只身在一片空茫的黑暗中行走。
溪蘭燼不是怕黑的人,但他厭惡獨自一人待在黑暗中,正走得有些煩躁,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溪蘭燼的心跳冷不防漏了一拍,警覺地轉回頭,對上了一張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唯一不同的是,對方的眼睛是幽幽的暗紅,像兩簇黑暗中的紅燭,透出幾分詭異的邪,仿佛綻放在幽夜裏的重櫻,華美而陰郁。
溪蘭燼不由愣了一下,心裏生出股奇怪的感覺:“你是誰?”
聽到他的問題,對面的人頓時不太高興地嘟起嘴,少年接近青年的模樣,露出這樣小孩兒似的表情,竟然也不違和,他不太開心地責備:“你怎麽能忘記我呢,哥哥。”
我哪來你這麽個弟弟?
溪蘭燼模糊覺得不對,但對面不容他思考,又笑起來:“不過我還是很喜歡你的,哥哥,所以我就原諒你了。”
話罷,他拉起溪蘭燼的手,拽着他跑向了前方:“我等了你好久,你才回來,我們回家吧。”
溪蘭燼被動地跟着他朝前跑,茫然問:“回家?”
“對啊,回家,我們的家。”
“弟弟”認真地點了點頭,随即腳步停下,周圍的場景無聲無息中已經有了變化,溪蘭燼被拉到片寸草不生的懸崖邊。
天色陰沉沉的,懸崖之下,是深不可測的萬丈深淵,淵上浮動着詭谲的黑霧,深不見底。
溪蘭燼盯着淵底,許多陌生的情緒湧上心口。
有懷念熟悉,也有厭惡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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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朝他甜甜一笑:“哥哥,下面就是我們的家了。”
明明知道淵底或許很危險,溪蘭燼愣神片刻之後,當真往前走了幾步,即将一腳踏空時,才猝然回神,停下了腳步,蹙起眉頭。
見他停下來了,那張和他生着一張面孔的少年不太高興地噘了噘嘴,下一瞬又笑起來,聲音裏帶着無聲的蠱惑:“哥哥,和我回家吧,那樣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這世上的人都無趣透頂,只有哥哥最好了。”
狂風吹得溪蘭燼搖搖欲墜,他聽着對方的聲音,心底一半覺得不對,一半又覺得似乎有道理,正在思索,忽聽蹭地一聲拔劍聲,旋即心口倏地一涼一痛。
他和少年一起,被一柄劍穿心而過。
劇痛随之蔓延開來,溪蘭燼疼得眼眶發紅,轉回過頭,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
那雙眼睛看着他,居高臨下,淡漠無情。
“……小謝。”
溪蘭燼喃喃了一聲。
雪衣銀發的仙尊恍若未聞,抽回了手中的劍。
溪蘭燼伸手想抓住他握劍的手,手指卻沒什麽力氣,擡不起來,身體控制不住地仰倒,猝然跌下了近在咫尺的深淵。
那種從高處跌落的感覺極為真實。
溪蘭燼猛然驚醒,額上浮着淺淺的冷汗,心髒不住地瘋狂跳動着,好似還殘留着幾分被一劍穿心過後的劇痛,像是他當真剛被謝拾檀這麽殺了一回似的。
剛準備伸手推推他的梁源吓了一跳,瞅着溪蘭燼蒼白得像張紙的臉,撓撓頭:“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啊?”
溪蘭燼的眼神還有些渙散迷亂,呆呆地盯了他半晌,才慢慢回神,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地。
昨日他誤打誤撞進了折樂門外門弟子的報名處,成了折樂門的外門弟子,這是他在折樂門外院的屋子。
梁源看他不說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溪十,你還好嗎?快辰時了,昨日師兄吩咐我們辰時去外頭集合,得起來了。”
溪蘭燼伸指按了按太陽穴,被昨晚的噩夢弄得有氣無力:“還好,你先去吧,我等等就來。”
“那你快點啊,別遲到了,第一天就遲到,會被長老訓的。”
見時間不早了,梁源吩咐了一聲,就趕緊出門了。
溪蘭燼沒搭理他的話,坐起身來,按了按心口,能感覺到隔着一層皮肉,底下的心髒一下一下規律地鼓動着。
遲疑了一下,他拉開裏衣,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的位置。
那片肌膚光滑無暇,沒有任何傷口。
溪蘭燼其實是很少做夢的。
也就來到這個世界後,因為原主的意識殘留,他時常做夢,也不知道那位有些呆呆傻傻的原主對“謝卿卿”的執念到底有多深,幾乎每次的夢都和謝拾檀有關。
待到夢醒之後,又像隔着層朦胧霧氣,模模糊糊的,記不清夢裏的內容,只剩只言片語。
導致來到這個世界後,溪蘭燼做完了夢還記得內容的,也就夢魅編織的那一場了。
但昨晚的夢不一樣,他記得清清楚楚的,連被謝拾檀一劍穿心的痛感都順着夢境蔓延出來,像是他真被謝拾檀捅過一劍似的。
溪蘭燼本來就怕疼怕得厲害,這痛感幾乎能穿透靈魂,他能确定,他八成真的被捅過一劍。
而且和夢裏一樣,捅他的人很可能就是謝拾檀。
溪蘭燼這次是真的可以确定了。
看來他還是那什麽少主的時候,和傳言裏一樣,跟小謝反目成仇,關系不太好。
因着這個夢,心髒都不太舒服,溪蘭燼打個響指換上折樂門外門弟子的月白色袍服,揉着心口出了門,施施然在最後一刻趕到了集結的地方。
昨日新來的外門弟子已經站滿了院子,初來乍到,大家都想在執事長老面前留個好印象,說不定就能被推薦參加內門弟子的大選,溪蘭燼姍姍來遲,就格外引人注目。
梁源同情地朝溪蘭燼看過來,做了個口型:“這位是陳長老。”
昨天帶他們上山的那個青年隐晦提醒過,外院裏最嚴厲的長老是陳長老,這位長老不僅自己修煉刻苦,對他人要求也高,人稱外院鬼見愁。
沒想到第一天就撞上了。
背着手站在一批新弟子前頭的執事長老嚴厲地看過來:“叫什麽?”
溪蘭燼莫名有種學生時代遲到,在向教室飛奔的時候被教導主任抓住的錯覺,從容停下腳步:“報告長老,我叫溪十。”
“為何來得這麽晚?”
溪蘭燼望了眼院子裏的滴漏:“回長老,現在正好辰時三刻。”
陳長老愈發不悅:“其他人都能早來,為何只有你掐着時間到?如此怠惰,怎能好好修行?”
什麽,連上班時間都要卷一下的嗎?
面對領導,溪蘭燼誠懇地胡說八道:“回長老,道法自然,世上一切,以‘恰到好處’為佳,到時不遲,離時不拖,過滿則溢,不滿則虧,我不晚不遲,不正是一種剛剛好?”
一通胡話下去,一群外門弟子裏有滿頭霧水的,也有等着看熱鬧的。
這個新來的外門弟子不僅敢頂撞長老,還滿口胡言亂語地狡辯,按陳長老的脾氣,是不會放過他的。
沒想到陳長老聽完之後,竟然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說得也是,進隊吧。”
衆人:“……”
這也行?
梁源忍不住對溪蘭燼豎起了拇指。
溪蘭燼風輕雲淡地擺擺手,站到了他旁邊。
人都到齊了,陳長老便說起了門規。
前面的條例倒還好,基本都是昨天帶他們上山時的師兄說過的。
後面的門規就逐漸奇怪了起來。
“第一百零三條,折樂門弟子禁止賭博,更不得在門內設置任何形式賭局。”
溪蘭燼:“……”
你們門主不就熱愛推牌九嗎,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是吧。
“第一百零七條,禁止在折樂門範圍內張貼妄生仙尊畫像,禁止門人供奉妄生仙尊香火。”
溪蘭燼:“?”
溪蘭燼實在很想問問為什麽,但瞅瞅一臉嚴肅朗誦門規的陳長老,還是憋住了。
等好不容易終于講完了規矩,溪蘭燼和梁源被分配去打掃演武場。
溪蘭燼瞅瞅這位就住在折樂門庇護範圍內的土著,發出了疑問:“梁師弟,為什麽門主會禁止與妄生仙尊有關的東西?”
梁源被他問得吓了一跳,連忙大大地“噓”了聲,示意他小點聲,左右看了看,才壓低聲音道:“溪師兄,你也太敢問了,當然是因為咱們門主當年離開澹月宗時,與妄生仙尊一戰,輸得……不太體面了。”
“不太體面?”
梁源自個兒也是道聽途說的:“是啊,聽說衆目睽睽之下,那位煞神把門主打成重傷,一點也不顧忌曾經的師兄弟情誼。”
說着不由感嘆:“不過我聽說妄生仙尊血洗仙魔兩道時,殺了不少看着自己長大的長輩,這心是真的跟鐵似的又冷又硬啊,是不是修煉到了那種境界,就已經不像我們這些肉體凡胎,沒有感情了?”
溪蘭燼停頓了一下,肅然道:“別胡說八道,也不怕仙尊聽到。”
妄生仙尊的名號比門主還吓人,梁源趕緊捂住嘴。
從外院走入內院,便能見到依山而建的大片屋舍,雕梁畫棟,龐然大氣,遠處的屋檐連綿成片,是深處的地方,外門弟子進不得。
倆人要打掃的這個演武場就在內外兩院的交界處,很近,梁源羨慕地望了眼遠處,小聲咕哝:“要是能成為內門弟子就好了,聽說每月都能領兩百靈石,還有輔助修煉的靈藥,我要是也能領到這些東西,說不定就能很快突破練氣六層了。”
溪蘭燼沒這種煩惱,不過也不會打擊人,拍拍他的肩,鼓勵道:“你可以的,機會近在眼前!”
十天之後,就是外門弟子選拔內門弟子的時候了。
梁源聽出他的話外之意,愕然道:“你不打算争取這個機會嗎?”
“我就喜歡當外門弟子,當了內門弟子就不能幹活了,”溪蘭燼吭哧吭哧掃地,熱情高漲,“我愛勞動!”
梁源:“……”
梁源開始犯愁。
他這位室友,是不是腦子有點毛病?
演武場已經有內門弟子待着了,見到兩個外門弟子過來掃灑,瞥了一眼,也沒放心上,自顧自聊天:“……哼,澹月宗那群人豈不是一向如此盛氣淩人,那副嘴臉叫人看了就惡心,下次你們再在外面遇到澹月宗的人,直接下戰帖打一頓再說。”
“就是,不挫挫他們銳氣,還真把自己門派當成萬宗之首了?真好笑,平日裏就喜歡潑我們髒水,現在還管到人家門派內部事務去了,手可真長,也不怕折着了。”
“人家有妄生仙尊在上坐鎮嘛,誰敢惹?”
“葛師兄,小聲點,大師兄不喜歡有人嚼舌根,萬一被別人聽到了傳到他耳朵裏,咱們又要挨罰了。”
“嘁,管得真寬,不管澹月宗的人滿口噴糞,倒管我們自己人說話,還沒當上門主,就先抖起威風了……”
他們的聲音雖然不大,不過盡數落進了溪蘭燼耳中。
溪蘭燼勤奮掃地,餘光瞥了眼不滿說話的青年,後者的牢騷脫口而出後,很快又收住了嘴,看起來雖然不滿,但也不敢觸那位大師兄的黴頭。
他也沒在意,溜溜達達到角落裏,還在回憶昨晚的夢。
因為穿心而過的那一劍太過深刻,醒來之後他心跳如擂,滿心都只記得謝拾檀捅他時無情的眼,倒是把夢裏的另一個人給忘了。
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叫他哥哥的人。
傳聞裏的魔門少主也沒雙胞胎弟弟吧?
溪蘭燼越想越覺得不對頭。
那個所謂的“弟弟”,當時把他帶到了一片深淵前,告訴他,跳下去就是他們的家。
那個地方……像極了傳聞裏的萬魔淵。
一個跳下去了,就不可能再爬上來,什麽都能吞噬,底下積累了世間無數污濁之氣的地方。
就連最喪心病狂的魔修,也不敢太靠近萬魔淵,生怕掉下去。
哪個腦子正常的人會指着這麽個地方,滿臉燦爛笑意地跟別人說“這是我們家”啊?
蠱惑他跳下去,八成不是什麽好東西。
溪蘭燼不禁想起關于魔門少主的另一個傳聞。
幼時被仇家追殺,墜入萬魔淵後爬了上來。
他可能是唯一一個從萬魔淵底下爬出來的人。
淵底是如何的,曾經的溪蘭燼又是如何爬上來的……溪蘭燼記不起來。
腦子裏的霧氣蒙蒙的,像是被人刻意遮掩着什麽,不讓他記起往事。
想到這裏,溪蘭燼才又想起件被他忽略的事。
當時在劇組裏,小助理給他安利的時候,是不是說,原主和他同名同姓來着?
他的動作陡然頓了頓。
對了,他好像忽略了,原主也叫溪蘭燼。
……世界上哪來那麽多叫溪蘭燼的人,這個名字,也沒大衆到随手可抓吧?
何況,謝拾檀怎麽會與一個叫溪蘭燼的人做朋友?
腦子忽然疼了起來。
溪蘭燼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邊耳鳴似的嗡嗡聲不止,連忙撐着旁邊的兵器架穩住身體,一陣天旋地轉,差點跪倒在地。
他是不是弄錯了什麽?
那個呆呆傻傻的原主,究竟是誰?
那些關于謝拾檀的,亂七八糟的夢,到底是誰的夢?
他之前以為那些夢都是不久之前,發生在原主和謝拾檀身上的事。
倘若是發生在幾百年前的事呢?
嗡鳴聲終于消失的時候,冷汗已經浸濕了一層衣服,溪蘭燼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回過神來,才發現氣氛有點不對。
他扭過頭,才發現在演武場的另一角,梁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那幾個談話的內門弟子逼到了角落,惡狠狠地盤問:“你剛才是不是在偷聽我們說話?”
梁源滿臉慌色,他剛剛見這幾個內門弟子聊天,忍不住偷偷挪近,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麽,找機會搭上話,說不定對十天後參加內門弟子選拔有幫助。
哪知道他偷偷摸摸的小動作被發現了,并且這幾人很惱怒的樣子。
梁源對內門弟子極為畏懼,使勁搖頭:“幾位師兄,我、我沒有聽到,真的沒有!”
“哦?這麽說來,你剛才就是當真故意偷聽了,”之前對“大師兄”最不滿的那位葛師兄臉色一冷,“見你鬼鬼祟祟的,就知道你居心不良,說不定是魔門的奸細。”
魔門的奸細這帽子下來,梁源人都吓軟了,語無倫次:“啊?啊?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溪十,溪十你和葛師兄他們說一下,我真不是奸細啊!”
溪蘭燼回神緩過來,大步流星走向那邊,瞄了眼這幾人,幫梁源開口:“幾位師兄,我們是陳長老派來打掃演武場的,若師兄對我們的身份有所懷疑,不如去找陳長老确認。”
陳長老這個外院鬼見愁,就算是內門弟子都不樂意打交道,聞言,其他人緩慢縮了回去。
這個外院小弟子确實在偷聽,不過似乎的确什麽都沒聽到,不用怕被告狀,而且就算聽到了,應當也不敢去告狀,除非他不活得不耐煩,不想在折樂門混了。
那位葛師兄的視線從梁源身上轉到溪蘭燼身上,不吃他這招,反倒冷笑一聲:“擡陳長老壓我?一個小小的外門弟子,膽子倒是不小。”
話畢,朝着他伸手就來,手上附了靈氣,速度極快,帶着股氣勁。
要是真被抓到了,恐怕骨頭都得裂開。
溪蘭燼只是不想顯露修為,過于高調引起太多人注意。
但不代表有人欺負,他也會默默受着。
更多時候,他還是喜歡随心所欲一點。
葛師兄的手沒能碰到溪蘭燼,就被溪蘭燼按在了手腕上。
他順手把掃帚塞進葛師兄手裏,驚喜道:“哦?多謝葛師兄,葛師兄想幫我掃灑,直接開口就是了,何必親自動手來拿呢。”
葛師兄的臉漲成了豬肝色,震驚地瞪大了眼。
這個外門弟子僅僅練氣五層修為,他一個築基期,怎麽會動彈不得?
他不信邪,使勁掙紮,然而手就像被鐵鉗按住了一樣,依舊動彈不得。
其他人看着這一幕,茫然不已:“葛師兄?”
葛師兄哪敢開口說自己動不了,目光已經隐隐從傲慢憤怒轉為了驚恐。
溪蘭燼慢慢放開他,含笑道:“既然葛師兄如此熱情,做師弟的也不好拒絕,請。”
葛師兄驚疑不定地望着他,半晌,咬着牙握住了那把掃帚。
梁源已經看呆了。
“唔,他的地方已經掃好了,我還剩一小塊地,師兄就好好掃吧,我就不打擾了。”
溪蘭燼好心地指了指該掃的地方,旋即向梁源丢了個眼神示意,和他一起走出了演武場。
梁源剛才大氣不敢出,這會兒終于小小聲開了口:“溪師兄,謝了……你剛剛是怎麽做到的啊?”
“我祖傳的大力神丸。”溪蘭燼深谙胡說之道,面不改色地胡謅,“吃了力大無窮。”
梁源不禁心動:“那,可以賣給我幾丸嗎?”
“不可以。”溪蘭燼繼續胡謅,“族規祖訓,除了媳婦,誰也不傳。”
梁源本來還有幾分心動,看看溪蘭燼捏的那張過于平凡的臉,還是糾結着收回了視線,後知後覺地為剛才的事感到後怕。
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的身份有天淵之別,那幾個內門弟子若是想處理他,勾勾小指頭就行了,要不是溪蘭燼在,還不知道他會有什麽下場。
他不禁羨慕起溪蘭燼有祖傳的“大力神丸”,可以在危險的時候,和比自己厲害的人叫板。
更羨慕那幾個內門弟子,修為高,身份也高。
溪蘭燼沒空去查探梁源的小心思。
從演武場往外走了沒幾步,他的腳步陡然一滞,身體僵硬了那麽幾瞬,像是擠壓着靈魂,靈力也開始不穩。
有點不妙。
溪蘭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問題,深吸一口氣穩住,盡量平穩地開口:“你先回外院吧,我還有事。”
梁源心不在焉的,也沒注意到他的臉色,随口道:“那你小心些,萬一葛師兄他們反應過來找你麻煩就不好了。”
溪蘭燼點點頭,身體的僵直感越發嚴重,身上的幻化術可能都要維持不住了,他飛快掃視一圈周圍,立刻往人少的後山疾行而去。
路過的內門弟子只覺得身邊忽然刮過陣輕忽的風,一瞬就消失了,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什麽都沒看見,便也沒太在意。
溪蘭燼疾行到後山時,斂息術最先失效。
随即是幻化術。
靈力波動越來越不穩,身體也越來越僵硬,體內穩定了一段時間的寒花和不燼花也跟着湊上了熱鬧,忽冷忽熱的感覺冒了出來,好在還有謝拾檀一絲靈力封鎖,動靜不大,不然這具身體就當真亂成一鍋粥了。
溪蘭燼咬牙忍着不适,迅速找了個幽靜點的地方,閉眼打坐調息。
調息了會兒,紊亂的靈力才慢慢恢複。
溪蘭燼有點納悶身體是怎麽了,內視了一圈,也沒發現哪裏有問題。
倒是那種僵滞感讓他感到幾分熟悉,腦中也閃過幾個畫面。
一會兒是他游魂似的,在熱鬧的城中一步一頓呆板地走着,一會兒是被人面蛛吃掉的那個宋晔出現在面前,對他露出狀似好人的笑容,朝他伸出來的手:“這位朋友,我看你在城裏走了許久了,在找人嗎?是不是累了,我請你吃點東西吧?”
他的肚子的确是餓了,思考了一下,開心地點點頭,毫無防備心地跟着宋晔往馬車上走。
他品味着那幾絲僵澀感,睜開眼,低頭瞅了瞅又重新靈活起來的手腳,滿心狐疑。
也不是寒花和不燼花扯頭花鬧的,那他剛剛到底是怎麽了?
他腦子裏嗡嗡的,又回憶起那些零碎的畫面,注意力很分散,也因此沒注意到前方傳來陣腳步聲。
随即一聲咋呼驚雷似的,從頭頂傳來:“談兄?我不是做夢吧,你竟然真來折樂門看我了?我好感動嗚嗚嗚嗚,你真的是我的好兄弟啊談兄!”
溪蘭燼:“……”
這就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吧。
頭頂那道雨左顧右盼,又發出疑惑的聲音:“咦,怎麽不見小謝道友,他也來了嗎?”